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憶姬鄉,五宮迷陣外站了四個人,等待著一個結果,一個……奇迹。
風,吹來了,帶來一股樹木特有的香氛。
金悅霜一身輕便的勁裝,簡單的紫色綢衣和長褲,走出四人并行的行列,深深吸了一口氣后,唱起那支期許再見的曲子。
這曲子的另一名主角能不能及時趕上,與邱龍騰再見?
像是明白唱這曲子的自己是最重要的關鍵,金悅霜這回唱得特別用心,融人了這一片自然景象,唱出期待走出另一片天的千金嬌女的孤單心情。
守著樓窗,望著天上的明月,「愁音動,泣哀歌,惟君折花月下待。」
等著自己無法自主的親事,連人生都無法自主,卻因為闖入月下的持花君子而有了光采,「君憐我,紅瓦牆,月月圓缺盼出籠。朱冠怒馬殷殷過,我仍樓高望紫陌。」
等待的日子最是難熬,來來去去的人馬從她樓下策馬而過,卻沒有一個人是她引頸盼望的折花君子,眼看自己的終身大事就要談成了,心該有多著急呢?邱龍騰想著,淚也潸潸。
金悅霜婉柔哀傷的喉音有如清亮的百靈、嘹亮悅耳的黃鶯頓囀。「小楊江,花船頭,與君初見猶含羞。秋香裳,紫金華,縱遮粉面莫低頭。欲見一面萬千難,忝盜片時喜聚首。」
那時侯,他們頭一次在小楊江上見了面,一眼就明白是對方了!
含羞帶怯的她一直想把他看個清楚,但礙於該有的矜持,她只敢從半遮半掩的手絹后偷看他。
「月下見,折花待,曾疑月宮嫦娥來,卿語吾,茉香滿園枝頭開,百花干妍歷歷在,吾獨鍾情茉蕊香。此一見,心頭駐,再無旁騖念瑞香。金闕台,御書案,任積案牘難下毫,心惦一枝銀香茉,欲竊寸香喜盈懷。」
邱龍騰續唱這曲的下半,但那枝教他痴等的銀香茉呢?他們約好要唱的再見呢?
她寫上半曲,他作下半曲,相約再見時的再見曲呢?
金悅霜順了順氣,緊接著邱龍騰之後又唱:「而今時,看今刻,纖纖盈足踩雲來。過去時,多少錯,盡付一曲娓娓道來……」
還是她唱?
邱龍騰看不到想見的人,失望的別過頭,步履蹣跚的走回阻在憶姬鄉前的五宮迷陣,走回自己的夢中。
他的夢,果然還是夢……
曾經共許要同聲填完這曲,他倆共有的曲,現在……輕柔的聲音轉為急切的熟悉......
「曾共許白頭盟定,曾道比翼定同行,問阮郎,忘懷否?」
這聲問后,留下等待的靜寂。
問阮郎,忘懷否?記得否?曾共許共唱的情曲。
茉蕊!
猛然回首,宮妙翻飛、粉面猶是當時妝,珠淚垂,緊絞巾絹……那一頭由五名鐵衛護著,踩著細碎花步的人,就是他期盼著要見的--初雲郡主姬茉蕊。
「八音嗩吶花轎去,迎回絕情斷腸詩,試問卿,曾記否?」沉痛的記憶因她的出現再次掀起,邱龍騰難忍怒容,又放不開的頻頻追素眼前的她給他一個答案。
「為官從君命,為女遵父言,敗門壞俗珠胎結,欲使郎君前程平,揪斷心腸剜血泣,棒散鴛鴦兩頭去。十月含莘怎忍棄?妾……盼再見總無顏,喜見君兒皆平安,怨……夫郎,可曾記得信上殘蕊做暗記?」
特意留下的表記,曾互許的誓言,竟抵擋不了毒謀的算計,她能求什麼?她又能說什麼?
姬茉蕊走近,難掩心痛的對著邱龍騰垂淚問著。
「妳……沒有嫁給信德侯?」
這是事實嗎?他以為琵琶別抱的妻?邱龍騰雙手緊握的等待她回答。
「妾此身早已歸那月下折花相伴的郎君所有,為了守住家聲,豈有再出門戶丟人現眼之理?是雪軒娘娘冒著流胎的危險從中說情,讓妾身留住這命……從此青燈木魚....」
在她萬念俱灰,想著死了也好的時候,挺著五個月大肚子的吉明皇后雪軒敲醒了她!
一方要顧全固執的姬相國,一方又是自己夫君的兄弟,明白真相的雪軒也頗為難的思索了許久。
在幫誰都不對,不幫就更不對的情況下,雪軒對她做下了這樣的保證--
「留著命才有希望!妳不想看看自己孩兒的模樣嗎?我也快要為人母了,我可是很想看我的寶貝是什麼可人模樣,妳放心吧,既然我知道實情了,就不會任這事繼續下去,等我生下這小傢伙,我一定會想法子讓你們夫妻團圓。」
這般信誓旦旦的承諾,卻永遠也沒法子實現了。
雪軒當時的話點醒了她,懷著希望等待他日再相見。
「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妳可知道為了妳,我連官位都丟還大哥了?」
就為了他們未成親便先有孩子,便狠心拆散了他們!
好個虎毒食子的姬相國啊!再不待姬茉蕊陳述更多,邱龍騰用力擁過分別了十八載的結褵髮妻。
「嗚……不行!這場面我老武受不了!歡兒,妳先陪武師父到旁邊避避吧!他們暫時是沒空理咱們了。」武溪峽抬手用袖子抹眼淚。
太好了!雲開月出,雨過天青,他的好兄弟再也不用天天念著妻子的名字,強顏歡笑。
「你們一家終於團圓了!歡兒,妳的名字再也不用少一了……咦?歡兒?」
武溪峽以為就站在自己身邊的邱無歡,不知何時已走開了。
不只邱無歡,就連金悅霜和她那五名鐵衛也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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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與主子同行,五名鐵衛都不敢輕猓謹守分際的跟在金悅霜身後。
「辛苦你們了!這麼急迫的時間裡要你們跑來跑去的,給奴家送信,又送人過來,奴家得好好想一想該怎麼謝你們。」
緊緊跟在她身後的鐵衛們聽主子這麼說,紛紛對看一眼,極有默契的一同在她身後跪下。
「主子,屬下只想明白主子您失蹤的那段時間究竟出了什麼事?」
金悅霜呆一呆,往前又走了幾步,思考著該怎麼回答,
這怎麼能對他們說呢?這一說,不知他們會有什麼反應,可不說嘛,又說不過去。
唉!頭好痛啊!
窸窣.....
咦?金悅霜心下一估量,立時明白這腳步聲是何人所有。
唇畔不著痕迹的掠過計上心頭的淺笑。
帥哥哥,你這回可真是幫了奴家好大一個忙啊!
「想讓人家看笑話的話,你們就繼續當矮子吧!」朝恭恭敬敬等著答案的手下們丟下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金悅霜越過那一個個黑色矮丘,迎向替她解圍的人。
「帥哥哥當真對奴家這般依依不捨?還特地趕來跟奴家道別?」
「別再跟我玩這套!妳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為什麼要不告而別?」
邱無歡根本沒細想自己為何會追上來,看金悅霜悄悄對手下一揚手,便靜靜的走開。
「沒有奴家上場的份,奴家只有退場啰!帥哥哥不認為在那種場合下,應該讓人家一家子好好的聚聚嗎?說到這個,帥哥哥怎麼不留在那兒共享子天倫,反而跟著奴家走出來?」
對啊!金悅霜愈想愈覺得奇怪。
「因為我有件事一直忘了告訴妳。」
「什麼事?」金悅霜神態自若,不認為他要說的是什麼要緊的事。
「我們對妳用的藥物蔘球子有個副作用……」邱無歡走近金悅霜,極緩又極不自然的停了老大一個間隔。
金悅霜正想問問他說這話的用意,卻莫名的一陣眼花,身子不受控制的晃了晃。
「咦?奴家怎麼……」還沒問出口呢!
「主子!」
鐵衛們一擁而上,但沒有近在咫尺的邱無歡來得快。
只見邱無歡未卜先知的伸手接住金悅霜的身子,接著說下去,「在藥力未全退的時候,會讓人四肢發軟。妳今天還沒喝葯吧?那是幫助妳抵禦蔘球子的副作用的葯湯。」
「呃,奴家怎麼沒聽說這種事?」
試著動動力不從心的手腳,又落入他懷裡,被困縛在雙臂間的金悅霜臉上笑著,心卻是慌了。
「妳是個武人,有武功底子。蔘球子的藥力雖強,但對習武的妳並不能用一般人的標準衡量,為了確保妳不會突然清醒,爹在妳的葯里多放了一味能讓蔘球子的藥效更持久的藥草--芝草佐葯。」
「呵呵……這樣啊……呵呵。」金悅霜除了苦笑之外,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