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有限的忍耐 四
瑞克也不用查理和尤里招呼,自己訕笑著坐了下來。的東西就上來了,卻是三杯葡萄酒,和幾樣下酒的小吃。
「來來來,喝一杯喝一杯。」加瑞克示意侍者把兩杯酒放到查理與尤裡面前,接著開始恭維查理的好運,恭維他作為一個法師,未來所必有的遠大前途;恭維尤里的能幹;還讚美這兩人的友誼。
查理起先還聽了一會兒,卻被前石匠的措辭給雷到了。他無奈,瞅了個空子,直接指出:「我要是您,我就再避幾天風頭。」
加瑞克老臉尷尬。不過他搓搓手,還是硬著頭皮說了下去:「我也不瞞您,這回是特地來跟您打聽一點事……聽說您的老師,安多瑪斯**師閣下,前幾天買了個女孩?」
查理幾乎想翻白眼了:「是啊,可巧了,她也叫蘇珊娜。」尤里在旁點頭,好像真地有人重名了一樣。
加瑞克微微倒了一口氣,不自覺地傾向查理:「她現在,唔,還好吧?」
「我也不清楚。」查理聳聳肩,「概在打雜吧——老師的管家與僕人都是經過專業訓練的,她除了打雜還能幹什麼。
」
尤里突然跟句:「她是奴隸么,最臟最累的活,自然都歸她。不過總比被弔死了好。」
酒吧里光線不如外面明亮,加上頂寬檐帽,兩個年輕人看不清此時此刻,桌對面的客人是如何的神情。他們只能聽到,對方的呼吸停頓了幾秒。
然後加瑞克開口了:「查。既然您地老師並不在意她。您能不能……我會湊夠那筆錢。」
「放了她?」查理挑眉看了眼瑞克。「您可能不清楚。奴隸和奴隸並不一樣。蘇珊娜地情況與尤里地不同。尤里是外面販賣進來地。畢竟在某些地方年景不好地時候。奴隸與銀幣差不多。是通用貨幣。這樣地奴隸對暴風王國本身沒有敵意。所以擁有者可以全權處置。但蘇珊娜她是暴風王國地絞刑犯。贖買出來地照王國地法律。永遠都必須在住所地登記。必須接受衛兵地監管。除非立下戰功什麼地。才可以請求國王地赦令。真正恢復平民地身份。私放是犯罪。」雖然不是重罪他還沒到為了蘇珊娜而去惹麻煩地程度。
「抱歉。我不知道這些……」加瑞克有些失望。但反應並不大默然低頭啜了口酒。
查理盯了一眼加瑞克。心中不由對老石匠地誠實存下了惑。他聳聳肩接著道:「另外。老師地奴隸。沒人會打主意。可別地情況就不好說了。而且蘇珊娜年輕又美貌。到了我名下。我也未必能護住她。別地不提。像萊科寧那樣地貴族子弟——他也是老師地學生——跟我要她。我給是不給呢?」
加瑞克又一次沉默了。然後他艱澀道:「蘇珊娜她脾氣雖然嬌慣了點。但其實心底不壞且她做地菜挺好地……你也說了。她也算漂亮是么?」
查理怔了一下。尤里倒領會得更快一點肘撞撞查理:「聽說厲害地法師很多都不結婚。也不要孩子過養個情人地倒不少。」
加瑞克粗糙的大手抓緊了酒杯,囁嚅了一下:「您……您是好人。」
—好人?!
查理木然把目光轉向擠眉弄眼的尤里,又轉回到加瑞克這邊。此時此刻,他幾乎想仰天長嘯;到底深吸一口氣忍住了,嚴肅地對加瑞克道:「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老師的確是看在我與尤里的份上才會贖買蘇珊娜的。但我只是不忍,畢竟大家也算認識。」
他扭頭盯向尤里,「至於別的什麼想法,尤里——」
年輕的戰士接得飛快:「噢,我也一樣。」一邊嘿嘿直樂。
於是,查理剛剛冒了個頭的惱火,又徹底湮滅了。
……
加瑞克沒再提什麼,只是給查理講了講蘇珊娜的身世——這個女孩並不是他自己的女兒,她的親生父親當年是石匠公會的財務總管,正直能幹,在公會的運作中,作用舉足輕重。因為有不小的影響力,又支持他們向貴族討還欠款,在迫害中第一批罹難。她的母親與她的父親死在一起。
「我沒有親生女兒;她就是我的女兒。」
老石匠說這話的時候,嗓音低沉,深深看了一眼兩個年輕人。
……
加瑞克不敢久留,快到下午兩點的時候,先離開了旅館。
尤里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哼了一聲,端起麥酒喝了個乾淨。
查理剛剛吩咐侍者撤下加瑞克點的東西:「怎麼了?」
尤里冷冷道:「你覺得,他是碰巧遇上我們的嗎?」
「當然不是。」查理低聲道,「只怕他們一直盯著安多瑪斯的大門……兄弟會的人連暴風城裡都這麼來去自如,勢力可真不小。」他沒精打采地嘆了口氣:「走了,去拿劍,然後回去。」
兩個年輕人一出旅館,目光先掃過兩邊和對面的街道,掃過店鋪與小巷口,卻沒有看見可人物。
尤里略一思索,道:「應該已經回去了。他們盯著法師塔花園大門就行,或者盯著法師區那兩座橋、幾個碼頭。」
查理曼生嘲諷:「是啊,多簡單。」
尤里直搖頭:「我要是他,我就不搞這一套,直接給你送封信。有事求人,還鬼鬼樂樂,還跟蹤……」
然後他們從熔爐那兒的礦石堆之間原路返回。
空蕩蕩的工作場沒有一個人影,鼓風
在工作。上午的那撥矮人大概已經忙完了,只剩爐火。
尤里與查理並肩走過熔爐,就在兩人過去后不久,他們身後的熔爐驀然騰起一股熊熊的烈火,騰騰躥起,彷彿開爐熔煉時一般。
尤里察覺動靜,半回頭掃了一眼:「算了,為了這事心情不好,不值得。」
查理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那熔爐里的火又平靜了下來。
-
-
他們回到法師塔,一進大廳,就看到格林先生站在旁邊的窗下——面前的桌上放著報紙與茶,身後的椅子里墊子上的凹痕還沒完全恢復。
顯然,管家先生經在這兒坐了好一會兒了。
「您在等我?」
「是的閣下。」格林先生鄭重優雅地捫胸行禮,深深鞠了個足有九十度的躬,「恭喜您,閣下。」
「謝謝。」查理頷微笑道。心中卻是暗暗呻吟一聲,但他不得不打起精神:「不過上去,您等了不止一小會兒——不會就為了這一聲『恭喜』吧?」
管家先生敏銳地察覺到,面前年的高階法師心情不佳——至少不像一個剛剛晉陞高階的法師那樣雀躍。他收起了事先準備的溢美之詞起了正事:
「有兩件事。第一件事,主的意思是:既然晉陞了高階,出於法師們的慣例,多多少少應該慶祝一下。至於具體內容請您與德亞閣下一起決定。第二件事,主人為您準備了一套符合高階法師身份的行頭,並吩咐我轉告您:『不用感謝我。
閱兵式盛況空前,出席的候可不能穿得太簡單』——這是原話。」
「……」查理無奈笑了笑,正要說什麼,尤里突然開口了:「去試試新行頭吧。」
……
長袍子,腰帶手套,帶披肩與風帽的斗篷及嶄新的法杖與魔杖。非常經典的法師裝備。也非常……
「非常稀有。」查理將手按在胸口斗篷連結的位置。斗篷的護肩是一種硬朗的甲皮,他不認得材質。甲皮上附了魔胸口搭扣,搭扣連接處有一塊幽藍的碧月石,剛剛可以一手握攏。
這一設計絕不是安多瑪斯會喜愛、會收藏的風格,也不是暴風城如今第一附魔師蓋曼所用慣的款式。相反,與聶拉斯那件白銀護肩的舊披風卻是如此相似……
再想一想安多瑪斯特地吩咐格林先生轉告的原話,那句「不用感謝我」,查理對這套東西的來歷,頓時心中有數。
他抬頭望了尤里一眼,尤里也不知該說什麼。他們不敢忘記聶拉斯對他們的威脅,但與此同時,**師之影的的確確給了他們許多幫助。
尤里低聲道:「但願這一切早點結束。」
「是啊,那時候就好了。」查理輕聲跟了一句,轉而看到格林先生還在旁邊,頓時領悟:「還有第三件事?」
管家先生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不知為何有些尷尬:「還有兩份邀請。」他變戲法似地拿出兩張請柬,放在桌子上推向查理:「這份是午飯前到的。這份是午飯後——送來的人起先要求當面見您,後來知道您不在,就留下了名字。他說他叫維克。」
是什麼樣的邀請才會令格林先生無法保持他一貫的從容?尤里頓時好奇,探頭去看,一下子無言了——兩份請柬,第一份來自埃爾維斯弗塔根,第二份來自阿爾傑弗塔根。
很好,公爵的兒子們消息十分靈通……如果說次子埃爾維斯是殷勤,那麼阿爾傑,或者他的代言人維克,擺明了在逼查理作出明確選擇。
查理把請柬瀏覽了一遍,放在桌上,足足盯了七八秒。
隨後,他忽然綻開了一個燦然的笑容:「格林先生,老師說過蘇珊娜小姐歸我,對吧?」
「是的,閣下。」管家先生偷覷了一下查理,深感陌生,迅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尤里。不料尤里朝他擺擺手,示意自己愛莫能助;又微微點了下頭,表示沒什麼大礙。格林先生無奈,硬著頭皮壯起膽,小心翼翼地回答:「您有什麼事儘管吩咐,閣下。」
「讓她給老師寫張欠條,三十四個金幣。」查理慢條斯理摘下嶄新的手套,「然後把蘇珊娜小姐,還有她的文書,送給這位維克先生。就說我——新晉高階,事務繁雜,難有騎馬郊遊的閒情逸緻,不得不辜負這一片殷殷好意,心中十分愧疚,故而特地奉上女僕一個。您前有鴻運,卻后無良援……」
查理笑容轉冷,狠狠把手套摜在了桌上,咬牙切齒道:「如今正可以『互為彌補』、稍為慰藉!」
……
「哈哈,加瑞克,維克,哈哈哈!」
「……」
「這兩人可是老對手了,在北郡時我就聽說,他們以前斗過好幾次了,我們出來就是因為他們兩邊鬧大了,沒想到這回又對上了,哈哈哈!」
「……」
「這個主意很好啊,你還不滿意?」
「……一地雞毛。」
「喔,得了,沒什麼的,查查。他們既然惹你,就要有被報復的準備—這很公平。」
「……沒錯,是很公平。」
「再說,你現在是高階法師了,以後這種事可少不了。幹嘛要苦著臉呢?反正你應付得來,就當樂子了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