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懶洋洋的躺在暖塌上，抱著一個暖爐，看著窗外飛揚的雪花，白羽難得的皺著眉頭在想心事。

今天已經是第八十九天了，他扳著指頭算著。公子給他百日的期限，讓他生擒東方揚眉，現在只剩下十一天了，整天在揚眉閣吃喝玩樂的，他愜意的都快忘記正事了。今個要不是東方斂眉一句「再有一個月就要過年了」，他還真的沒想到自己在揚眉閣一待就是兩個多月了。

雖然他很喜歡東方沒錯了，可是公子的話絕對不能違抗。

嘆口氣，白羽從暖暖的毛裘里爬出來，走到桌子旁邊。他抽出一張宣紙，又瞧瞧凍得硬硬的墨，厭煩的提起一旁溫在火爐上的茶壺，把滾燙的茶水倒進硯台，隨便磨了幾下，就抓起毛筆蘸了蘸，迅速的寫了幾行字，然後把紙迭好放進了懷裡，然後推門走了出去。

雪細細的下著，白羽一面伸手接著雪花玩，一面徑自穿過後院，上了迴廊。他剛繞過迴廊，迎面就碰見東方揚眉正和穆天說著什麼走了過來。看見白羽，東方揚眉停住話音，接住跳進他懷裡的人兒，微笑著揮去他發梢上的雪花，柔聲道：「這麼冷，怎麼不再屋子裡待著，一個人跑出來做什麼？」

「我想出去走走。」白羽一面說，一面把冰涼的小手放進東方揚眉暖暖的手裡溫著。

「那怎麼不穿外衣，外面雪下得這麼大，凍著怎麼辦？」

東方揚眉回頭叫人去房裡取來狐裘，不一會兒，下人捧著狐裘急急送了來，東方揚眉接過來，親手給白羽披上，又替他戴上雪帽，這才吩咐手下人跟著一起出去，小心照顧白羽。白羽沖他甜甜一笑，招呼一聲，帶著人出去了。

這入冬的第一場雪直下了兩天才漸漸停住。抱月軒里，厚戶的門帘擋住了寒風，燒得旺旺的壁爐讓屋子裡暖洋洋的，白羽懶懶的窩在壁爐邊的純白羊毛毯上，捧著個水晶盤子在裡面挑著蜜餞往嘴裡送。東方揚眉斜躺在一邊，閑閑的看著書，整個屋子裡瀰漫著一種靜謐柔和的氣息。

「東方。」

「什麼事？」東方揚眉愛憐的輕吻一下白羽的眉心，柔聲問著。

「明天你陪我去一個地方吧。」白羽翹著小腿晃啊晃的，嘴裡還咬著一塊杏脯，含糊的對東方揚眉說。

「去什麼地方？」東方揚眉放下手，問他。

「那你別管了。」

「我明天約了人談事情，晚幾天不行嗎？」東方揚眉走過來，寵溺的從盤子里挑出一塊蜜餞來送進白羽唇中，一面和他打著商量。

「不行，我就要你明天去。」白羽翹起嘴巴，斜睨著東方揚眉，因為暖的緣故，臉蛋粉撲撲的，嘟著紅唇的樣子可愛極了。

「你還真是霸道。」東方揚眉搖著頭嘆氣。

「那你去不去？」白羽翻身躺著，眯細眼睛看他。

「去，去，我敢不去嗎？」東方揚眉苦笑著點頭，心裡暗嘆，他已經把白羽寵得無法無天，這才真真是自作自受。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白羽笑著跳進東方揚眉的懷裡，同時仰起臉給他一個獎勵的親吻，重重的親在他的唇上。

東方揚眉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雙臂一緊，右手壓住了白羽的頭，輾轉的在他的紅唇上吮吸著，半晌才在白羽拚命的推擋下放開他。「老是把人家親得喘不過氣來，討厭。」

白羽不滿的伸手捏了他一把，然後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舒舒服服的窩進東方揚眉的懷裡。

第二天，東方揚眉命人備好追風，帶著白羽就要出門。

「閣主要去哪裡？」穆天攔住了正要出門的東方揚眉和白羽。

「我陪白羽出去一下，你就不用跟了。」東方揚眉撫撫追風，對穆天道，很希望可以打消他這個護衛和他們一起出門的念頭。穆天什麼都好，就是太小心了，只要他一出門，就要寸步不離的跟著。拜託，他和他的寶貝出去當然是希望兩人世界了，加上他在中間多煞風景啊。

「不行，我是閣主的貼身護衛。閣主去哪裡，穆天一定得跟隨在左右。」穆天很堅決的攔著他們的去路，擺明了不讓我跟，你們也哪兒都別去的樣子。

「好，好，那你就跟著吧。」東方揚眉早就領教了穆天的倔強勁兒，一點都不再存什麼幻想，很爽快的同意了。

三人雙騎流星一樣在雪野上賓士，過不多時已到了郊外。

「羽，這裡荒郊野外的，你帶我們到這兒來幹什麼？」東方揚眉眺望四周，什麼也沒有，低頭問著被他密密的裹在懷裡的白羽。

白羽探出頭瞧瞧四周，然後指指南邊的一座小山，「去那裡。」

東方揚眉知道問也沒用，一策馬，順著白羽手指的方向急弛而去，穆天在後緊緊跟上。轉過幾個彎，就到了山下，山下面零散分佈著幾戶人家，不遠處的樹下，有一座小小的木屋，用柵欄圍著。

白羽指指那棟木屋，示意過去。東方揚眉策馬過去，很奇怪為什麼白羽會帶他們來這裡。白羽率先走進屋子，東方揚眉和穆天也跟了進去。屋子裡雖簡陋，卻很是乾淨，一張桌子，還有幾把椅子。白羽好像到了自己家裡一樣，熟稔的轉進一邊的廚房，一會兒工夫就端出兩杯茶來。東方揚眉和穆天疑竇叢生的接過茶，心裡極為奇怪。

「羽，這裡是什麼地方？」東方揚眉一邊溫熱的茶杯暖著手，一邊問。

「先喝茶，東方，你們要好好嘗嘗，這茶可是很貴重的。」白羽笑彎了眼睛，甜甜的像是蜂蜜一樣。他眨也不眨的盯著東方揚眉和穆天，催促著他們喝水。

東方揚眉和穆天無奈的相視而笑，只好一口喝乾了手中的茶水。嗯，果然是好茶，齒頰留香。可是揚眉閣也算是富甲一方，什麼好茶沒有喝過？白羽把他們弄到這冰天雪地的地方來，不會就是為了讓他們喝杯茶吧。穆天皺起眉頭，實在猜不出這位大少爺葫蘆了賣的是什麼葯，看看東方揚眉，已經是好整以暇的坐了下來，看來是準備任由他的愛人胡鬧了。

穆天嘆口氣，搓搓冰冷的手，也坐到了一邊，反正他也沒辦法，一起看吧。

看他們喝完了茶，白羽很神秘的笑了笑，搖搖手，甜甜的說，「你們乖乖坐在這裡等我，我有點事馬上來，記著，不許亂跑哦。」說完，白羽拉開門，輕盈的飛了出去。

「閣主，白羽他在搞什麼鬼？」穆天一肚子納悶，忍不住問東方揚眉。

東方揚眉搖頭苦笑，他也不知道啊。不過反正總會知道的，東方揚眉懶得多想，索性看起窗外的雪景來。

兩個人枯坐半晌，卻不見白羽回來，東方揚眉心裡有些著急，穆天也悶得慌了，站起來道：「我出去瞧瞧。」他剛要出去，突見東方揚眉搖手示意他不要作聲。穆天一楞，隨即也聽到了颯颯的風聲。這是有人在施展輕功，靠近這裡，而且功夫相當好。

東方揚眉也站起來，戒備的看著門外，心裡卻擔憂起不知跑去哪裡的白羽。

「東方揚眉，好久不見了。」門開處，一身黑衣的魏飛鶴冷冷的站在門口，凝視著東方揚眉。

「原來是你。」東方揚眉一凜。魏飛鶴蓄意殺他，曾三番五次的找他決鬥，可惜不是他的對手。今日再見，來著不善，東方揚眉並不懼他，可是此刻他心卻慌了，生怕白羽落到了魏飛鶴的手中。

「是我，你沒有想到吧。」魏飛鶴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七八個同樣身著黑衣的隨從。

「不過是我家閣主的手下敗將，在這裡逞什麼威風？」穆天嘲諷的說，側過身子，暗暗擋住了東方揚眉。今天魏飛鶴擺明了是有備而來，他怕的也是白羽落到魏飛鶴手中，東方揚眉唯一的弱點就是白羽，一旦魏飛鶴以白羽做為要挾，他真不知道東方揚眉會做出什麼事來。

「你以為今天東方揚眉還能贏我嗎？」魏飛鶴的口氣中有了一絲譏笑。

穆天一怒，剛要開口，魏飛鶴卻一揚手，他身後兩個隨從齊齊縱身，分別攻向東方揚眉和穆天。

兩人皆是一鄂，這兩個黑衣人看來身手著實不弱，可是和他們比起來，無疑以卵擊石。魏飛鶴此舉簡直是讓人匪夷所思。奇怪歸奇怪，有人攻擊也不能不擋。東方揚眉和穆天提氣出手，想先給兩人一點教訓再說。

萬萬沒有料到的是，他們剛一提氣，就只覺丹田一空，真氣隨即倒轉全身。兩個人支持不住，竟雙雙摔倒在了地上。而那兩個攻向他們的黑衣人也突然收手，又閃回了魏飛鶴身後。原來他們只是佯攻，為的是引東方揚眉和穆天運氣。一時間，空負一身功夫的兩個人面對著一室的敵人，卻倒在地上，盡皆動彈不得。

「你現在明白了吧，我根本不用和你打，你已經敗了。」魏飛鶴看著倒在地上的兩人，淡淡的道。

他們被暗算了。東方揚眉不及擔心自己，心思切切的挂念著出去半天未歸的白羽。白羽是不是也遭了不測？否則，如何許久不見回來。一念至此，東方揚眉不禁揚聲大叫起來：「白羽，白羽。」

「叫這麼大聲做什麼，像是叫魂一樣。」隨著活活潑潑的聲音，白羽很悠閑的走了進來，不但安然無恙，而且好像還很開心的樣子。

「白公子。」魏飛鶴一拱手，向白羽打了個招呼。

「你怎麼認識他？」穆天不可置信的大叫起來。

「我當然認識他了。」白羽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回答著穆天。

魏飛鶴冷笑道：「要不是白公子，你們怎麼會躺在地上，而我又怎麼能站在這裡和你們說話。」

「是你，原來是你暗算我們，那杯茶，是那杯茶的問題？」穆天醒悟過來，痛恨的目光射向白羽。

「對啊，你終於聰明了一次。我告訴你啊，那茶裡面有天雪蓮和九葉菖蒲，這兩樣東西都是極品補藥，吃了強筋壯骨，還能補血養顏呢。可是呢，他們兩個偏偏和內力相剋，如果一起吃了他們，就不能動武，否則就會讓人使不出力氣，一身功夫都沒有用的。而且因為他們是補藥，不是毒藥，所以再怎麼小心的人也不會吃出什麼不對的。」

白羽好像沒有看到穆天彷彿利劍一樣的仇視眼神，很悠閑自在的誇獎了他一句，還很認真的解釋起茶水中放的東西來。「你——到底是誰？」東方揚眉艱澀的聲音響起。傻子看到這種情況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何況在江湖中闖蕩了這麼多年的東方揚眉。可是他真的沒有想到，白羽居然真的是來算計他的，斂眉擔心的一點都沒有錯，是他被愛情沖昏了頭，完全沒有提防。

「我是白羽啊，我一開始就說了。」白羽微笑著蹲下來，看著東方揚眉，明眸依然澄澈純凈，沒有一點陰翳。

「不過呢，我也是如意山莊的人。」

「原來你真的是殺手，可是你不是不會武功嗎？難道我們真的看錯了？」穆天無法置信的說道。

白羽用一隻手支住下巴，纖長細膩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在唇上掠著，「你們真是死腦筋。我的確不會武功，可是誰說不會武功就不能做殺手的？魏飛鶴找了那麼多的高手去殺東方，哪一個不是武功高強，可是也沒有誰動了他一根寒毛……還有你，你的武功罕逢敵手，可是還不是讓我給拿住了，武功有什麼管用啊？」

白羽一臉的輕蔑。

「你接近我就為的是殺我？那你為什麼不動手？這些日子，你有的是機會，為什麼等到今天？」東方揚眉心中有著太多疑問，他始終不敢相信自己用盡全部感情去愛的人居然是他的索命人，可是無法多年的磨練和沉穩的性格讓他即使是在心痛如絞的時候也勉強自己保持著鎮靜。

「殺了你倒簡單了。」白羽皺皺鼻子，很不悅的說，「可是這個討厭的魏飛鶴非說要生擒你，所以我才只好把你們帶到這裡來，還下藥這麼麻煩。」

「你愛過我嗎？」東方揚眉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量，才問出這個一句話，聲音艱澀的幾乎不是從他嘴裡發出的一般。白羽閃動著睫毛，神情詭譎的看著他，一時沒有回答。

東方揚眉幾乎無法讓自己堅持去聽到白羽的答案。為什麼還要問呢？他慘淡的笑了，事實不是已經明擺在面前了嗎？白羽只是為了完成任務才接近他的，他不愛他，一點也不愛。可是，自己卻是用自己的生命去愛著那個人啊，那個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人。即使知道他只是為了殺掉自己才被自己擁抱，卻仍然無法恨他，無法怪他，仍然如此念著他，為著他的每一個動作揪心。

即使在這個時候，他仍然幻想著白羽是有一點點愛自己的，即使知道不可能的事情，他還是要問，哪怕答案會把自己的心再度撕裂。

白羽怎麼會愛他呢？他只是他的任務，從一開始，他就從來沒有說過愛他，如果他有一點點愛著他，他不會一點猶豫，一點為難都沒有的暗算他，也不會在暗算了他之後還如此毫不在意。

好疼痛的感覺，東方揚眉伸手撫住自己的左胸，他從不知道心臟居然會有這麼疼痛的時候，尖銳的，撕裂般的痛楚從那裡瀰漫開來，讓他幾乎無法承受。為什麼白羽不殺了自己呢？在自己抱著他睡著的時候，讓自己在美夢中死去，永遠不必承受這種痛楚。

「當然愛。」清脆的聲音讓東方揚眉猛地抬起了頭，做夢也沒有想到的答案幾乎讓他窒息。

「你，你說什麼？」他顫抖著聲音，確認著，生怕是自己太過渴望而導致的幻聽。

「你耳朵有問題啊？好，我清楚的告訴你，我愛你。我又不是賣的，若是不愛你，怎麼會和你上床？」依舊是伶牙利齒的白羽作風。

被拋下深淵又升至雲端是什麼感覺東方揚眉總算是知道了，他呆楞在那裡，什麼話也無法說出口。

「那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對待閣主？」穆天簡直無法剋制自己的大叫起來。

白羽豎起一根手指，在唇邊搖搖，示意穆天安靜。

「那是兩回事。我家公子接了這事，我再愛你，也不能拿他的話不當話。」白羽笑嘻嘻的看著東方揚眉，接著說道：「至於我愛上你，那是以後的事情了。我也沒辦法，公子的命令比較重要。而且事情總有個先來後到吧。畢竟是公子先答應了這事的，我不能讓公子失信於人啊。所以只好犧牲你了。」

穆天覺得白羽的邏輯簡直是匪夷所思，可是又找不到話來反駁，氣得臉都青了。

白羽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對魏飛鶴笑嘻嘻的說：「人我交給你了，如意山莊和你連環塢的交易就此全部完成。接下來無論什麼事情都和我們無關了。記得你答應的事情哦。」

「我知道，代我多謝你家公子。」魏飛鶴點頭抱拳。

「還有一件事。」白羽笑得更加可愛，眼睛里卻寒光閃爍。「我喜歡東方，因為公子的命令我才把他交給你，可是你不許折辱刑求他。否則，你以後最好睡覺都不要閉眼睛。」

回首又對著東方甜甜一笑，白羽就這麼揚長而去。

「東方揚眉，我要拿你在嫣然墓前祭奠，以慰她在天之靈。來人，把他帶回去。」魏飛鶴一揮手，他身後的黑衣人快步上前，把東方揚眉和穆天兩人挾起，緊跟在魏飛鶴身後，幾個起伏，他們的身影迅速的消失在茫茫雪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