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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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酒吧,我幻想著照片上和周舟恩愛的樣子,去了影樓。
老闆萬分沉痛和愧疚地說:「實在對不起,照片沒洗出來。」
我問:「說好了今天取的,什麼時候才能洗出來?」
老闆說:「底片曝了光,洗不出來了。」
我說:「怎麼弄得,我自己在家洗照片都不會曝光,你們這還是影樓呢。」
老闆說:「洗照片的是一個老師傅,洗了一輩子照片也沒曝過光,真是史無前例,但不知道這回是怎麼了。您要是對我們有不滿意的地方,儘管提出,要不我們讓洗照片的師傅下崗?」
我說:「算了,都不容易。」
老闆說:「等您哪天狀態好,我們免費再給您照一次。」
我說:「不照了。」
老闆說:「結婚哪有不照相的啊,錢退給您,再免費為您拍一套,絕對不會曝光了。」
「不用了。」我在心裡自問,「周舟還會再和你照嗎?」
我打電話告訴周舟,說照片沒洗出來。周舟並不感到意外,她說:
「看來你我註定不會有結果的。」
我正在公司上班的時候,周舟打來電話,說要和我談談,馬上。我借馬傑的車,風風火火趕回去。
進門的時候,周舟正坐在沙發上等待,我在一旁坐下。
「這次我已經想好了,分開吧,什麼都別說了。」周舟說。
「希望你再考慮一下,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昨天我找喬巧什麼事兒嗎?」我說。
「一點兒都不想,我已經考慮好了,分開是最合理的結果,長痛不如短痛:」周舟說。
「如果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見喬巧,你會對此時的決定後悔的。」我說:
「這樣的話我聽過太多遍了,不想再聽了。」周舟說,「今天是來告訴你我的決定的,不是來聽你解釋的。」
「但是我不願意讓人誤解。」我說。
「誤解是必然的,其實我對你並不了解。」周舟說。
汽車的報警器響了,我不理會,可是響起來沒完。我打開窗戶,看見一個哥們兒正在樓下踢我的車軲轆。我問他要幹什麼,他說我的車擋了道,他車出不來了。我說你等著,然後下了樓。
挪完車,我上了樓,周舟正拎著大包小包下樓。我問:「幹什麼去?」
「我走了,屋裡已經沒有我的東西了。」周舟說。
「真的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說。
「我已經說過了。」周舟拎起包,「再見。」拐過樓梯。
「哎!」我衝下面喊道。
「還什麼事兒?」周舟停住問。
「我送你吧。」我說,「東西這麼多。」
「不用了,自己打個車走就行了。」周舟說。
「我是開馬傑的車回來的,一會兒還要回公司,正好順路。」我說。
「那好吧。」周舟說。
「你等會兒,我上去把鞋換了。」我還穿著拖鞋,「鑰匙給我。」
「鑰匙放屋裡了,我留著也沒用。」周舟說。
「啊?!我下樓的時候沒帶鑰匙!」我說,「你鎖門的時候怎麼也不
問問。」
「出門你不帶鑰匙,怨我嗎!」周舟說。
「我下樓的時候你不是在屋裡嗎!」我說。
「我現在不想和你吵,趕緊想辦法吧。」周舟說。
我看到樓梯扶手上貼著開鎖的小廣告,就用周舟的手機打了電話。對方說開鎖一百五,我說太貴了,自己把門撬開換個鎖芯也沒多少錢,對方說他們把鎖打開后,保證完好無損,可以繼續使用,我說便宜點,對方說
這已經是北京的最低價格了,我說那算了,不開了,然後掛了電話。
我又打了其他開鎖公司的電話,價格都在一百五以上,行情大致如此。小廣告多了雖然看著噁心,但關鍵時刻,還是管用的,貼得越多,越為消費者提供了貨比三家的機會,符合馬克思提出的價值規律。
第一家公司又給我回了電話,問我還開不開,我說開,剛才問了別人,才一百二,第一家說這個價格太低了,破壞了行規,既然他們不仁,就別怪我們不義,一百塊錢我們給你開。我一聽,後悔了,應該告訴他們有人五十塊錢就開。
沒一會兒開鎖的到了,拎著工具箱,看了看門說:「你這個得兩百。」
「為什麼,不是說好一百嗎?」我問。
「兩道門,一道一百。」他說。
「電話里你可不是這麼說,只說開鎖一百。」我說,「你要這麼著,我就不開了。」
「一百隻開一個鎖,你家要是十個門,難道我也收一百?」他說。
「我家不是金庫,沒必要裝那麼多門,就這兩道,一百塊錢,開就開,不開拉倒。」我說。
「一百隻給你開一個,開防盜門,裡面的門不管。」他說。
「開一個和一個不開有什麼區別。」我說。
「兩個都開就二百。」他說。
「那你就開一個吧,把裡面的打開。」我說。
「我靠,哥們兒,你以為我是傻子啊。」他說。
「那算了,我不開了。」我說。
他突然變了臉:「不開你把車錢給我結了。」
我說:「憑什麼!」然後拉著周舟下了樓。
那個人卻守在門口,沒有動窩兒。
周舟說:「還是回去吧,他開了門進去怎麼辦。」
我說:「丫不敢,那算入室偷盜,我打個電話,110就把他帶走。」
我和周舟坐到車裡等待,那人始終不下來,周舟說:「上去看看吧。」
我下了車,正要上樓,那人下來了,說:「行,一百塊錢給你開。」
我說:「兩道門?」
他說:「嗯。」
我說:「你就是給我開十道門,我也不用了。」我生氣不是因為錢的事兒,是不能容忍被人耍來耍去。
「那你把路費給我。」他說。
「給的著你嗎,我認識你是誰。」我說。
「行,今天我就待在這了,看誰敢碰這個門。」他說。
「甭來這一套,我又不是嚇大的。」我回到車裡。
又耗了半天,周舟說:「別跟他較勁了,找誰都是開。」
我說:「我就不信了,沒他我進不去門。」
周舟說:「費這勁幹嗎,讓他把門開開趕緊走就得了。」
我一想也是,進去才是最終目的,和他耗下去吃虧的是自己,不是我瞧不起手工業勞動者,而是覺得至少自己的時間比他這種人的值錢。
我搖下車窗說:「開吧,一百塊錢。」
他又來勁了:「你不是不開嗎?」
「你丫哪兒那麼多廢話,到底開不開。」我說。
那人用他的賊眉鼠眼盯著我看了半天,說:「開吧。」
不知道他打了什麼鬼主意,為以防萬一,我拿著車裡的扳子上了樓,周舟看我拿著傢伙,趕緊跟了上來。
在他開鎖的時候,我拿著扳子晃來晃去,示意他放老實點兒。他三下兩下,就開了防盜門,我心說,這他媽的也叫防盜門。然後他又一捅,裡面的門也開了。我又心說,這種人太可怕了。
周舟給了一百塊錢,他臨走的時候,還挑釁地瞄了一眼房門號,我說:「看什麼看,你還想以後怎麼著!」
他一回頭,留下意味深長的一笑。
周舟說:「他不會再來找茬兒吧。」
我說:「來就來,還怕他!」
開鎖事件帶來的好的結果,就是周舟沒有走,擔心那人來找事兒,我和他打起來。
晚上,周舟幾次被樓上和樓外傳來的動靜嚇醒,以為是開鎖的企圖趁深夜潛入報復。
「我害怕。」周舟抱著枕頭和被子站在我的卧室門口說。
「睡我這吧。」我下了床給周舟騰地,「我睡沙發。」
「別走。」周舟拉住我,「陪陪我,我一個人不敢睡。」
我在周舟身旁躺下,看著她動人的臉龐,關了燈。
黑暗中,周舟依偎到我的懷中,頭枕著我的臂彎。
我親了一下周舟的額頭,抱住她睡著了。
23
第二天周舟還是走了,無論我如何挽留。
我失魂落魄地度過一天,到了晚上,開始無比想念周舟,給她打電話,已經關機,只好打開電腦,上網消磨時光。
讓我驚喜的是,周舟正掛在MSN上。我問她幹什麼呢,周舟說正在聽廣播,一個晚間情感節目,我說咱倆真的就不可能了嗎?周舟問我你相信冥冥之中嗎?我說不信,周舟說但是她信,她覺得我倆註定走不到一起,現在這種感覺越發強烈,我說感覺我也有,我感覺我們並沒有結束,而且這種感覺比以往準確預測到即將發生的事情的感覺都更強烈,我曾準確預測過2002年中國隊會衝出亞洲,北京的房價遲早得降下來,買的彩票絕不會中五百萬。周舟說細細想想,我們的可能性已經沒了,很久以前我們從一個起點出發,手拉手,但是越走彼此間距離就越遠,可我們的手還拉在一起,總有一天我們的手將不再能拉上,如果依然勉強拉著,那最後你我都會受傷。我說可是我不甘心就這麼完了,你在收音機前別動。我離開電腦,撥打周舟正在收聽的廣播節目的熱線電話,想通過電波告訴周舟,我多麼愛她。
很容易就撥通了電話,這類節目聽眾寥寥,打電話的人更不會多,不像某些話題的節目。楊陽出了詩集后,有一次去某城市電台做讀書節目,提前半小時到達,直播間正進行「泌尿系統疾病」問題的探討,一個醫學
專家侃侃而談,熱線電話不斷。半小時后,該節目結束讀書節目開始,楊陽坐在話筒前等待電話進來,與讀者們暢談詩歌,半天一個電話也沒有,由此可見泌尿系統有病的人遠多於文學愛好者。後來終於進來一個電話,
是一個中年男子打來的,問剛才做節目的專家走了嗎?他下面有點癢,吃點兒什麼葯好。楊陽對著話筒說,其實這個問題不用麻煩醫學專家,我就能解決:多看看書,就不會得那些亂七八糟的病了。
電話接通后,主持人問我遇到了什麼情感問題,我把和周舟的事情一說,並特彆強調了我過去愛現在愛將來也只愛周舟一個人,主持人煽情地說,愛情能否走到一起需要上天的安排,也許會有很多人與你擦肩而過,但最終屬於你的那個人,上天早就定下來了。我說那周舟是不是我生命中的那個人,主持人不做正面回答,又把問題推給我,說他也說不好,但可以測試,他讓我拋一枚硬幣,事先想好會是哪個面朝上,如果猜對了,證明周舟就是那個人。
我拿出一塊錢的硬幣,選擇國徽衝上。有人做過試驗,扔一萬枚硬幣,國徽衝上的幾率在百分之七十左右。
「噹啷」一聲,硬幣落下。
「哪個面?」主持人問。
「國徽。」我聲音顫抖著說。
「好的,恭喜你,找到了那個人。」主持人說,「下面給你送上一首歌,就叫《硬幣》,希望你能幸福。」
除了陽光沒有什麼可以籠罩世界
除了雨沒有什麼可以畫出彩虹
除了雪沒有什麼可以潔白大地
除了風沒有什麼可以吹動樹葉
你有沒有看到自己眼中的絕望
你有沒有聽見痛徹心肺的哭聲
你有沒有感到心如花朵般枯萎
你有沒有體驗到生命有多無可奈何
除了你沒有什麼可以讓我眷戀
除了悲傷沒有什麼可以值得忘卻
除了寬容沒有什麼可以讓你釋懷
除了愛沒有什麼可以改變生命
你有沒有看見手上那條單純的命運線
你有沒有聽見自己被拋棄后的呼喊
你有沒有感到也許永遠只能視而不見
你有沒有扔過一枚硬幣選擇正反面
在汪峰傷感而嘶啞的歌聲中,我看著「壹圓」衝上的硬幣,不知所措。
我騙了主持人,因為我知道周舟正在收音機前。
我再回到電腦前,周舟已經下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