第二章

第二章

「我不要!」樓君行明明白白地表示自己拒絕入住這間別墅,那讓她有種錯覺,一旦進入,她將與這個男人糾纏不清。

看了看天際,把車停在門外,唐文彬無謂地聳聳肩,便下車向屋裡行去。

樓君行抬頭看了一下,心不禁涼了一大半,烏雲已經完全佔據了天空,她可真不想趕上一場大暴雨,可現在就是想回頭也來不及了。

無奈她只好咬咬牙坐回自己的車裡。

又冷、又濕、又害怕,樓君行可憐地坐在車裡,她必須先冷靜下來,保證自己不再發抖,她才敢在這樣的暴雨中開車。大雨傾盆而下,通過車窗她什麼也看不見,眼前只是一片昏暗。她回頭看見那座別緻、溫暖的屋子,燈光從窗戶透出來,象在雨中翩翩起舞,當她凝視著它的時候,君行感到自己就快要哭出聲來了。現在看來,穿的暖暖和和,乾乾淨淨地坐在家裡竟是這般的讓人心馳神往,羨慕不已。

樓君行抱著僥倖的心態嘗試性地發動車子,但奇異地,車子竟然被發動了。於是,她開動雨刷,她的情緒更低落了。這場雨看起來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的,也許要下一夜,要想安全地開到度假屋那裡是夠艱苦的。她掉了個頭,順著車道打下去。

車道很長,從門到別墅大約有一公里,地上很濕,車胎一個勁兒地打滑。

君行緊張到了極點。雨刷已經開到最高速度,她仍然什麼也看不見。她下定決心一旦離開唐文彬的視線內,她就在路邊找個地方停下來,等這場暴雨過去。這種天氣實在無法開車,因為眼前什麼都看不見。

大門已經依稀顯出輪廓,再有幾米她就能穿過它了。

就在這一剎那,君行聽到一聲巨響,車子猛地顛了一下,車向右邊滑去,還沒等她弄清楚是怎麼回事,車向一側傾斜了過去……

站在卧室的窗前,唐文彬一個一個地系著他襯衫的扣子,正好看見樓君行的車失去了控制!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車子眼看就要翻了,幸好路邊的一棵小樹擋了一下。

唐文彬的心一下子縮緊了,他想也沒想就衝出了房子!在大雨中他一點兒也沒意識到傾盆大雨瀉在他身上,他在雨中狂奔就像是個瘋子一樣!他只想知道樓君行是不是受傷了,他發瘋地跑著。

當車門被打開的時候君行仍舊是恍恍惚惚,在那邊發抖,她抬頭看見唐文彬充滿焦慮的臉時,她並不知道為什麼他看起來如此不安。

「對不起。」她獃獃地說,「我真的是想離開這兒,可我…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

「算了!」他急切地問,「你怎麼樣?傷著哪兒沒有?」

「可能沒有……」君行慢慢地說,頭一次考慮這個問題。

唐文彬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從車門拉了出來,當他凝視著她的時候,那雙眼睛就象是要把她熔化了一股,不顧一切地把她抱到懷裡,只有這時她才感到他和她一樣,抖個不停。

非常奇怪,即便是在傾盆大雨中,他的懷抱還是那麼安全,溫暖,哪怕他們剛剛那麼激烈地吵過架,她低下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過了一會兒他們都平靜下來,唐文彬放開了她,那一絲柔情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的表情和聲調都變得沒有一點兒感情:「你至少得在這兒呆到大雨停了。」他低下頭看了看她的腳,皺著眉頭說,「你最好把高跟鞋脫了,穿著它你可沒法走回屋,現在地太濕了。」

樓君行一步也沒挪動,因為她知道自己是多麼的不受歡迎,眼淚在眼眶裡轉來轉去,她使勁地把它們忍了回去。如果她現在失聲痛哭起來,那才丟人呢!她可不想在唐文彬面前那樣。

唐文彬低聲地詛咒道:「在我一生中從沒見過象你這樣讓人傷腦筋的女人。你是自己走回屋,還是讓我把你抬回去,你自己看著辦吧。」

「你並不想讓我呆在這兒。」樓君行怯怯地說。

「對,我並不想假裝歡迎你呆在這兒,」他坦白地說,「但是看起來好像我必須這麼做。現在讓我們別再浪費時間了,我覺得我們實在是沒有必要站在這樣大的雨里等著得上肺炎。我去車庫拿點兒東西,你先回屋去。也許你需要我幫你一把,」他的眼睛眯成一條縫,「你是不是哪兒受傷了,不想告訴我?」

君行搖了搖頭:「沒有,我挺好,我自己可以走回去。」

看樣子她別無選擇,她彎下腰,脫了鞋,邁步向屋裡走去。

當她抬級而上走到門口時,她竟猶豫了一下。她突然產生一種很奇怪的預感,就好像從此她的生活打開了一個新天地,從此以後,她也將永遠不再是昨日的她了。

唐文彬看她倔強地一步一步向前走著,抬頭仰望天空,一片漆黑,就好像黑夜一樣,其實現在只不過是才剛天亮,遠方的大山完完全全地被烏雲罩住,看不見一點兒輪廓。他希望這場暴風雨堅持不了很多天,但願這場雨可別把正在修理的公路沖壞,否則他就要困在這裡好些天,反身關上車門,跨步跟上去。

唐文彬感到一陣迷惑,連他自己都糊塗了,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當他意識到君行可能受傷的時候,簡直都快發瘋了,把她抱進懷裡好像也是件再自然不過的事,就好像他們一直彼此牽挂似的,他現在仍能感覺到當她的秀髮觸到他裸露的皮膚上所產生的異樣的柔情。

當他走進小屋,他看見樓君行站在廚房的桌子邊。她背對著他,頭垂在胸前,肩膀止不住地抽搐著,透出無限的悲哀。她的濕衣服緊貼在她身上,秀髮濕漉漉地披在背上,他看見她不住地用手搓著胳膊。這時候她看起來可沒剛才那麼充滿自信,當然也不象昨天晚會那樣艷光四射。她看起來只像個傷心至極的可憐的小女孩,又累,又冷,可能還很餓。

唐文彬的心軟了下來。在這種情況下她已經夠可憐的了,不得不留在一個自己明明不受歡迎的地方。有那麼一霎那,他忘了所有的不愉快,他只想讓她感到好受點兒。心底驀地湧起一種想把她摟在懷裡的衝動,他甩甩頭,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神志不清?要知道她可是……可是陷他於「無法挽回」境地的女人啊!

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響,樓君行回頭,局促地道:「我把你的火給關上了」,她像是解釋似地說,「我聽見哨聲響了。」

唐文彬點了點頭:「我忘了,我到卧室換衣服之前燒上的水,本想沖咖啡的,後來碰巧看見你的車失控了。」從他的聲音里還能聽出當時他有多恐懼。為了掩飾自己的感情,他用一種不帶任何個人色彩的語調繼續說道,「你、我都得要把這些濕衣服換換,跟我來吧。」

她用一種不信任的目光看著他,有那麼一會兒她沒挪動。唐文彬嘲弄道:「也許你寧願感冒,受涼。」君行搖了搖頭,順著他指的方向邁了幾步,唐文彬轉過身,穿過大廳,連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也不管她是否在後面跟著。

在他的卧室,他打開放衣服的柜子,從中取出一件灰色的睡袍,回過頭來看見她面色緊張地站在門口,他生氣地指著她用一種戲謔的語氣說道:「放心吧,你安全極了,我對『送』上門的女人沒興趣。」

他看見她的眼睛一下瞪大了,旋即又低了下來,他讀不懂她眼睛里是恐懼還是厭惡或者是別的什麼東西。但她想什麼對他有什麼重要?和他有什麼關係?只需雨一停,她的車一修好,他就再也不會見到她了。就好像帶上了面具,樓君行的臉上毫無表情。唐文彬本以為他所說的那一句話一定會激怒她,但令他失望的是她居然毫無反應。

「如果你能告訴我在哪兒可以換衣服,我會很感激。」她冷淡地道。

「樓下的浴室,」他告訴她,「你最好先洗了熱水澡暖和一下,你還在發抖呢!樓下還有一間多餘的卧室,如果你不介意你也可以用。」他皺著眉頭若有所思地看看她濕透了的上衣和襯衫,「你的衣服可以放在烘乾機里嗎?」看見她點了點頭,他又說道,「你換下來后馬上就可以把它們烤乾。現在你最好離開這兒,我也要換衣服了。」說著就開始解皮帶,君行一看見他的動作,臉色立刻變得緋紅,一下子從門口消失了。當唐文彬聽見樓下浴室的門「砰」地被關上了,他止不住大笑起來,為樓君行臉上那抹難得的羞色。

雖然唐文彬看起來是個君子,但她還是檢查了一遍本已關好的門,然後才開始脫衣服,對她來說他是你目生的男人,光是這就足夠了。很明顯他非常地不喜歡她,這使她更加謹慎。也許他不喜歡她的性格,她的職業或者別的他所能想到的一切,可由昨天晚上他們車上的那一段短暫的相處時間來看,他顯然把她當做那些花花公子的玩物,對待她的方式既輕浮又詆毀。

她一邊往浴池裡放水一邊開始慢慢地脫衣服,當她冰涼的手指碰到皮膚時,她的牙齒一個勁兒地打架。她舒舒服服地把自己埋在熱水裡,漸漸地暖和起來;忽然她聽到樓上人走動的聲音,一下子把她拉回到了殘酷的現實:她是和被她「陷害」過的男人單獨呆在一個偏僻的度假別墅!她把自己搞得實在是焦頭爛額了。她半躺在浴盆里,靜靜地沉思著,也許她該放棄逃脫姑媽的想法。如果她聰明的話,回去后的第一件事應該是向姑媽認錯,但——她還有機會東山再起嗎?而且,她好像並不後悔自己的所做所為——除了招惹了唐文彬。

她不由自主地久久滯留在鎖著門的浴室里,過了很久她才意識到自己實在是又笨又蠢,躲在浴室里不管怎麼說都不是個長久之計,她必須出去烤乾她的衣服,修好車子,然後離開。她總不能在浴室里呆一輩子吧,雖然暴風雨看起來沒有一點兒要停的意思。

她梳理了一下頭髮,讓它膨鬆自然地披在肩上,她把過長的袖子卷了起來,露出雙手,這時君行突然意識到自己居然穿著一個幾乎可以說是陌生男人的睡衣,身上不覺一股異樣的燥熱!當她最後不得不離開「屬於」她自己的小天地——浴室,光著腳,抱著一大堆濕衣服走下樓梯時,她感到一種難以言狀的羞澀。

她在廚房找到了唐文彬,他已換上了乾淨的牛仔褲和一件白色的襯衫,那襯衫恰到好處地勾勒出他寬肩膀的輪廓。他站在窗前,凝望著下個不停的大雨。

「雨是不是下小點兒了」,她輕聲問到。

唐文彬從窗前回過頭看著她,目光非常隨意、冷淡,就好像是在看她身後的什麼東西,並沒有把焦點集中在她身上。

「恰恰相反。」他回答,隨即向一扇門走了過去,並把門打開。「烘乾機在這兒,把你的鞋子放在別處,其餘的都放進去好了,鞋子可能沒辦法弄乾了。」

樓君行從他面前走過,進了那間室子。她打開烘乾機,逐一把衣服放了進去。這時她聽見唐文彬從廚房裡沖她喊道:「要咖啡嗎?」

「要一點兒,謝謝!」樓君行回答道。她把烘乾機關上,定好時間又回到廚房。

「坐下吧。」他一邊指了指椅子,一邊倒好了兩杯咖啡。

樓君行坐了下來,問道:「你知道我的車哪兒出了毛病了嗎?」

唐文彬搖了搖頭,「我也不敢肯定。我知道你一定很著急,可是只有等雨停了才有辦法。」

他們不約而同地沉默起來。君行強忍下對自己車子的擔憂,第一次認認真真地打量起周圍的環境,早些時候她一點兒都沒注意到,現在她發現廚房雖然很小,但布置得卻非常精巧:粉紅色的傢具和嵌板看起來散發著濃郁的家庭氣氛。從廚房過去的起居室也有同色的嵌板,在屋子的另一頭是一個岩石砌成的壁爐,一隻舒適的沙發和一把與之相配的椅子放在壁爐的前面。一台很小的電視機放在小酒吧的高台上,可以隨意地把它轉向起居室或廚房。這兒沒有什麼華麗或奇特的裝飾,只是擁有一份說不出的舒適和安寧。「你這兒很不錯。」當唐文彬把咖啡放到她面前的時候,樓君行情不自禁地讚揚到。

唐文彬在她對面坐下,看著她往咖啡里放糖:「這是我母親的房子,也是唯一屬於我的東西。」

「你母親?」樓君行吃驚地問。

唐文彬在樓君行的記憶中頭一次露出自然的笑容,一改他從前那副內斂卻憂鬱的樣子,他一邊點頭一邊回答道:「是的,我母親的,一個和藹,慈祥,美麗的女人,她溫柔,善良,有愛心,喜歡呼朋喚友,當然了,這裡也是她用來招呼朋友的地方,這裡的一磚一瓦,一尺一寸,都是我母親自己親自設計、布置的。」

樓君行沉思著說:「看得出來,你很愛你母親,你母親現在……」

唐文彬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殆盡,他打斷了她的話:「你問太多了!」

說完,他把咖啡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樓君行吞了一口氣,老天呀,這個傢伙的脾氣變化實在太快了。

「我很抱歉打擾了你,但請相信,如果我的車能馬上修好我立刻就走,一分鐘也不多呆,不管雨停與否。不管你怎麼想,我決不願意這麼呆在一個明知不受歡迎的地方!」她的嘴唇因激動一個勁兒地發抖,她狠狠地用牙齒咬起了嘴唇。

沉默又一次籠罩住了他們倆。

最後,唐文彬似乎覺察到自己的情緒過於激動,為何自己在這個女人面前老是會把平日不形於外的情緒都表露出來,他深吸一口氣,打破了這難耐的沉默:「也許我剛才對你太粗魯了,我很抱歉。」他放低了聲音,像要補償什麼似的,他又問了一句,「還要點兒咖啡嗎?」

樓君行點了點頭,並不抬頭看他。當他拿著咖啡壺回來的時候,他好像是很隨意地問道:「你覺得這裡怎麼樣?是不是一個逃避現實社會的避風港?」

樓君行知道他是在盡量地緩和他們之間的氣氛。

「當你不在的時候有人幫你照料這裡嗎?」她提問道。

「有固定的鐘點工會來打掃。」

「你母親呢?」她柔柔地問,實在是按捺不下心中這個久久不散的疑團。

她看見他的大手一下子握緊了咖啡杯。

「我不想說。」他盡量平緩地說。

「很顯然你有些不愉快的記憶,但一直把它放在心上只會越來越在意。」不知怎麼地,樓君行下意識地不想看到他這麼不開心。

唐文彬的目光里充滿了仇恨,就象著火了一般:「這用不著你來說。」

樓君行自顧自地說道:「很明顯,你對這個問題很在意。」

「是的。」出乎君行的意料,他居然毫不猶豫地承認了這點,「我想我們最好換個話題。」

「我也這麼覺得。」說著她站起身,「我要去看看我的衣服是不是幹了,我也好換上。」

忽然唐文彬的眼神變得戲謔:「那可太糟糕了,我的睡袍可要發脾氣了,美人再也不穿它了。」他的目光從君行裸露的脖子一直移到她隆起的胸脯上。

君行在他的注視下感到一陣緊張,她下意識地緊了緊睡袍,意識到除了睡袍她可是一絲不掛。她慌慌張張地衝進那間小屋,唐文彬笑了,這個外表看似衝動的女人實則很容易害羞。

唐文彬並不是成心想使樓君行難堪,但在他看來,進攻往往要比防守有趣得多,這對於他來說是一種挑戰,以自身的力量壓倒別人,戰勝別人,而且他可不想讓個小小的女人把自己推到被動的境地。

過了一會兒,樓君行又一次把自己鎖在浴室里,這讓唐文彬產生了一種說不出的快感,他端起咖啡,又一次站到了窗前。雨沒有一點兒要停下來的意思,在這樣的天氣里他可不想開車送她,然後自己再開回來,那太冒險了。

只有等會兒雨稍微小點兒他去看看她的車到底哪兒壞了。雖然還早,他決定開始準備做晚飯。一來可以給自己找點兒事做,二來以防萬一雨很快停了他要出去修車。

雖然他並不常來這裡,但是鐘點工還是會固定在冰箱里放置食物。因此現在食物倒不成問題。

當樓君行回到廚房時,他甩了甩頭把那些不愉快的記憶拋在了腦後。她光著腳穿著裙子,臉上沒化一點兒裝,頭髮半干半濕地被在肩上,她看起來和早些時候他所見到的那個艷光四射和狼狽的樣子是那樣的不同。現在她看起來好像只有十幾歲,顯得很天真無邪,很乖巧的樣子。

看著唐文彬,樓君行吸了吸鼻子:「別告訴我看起來有多難看,我自己知道。你有燙斗和燙衣板嗎?」

他搖了搖頭,「對不起,在這兒沒你想象得那麼齊全,而且你也不像你所想的那麼糟糕,」他善意地又加了一句:「只是顯得樸素罷了。」

「反正我不會因為乾乾淨淨就得到讚美的。」忽然她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一般地嚷道,「天啊,什麼東西這麼香?」

「燉肉,我最喜歡的菜之一。你餓了嗎?」

「餓極了,」她承認道,「我能幫什麼忙嗎?」

「你可以擺好餐具。」

樓君行若有所思地盯著他,「你這兒不會有麵粉,平底鍋和牛奶吧?」

唐文彬點了點頭,「幹什麼?」

「我們不吃袋裝的餅乾,幹嘛不自己做點兒新鮮的。」

唐文彬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不相信地盯著她,「你知道怎麼做點心?」

樓君行大笑起來,「這聽起來很奇怪嗎?」

「是的,」他承認,「現在好像很少有女人願意自己動手做這些,尤其像你這類的女人。」

「別傻了!」樓君行笑道,「沒你想象得那麼麻煩。」

當他們倆一起準備晚飯的時候他們之間的氣氛一直很融洽,和諧。他們談些諸如旅行、食物等無關緊要的語題。聽著大雨敲打著房頂,樓君行越來越擔心,天越來越晚了,每過一分鐘,樓君行就多添一份憂慮。

他們吃完了飯,收拾乾淨桌子,樓君行又看了看窗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焦慮,脫口而出:「看起來好像雨永遠也不會停似的。」

「我們最好聽聽天氣預報,「說著唐文彬打開了電機旁邊的小收音機。

過了一會兒,當樓君行洗碗,唐文彬在一旁用干布擦的時候,終於傳來了天氣預報。「這場大雨將持續到明晨,到目前為止主要的道路和橋樑均未受到破壞,但有關部門仍在密切注意觀察雨情的發展……」

樓君行再也聽不進去了,她獃獃地瞪著自己的雙手,不知所措地看著身邊的唐文彬

「看樣子」,經過長時間的沉默,他終於說道:「你得在這兒過夜了。」

她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敢開口說話,但仍是不敢抬頭看他,「我敢肯定這附近一定有家汽車旅館什麼的,我可以打電話叫輛出租汽車。」

「在這樣的天氣?」耐金特嘲諷地看著她,「你又不是沒看見路的情況,馬上就要開始發水了。再過一會兒,如果雨還這麼下個不停,就是八個輪子的車也過不來!」

「但我……」她只感到喉嚨發緊,終於她強迫自己直視著他的眼睛,「我說什麼也不能在這兒過夜。」她想著都覺得害怕。

唐文彬冷淡地聳了聳肩,「隨你自己的便好了。你可以睡在車裡或者睡屋裡,你自己拿主意。」他轉過身,打開了門,暴風雨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巨大起來,隨著「呼」的一聲門響,雨好像又被他關在了門外。

他的漠不關心惹惱了樓君行,但旋即她又覺得安全了許多。如果她不得不和他一起單獨過夜,他們之間最好還是冷淡點兒為妙。

她獨自洗完了剩下的碗,又開始仔細琢磨自己的去留問題。和一個幾乎可以說是素不相識的男人單獨在這偏僻的牧場過一夜不管怎麼說都是有停常規的,但她似乎是別無選擇。在暴風雨中一個人散一晚上步似乎並不比這安全。

現在只能權衡一下哪一個危險係數小些罷了。

最後她打開前門,走到走廊里。唐文彬坐在一張紅木椅子上,揚著頭望著房頂上的裝飾,即而又把目光投到遠方的路上。順著他的視線,樓君行看到正如他所說的那樣,大路已經被水淹沒了,而且大雨不斷地從兩旁的山上往下傾,在路旁已經形成了一個小湖,氣溫變得很低,她用胳膊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嘿」,他頭也懶得抬地問道:「你是走還是留下?」

「當然是留下,」她竭力用一種調侃的語氣回答,「我還能怎麼辦?難道我能游回去不成?」

這次他可是抬起頭看著她,探究地問道:「不行?我覺得你肯定能幹,你能愚弄眾人而自得,卻不能做這樣小小一件事情!」

「夠了,假如你不介意,我想徹底忘掉昨天晚上。」

唐文彬把腳放到地上,站了起來,離她只不過幾英寸遠。他笑著說:「如果你想忘掉你就忘掉好了,我可一點兒也不想這麼做。昨晚令我印象深刻?」他用手指輕撫著她的面頰,使她的皮膚感到一陣燥熱。緊接著他把她的頭髮從脖子後面撩起來,大拇指停留在那敏感的區域上,「我覺得」,他在她耳邊輕聲低語道:「我想再嘗嘗和『親愛的』接吻是什麼滋味!」

樓君行好像被釘在那裡,一動也不能動。他的眼睛慢慢地合上了,吻上了她的唇。

那不是個充滿激情的吻,卻好像是實驗性質的,就好像他真的是在吻一個從另一個世界來的生命一般。他的嘴唇很柔軟,出乎意料的溫柔,壓在她的唇上,品嘗,檢驗,戲耍。

就象他突然走近她一樣,他一下放開她,往旁邊走了幾步,「事實上」,他評論般地說道,就好像剛才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我相信與世上的俗女人接吻更好些,因為她們比起你經驗要豐富得多。」

樓君行氣極了,他不僅沒經她允許就吻了她,而且他居然還敢批評!她深吸了一口氣,試圖想控制自己狂亂的情緒。

「你……你……我真想為此殺了你!」她咬牙切齒地說道。

他冷酷地問道:「為什麼?難道就為了那個吻?還是因為我應該有更進一步的表示,我想對於你這樣的女人來說,應該知道一個吻還不足以讓男人付出什麼吧?」

「你算什麼東西?」她叫喊道:「我就算要找,也不會找上像你這樣的男人。」她高高地揚起頭,轉身走進屋裡,把他一個人扔在了那兒。半個小時以後唐文彬也進了屋,起先他們極力避免目光接觸。樓君行坐在沙發上,信手翻閱一本三個月前的過期的雜誌,唐文彬坐在簡易椅上打開了電視。

最後,樓君行意識到她必須首先打破這個僵局,因為她的手機沒帶——也許是她根本就沒勇氣帶吧。「唐先生。」他盯著她,迫使她不得不接著說下去。「你能讓我用一下你的電話嗎?如果我不打電話跟我姑媽說一下,她會急瘋的。

「以我們的關係,叫我唐先生未免太過矯情了吧。尤其是你都當眾宣布我是『親愛的』,似乎更不應該如此正規嘛。你說是不是?」

樓君行強迫自己保持鎮靜,假裝忽視他的挑釁,她知道他是成心的,「按你說的辦。」她毫無表情地回答。

他的眼睛凝視著她,使她覺得她並沒把他估計錯。她從他的表情上看出他對於沒有把她惹怒居然有些失望。

電話在起居室里,雖然電視仍然開著,但樓君行清楚地意識到當她與姑媽通話的時候唐文彬在認認真真地聽著,甚至不放過她所說的每一個字眼。電話那頭傳來姑媽憤怒的叫囂聲,她根本沒耐心聽完樓君行的解釋,樓君行知道現在的她正在氣頭上,於是準備下次再打電話。

「你什麼時候回來?」樓曼青急忙問道。

「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什麼,你給我馬上回來。」樓曼青在電話那頭叫道。

「恩,哦,我再打電話,再見。」樓君行含糊地應了幾聲便放下電話。

當她掛上電話,轉過身,她發現唐文彬正睜大眼睛注視著她……很顯然他把她所說的每句話都聽清楚了。

他站起身,向她走過來,「她知道你現在正在跟昨晚的男主角在一起嗎,抑或她根本就已經知道了?」他用一種嘲諷的語調問道。

樓君行皺了皺眉頭,「我想這跟你無關吧。」

「真的?」他又往前跨了一步,「你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對我的影響嗎?竟然還大言不慚地說與我無關!」他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使她不得不注視著他的眼睛,他的聲音變得輕柔而充滿誘惑力,樓君行不禁沉溺在他那雙深邃的眼眸里,她發覺唐文彬長得斯文,沉穩,但又擁有一副強壯得體魄,而且他的脾氣顯然也不怎麼好——但樓君行總有一股錯覺,他是那種內斂,運籌帷幄的人,怎麼會如此的暴躁——還是就是在她面前如此?

他伸出一隻有力的手臂攬住了她的腰。她一下子清醒過來,從他的摟抱中掙脫出來,跳到壁爐前面,拿起撥火棍。

「當然與你無關!」她很肯定地說,「就算我曾經做了什麼,那也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唐文彬輕而易舉地從她緊握的手中拿過撥火棍,就好像趕走一隻蚊子那般的容易。「你總不至於想用這東西打人吧?」

他一邊說一邊把撥火棍放回原處。「我不會找你麻煩的,我想對於這點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接著,他又說道,「我不打擾你了,你既可以看看電視也可以翻翻雜誌什麼的,你想幹什麼就干點什麼。那間多餘的卧室是你的,你什麼時候困了就自己去睡好了。」

他走出大廳,把樓君行一個人留在那兒,她獃獃地站在那兒,被自己滿腦子稀奇古怪的想法搞得昏頭脹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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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色」緣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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