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呼吸該是自然的，但是，住在水晶塔里的她，卻只能仰賴水晶塔中純凈的氣息來呼吸。

他走在街道上，經過一面面的玻璃櫥窗，反映在玻璃上的只是他因心痛而憔悴的落寞身影。

他無精打採的看著店面的櫥窗，在玻璃的光影閃爍之間，竟浮現出他心愛人兒的面容--

他皺起眉頭，有點恍惚起來。

種種回憶的片段畫面閃過了他的眼前，折磨著他的心，好像幻影中的她若再多一點憂愁，他的心就要碎了。

三年了哪！他們兩人相戀至今也已經有三年了……

然而，他還需要再等多久？

一想起離她走出塔外的美好未來，似乎還是一個遙遙無期的未知數。他的心就感到苦悶難當，彷彿快要負荷不下去了。

哦！天哪！他還要再等多久，才能真正將她擁進自己的雙臂里？

第一次感覺到他與她的生命竟是同樣的脆弱無助，這項認知簡直令他心痛欲絕。

這樣長期的等待，多麼容易耗損人的心神、浪費人的生命？

親愛的、甜心……你可知道我的心已快乾竭？

凝望著櫥窗的道格，原本干凈的下巴如今已冒出了愁悶的棕色鬍鬚，而他仍怔怔的站著，任憑冬天的冷風颼颼的刮著他。

店裡的店員見他獃獃的望著櫥窗許久，終於忍不住走出店外，親切的招呼他，「先生，要買東西送給女朋友嗎？要不要進來看看？我可以幫你挑喔！」

道格這才清醒過來，他又看了櫥窗一眼，然後才驚訝發現，他竟然很湊巧的站在一家女裝店門口。

他拿出先前為姊妹們量的三圍表，面無表情的遞給店員，請店員按著表上的尺寸挑選。

至於愛咪的衣服，一如往常，則由他負責挑選，也唯有在挑選她衣服時，他才會稍微振作起精神來。

正當他低頭翻選時，一名女子突然走到他的面前，毫不害羞的將自己的雙臂勾搭到他的頸上，膩死人的撒嬌道：「嗨！道格親親，怎麼到處都找不到你的人？聽說妳搬家了？討厭！你可知道人家找你多久了？你竟然狠心到連一通電話都不回……人家好想你喲！」

說著，還把塗滿紅色蔻丹的雙手滑到他的胸膛上，暗示性的捏了他一把。

道格不耐煩的拔開她的魔爪，「莎莎，別鬧了，我沒時間理你，少煩我」他推開她，轉身走到櫃檯去結帳。

莎莎看他添購了這麼一大堆高級女裝，心理不禁有些不平衡，忍不住斜著眼睛揶揄他，「喲！有了新歡就忘了我啦？難怪你把我的金卡停掉了」。說完，還一副等著他解釋似的瞟著他。

道格理也不理她的言語，結完帳便提袋走人，他才不想跟這種女人糾纏不清。

然而，莎莎並不死心，一見他沒什麼反應，氣得嘟起兩片厚唇，追在他身後跑，高跟鞋叩叩的敲在地上，敲得令人心煩。

他走到車后，將手提袋全扔進後車箱里，然後，重重的關上車門。

走回車旁，他正想打開車門，誰知莎莎竟不識相的擋住車門，不願意讓他開門。

他惱恨的怒視她，一把將她推開，所有累積在心中的煩悶情緒，全一古腦兒的對著她爆發，「一切都結束了，你給我滾！」

然後，不理會被嚇呆的莎莎，他砰地一聲關上車門，發動車子揚長而去。

剛剛跟莎莎的那番拉扯所爆發出的情緒，更加刺激了他的不安與煩躁，想到這近三年來的等待與煎熬，他的心幾欲發狂！

「天啊？我再也受不了了，我等不下去了……為什麼？為什麼是我？他吼著捶打方向盤，車子也跟著險象環生的在街道上橫沖直撞。

直到對面來車突然大按喇叭，才稍微喚回他的一些理智。方向盤緊跟著一轉，這才險險的避開。

把車停靠在路邊，他頹喪的把頭垂靠在方向盤上，靜默了好一會兒后，他決定下車走走……看看能不能宣洩掉自已太過緊繃的情緒。

冬天的冷風酷寒得剌骨，他將手插進口袋，縮了縮上半身，蕭索的走在路上。

沒有溫暖的身體因為受傷的心而變得更冰冷，每當他想要愛人安慰時，卻碰不到她，只能自己安慰自己的『那個」……

天哪！他厭煩了這樣不斷重複的狀況……

「我是不是瘋了？放著大好的光明世界不要，竟去與一群女人周旋？還犯賤的為她們來回奔波……只為了一個我抱不到的『女人』？！」

他落魄的踏過滿地的枯葉，經過街角時，突然一個金髮女子閃過他的眼尾，剎那間，他真以為自己看到愛咪了！

心猛地一跳，目光不由得追隨著那名女子的背影仔細看過去，這才發現他看錯了，那根本不是她！

「天！想不到連這時候我都還忘不了她，不！別再讓我想起她了！停！我想過我自己的生活啊……」

他試圖催眠自己，讓自己別再去想她……

天空漸漸飄起細細的雨絲，混著冷風吹送得人更加森冷，但他已無心在乎，他一步一腳印的踏過積滿水漬的街道紅磚地，愈走心愈沉……

雨愈飄愈多，愈下愈大……他的臉上已分不清是雨還是淚，全模糊成一片，一串又一串的滑落頰邊……

跨出的腳步愈走愈慢，最後他停了下它，瑟縮的立在寒冷的風雨中，獃獃的凝視街上穿梭的行人。

「我愛她，我不愛她……我想愛她，我不想愛她……哦！不，天哪！我真的愛她……我是真的愛上她了！」

他站在雨中自言自語，不顧路上行人異樣的眼光，仰臉任由大雨落下。

「我好難過自己竟然控制不住的愛她……我的心哪！我對不起你，我不再是你的主人了！因為，你的主人我竟然愛上了她，我的愛咪！然而，她卻一個人孤憐憐的沉在海底的水晶塔裡面，我救不了她……也救不了我自己……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愛咪、愛咪、愛咪……」

狂亂的愛意和痛苦揪住了他的心，站在大街上，他再也控制不住的狂暴嘶吼了起來，完全無視於過往行人車輛的存在。

雨混著淚水一起落下，模糊了他的視線，他踉蹌的跪倒在街道上，歇斯底里的捶打著濕漉漉的地磚。

突然，一攤水花嘩啦一聲濺上他跪倒在地上的身體，灑得他滿臉滿身！

原來是一輛車停靠在路邊時濺起的！

他憤慨的站起身，一身水漬的站在那輛車的車窗旁，如一隻急欲撕咬人野獸般兇狠的猛叩車窗。

一名中年男子連忙惶恐的搖下車窗、頻頻跟他道歉，深怕這個看起來兇惡得嚇死人的男人會一拳送上來。

結果，想不到道格竟然咬牙切齒的冷冷對著車裡的他說：「好!你有種，你濺得好，我感謝你，你教訓得是，你濺得真是他媽的好極了！你懂得適時濺醒我這個沒心、沒肺、沒肝、沒種的傢伙！

說到最後已變成吼叫，聽得那名中年男人馬上迅速開車離開，不敢再停留在原地。

然而，他仍旁若無人的繼續說道：「是！我沒種！我竟然……我竟然想逃三年了，我竟然……」

從那次之後，只要他心裡衝突一起，便會不由自主的想去買醉，企圖利用酒精來沖淡自己對未來的不確定感，及麻痹自己對愛咪太深的思念。

如同往常一樣，這一夜他又喝得酩酊大醉了。

然而這一次，他卻在夢中看見愛咪心痛的對著他流淚……

「愛咪！」他嚇得驚醒過來，彈坐起身，卻又頭痛欲裂的倒回床上。

「愛咪……」他夢見她在流淚了？

他眨了眨酸澀的雙眼，抬手遮住刺眼的陽光，屋內早已灑滿一地的陽光一一原來．天已經亮了。

他踉蹌著腳步下了床，顫巍巍的走到冰箱前，取出冰袋，放在頭上左右按揉著。

該死!他的頭好痛，就像是有人拿了一把大榔頭拚命敲他似的，嗡嗡響個不停。

他一邊抱怨一邊走進浴室，想洗把臉看看可不可以自己清醒一點。

他站在鏡前，看到鏡子里的男子一副疲憊憔悴的死樣子……兩個黑眼圈外加一把亂如雜草的鬍子……頭頂上還放著一包冰袋!

「天啊……我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被愛咪看到不傷心死才怪!」

想起夢中愛咪白皙的淚顏，他的心就不禁一陣抽疼，「愛咪，原諒我……我保證不會了……相信我，好不好？」將手中的冰袋拋到洗手台上，他半認真的拍拍自己的臉頰，「道格，你振作一點，再這樣下去，愛咪會有多傷心？」你要相信……你和愛咪會有希望的，加油!別再把自己搞得像個小老頭一樣，嘿！大帥哥，難道你忘了自己有多帥了嗎？」

舉手敲了鏡面一下，便放水洗臉。

然而，洗完臉后，他的頭仍是一陣一陣的抽痛，他咪起眼睛，伸手抓回冰袋繼續放在頭上，慢慢的走到客廳的長沙發上坐著休息。

陽光照得屋內更明亮了，偌大的客廳更是無所遁形，放眼望去，全堆滿了酒杯、垃圾……像個垃圾堆一樣!唉!真是的!看看他，竟把屋子搞得一團亂!

「要是愛咪真的能來到陸地，看到屋子裡亂成這樣，不難過極了？不行！我要振作一點，來吧！道格。」

待頭痛稍稍緩解了后，他馬上動手收拾屋子。

他兩手叉腰，環顧一下收拾干凈的屋子，試著想像愛咪在這裡出現的景象，唇邊不由得拉出一個痴傻的笑意。

然而，當他-一掃視過屋內的擺設時，他唇邊的笑意漸漸隱沒。

不！那套沙發上有他和以前一個女友的影子；玄關的鞋櫃里，則曾經放過另一個女友的各種鞋款；就連卧房的那張大床也……

愛她的心使得他的愛情變成了一種潔癖，他再也無法忍受這屋裡的一切就充滿了別人的影子和痕迹，彷彿那樣一來，便會沾污了他心中最美的女神！

於是，在往後往返於陸地上和深海底之間的日子裡．只要他一得空，就會把屋裡的所有傢具-一換掉，包括牆壁的顏色也重新再粉刷一遍!

每換一件物品，都似乎在為他和愛咪的未來堆砌出一份新生活的希望。

漸漸的，海底城堡里的妹妹的體質改變了，一個一個的……都可以上來了。

而道格，隨著姐妹們登上陸地人數的增加，也開始懷抱起更多的希望……

姐妹們都可以了，更何況是愛咪呢？

他又重新恢復了活力，甚至比以前更加顯得神采煥發！他相信他和愛咪幸福的未來必定指日可待！

看著每一年姊妹人數的增加，他更加這麼確信著，而且，隨著眾姐妹們的體質改變，城堡里的氣息也改變了。

再加上大家更是不間斷的常常運用自身的氣流與水晶塔中的氣流互相交流、調合……

終於使得愛咪在第四年開始，可里享用陸地上的食物了。

只不過……她還是無法走出水晶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