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懷著忐忑不安的情緒,瓊蘭和興高采烈的楷敘結伴遊覽島上風光,度過了一整個午後。

瓊蘭一直忍住想告訴楷敘那一場怪夢的衝動,因為像這麼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又該如何向楷敘一五一十地說個清楚?說出來之後,他又會相倍嗎?

而且如果因此而影響到他的工作進度和情緒,那她不就更加感到罪過了?

但是不說的話,這整件事情又該作何解釋?為什麼她夢中所見的情景,都和楷敘所說的不謀而合?萬一接下來……接下來又會怎麼樣呢?瓊蘭不斷地安慰自己,現在都已經是科技時代了,哪來什麼埃及艷后和清朝殭屍?再說,這年頭又不是不講法治,要把人拖出去斬頭,能說斬就斬嗎?

反覆思量過後,瓊蘭倒寧願這一切是因為她對楷敘念念不忘,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結果,而不願意真會有任何意外發生在楷敘的身上!

唉!真是有夠傷腦筋!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她到底該怎麼辦呢?反正她本來就和蜜雪兒計畫在大溪地待上幾個星期,現在多操心勞神也沒有用,倒不如暫時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瓊蘭,瓊蘭……你在想些什麼呀?」

瓊蘭從沉思中又被拉回到現實裹來。這時兩人正坐在一輛賓士在濱海公路上的計程車後座里,楷敘堅持要送她回青年旅館。其實瓊蘭心知肚明,從這天早上兩人再度重逢之後,楷敘就擔心她隨時又會不告而別地消失無蹤,所以他根本是寸步不離地跟著她,連上個廁所他都要在外面守候著。

時間已近黃昏了,車窗外的美麗沙灘被夕陽餘暉染成了如夢似幻的橙黃顏色,即將結束一天的黃昏時刻,特別讓人不由自主地感染上一絲淡淡的落寞……但是瓊蘭並不希望在楷敘面前顯露出心事來,於是她淺淺一笑,掠了下秀髮,若無其事地回道:「沒有在想什麼,只是有一點累而已。」

「那……餓不餓呢?我們去找家餐||」楷敘體貼地建議。

瓊蘭嚷笑了起來,故作輕鬆地開玩笑說:「拜託!一整個下午都一直吃、吃、吃!

你當我是急著賣去屠宰場的母豬呀?」頓了一秒鐘,瓊蘭又調皮地加了句:「蜜雪兒才是?」

一句話讓楷敘爆出一陣笑聲來,他連連搖頭地取笑道:「就沒見過像你們這種互揭瘡疤、互相泄氣的好朋友!真不知道你們兩個怎麼可以互相結伴自助旅行?」

瓊蘭眨了眨眼、皺皺鼻尖,理直氣壯地說:「你再換個角度想想看,如果我跟蜜雪兒可以好到互揭瘡疤而不傷感情,那可見我們的交情有多深厚了。」

楷敘頗有同感地點了點頭,卻用著感慨的口吻喃喃道:「短短人生一場,如果能夠交到一個知心好友,真是既幸運又幸福的事情,尤其是結識一名紅粉知己……」

他似乎在暗示什麼地用深邃眸光睇睨著她。瓊蘭有著驚弓之鳥地把目光調移開去,雙頰上一陣燥熱傳來,她故意言不及意地怒罵一句:「紅粉知己是一種雞尾酒的名字!」

「瓊蘭,我……」

他迫不及待地想把心事說出來,瓊蘭則好像很怕聽到他的話而讓她的人生進了大變化似地,急急地打斷他的話介面問道:「難道你沒有什麼朋友嗎?像你這種在世界各地到處跑的名律師,照理說應該有很多朋友才對!」

不料楷敘卻冒出一句:「敵人也很多呀!」

「敵人?!我不明白。」

楷敘深吸了一口氣,若有所思地回答:「你想想看,我們當律師的是替人家打官司、想盡辦法要贏得訴訟案子。我如果打贏了官司,客戶當然成了我的朋友,但是敗訴的一方呢?他們不恨死我才怪!他們不是我的敵人,那麼是什麼?」

「那麼有人曾找過你麻煩嗎?」瓊蘭的心中泛起一陣不安,她急急地又問。

靜凝著瓊蘭無限關懷的表情,楷敘不禁感到一陣窩心,他輕柔地安慰她:「放心啦!目前為止還沒有,不過我一向非常小心就是了!老實說,我大部分的朋友都是因為公事的關係結識的,在夏威夷,我倒有幾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但是你想想看,像我這樣飛來飛去地到處跑,又有多少時間和機會可以跟三五好友聚一聚、聊一聊?更別提想交個女朋友談戀愛了。」

咦!怎麼扯來扯去,最後又扯到這個敏感的話題上面?瓊蘭正覺得尷尬不已、不知如何作答之際,幸好計程車司機掉轉過頭來問道:「小姐,你要我拐進去嗎?還是停在街角就好?」

瓊蘭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回答道:「停在街角就好,等一下這位先生還要搭你的車回他住的地方。」

不料楷敘卻出聲抗議:「誰說的?我想下車送你到旅館門口。」

人家放著公事陪她逛了一下午,她總不能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吧?!瓊蘭苦笑了一下,「OK!隨你高興!不過我得先警告你,這附近很不好叫計程車,等一下如果||」

「如果叫不到車得用走的回去,我也心甘情願。」

兩人的目光不經意地交會,瓊蘭又趕快避開他的注視,聳了下肩,嘆了一口氣。

計程車司機遞過來一張名片,「送小姐到門口是應該的,喏,這是我們公司的名片,你只要打電話叫車就可以了。」

這樣一來,瓊蘭更沒有理由叫楷敘立刻回去。楷敘笑容滿面地向司機連聲道謝,車子在街口停了下來,楷敘又搶著付了車資。

兩人下了車之後,瓊蘭呆望著不遠處的旅館招牌,淡淡地說了句:「其實你沒有必要這麼麻煩的。」

「不!一點也不麻煩!瓊蘭,請你不要刻意跟我保持距離好不好?如果你真的那麼討厭我,那我自己滾蛋就是!」因為心急加上激動,楷敘說得有點微喘。

瓊蘭倒沒料到他會這麼直截了當地說出心中的話,更讓她感到內疚不已。

沉默了片刻之後,瓊蘭低垂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尖,聲音像蚊子叫似地開口:「提摩西,我並不討厭你。」

一說完,她立刻掉頭朝小街走去,走了兩步,她停下來轉過頭對楷敘嚷道:「你還愣在那裹幹嘛?要送我回旅館就有誠意一點,距離門口也沒剩幾公尺了!」

楷敘喜出望外地跟上來,一臉賴皮相地笑著,「就是說嘛!像我這麼有水準、有修養的紳士,淑女們怎麼捨得拒絕我?」

瓊蘭不禁噗哧一笑,沒好氣地啐道:「喂,律師大人,你別出了法庭還這樣咄咄逼人好不好?要是我拒絕你的話,那我就不是淑女了嗎?」

「天地良心,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辛好你不是干我這一行的,要不然憑你那張得理不饒人的小嘴巴,我還有得混嗎?」楷敘故作無奈狀,誠惶誠恐地說。

「好啦,少耍嘴皮子!在外面跑了一整天都沒有打通電話,蜜雪兒恐怕已經擔心得冒出一臉青春痘了。」

楷敘陪著瓊蘭走進青年旅館,才一進門,坐在接待櫃檯後面的年輕經理立刻抬起笑臉盯著瓊蘭,「咦?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回來?另外一位美女呢?呃……你還帶了朋友。」英俊的經理目光似乎閃過一絲妒意。

瓊蘭則略感訝異地反問道:「利努,你說什麼?蜜雪兒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對呀,我今天一直在這裹當班沒有走開……呃,瓊蘭,你別那麼緊張嘛,蜜雪兒已經是個大女孩了,而且既健康又健美,她搞不好碰上了個男朋友……」說到這裡,利努兀自笑了起來。

瓊蘭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她憂心忡忡地望向楷敘,楷敘竟然牛頭不對馬嘴地冒出飽

含醋意的一句:「真是奇怪!這島上的男生怎麼都喜歡留長發、戴耳環,而且身上長滿了贅肉?!」

「是肌肉啦!噢,天啊,我們在講什麼?蜜雪兒這個迷糊蟲該不會迷路了吧?現在換我要擔心了……」瓊蘭魂不守舍地回了一句。

在利努面前,楷敘故意顯得跟瓊蘭交情匪淺,所以大著膽子伸手輕輕在她肩上拍了兩下,「你先別擔心嘛!她也許正在什麼地方玩得忘記回旅館哩!喏,我陪你去那邊的交誼廳等。」

楷敘迫不及待地想把瓊蘭帶離利努直直盯著的視線,因此連拖帶拉地把瓊蘭推向交誼廳的方向。

利努露出酸溜溜的表情,在後頭嚷叫一聲:「如果她打電話回來,我立刻通知你!」

瓊蘭和楷敘在小桌前坐下來,交誼廳內還有幾名年輕旅人,或是在看電視,或是在打橋牌。

兩人才一坐定,楷敘馬上問道:「天哪!你才在這裹住幾天,怎麼跟那個經理就熟到互相直呼名字了?」

聽得出話中有幾分醋意,而他又裝得一副若無其事、漫不經心的模樣,瓊蘭忍不住感到既好氣又好笑。雖然在她內心深處有著一份蠢蠢欲動的竊喜,然而她仍然文風不動、面不改色地回道:「野!你是不是五星級飯店住太久了?不要連這麼一點自助旅行常識也不懂行不行?」

「怎麼啦?我哪裹不懂?我說錯話了嗎?」

「這裹是青年旅館,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年輕人在此落腳,強調的就是由年輕人經營管理,提供給有雄心大志想環遊世界、但是卻沒有太多旅費的年輕人住宿,大家就像兄弟姊妹一樣,當然都很很熟了!」

「噢,這麼說,你跟那位經理也只是普普通通的朋友而已?!」

瓊蘭情不自禁地噗哧一笑,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我這樣的回答你滿意了嗎?」

「還算是差強人意,我接受就是!要是我也搬過來這裹住的話,我相信我們可以混得更熟!」楷敘有些靦腆地笑了笑,一臉皮相地說。

這話說得很真切,似乎連心跡都表明了,但是瓊蘭仍然佯裝聽不懂,只是口舌不饒人地啐他一句:「那你可得有心理準備。」

「什麼心理準備?」

「你要知道,青年旅館雖然收費低廉,但是得具有會員身分才可以住宿,而且嘛「而且什麼?」

楷敘聽得聚精會神,瓊蘭卻忍不住笑了好一陣子才又說道:「而且,只要年滿三十歲就不算是學生級了,而稱做「老人級」,所以收費比較貴。」

楷敘一臉苦笑地瞅著地,連聲喊冤道:「拜託你嘴巴稍微收斂一點好不好?罵人都可以不帶三字經,而且還拐彎抹角。我要登上「老人級」排行榜,還得等上一年哩!噢喔||我知道了!你是故意拐了好幾彎,在刺探我今年幾歲是不是?」

死的都可以讓他說成活的,圓的也快變成扁的了,難怪他是干律師的。瓊蘭被自己的話反堵回來,這下子可真是又氣又急卻又百口難辯。良久她才迸出一句:「喂,你臭美喔!我幹嘛刺探哪?我要是想知道什麼,只要直接開口問就好了!」

「那最好不過了!」楷敘立刻接了一句。在瓊蘭毫無心理準備之下,他又出人意表地說道:「接下來你可能要問我,我以前有沒有交過女朋友?我現在有沒有要好的紅粉知己?我剛才就跟你提過了,我根本忙得沒有時間,這個你請放心。」

瓊蘭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過神來氣急敗壞地嚷道:「我有要問你這些嗎?噢,你真是太可惡了,難怪你靠那張嘴賺了那麼多錢!如果你再這樣占我便宜,那我就不理你了!」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是瓊蘭的唇角一直隱現著一抹甜美的笑意。楷敘也不敢再造次,他立刻收斂了心緒,正經八百地連聲道歉:「好好,算我有職業病,嘴巴停不下來,如果我再惹你生氣,那你就把我丟出去吧!」

「哼……這旅館又不是我開的,我哪有這麼大的權利?」

那也就是說即使他說錯話了,她也捨不得把他丟出去?眼見她羞答答地低垂著臉,楷敘更加感到一陣怦然心動。她那張娟秀又白皙的清麗嬌容在兩朵紅暈的烘托之下,顯得楚楚動人,她的一舉手、一投足,一顰一笑,甚至連每一個呼吸,都讓楷敘目不轉睛地欣賞著,而且心中有著一股想上前一親芳澤的衝動,但他必須強忍著控制住自己才行楷敘斂了斂神色,定住了心神,改變話題地說逅:「不過,說真的,我非常羨慕你能自助旅行。再說,想要走遍天下還得趁年輕力壯時才行,要不然等到七老八十了,即使已經賺盡了天底下的財富,大概也只能參加老人觀光團了。」

瓊蘭抬起臉來睨視著他,一談起她最愛的旅行,她一雙慧黠的大眼就充滿了活力光輝。「你說得也有道理啦,不過年齡就跟金錢一樣,是無法限制一個人走遍天下的!像我上一站在美國各地旅行,就碰到好多已經退休的老太太、老先生,他們大都是一個人獨行,也跟年輕人一樣活力充沛,背了個背包到處走!」

「我相信你一定在旅途上遇見很多趣事,對不對?可不可以說來讓我分享一下?」

楷敘的專註目光中閃現著一抹羨慕的神色,他充滿嚮往地問。

瓊蘭偏著頭想了一了,然後半開玩笑地說:「嗯……像下錯巴士站迷路啦,跑錯了酒吧卻意外看到男生大跳脫衣舞,掉了錢包、護照放在旅館裹……這些算不算趣事呢?」

楷敘聽得忍俊不住地哈哈大笑,他眨眨眼接著問:「男生跳脫衣舞?那你有沒有看到||」

「哎呀!你好色喔!一杯可樂要花上我五塊美金吶,不看白不看。」說著說著,連瓊蘭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兩人又鬧了好一會兒,瓊蘭才想起什麼似地大叫:「對了,我現在才想起來我這旅途上是碰上了不少怪事、趣事和新鮮事,不過有件事一直還是一個謎,搞不好你可以幫我解一解。」

「什麼謎?」

「你等一下,我回房間去拿一樣東西。」不由分說,瓊蘭立刻丟下楷敘兀自離開交誼廳。

楷敘有那麼幾秒鐘沒有回過神來,接著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她不會又從他眼前逃離開去、消失了吧?他苦笑了一下兀白搖頭,有些好笑的告訴自己:這顯然是多慮的!

在等待的當兒,楷敘無聊地游目四望,住宿在這間旅館裹的人果然年紀都滿輕的,除了一、兩名所謂的「老人級」之外,其餘的看起來年紀都只不過十幾、二十歲。

不經意望向門口外的接待櫃檯時,楷敘看見那位經理利努正虎視眈眈地直盯著他,眼裹好像有一把把泡過酸醋的飛刀直射過來。楷敘忍不住童心大發地朝利努扮了個鬼臉,利努也以鬼臉回敬,兩個大男生就在那邊擠眉弄眼又齜牙咧嘴地比較高下,最後兩人都忍不住同時笑了起來。

楷敘突然又有種想法:他有多久沒有這般童心末泯了?他還這麼年輕,當然也有資格像這樣偶爾朝人扮一下鬼臉呀!而且他並沒有經濟上的顧慮,那他為什麼非得頂著國際律師的頭銜,而喪失掉年輕人應享有的快樂權利呢?

這時候瓊蘭正好回來,她坐下時回頭向利努望了一眼,然後又望向楷敘苦笑地問道:「你們兩個剛才在幹什麼?一見鍾情互拋媚眼啊?!」

楷敘露出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只要這世界上還有像你這樣的清秀佳人存在,我想我還不打算「改行」!你剛才去拿了什麼東西?」

「喏,在這裡。」

瓊蘭把一份中文報紙攤在桌上,楷敘則大感納悶地瞅著她,「這是中文報紙,你又看不懂。」

「所以我才說是個謎嘛!既然這是份中文報紙,你肯定看得懂了!」

楷敘點了點頭,眼光落在那一份已經是「舊聞」的報紙上面,仍然迷惑不解地說:「你要我看什麼?你又幹嘛買一份中文報紙?」

「不是我買的,這是上個月我在美國舊金山中國城的一家速食店裡撿到的。我一直覺得很奇怪,買這份報紙的那個人看報的習慣真是奇特,在報紙上這裹圈個字,那裹圈個字,這裹頭到底有什麼玄機奧秘?!」說話的同時,瓊蘭一邊把報紙打開來攤到被圈了最多的那一頁。楷敘整個人呆住了;不明就裡的瓊蘭伸手在他眼前揮了兩下,「怎麼啦?可別告訴我你看不懂中文……」

「不……不是……我,我是說……」楷敘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最後才神情激動地說:「瓊蘭,你去那家速食店的那一天,是不是接近中午的時候?大概十一點四十分,你坐在靠近側門入口、兩人座的小桌,那天的天氣很熱……」

「提摩西,你怎麼知道||?」

楷敘強自忍住內心翻騰的情緒,用手勢打斷了瓊蘭的問話。「我先給你看一樣東西。」

他伸手取出公事包里的一個銀邊相框,輕輕地把它放在瓊蘭的眼前,瓊蘭只看了一眼便呆楞住了,倒不是因為相框裹裱了一張她的照片,而是那個相框非常眼熟。

「你怎麼有……我……」

楷敘陷入了回憶之中,但是他深情繾綣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瓊蘭的臉上。他娓娓說道:「那一天我正好結束在巴黎的案子,下午就要搭機離開法國,但是我突然想去找一個相框來裝你的照片。在香榭大道旁的一家東方藝品店裹,那名中國女店員告訴我,在十分鐘之前,一名女孩剛買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相框,說要送張照片給爸媽作紀念,而那個女孩就是照片中的你。」

足足有半分鐘之久,瓊蘭說不出半句話來,最後她困難地擠出幾個字:「沒錯!我買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相框,我甚至知道它上面那幾個中國字的意思||」

楷敘很快地替她接下去,一邊用手指指著相框上的字,「有緣千里……」

「對,就是你在義大利時,我臨走前你說的那句話。」

「那麼,我那一天真的看見你?!」

「看見我?!你是說……」

瓊蘭被搞胡塗了,如果那一天那麼巧合地,兩人在巴黎街頭擦身而過,那他為什麼沒有叫住她呢?

「我原先還以為我自已看錯了!」楷敘迫切地解釋,「那一天我在香榭大道上下了計程車,正好看見對街一個長得很像你的女孩從公用電話亭裹跑出來,然後搭上一輛正要開走的巴士。」

「對,我那天衝上巴士之前是在打電話給蜜雪兒。」

說到這裡,兩人都感到不可思議地互相對望了一會兒,楷敘又接著說:「我還記得很清楚,那一天我想打電話回家,但是身上沒有銅板,所以我還走到公用電話亭不遠的一個街頭藝人那裹||」

瓊蘭有些魂不守舍地介面:「一個年輕男孩,拉小提琴……」

「對!那表示我看見的人是你沒錯!噢,天哪,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我去跟那個街頭藝人換零錢時,他還大方地給了我他僅有的一塊法郎,而當我回到公用電話亭裹,才發現前面打電話的人還留有餘額在裡面,所以我就一直把那個法郎放在口袋裹……喏,就是這個,我留下來好紀念我在巴黎的最後一天,以及那個陌生人的慷慨。」

「噢,天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是不是又在作夢了?!」瓊蘭顫抖著手接過楷敘手中的那一塊法郎,她激動得口齒不清、語無倫次。

「瓊蘭?!瓊蘭……」

楷敘疑惑地凝視她,她抬起眼來,眼中條地蒙上了一層淚霧。

「那個公用電話裹的餘額是我沒打完留下的,還有……信不信由你,那一天我剛去銀行換旅行支票,身上就只有這麼一個一塊法郎,我心想:反正我就要離開巴黎了,所以很大方地把一塊法郎丟進那個年輕藝人的零箱里;沒想到他竟然……」

「又轉手送給了我,而這……這本來是你給他的?!」

兩人這時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但是楷敘立刻忘情地伸手握住了瓊蘭冰冷的小手,也握住了那一枚兩人都曾經擁有過的一塊法郎。

「有緣千里……」良久,他一陣鼻酸地冒出這麼一句話。

「也許這就像你們中國人所說的,一切事情的發生都在冥冥之中受到命運之神的安排。」瓊蘭仍然無法相信這一切,半晌,她才想起什麼似地又驚聲問道:「那這份中文報紙……你剛才說……」

「沒錯!這份報紙是我買的。那天中午我就在那家速食店吃午餐,吃完之後便開始在報紙上找字畫圈圈。」

「那這些字的意思……」

楷敘不假思索地指向分散在各處的方塊字,喃喃念道:「瓊,蘭,我,好,想,念,你!」

「你?!」

「如果你不相信的話,可以在這家旅館里找個懂中文的人再翻譯一次。」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相信你……沒想到我的法文名子也可以翻譯成中文。」

「喂,你又牛頭不對馬嘴、文不對題了。」

「噯,我知道!提摩西,你不覺得這所有的事情都很奇怪嗎?」瓊蘭一臉若有所思。

楷敘則充滿熱情、興奮萬分地叫道:「是有些奇怪,但是有緣千里呀!繞了一大圈,我們又找到彼此了!」

「找到彼此?!」瓊蘭重複著楷敘的話。

楷敘深情地緊緊握住她的手,逕自說著:「你帶著我看過的報紙,而我則帶著你的一塊法郎,兩個人甚至還買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相框。噢,瓊蘭,我們擦身而過太多次了,這一次我絕對不再讓你從我眼前消失。」

楷敘說得感人肺腑,瓊蘭卻忍不住升起一份深深的內疚。在這麼多匪夷所思的巧合里,她還有一個不太好的巧合併沒有說出來。

「提摩西,也許我應該告訴你一件事……」

楷敘會錯意了,顯得心神不寧、萬分恐懼,「噢,不!請你千萬別告訴我,你已經名花有主,有了私訂終身的男朋友。」

「你是干律師的,還是寫小說的?想像力這麼豐富?!你又想到哪裡去了?」

「呃,沒有是吧?沒有就好!那你要告訴我什麼事?」

瓊蘭輕輕地把手從他的手中抽出來,她內疚地低下頭來,掙扎了半天才困難地說出:「我必須向你坦白,當初我並不是要來大溪地,而是要去夏威夷,但因為我想避開去找你的衝動,還有……還有我一直作著一個怪夢……」接著,瓊蘭把那個怪夢一五一十地告訴楷敘。

楷敘一直安靜地聽到最後,他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很慶幸地說:「幸好這個怪夢讓你來到大溪地,如果你去了夏威夷,那我們又要擦身而過了。」

「提摩西,那場怪夢,難道你一點也不擔心?」瓊蘭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她憂心忡忡地提醒道。

「不!我不擔心,而且我也不迷信!瓊蘭,現在我們又見面了,命運之神讓我們繞了一大圈之後再碰在一起,我還擔心什麼?我應該高興才對呀!」

她沒有料到他竟然會有這種反應||既不擔心也不當作一回事,只是一心一意高興著兩人的重逢。

她也應該高興才對呀?!但是她無法放下心中的那塊巨石,她一直有著一種直覺:好像有什麼事即將發生在楷敘的身上,而這次,她說什麼也不願意丟下他逕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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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夢疑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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