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輕輕拍了拍她的小臉,他湊向她耳邊柔聲預告:「快起來吧,我送你回去。」
人家眼皮也沒抬一下。
李皓只得半抱起她放在沙發上,回頭收拾兩人的衣物手袋。然後轉過來半蹲下身子,扶著她的肩輕輕搖了幾下,「喂!同事半載,我還不知你住在那裡呢。」
燕子枕在沙發背上,眯起眼睛望著天花板上的吊燈一下一下地慢慢轉著腦袋,不時吞一下口水或傻笑兩聲,睬也沒睬他一下。
李皓垂頭看了看手錶,都兩點多了,原非大概被小麥纏住了。便按鈴招來服務員埋單,然後一隻手挽起兩人的衣物手袋,一隻手扶著嘰里咕嚕地說話,又聽不真在說什麼的燕子走出廂房。
千難萬難到達停車場,李皓把軟綿綿的「麻煩」塞在車子前座,正準備為她扣安全帶時,燕子搖晃著腦袋望著他「格格」笑了兩聲,突地一揮手,「啪」地打在他的臉上!
臉頰立時辣辣地痛!李皓有點火了,一把按住她的肩頭,另一隻手扯過她身側的安全帶「喀嚓」扣上,還特意索緊了帶子,把她緊緊扎住!
燕子「呵呵」笑了兩聲,然後頭一歪,沒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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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鐘后,李皓把車子駛入他居住的住宅區內的停車場。鎖好車后把軟綿綿的「麻煩」夾下車來,穿過停車場后朝不遠的家裡走去。
這套房子是他早幾個月才買的。因為有一次他和曉楠閑聊,她說將來結婚後一定得過二人世界。李皓知道母親性子尖刻,不是易和人相處,便立即購置房子,以明示曉楠自己極想和她一起生活。
雖然李皓身材高大,但燕子被他夾著腰半吊在腋下走路,上半身像個小布袋般左右搖晃。
就在跨入樓層大門之時,燕子的左腳被門檻絆了一下子,整個人立時朝前面撲去!嚇得李皓連忙摟緊她的衣領,才令她險險避過餓狗搶屎的慘劇!
然而,被這麼東挨西撞的晃蕩了幾下,她一雙秀眉已是強烈揪起,腹部似被什麼攪動起來,五臟六府滿盈滿溢,咽間酸刺噁心,嘴巴發出陣陣乾嘔聲!
李皓大叫不妙,正要閃身燕子背後再扶住她的身軀,然而人家硬是晃來盪去百般不合作,終於在晃向他身側之時,發出「嘔——嘩——嗚——」幾下連貫音符!
李皓大叫不妙,卻無法抽身,只能任由燕子彎著身朝前緊抓著自己,向著他自行設計並頗為滿意的藍色休閑外套噴出一道臭不可聞的混合性液體。
此時的他,只能發生必然的凄苦呻吟……
嘔吐聲仍然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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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難萬難地捱至家門口,李皓微喘著氣火速擰開門,一手把臭氣熏天,「咿咿啊啊」地胡說胡哼的燕子夾進門裡。
就在李皓回身要關上家門按開客廳燈制的時候,燕子再度發出「嘔,嘔,嘩——」的嘔吐聲。李皓大驚,連忙上前伸手一撈,抱起她朝浴室衝去!
把燕子放坐在地上,他大步朝門外走去。沒走幾步,又怕她醉得厲害,把頭伸進馬桶里,連忙折回來把她放進乾淨的浴缸里,再回到卧室抱了自己那一床高級羊絨子母被到浴室鋪在浴缸里,把她抱放在絨墊子上面,再為她蓋上一條薄被子。然後拿來幾件乾淨的衣服掛在門后,心想著她醒來后若要清洗就更方便了。
好了,一切都弄妥當了!李皓抱著手站在門邊,望著半閉著眼睛,枕倚在浴缸邊的燕子,重重呼出一口氣后,搖著頭嘆息不已:「我這回可算是仁至義盡了!將來誰娶了你可得回頭重謝我!」話畢,火速走出浴室。
然而,遠離了人兒卻揮不走她的臭味,無論站在玄關、走廊還是客廳,到處可聞一股噁心的酸臭!李皓很是難受,當下站在大廳三下五除二地剝去衣服,只剩一條內褲。
李皓煩透了,急急彎腰拈起臭哄哄的衣裳。才剛站起身子,卻猛想起什麼,愣是站在大廳中央動彈不得——全屋子惟一的浴室被燕子霸佔了!
這套房一廳三房,他現在住客房,主臣房空置著,準備結婚時徵求曉楠的意思再裝修,房內的浴間連水龍頭都未曾安裝。
愣是站了好一會,覺得身子越發粘乎,李皓無計可施,只好轉身去廚房的水龍頭處清洗。偏廚房裡從不開伙,連抹碗布也不多一塊,更別提有毛巾和沐浴液。
「李皓啊李皓,你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他長嘆一聲,只得朝燕子佔領了的浴室走去。
門一擰開,李皓的視線飄向右邊的浴缸,不看猶可,一看便張大嘴巴愣在當場!燕子眉頭緊皺,小臉潮紅,右手不停地掰扯著前胸,有兩顆扣子已經被扯開——
一絲生理性興奮無意識竄過腰際!卻未來得及提示大腦接連桃色聯想,便被主人強硬的意志狠狠自我唾棄得無以復加!李皓迅速調轉視線,黑著臉返身大步踏出浴室!
「嘔——嘔——」背後傳來陣陣乾嘔聲,「好熱,熱死了……」
李皓頓覺不忍——此時若能讓她洗個熱水澡,再喝一杯參茶就能減輕她的痛苦。然而他已見著了不該見著的東西,當然是如縮頭烏龜般才合情理。何況他一直心有所屬,不想留有桃色禍根。
「豬排骨……」身後的聲線軟弱顫抖,凄楚無助。
「我不是豬排骨。」李皓一邊應著一邊穿回剛才的臭衣服。
「原小胖?」
「也不是。」
「那你……」
「我是李月光。你先穿上衣服……穿好了我才轉過頭……」李皓無奈。
「你、你是李月光?!」顫抖的聲線像是尖叫般喊出。
李皓轉過面孔,燕子正晃著腦袋斜睨著他,也停止扯衣抹胸的動作。
他鬆了一口氣,努力擺正視線輕聲說:「如果你叫我李白告也是可以的,快扣上衣服的扣子吧。」
「你是他?」燕子把腦袋歪在浴缸邊「呵呵」笑了一陣,左手軟軟指著他問,「騙人!他怎麼會和我在一起呢……不會啦,沒有可能的事……」
她雪白的胸脯隨著呼吸起伏,誘惑無意間透露其中。李皓有點火了,乾脆幾步上前半跪在浴缸邊拈起她外衣的兩邊前襟,吊得高高地互扣起來!
「喂!走開啦,走開啊!」燕子揚起手打他,李皓閃避不及,又被生生括了一記耳光。
要忍氣吞聲!要忍辱負重!忍忍忍!扣子快扣完了!可憐的男人一邊屏息勸告自己一邊努力替人家扣扣子。
燕子暈暈然的,老感覺有個人影在眼前飄,卻聽不清他的話。神經因為酒精的刺激興奮著,不想睡覺,硬是想說話,說很多很多的話,「其實我知道他早兩個月就明白我的心意了……原因說不準,但我就是知道他知道了!」她摸索了幾下,輕扯住李皓的手臂,「如果你是李月光……那你知道這回事嗎?」
「知道。」
「那他為什麼不喜歡我?」
「他不喜歡一見鍾情的愛,總覺那太荒唐。」終於扣好扣子了!李皓微鬆一口氣,拉過薄被子蓋住她,「別著涼。對了,你口渴嗎?」
「你知道嗎?他不會理我的,不會理的!」手頹然垂下,輕撞在浴缸的邊沿,手臂上下晃蕩不停,形如這一場在糊塗之時也不曾忘卻的無望愛情,「他高大英俊、才華出眾、不阿諛奉承、不自私自利……這種優質男又怎麼會把我放在眼內……嗚嗚……」
心腔有點難受,李皓止不住想憐惜她,便柔聲問:「好些沒有?頭還暈不暈?想不想喝點參茶?」
「我只想喝水喲——」
「好好!我就去拿!」恍然間,他竟以對曉楠般寵溺的口吻應著。走了兩步,他又問,「你不再洗個澡嗎?衣服就掛在門后,只是尺碼大了一點。」
燕子的精神亢奮著,胸腔似有一股暖熱的氣息縈迴,很想很想毫無顧忌地表達一些什麼。漸漸地,她幾乎能夠肯定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李皓!心念歸一,便立即揚手叫:「你別走開啦,我想和你聊天咧!」」
李皓頓了一頓,回身坐在馬桶蓋上,「那你想聊什麼?」
「隨便聊聊啦,總之就想和你說話。」
「看來我很幸運,畢竟你平日極少這麼熱情。」
「因為你是我喜歡的人喲!」
李皓心中一動,明知自己不宜繼續詢問,但還是想借她酒醉弄個明白,「你喜歡哪些人?」
「我媽哪,外婆哪,還有李皓啦!咦,李皓不就是你嘛——」燕子指著他「呵呵」笑了一陣,又咕噥著說,「——奇怪耶,平日我走近你就很緊張,現在居然沒事喔……你知道嗎?其實我常常挨坐在你辦公室外的百葉帘子縫偷看你啦!不過你好像明知我在偷看,卻從不放下百葉窗帘!」
李皓心中不由嘆息——如果曉楠也像燕子一樣專註在我的身上,那該多好啊!他又低聲問:「那麼,剛才你知道是我帶你回家嗎?」
「先前不太明白,現在知道啦。」
「你就這麼放心?」
「幹嗎不放心啊?」燕子望著他格格地笑。
「擔心會被人家佔便宜……」
「我們認識的嘛,不過就算你想怎麼樣,我也不會太介意啦。」
李皓嚇了一跳,「你這麼開放?」
「不開放喲。」
「那你又說不介意。」
「因為我喜歡你嘛!」燕子斜睨了他一眼,「既然是我喜歡的自然不介意啦!」
「呃……」李皓吞了吞口水,「平日見你一本正經,想不到這麼直接。」大抵是個蠻有經驗的女孩。
「不開放喲,也不直接喲——」燕子揮了揮手,「以前有人追過我啦,但我這人倔呢,如果我喜歡那男人為他付出什麼也行,如果我不喜歡的怎麼為我付出也沒用……」
李皓「啊」了一聲,不自覺又把重心移回那話題上,「那你喜歡過多少個男人?」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想知道答案,但就是這樣問了。
「就一個嘛。」
「誰?」
「李白告嘛。」
「我?」他故意略驚訝地指著自己的鼻尖。
「是啊。」燕子朝他點著食指,「我只喜歡你。」
「哦。」李皓微微一笑,聲線漸顯得溫柔,「有沒有想過結果?」
「沒有。」
「即使我今晚真的佔了你的便宜?」
燕子「嗯啊」了一聲,像是聽不到似的把頭放在沙發背上,然後望住天花板左右晃動小臉。
李皓居然追問:「如果過後我不認賬呢?」
「那也沒辦法啦。」燕子繼續很無聊地左右擺著腦袋,「燈會晃喲,你好老土喲,這年頭還裝吊線燈。」
「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剛才?」燕子眨了眨眼睛,「——忘記了。」
「我是說,如果我佔了你的便宜又不認賬,你會怎麼辦?」
「沒辦法,他不想認就不認嘛。」
他說不出話來。
「不過,如果能夠的話,我是很想很想嫁給李皓喲。」酒後的燕子似乎很容易混淆面前的李皓和她腦海里的李皓,不時把「你」稱作「他」,像說著一個不在場的男人,這讓李皓有點不是滋味。
「如果不能呢?」
「那也沒辦法啦,其實他怎麼會愛我呢,我又不是絕色美女,性子也不見得討人喜歡,整個實心檸檬似的沒半點風情……」燕子一抿小嘴,哽咽地說,「他條件這麼好,而我這麼平凡……所以,所以我只會悄悄守在旁邊,幫他做些不顯眼的小事,讓他工作得順順利利,年年升職加薪,只要他快樂我也快樂了。」
李皓盯著她沒做聲。
「噢,我口渴,渴……頭有點痛喲……」喝酒至現在足有兩個小時了,酒精作用下的潮熱和亢奮漸漸散去,桃色的小臉逐漸被青白代替。燕子開始覺得頭痛,咽干,胸悶。努力撐起脖子望了一下周圍,便晃著身子去拿洗手盆旁邊狀似杯子的漱口盅裝水喝。
李皓嚇了一跳,連忙拉起墊在她身下的絨被子卷包著抱起她,大步走出客廳。
倦意適時襲來,燕子淺淺呻吟著,像只小蝦仁般縮在他懷裡咕噥:「媽,我渴啊……媽倒水來……」
李皓把她放在沙發上,在她肩頭處輕拍了幾下,「行了行了,要喝水就先躺著別動!很快有得喝了!我今晚不但成了另一個李皓,還當了你一整晚的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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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從廚房捧著一大杯檸檬蜜糖水走出來,卻見燕子面朝里曲起雙腳一動不動,猜是睡過去了。放輕腳步上前瞅了一眼,見她皺緊眉頭閉著眼睛,呼吸不是很順暢。
「別以為這就完了,明天起來的宿醉頭痛更有你受的。」李皓把水杯放在茶几上,上前替她蓋嚴被子,然後曲腿坐在沙發扶手側邊地上,拿過檸檬水挨著身子慢悠悠啜著。
回想起今晚的一切和燕子叫他「媽」的稱謂,李皓不禁笑了,「我和你媽的分別可大了,起碼她曾替你洗過澡了,我可不敢。」
回應他的是燕子「咕嚕咕嚕」的淺鼾聲。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又怎麼樣呢,居然是臭得像只爛襪子一樣的女孩乘著酒意勇敢示愛,然後像只豬般打著鼻鼾聲熟睡在男人家中……」笑嘆了一口氣,他挪開身子和她頭對著頭枕在沙發扶手上,嘴裡低低地說,「其實戀愛和結婚是兩回事吧,曉楠做什麼事都虎頭蛇尾,年紀小小就要她步入圍城,窩在家裡買菜煮飯,的確有點……」
恍然間,腦海里浮現出一副連他也覺得怪誕的畫面——身穿紅色露背裙的曉楠正捂著鼻子,用另一隻塗著銀藍色指甲油的手拈起一塊半肥瘦豬肉,把它舉至與眼睛同一水平仔細端詳。
他幾乎就能猜得她必定在盤算,如何把以這塊膻腥的物體扔進垃圾桶里而不內疚。
胸中泛起一陣鬱悶——如果兩人結婚,他不敢想象持家有道得近乎尖刻的母親會怎麼和曉楠相處。單是上幾個月他在外面另置了住所,母親已經火大得個把月沒和他說話。若真娶了什麼都喜歡追潮流嘗新鮮的曉楠,絕對是一個高難度的挑戰,何況曉楠也不一定真肯嫁他。
「娶老婆一定要娶安於現狀,乖巧聽話的女子。這話可是媽從我二十歲就說到現在。」李皓苦笑,「換句話說,最好是娶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棉花女郎,不過要包生仔那種。」
說著說著,他覺得有些無趣,抬起頭望了望燕子,見她嘴巴半張著,睡相有點傻氣,不禁微笑。
這女孩瓜子臉,皮膚也細緻。往日一眼過去,就覺得頗順眼。眉毛略淺淡,眼睛不大,卻幽黑清亮,賢慧隱隱其中。鼻樑骨不高,不是個事業心很強的人。鼻頭圓圓的,鼻尖微微外翹——以前曾聽老人說這種人性子柔韌,善忍耐,怪不得她能在設計部六女排擠的惡劣情況下沉穩面對。
「我想不通你為什麼就這麼注意我?」李皓自問一句,沉默半晌,又說,「連我也認為自己雙重性格,有時難以定位,你對我毫不了解,何以就會喜歡我?」
重新挨在沙發扶手上,他緩緩閉上眼睛,「母親幾年前就要我結婚,是我裝聾作啞不予理會。這兩年她衰老得厲害,我也不敢太逆她意思……」他頓了一頓,突然低低地說,「如果我和曉楠沒有結果,我就娶你,好不好燕子?」
熟睡中的燕子不知是不是對這句日盼夜盼的話有著心靈感應,竟自鼻間「嗯啊」了一聲。
李皓嚇了一大跳,迅速彈起身子縮開一邊,卻見燕子左挪挪右擺擺地調整了一下姿態,繼續縮成一團兒睡過去了。
「燕子?燕子?」李皓湊前身子,小心翼翼地叫道。
回應他的卻是一室的酸臭味和「咕嚕咕嚕」的鼻鼾聲。李皓舒了一口氣,隨即像要擺脫什麼似的到卧室拿衣服洗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