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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個大漢齊應一聲,如狼似虎地朝男孩撲了過去。黃論仁夫婦經受方才一頓毒打,這時也才剛剛緩過氣來,甚至未能阻攔掙扎,那孩子已被黑胖子給一把抓開。
黃論仁伸著那隻滿是血污,不住顫抖的手,痛苦地呻吟道:「求……求求你們,放……放過這孩子吧,這是我唯一的命根啊!」
婦人的雙手划動著滿地的黃沙,凄慘的哭泣聲顯得更加斷腸,哀求道:「英雄,好漢,無論你們想要什麼都可以拿去,甚至我們夫妻倆的命也可以拿去,但我求……求你們行行好,饒……饒了這孩子吧!」
俊美青年背負雙手,踱步來到黃論仁夫婦身前,淡淡說道:「姓黃的,我覺你雖是個做生意的肉頭,卻很有心機,很能熬,也很豁得開,比我預料中要難纏得多,也可惡得多。當時我打聽到是一個生意人得到了龍玉笛,便以為能夠輕易弄到手,看來我是想錯了。」
黃論仁掙扎了一陣,道:「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俊美青年慢吞吞地道:「那支玉笛一定在你這兒,但你卻抵死不肯交出來。因為你清楚,無論玉笛交出與否,你們兩口子和你們的兒子都會一樣沒命,所以你寧願挨刑,寧肯去死,也不願把玉笛拿給我。從你一開始眼見車夫和親隨被我宰了,你便明白你們的遭遇將和他們相去不遠,因而你豁出去了。我說的不錯吧?」
黃論仁愣了愣,問道:「你究竟為什麼一定要得到那支玉笛?」俊美青年道:「因為玉笛裡面藏著一個秘密,讓一個商人擁有它,實在是糟蹋了它。」黃論仁又問:「什……什麼秘密?」
俊美青年冷哼一聲,道:「看來你還不了解自己的狀況。如今這局面,只能我問你答,你作為一隻待宰的羔羊,是沒有權利向屠夫問的。說,東西到底藏哪兒了?」
黃論仁掙扎著抬起頭,臉上的傷口沾著沙土,青瘀紫腫的面頰在抽搐,血斑被兩行熱淚洗花。哀求道:「聽我說,英雄,我絕對沒有騙你。那支玉笛是西域的一位商人賣給我的,雖然價值十萬兩銀子,但我沒有理由為了十萬兩銀子賠上全家人的性命。」
俊美青年冷笑道:「還跟我嘴硬,或許我有方法讓你改變主意。我先肢解你那寶貝兒子,卻不會叫他立即死,然後以同樣的辦法來對付你老婆,等你聽到妻子和兒子的哀號、慘叫,可能多少有點反應了吧?如果這一切仍不奏效,接下來就都殺了你們,算我命中注定得不到那支玉笛。」
黃論仁氣得幾乎全身都要炸裂了,他似乎現在才意識到,這個俊美的青年是一個嗜血的魔鬼,一頭披著人皮的餓狼。他的一對眼珠子瞪得突出了眼眶,喉結上下蠕動,大張著嘴巴,宛似已透不過氣來,悶絕得變了腔調,哀求道:「英雄,求求你,求求你開恩。」
婦人早已驚恐過度,嚇暈了過去。
俊美青年話音生硬,冷喝道:「黑胖子,動手吧!」黑胖子獰笑道:「少爺,從哪裡開始?」俊美青年端詳了那個木然僵立、宛似痴獃了的孩子一眼,冷道:「先把這兔崽子的那隻左耳給我割下來吧!」黑胖子哧哧一笑,抽出腰間短刀,一手抓住孩子后領,一手握著那柄鋒利雪亮的利刃在比劃著孩子左耳的位置。俊美青年陰沉沉地催促道:「快!別讓我等急了!」
驀地里,自一堆沙土之後,傳來了一溜銳響。隨即聽得當的一聲,黑胖子手中的短刀被高高彈至半空,他的人也被震得打橫摔了個跟斗。
變化是這樣的奇突,以至在場的人們包括那俊美青年都在一剎那間怔住了。他們既驚愕又疑懼地注視著聲響傳來的那堆沙土,須臾里竟沒有想到要做什麼。
不必他們做什麼,沙土之後,月光之下,一個男人已慢慢長身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集儒雅、威嚴、沉穩於一身的人。臉色有些蒼白,深陷的眼眶裡透著疲乏韻味,尖削的鼻樑不偏不倚的向前挺,嘴唇微微抿著,臉頰上、兩腮上長滿了一圈胡茬子,雙耳的耳珠圓潤細膩,一看便知是個有福之人。一襲洗得泛出斑白的青衫,一雙磨損了幫子的軟靴,看上去竟又是如此的消沉、潦倒。
這人的年紀在三十歲左右,或許二十**,也可能三十齣頭,一時令人難以判斷。
風吹拂著他蓬亂的頭,鬆了的青頭巾不能完全牢扎盤結於頂的絲,有些絲便脫了出來,飄揚而起。他肩上背著一個小小的包袱,走了幾步,將包袱往肩上提了提,然後面無表情地望著這些人。既包括站著的人,也包括躺在地上的人。見及那兩具屍體和那三個已被折磨得不像人樣的可憐人,他不禁皺起了眉頭。
黑胖子適才吃了悶虧,第一個上前大吼大叫:「他***,你是從哪個鱉洞里鑽出來的活王八?居然膽上生毛,插手起我們的閑事來啦!你他娘的是活膩味了不是,啊?」
另一個惡漢捲袖捏拳,咆哮道:「好個楞頭窮酸,以你這副模樣,只配去向人討口殘羹剩飯,卻也擺起架勢充好漢么?娘的,我看你是茅坑上搭涼棚,離死不遠了。」
那人仍然站在原地,也不動怒,只毫無表情地望著他們。
六個惡漢不住叫囂,但是這俊美青年的臉色卻開始顯得有些不自然了。他已經覺到,剛才格開黑胖子短刀的東西不是別的,只是一塊碎石,一塊很小很輕的碎石。以這一塊碎石要格開一柄短刀,那得需要何等深沉的內勁,那人竟輕易做到了。他業已明白,那人的功力絕不在他的父輩之下。
幾個惡漢這時仍在鼓噪叫囂,打算衝上去圍攻那人。俊美青年微微擺手,僵硬地笑了笑,冷道:「朋友,好功夫!」
那人沉重地搖了搖頭,聲音低沉嘶啞,問道:「這孩子,還有那邊躺著的先生和夫人,是何道理要遭到你們殘酷的拷打?竟然還要把孩子的耳朵割下,你們是禽獸還是畜牲?」
俊美青年表情僵木了一下,緩緩說道:「這不關你的事,朋友!」
那人嘆了口氣,又道:「我想問一問,因為我嗅著這股血腥味覺得作嘔。我最討厭好人身上留下來的血的味道,故此我想這幾個人大概還算是好人吧?」
俊美青年強自笑道:「這幾個人和我有點過節,今天我在此地堵上了他們。朋友,事情就是這樣,『私人恩怨私下了』,不該你管的事情最好莫要插手。」
那人又問:「這幾個人?你指的是哪幾個人?這孩子,這位夫人,還是那位被你們打得半死的先生?」
俊美青年窒了窒,嗓音有些冷硬,道:「不要自尋煩惱,朋友,我已對你容忍有加了。」
那人目光巡掃,低聲冷道:「你們剛才準備割他耳朵的人只是個孩子,還有那對夫婦,他們都不像會武功的樣子,更不像是江湖中人。我實在想象不到,他們能與你結下什麼樣的深仇大恨,竟使你這般毒辣地對付他們。」
俊美青年漸漸起了怒意,冷森森地問道:「你待怎樣?」
那人淡淡說道:「我也是另有要事的,而且十萬火急。但此事既然讓我遇到了,我就得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