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葆初歸家後,晚娘知道沒拿回豬下水的原因,自是少不得給臉色看。
但好在,有程倌插在中間打圓場,著意庇護兒子。這夜,也算無風無波度了過去。
到了第二日,葆初如往常般在門口玩了整天的螞蟻。傍晚,全家三口圍著桌子吃飯時,晚娘忽然悶悶的開口:「小妹死了。」
程倌的手一抖,筷子從指間滑落,掉到了地上──
他日里走街串巷,消息最是靈通。這件事,他比妻子知道的還要早。
中午的時候,小妹去附近小鋪買點心。不知怎的,被絆了一跤,頭磕在一塊邊緣銳利的大石頭上。
頃刻間,血流滿地。就這樣,一個健康活潑的女孩子,再也不會睜開眼睛。
「當家的,葆初這孩子怕是邪性……不然,怎麽昨天在那麽多人面前,剛說小妹要死,今兒就應了呢?」晚娘看了一眼葆初,眼中稍許露出些,從未有過的畏懼。
葆初就坐在她身邊,卻似乎沒有聽到,仍然垂著深黑的眼,只顧扒碗里的米飯。
「別瞎嚼。自家孩子,哪有什麽邪性。」程倌俯下身,將地上的筷子撿起來,拿手邊的抹布擦擦,又接著用來挾菜,「葆初有病,話自然是亂說,偶爾碰上一句兩句,也是有的……小妹出事,是她的命。」
晚娘聽程倌講得有理,自己再堅持就顯得過於刻薄,也就不再往下說。
但似乎,總覺得有些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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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葆初家和小妹家,是來往極勤的。
但自從小妹出了事,兩家人再也沒有來往過。甚至,在街上迎面遇到,也只會擦肩而過,互不招呼。
說起來,也怪不得小妹家人。自己好端端的女兒,被人頭天說要死,第二天就真的死了。
就算知道那人是個傻子,是誤打誤撞言中。心裡,總還是橫著根取不出、拔不掉的刺。
小妹家人念著從前的情份,沒到程倌家砸鍋掀屋找麻煩,已經很不錯。
這些事,對永遠懵懂的葆初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他仍然每天蹲在家門口弄螞蟻。只是,不再有晃著兩條粗辮子的鄰家小妹,興高采烈的來找他玩。
這天,葆初剛在地上砌好幾條土溝,正準備引螞蟻往裡面爬的時候,一隻穿著粗布鞋的腳,狠狠碾上了他的手背。
葆初聽到了骨頭硌硌錯位的聲音,看到鮮血從指縫間慢慢泌出。
他獃獃的抬起頭,用一對籠著淚霧的漂亮眼睛,望向那隻比他大上一兩歲,卻比他強壯高大許多的少年,嘴裡發出斷續的乞求:「不要……疼……疼……」
少年的身後,站著三四個和少年歲數相若的男孩子。
「疼?你也知道疼?!」少年狠狠的說著,腳下越發用力,「小妹對你那麽好,你卻把她咒死了!要不是這幾天爹關著我,我早就出來找你算賬!」
少年就住在小妹家附近,偷偷喜歡了小妹好幾年。葆初卻不認識他,也聽不懂他的話,只搖著頭,淚水一顆顆似珠子般,不停沿著臉頰滑落。
「打他!今天就把他打死,給小妹抵命!」少年招了招手,身後三四個男孩子一擁而上,將葆初臉朝下,按倒在地。
頓時,拳腳如雨般,落在葆初的身上。
那領頭的少年恨著葆初,平素又是個心狠膽大的。他撿了塊磚頭,重重砸向葆初的兩條手臂。聽到咯嚓兩聲脆響,知道折斷了以後,又將葆初的十根手指砸得血肉模糊,指骨全部粉碎。
葆初先還仰起頭,用力慘嚎了幾聲。到最後,只能趴在地上動也不動,發出細細的,如貓叫般的抽泣**。
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還是鄰居太婆聽到動靜,拿了笤帚顫巍巍走出來,指著那群打得興起的少年就罵:「小雜種們,欺負一個傻子,算什麽本事!!」
少年們瞞著家裡出來做這種事,究竟情怯。見有人近前,連忙住了手,訥訥的退到一旁。
太婆見葆初卧在地上,全身是血,不停的顫抖痙攣,剛要去扶他,察看傷勢,卻見程家的門,吱呀一聲打開。
葆初的晚娘挺著肚子,從屋裡走出來,看了看周遭的情形,笑道:「孩子們打打架,是常有的。我看葆初這傷也不怎麽礙事兒,大家都散了吧。」
說完,她走到葆初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別在這兒挺屍現眼了,快跟我回去!」
葆初的手臂和指骨全被砸斷砸碎,聽了她這話,卻仍舊強撐著身子,顫抖著,硬靠雙腿的力量,坐了起來。
「瞧瞧,我說不礙事兒吧。」晚娘笑得一臉得意。
葆初俊俏的臉上,滿是泥塵血潰。只有一對眼睛,仍然深黑清澈,望去令人驚心動魄。
他面無表情,慢慢轉過頭,望向站在一旁,神情仍忿忿不平的領頭少年,聲音堅定清晰:「三天後……你會死。」
說完,他低下眼帘,從地上站起來。垂著兩條斷了的手,搖搖晃晃,腳步不穩的走進家門。
卻全不知,身後的所有人,都為他留下的這句話,心膽俱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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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葆初在荒郊野地,抱住親媽的靈位號陶大哭:親娘~~~偶好想你啊。。。。
天上一個閃電落下,忽然有了回應的聲音:初寶寶你真是辛苦啊。。。。某扉親娘為你掬一把同情淚。。。。不過,偶都讓自己早早犧牲了。。你在人間受點苦也8算啥吧。。。。。
葆初頓時黑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