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身為倍受家人呵寵的千金小姐，辛皓熏過日子的心態卻是相當隨意的。不刻意避開什麼，也不刻意強求什麼，在父兄提供的「應有盡有式」生活條件下，她還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還有什麼好追求的。

沒得追求，那就享受吧！

吃美食、陪父兄參加各種宴會、陪父親去俱樂部打高爾夫球、輪流跟兄長們吃飯等等，都列入她生活中的必要大事。

基於麻煩皆有她哥哥們代為排解的前提下，在他們面前，她通常都很聽話。

「小熏，要不要跟大哥去公司？」陽明山辛家大宅里，辛皓煒正準備去公司。

「不要。」辛皓熏窩在沙發里翻一本雜誌，搖搖頭。

自從被大哥接回來以後，她有整整三天都沒出門，每天都待在家裡看書、閑晃，等吃飯。

「很悶呀？」一見她這麼沒精神的模樣，辛皓烽要踏出門的腳步硬是踅了回來，在她身邊坐下，揉揉她的頭。

「還好。」有點生活無趣而已。

「大哥知道讓妳一個人在家很無聊，還是我讓司機載妳到新竹找妳三哥玩？」他再問。

「不要。」三哥也在上班，去他那裡和跟大哥去公司根本沒兩樣。

「那妳想做什麼？」辛皓煒疼愛地問。

「大哥，你就安心去上班吧，如果想出門我自己會出去的，你不用特別擔心我。」知道大哥是關心她，因為她回來，他也特別回來住，不然他平常都是住在市區的公寓，方便上下班，所以辛皓熏就算很悶，也不會對大哥抱怨。

「好吧。」辛皓煒也不願限制妹妹太多。「如果要出去，記得要家裡的司機開車載妳，別自己開車。」

「好。」她乖乖點頭。

「那我去上班了。」親了妹妹的額頭一記，辛皓煒這才起身出門。

「大哥再見。」

送完大哥出門，接著家裡電話響了，辛皓熏連接了四通，從二哥到小哥，每個不在家的人都打電話回來跟她聊天，就怕她悶壞了。辛皓熏很無奈地只好二回應。一個小時后，她終於可以掛上電話。

這種情形從她回來后，每天早上都會上演一遍。

天哪！再這樣下去，她沒有悶壞，也會被哥哥們的關懷給淹沒，她決定出去走走。

「小姐，妳要出去？」司機小楊在她一踏出屋子就跑了過來。

「嗯。」她點頭。

「我送小姐。」

小楊立刻去備車，然後開到她面前，再下車打開後座的門。「小姐想去哪裡？」

「先送我去敦化南路的誠品書店。」她決定先去採購書籍。

「是。」

就在他們的車離開辛家大宅沒多遠，後面一輛黑色轎車立刻跟在後面，並且打了通電話報告：

「總經理，辛小姐現在離開家了。」

在誠品書店買了三千多塊的書後，辛皓熏抱著一袋書來到父親的俱樂部。

「小楊，你不用等我了，我會和爸爸一起回家。」她自己打開門。

「我陪小姐進去，等小姐找到老爺，我再回去。」小楊主動替她抱起那一袋重重的書。

「也好。」辛皓熏點點頭，率先走進去。

輕易通過俱樂部門口的安檢，辛皓熏轉向大廳左邊的咖啡坊，從這裡的落地窗看出去，正對著一大片高爾夫球場，她舉目望去，很快就找到正在場上打球的辛盛。

「我就坐這裡。」辛皓熏選了一個靠窗的三人座位坐下來，小楊跟著把手上的書放在另一個座椅上。

「小姐在這裡等，我去找大老爺。」說完，小楊就跑定了。

辛皓熏向侍者點了一杯咖啡和一塊蛋糕，然後打開紙袋挑了一本書，先喝了口剛送來的咖啡，然後雙手捧著書開始看。

「我可以坐下來嗎？」

看的正入神時，突然出現的聲音讓辛皓熏嚇了一跳，連忙抬起頭。

「是我。」來人展開一個迷人的笑容。

「庄……總經理。」辛皓熏想了一下才認出他。

莊子強，庄氏企業的少東，是在……半個月前，陪三哥參加一個聚會的時候見過的吧？在那之後，聽大哥說他每天都派人送花到家裡，打電話找她都被大哥擋掉，結果現在卻在這裡碰上。

「幸好妳沒有認不出我，不然我可要回家抱頭痛哭了。」他徑自在她對面的空位上坐了下來。

辛皓熏將書籤夾放在書頁里，放下書。「庄總經理怎麼有空來這裡？」

今天是星期三，不是什麼假日，早上十點多，這時候的企業人士應該都在公司里認真上班才對吧。

「我招待客戶來這裡打球，沒想到正好碰上妳。」

「既然庄總經理在招待客戶，那就不用特地過來跟我打招呼了，你忙，我不耽誤你。」她立刻笑著說。

「聽妳的語氣，好像巴不得我快點走似的。」莊子強打趣。

「是呀。」她誠實地點點頭，「招待客戶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我哥哥，我也不敢隨便打擾。上班時間就該是公事至上，哥哥們是這麼告訴我的。」

「無聊的公事怎麼能跟妳比？」莊子強搖搖頭，「我寧願跟妳暍杯咖啡，就算是生意少做一件也無所謂。」

嗯！他還說的真順，問題是她一點都不想要他陪。

「庄總經理這麼說，叫我怎麼好意思？你還是快去招待客戶，別為了我冷落了他們。」快走快走，別妨礙她看書的興緻。

「他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他隨口答道，看了眼一旁的紙袋。「妳一早就去買了這麼多書？」

「嗯。」看得出他不打算走，辛皓熏在心裡對自己翻白眼，開始祈禱爸爸快點來。

「可以看看嗎？」說著，他伸手就往袋子里探。

「不可以。」她合上紙袋口，手卻被莊子強趁機抓住。

「庄總經理，請放手。」她忍住用力抽回來的衝動。

「小熏，我想追求妳，妳一直拒絕我，怎麼能了解我對妳的心意呢？」他嘆著氣，握住她的手不放。

「庄總－－」

「別再叫我庄總經理，」他打斷她。「叫我的名字，子強。」

「請你放手。」他不放，她開始掙扎。

莊子強拉她向前，壓低聲音：「小熏，我想追求妳，別拒絕我，也別再掙扎，妳也不希望在這種場合出醜吧？」

「如果我不介意呢？」她反露出一個笑容，非常討厭有人亂碰她。

「哦？」莊子強自信地一笑，「那妳要怎麼掙－－啊！」

他還沒說完，小熏面前的那杯咖啡因為她掙扎的動作而打翻，莊子強不得不放開手站起來退開，可是深灰色的西裝褲還是濺上了咖啡污漬。

「啊！對不起，沒有弄髒你的衣服吧？」辛皓熏慌的也站起來，一臉無措又愧疚地看著他。

「妳……」她是故意的，還是純粹不小心？

一看到有人打翻東西，值班經理立刻走過來。

辛皓熏趕緊問道：「你們有沒有可以換下衣服、乾洗的地方，他……我不小心把他的衣服弄髒了……」她說的又急又慌，但是經理已經明白她的意思了。

「辛小姐，妳別急，我們來處理，妳不要擔心。」經理連忙安慰她，然後走到莊子強面前。

「庄總經理，麻煩你跟我來，我們立刻為你將衣服弄乾凈。」經理禮貌地說道。

「可以，不過請她陪著我一起去。」莊子強指向辛皓熏，害她臉色一白。

「這不太好吧，你要換衣服，辛小姐恐怕不方便在場。」經理委婉地拒絕。

莊子強逼近她，辛皓熏連連後退。

「小熏，既然弄髒了我的衣服，妳就要陪我把它弄乾凈。」莊子強握住她的手腕。

奸不容易才堵到她，如果他去更衣室，她肯定會趁這個機會跑掉！獃子才會放開她。

「我不要。」她瞪大眼，怎麼都沒想到他居然會這樣！

「經理，帶路。」確定抓穩她后，他回頭對經理說道。

「這……庄總經理，還是請你先放開辛小姐。」經理決定護著她，一邊暗示服務生火速去高爾夫球場通知辛盛。

在這個俱樂部里，誰都知道辛皓熏是辛盛的愛女，而辛盛正是這傢俱樂部的大股東，只不過不管事而已，可是經理級以上的幹部每個人都知道辛盛的地位，要是他的寶貝女兒在這裡被為難，她卻沒有出面幫忙，那她也別想在這裡混了。

「快走，別啰嗦！」仗著是這傢俱樂部的高級會員，莊子強相信沒有人敢得罪他。

「可是……」經理為難。

「堂堂庄氏企業的少東，就只會在公開場合欺負女人嗎？」一道低沉的男聲傳來，莊子強的手同時被扳開、擒拿住、反拗。

「你是誰？」莊子強額冒冷汗，強撐著不變臉。

「你沒資格知道。」他放開手、反推，莊子強踉鎗地跌進沙發椅里。

「你……」壯子強簡直不敢相信會有人這麼對待他。

但那個一身白色休閑服、戴著墨鏡的男人卻看也不看他，只是朝辛皓熏走過去，伸手將她桌上的書一手抱起。

「要不要跟我走？」沒抱書的那隻手朝她伸出。

辛皓熏望了他一眼，神情閃過驚訝。

「你是什麼身分？憑什麼帶她走？！」壯子強重新站起來。

「還是，妳想留……」他話聲未落，她已經把手放進他的手掌里，他微微一笑。「乖女孩。」反手握住，他牽著她往外走。

「小熏！」莊子強想再抓住她，但那男人卻迅速將她護在身後。

莊子強低吼：「你放開她，她是我的。」

男人臉上閃過一絲趣意，問著被自己藏在身後的小女人：「妳是他的？」

「才不是，我討厭臭－－啊！」低呼一聲，她住了口。她從不在公共場合罵人的；墨鏡后的笑意增大。

辛皓熏轉向莊子強，「庄總經理，今天的事就算了，但請你下次別再這樣。不小心弄髒你的衣服，我很抱歉，我會請經理幫你洗乾淨，或者再買一套相同的西裝算是賠禮。」

說完，她扯扯他，「我想走了。」

「嗯。」原本牽著她的姿態改為摟，他帶著她轉身步向門口，毫不理會莊子強冒火的視線。

可他們前腳才踏出門口，後面就傳來一句怒吼：

「誰在欺負我的寶貝女兒？」辛盛一接到消息，立刻從球場趕來，結果除了看到梢顯凌亂的現場之外，哪裡還有女兒的身影。

「辛小姐已經離開了。」經理趕緊回答。

「離開！？」辛盛瞪向她。「是哪個渾小子敢動我辛某人的女兒？！」

「呃……」經理沒回答，但眼神已經飄向一旁的莊子強。

「辛伯父。」捺下怒氣，莊子強上前打招呼。

「不必叫的那麼好聽，你幹嘛糾纏我女兒？」辛盛質問。剛才來的路上，服務生已經把事情都告訴他了。

「伯父，這不是糾纏，我想追求小熏……」他的話被打斷。

「誰准你叫我女兒的名字？還有，誰准你可以追求她！？」辛盛雖然年紀一把，但生起氣來炮火還是很猛。

「我……」

「告訴你，姓庄的臭小子，我辛盛的寶貝女兒不是讓人隨便追求的。別以為你是庄氏總經理就有資格追我女兒，她不需要像你這種在上班時間還追著女人跑的公子哥兒，你給我離她遠一點！」訓完，辛盛轉向經理，「我女兒是怎麼離開的？」

他的寶貝不會被欺負的只能委屈跑走吧？

「呃，她是被一位先生帶走的。」經理老實回答。

「先生？什麼人？」辛盛皺眉。

「不知道，不過，辛小姐是自願跟他離開的。當時－－」

「伯父，我並非不務正業，請你允許我追求小熏。」莊子強這時再度向前。

「住口！我不准你再接近我的寶貝女兒。」豐盛瞪向他，「今天的事到此為止，我不跟你計較，但是如果你再嚇到我的寶貝女兒，我保證讓你後悔莫及。」說完，辛盛轉身就走，拿起手機開始找女兒。

任何臭小子都休想拐走他的心肝寶貝！

淡水海邊，早上還沒什麼人，但是岸旁的咖啡座卻已經開始營業，他帶她走進其中一家，挑了一張靠窗的位子坐。

看了Menu，他替她點了一份飄浮冰咖啡和雙倍吉士蛋糕，替自己點了一杯巴西咖啡。

辛皓熏坐下來才鬆了口氣，包包里的手機就響了，一看來電顯示，她趕緊按下通話鍵－－

「爸爸……我沒事，你放心，他沒有嚇到我……我……」望了他一眼，

「我在淡水……沒事，不用來接我，我自己會回去，你放心……哦，好，再見。」

收好手機，小熏瞪著服務生送來的餐點問道：

「你確定我一定會吃這個？」

「妳不喜歡？」

「喜歡。」事實上，他點的食物就是她最愛的口味。「可是你問都沒問我，太沒禮貌了。」她皺皺鼻子。

「一定要問才算尊重？」他拿下墨鏡，挑了挑眉。「替妳點妳最愛的食物，不算是一種體貼嗎？」

「你怎麼知道這一定是我最愛的食物？」她挑剔地問。

「難道不是？」

「不要用問題來回答我的問題。」她抱怨。「你很沒誠意耶，都不好好回答我的問題。」

「我有沒有誠意妳會在意嗎？妳高興、覺得自在才是最重要的吧。」

「那你怎麼知道我會高興、會覺得自在呢？」

「因為，妳臉上沒有在俱樂部時的那種客套和防備。面對我，妳能夠坦白地問出妳心裡想問的話。」他沉穩地回答，順手端起咖啡啜了一口。

辛皓熏怔了下。

對呀，她是怎麼搞的？對他這個－－連今天加起來，算是只見過兩次面的男人，怎麼會沒有防心？！

她顯赫的背景，教會了她不那麼輕易對別人敞開心房，可是對他－－她的戒心哪裡去了？

「別驚慌，就算妳會生氣，我也要說我不準妳用那種態度面對我。」他一眼就看穿她可愛的小腦袋裡在想什麼。

「不準？」口氣真大。

「對！不準。」他一點也沒有炫耀的神情，表情淡淡的像只是在說一件普通的事。

「如果我就是那樣，你會怎麼做？」她好奇地問。

「我會這樣。」一雙長手忽然越過桌子，托住她下頷，接著他的唇便輕觸了過來。

他的唇上有咖啡的味道，輕碰的力道帶著一點火熱，卻又克制地在短暫的輕觸后便退回。

「這樣，妳還能像對陌生人那樣對我嗎？」他放開她的下頷，重新坐回椅子里，臉上有抹得意的神情。

「你……」她先是呆了下，繼而臉蛋泛起一抹夾雜惱怒和羞怯的紅彩。

「我不會像對陌生人那樣對你，可是我會這樣！」她氣得拿起面前那杯飄浮冰咖啡，就往他身上潑！

就算他再眼捷手快、多利落地閃開，還是讓咖啡跟奶泡濺上了衣服；他還沒說什麼，辛皓熏自己卻發出一聲驚呼。

「天！」她有些不敢相信地放下手中的杯子。她居然真的潑了！結結實實的愧疚立刻浮上她眼裡。

「妳不會是潑人潑上癮了吧？」望著自己身上的水漬，他一點也不生氣，反而露出帶著些許寵溺與縱容的笑意。拒絕服務生的幫忙，他走到她面前，把紙巾塞進她手裡，「是妳造成的災難，妳要負責把它清乾淨。」

「我……」她看了看手裡的紙巾，又看了看他身上的「混亂」，瞼上的愧疚更深了。她站起來，以紙巾先擦掉看得見的奶泡，然後再熨吸他衣服上的咖啡漬。

他扶著她退開幾步，讓服務生可以清理那一桌的混亂。

「對不起。」她低低地說。

「嗯？」

「我不該拿咖啡潑你。」她小小聲地說，咬了咬唇，又道：「可是你……真的很讓人生氣。」

「我是故意的。」他低笑。

「故意？」她手上動作一頓，驀然抬起頭。

「我只想看到妳真正的情緒，不要妳戴著客套的面具面對我。」不在乎自己身上的污漬，他扶著她在整理好的位子上重新落坐，再替她重點了一杯飄浮冰咖啡。

「你……」她很不爭氣地直望著他被咖啡漬沾上的地方。咖啡漬噴在白色的休閑服上對比無比明顯，雖然他不在意，可她就是覺得很愧疚。「你不用換衣服嗎？」

「不急，等妳吃飽我們再走。」

等她吃飽？她現在哪裡還有胃口吃東西？！

「我們還是先找地方把你的衣服換下來好了。」她身上還有信用卡，可以賠他一套新的休閑服。

「不必覺得愧疚，我說我是故意的，現在這樣就算我活該好了，妳只要安心享用妳的點心就好。」他挖下一塊吉士，喂到她嘴邊。

吃他喂的食物，這種舉動未免太親密了；她猶豫了下，最後還是把叉子接過來，自己吞下那塊吉士。

「為什麼惹我生氣？」

「我說過，我只想看見最真實的妳。」

「你又怎麼知道，原來那個有禮貌、笑臉迎人的我，不是最真實的呢？」那才是別人眼裡最常看見的她耶。

「因為我了解妳。」

「你了解我？！」她不信地瞄了他一眼。才見過兩次面，他能有多了解她？！

「熏，」他突然低喚，害她愣了一下。「我認識妳十三年了，怎麼可能不了解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