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它曾一度令曉莉興奮不已。

這種感覺早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頻頻光顧。努力去追尋最初的一次,似乎是在她八歲那年。

八歲那年,曉莉父母之間的戰爭剛好步入勢不兩立的全面決戰階段。他們結婚不到兩年就開始了不容調和的對峙狀態。先是冷戰,后是局部戰,最後,在曉莉八歲那年,交戰雙方已經是不共戴天。

其實,曉莉那時侯很堅強,即使父母在家打的天翻地覆,她也不曾流下一滴眼淚。她出奇地鎮定,只是冷眼旁觀。幼小的心靈,驚人地體現出一種博大的寬容。在學校,她是老師和同學眼中的白雪公主。她天生麗質,從頭到腳都放射著一種與眾不同的光芒。八歲那年,她畫了一幅畫,畫面上,藍天,白雲,微笑的太陽,飛翔的小鳥,蔥翠的樹林,還有一張小女孩光潔的臉龐。只是女孩眉頭微蹙,似有不盡的幽愁和哀怨。這幅畫後來被她的美術老師判了個優,並在班上大讚她有藝術天賦。不久,她的這幅畫還在全市兒童畫大賽中榮獲了一等獎。評委給的贊語是:一個八歲孩子,居然能通過自己的作品折射出整個人類對生存困境的哲學思考,真是一個偉大的奇迹!不管評委是不是誇大其詞,總之,曉莉一畫成名。但她並未因此得意忘形。事實上,自始至終,她的臉上都未曾綻露笑容。

八歲那年的某一天,曉莉把自己榮獲的獎品和證書抱回了家。可剛推開屋門,母親的嚎啕就像一群馬蜂一般狠狠地刺向了她的雙耳。父親則坐在歪倒的沙發上悶頭抽煙,臉上還有幾道奪目的血痕。她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走到了父親跟前,無聲地將自己的榮譽捧給他看。父親掃了一眼,突然揚手砍了她一巴掌:一天到晚不好好讀書,盡搞些歪門邪道!她愣了一下。手中的獎品和證書灑落一地。母親這時衝過來,一把拉住她的手,以不容拒絕的口氣命令道:跟我走!她遲疑了一下,父親沒有反應。當身體被母親蠻橫地拽出門外時,強忍了很久的眼淚終於噴涌了出來。但她還是沒有哭出聲。接著,她便被母親牽拽著上了一輛計程車,去了一個她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

八歲那年,曉莉知道了一個秘密,母親其實一直背著父親和另一個男人相好。而那個男人就住在離她學校不遠的一幢樓上。父親和母親自那次大吵之後,她就被母親拖進了那個陌生男人的家裡。那天,她一直蜷縮在那個男人家的沙發上,流著眼淚,瑟瑟發抖。母親則和那個男人進了裡面的一個房間,過了很久才出來。母親出來時,臉上已經沒有來時的盛怒,而是被一種柔媚的紅暈所覆蓋。那紅色讓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畫畫時用的水紅色彩筆。母親頭髮很亂,走過來將她輕輕摟住,嘴裡喃喃地說了一句:以後咱娘倆就住這兒了。母親身上不時地散發著一種汗水和煙絲混合的味道。她感到嘔吐。她偷偷地瞟了一眼那個男人,他正倚著房門沖她這邊微笑。但這種笑容卻令她很不舒服,甚至有些害怕。

八歲那年,曉莉的母親和父親離了婚。她被判給了母親。在法庭上,她看到父親對這個判決相當滿意。她很想大哭,很想喊一聲「爸爸,我想跟你在一起!」但最終她還是選擇了沉默。牙齒深深地咬進了嘴唇。母親在走出法庭的當天就迫不及待地同那個男人辦理了結婚手續。之後,他們還舉行了一場不太隆重的婚禮。來客寥寥無幾。

曉莉則在母親二婚之夜突然高燒不退。然而,她的痛苦的呻吟並未能將隔壁房間的母親給召喚過來。在劇烈的眩暈中,她的耳畔似乎還隱隱傳來一陣陣「幸福的歡叫」。死亡,第一次光顧了她幼小的心靈。曉莉在一片漆黑的空間里,依稀辨出了死亡的真面目。死亡向她伸出了一隻開滿白色花的手,那手白嫩無比,還散發著一種令人心醉神迷的清香,它向曉莉伸過來時,就像一根善意的花藤攀緣過來,根本不象傳說中那麼猙獰那麼可怖!

曉莉後來在一幅畫作中根據這個奇怪的夢,畫出了死亡的真面目。在她的畫里,死亡以一隻纏滿水仙花的少女手臂的姿態出現,整幅畫面的背景則被一片濃濃的黑霧所罩蔽。在這幅畫中,她把自己畫成了一朵燦爛的微笑。她讓自己始終在現實中掩藏的微笑綻放在了畫面上。她的微笑,讓人覺得她面對的不是死神而是天使!但她還是「固執」地給自己的作品擬了一個觸目驚心的標題:《當死神降臨時……》。

曉莉的病情是在次日凌晨八點多鐘才被睡意惺忪的母親發現的。曉莉母親在去洗手間時無意瞅見了牆上的掛鐘已將時針指向八點,可女兒的房間里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女兒從來都是早上六點來鍾就起床的。但今天卻沒有。她於是推開門,見曉莉仰面躺在床上,被子也掉在地上。她走過去,剛準備責罵,卻發現女兒的臉紅的跟熟透的柿子一般,她摸了摸曉莉的額頭,瞪著雙眼失聲尖叫道:天啊!

曉莉並沒有被美麗的死神帶走。死神僅僅是問候了她一聲。她在醫院呆了三天。第四天她就完全恢復了。第五天晚上,她便在自己卧室里鋪紙畫了那幅題為《當死神降臨時……》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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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美人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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