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計劃
沒有人能夠揣度他心裡究竟有什麼盤算，貴妃死後，皇帝日漸陰鬱寡言，如同一抹蒼白陰鬱的影子，躲在重重宮闈之後，靜默無聲的著將腳下的一切污濁收入眼底。
賀巍開始被頻繁的召進宮，有時候是商議國事，有時候僅僅只是下棋聊天，追憶曾經共度輕狂恣意的年少生涯。
把守京畿重地的賀巍，已是他能坐穩這帝位的最後保障。
只要抓牢賀巍，他就可以一直在這皇位上安坐到死，甚至，他能夠利用賀巍手中的重兵，保護著最心愛的兒子錦端，直到他順利登基。
「此刻若是殿下駕鶴西去，那麼在賀巍的支持下，只需一份遺詔，錦端殿下便可順利登基，蘇氏的地位也將提升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隨即等候殿下的，將有可能是無所顧忌的擠壓，削權，乃至誣陷與迫害，蘇氏之人，從來不乏狠辣的手段啊。」提到皇帝的狀況，何晏的聲音里平添幾分憂慮。
「賀巍能扶植錦端登基，亦能控制蘇氏的膨脹，他效忠的主上永遠都只有君氏皇族，而非蘇氏。若是最終錦端登基，唯一的可能便是，朝中大權依舊兩分，錦端成為傀儡，蘇氏與我互相牽制，互相對峙，直到賀巍死去的那一天。」
「若是在幾年前，這是殿下最希望得到的結局，然而現在看來，殿下似乎不再滿意如此安排。」
做權臣，還是做皇帝么……
「以後。我若是坐上了那把椅子，你就是皇后，可好？」
很久以前說過的話，猝不及防的鑽入腦中。
他承諾過要給她一個后位地。
承諾過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我答應過若兒。要給她一個后位。所以必須儘力去爭取。」淡淡的聲音，卻是不容置疑的篤定。
何晏靜靜的觀察著錦轅地神色。輕嘆一聲，從衣襟里掏出幾封信。「殿下安插在涪慶城驛站地人沒有截獲樓夜出的信，卻意外截到了弘若姑娘寫地三封信。」
錦轅神色一變，轉身接過信。
「想來那個叫樓夜的侍衛在涪慶附近也算是個小有名氣地人物，不然驛站也不回答應弘若姑娘送信的請求了，當然。也有可能是沾了瞿宣的光……」
錦轅點點頭，抽出那封寫著「皇宮，太子錦轅收」的信件，輕輕展開。
不甚工整的字跡映入眼帘。
「錦轅，我現在每天都很快樂，可是只要你一句話，我願意立刻回到皇宮裡，回到你身邊，繼續過不快樂地生活。」
如同有鈍重的東西突然擊中心臟。
周圍所有的聲音都突然消失。連呼嘯的風都無聲靜止。整個世界鋪天蓋地的，都只剩那名女子嬌俏的笑聲。眼前重疊的，也全是她的純真笑靨。
她回頭淺笑的樣子，她無聲啜泣地樣子，她專心做事地樣子，她受了委屈時，緊抿嘴唇的樣子……
錦轅將手收緊，再收緊，將那張薄薄地紙緊緊的握在手心，如同握住她纖細的手。
「何晏，將我下個月所有的事情都挪到這個月來。」
「殿下，」何晏的神色一緊，「萬萬不可……」
「北戎人始終是朝廷一大隱患，正好，我一併將其解決。」
「此事交給手下的人便行，殿下此際萬萬不能離開京城，請殿下想想皇上目前的狀況吧！」
「不要阻攔我。」錦轅加重了語氣。
「老奴認為殿下早已過了為情衝動的年紀！」何晏亦是抬高了聲音。
作為從小陪伴太子長大的忠實僕人，他有資格做出這樣的勸諫。
「已經查明了她身邊的是北戎人的領之子瞿宣，北戎人如今被誰所用，何晏，我想你比我更清楚。」狂風呼嘯中，錦轅的眉目堅定無比，有著不容反駁的神情，「我得去將她從那個男人身邊帶回來。」
「老奴從來都支持殿下重新接納弘若姑娘，但不是現在！皇上隨時都有可能駕崩，時局已到一觸即的境地，若是此刻離京，老奴唯恐回來時，這昶安城裡便再也沒有了殿下的容身之地！」何晏跪下，以頭抵地，「涪慶之於昶安，萬里之遙啊！請殿下三思！」
錦轅沉默不語，只是注視著這個頭花白的老者，這個最忠於他的心腹，終於，因為那封信而灼熱的眼神逐漸冷卻了下來。
「起來吧，」他轉過身，繼續迎風望向一馬平川的東陵原，「再在御林軍中挑五百精銳趕赴涪慶，在京城的一切塵埃落定之前，我要她毫無傷。」
何晏鬆了一口氣，站起身，看著錦轅英挺的側臉，輕聲說道，「殿下請相信弘若姑娘，她離去時是什麼樣子，回來時依舊會是那副模樣，老奴閱人無數，不會看錯。」
在鄉下的日子過得十分悠閑，弘若每天早晨一大早伴著公雞打鳴聲起床，去看瞿宣舞一會兒劍，然後在樓夜母親的招呼下吃一頓香氣四溢的早飯。
吃完早飯就開始教樓夜的小侄子讀書認字，瞿宣則和樓夜出門去辦事，至於辦些什麼事，他們不說，弘若也沒有多問，想來也是些生意上的事情，她樂得不管。
因為弘若的斡旋，瞿宣和紅兒姑娘之間的那點糾纏終於撇清了，紅兒姑娘紅腫著雙眼回了家，瞿宣終於得到了解脫，每天也不再早出晚歸，有了更多的時間待在樓夜家裡。
然而他有了空餘時間，弘若卻忙碌了起來，因為答應了的事情沒有做到，她於心有愧，於是這些日子又多了一項任務，便是去附近的村子轉悠，用她毒辣老到的目光，替紅兒姑娘尋覓一個如意郎君。
尋覓了好多天，終於讓她在鄰近的一個小村子里找到了一個教書先生，那個年輕人談吐過人，不卑不亢，站在一群泥腿子村民中間，那簡直是鶴立雞群。
弘若一眼就看出，此人日後必有大出息，沒準還能混個狀元噹噹，於是趕緊忙上忙下的撮合起來。
紅兒姑娘起初不大情願，然而在弘若的安排下，和那教書先生見了一面之後，竟也有了些中意的意思。
接下來的事情自然是水到渠成，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兩人就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弘若在鄉下好歹也促成了一樁婚事，心中的成就感那自是不用說，成天得意的在瞿宣面前扭來扭去，以十里八村最年輕的媒婆自居。
這天，吃過晚飯，弘若又在院子里自吹自擂起來，「我看人從來都是一看一個準，那個李先生羞澀中帶著一絲傲骨，貧寒中帶著一股樂觀，隔十里就能聞見他身上那股不凡的味道，此人絕不是池中之物！紅兒姑娘嫁給他，比嫁給某根木頭好多了，日後李先生若是中了狀元，嫂子說不定也能跟著沾沾光，上京城裡轉轉呢！」
一番話說的樓夜的嫂子合不攏嘴，又跑進屋裡煮了一鍋剛摘下來的甜玉米給她吃。
在一旁擦劍的樓夜實在忍不住了，瞥了她一眼說道，「我家還有十五個未出閣的閨女，二十多個沒娶妻的光棍漢，你這麼能耐，要不要給他們一個人介紹一門親事？」
「好啊！」弘若兩眼放光，湊到他身邊，「不如你把附近幾個村沒有成親的年輕人都登記一下，做個冊子，我再慢慢來湊對，怎麼樣？」
眼看著樓夜又開始磨牙，瞿宣笑著一把扯過弘若來，在她鼻子上颳了一下，「怎麼？真的要立志做一個媒婆啊？」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找點事情做嘛。」
「要你把樓夜堆在書房裡的書找出來看看，看了沒有？」
「看了看了，不過樓夜那小子把好書都藏起來了，凈留了些兵書在外面，這些天都看那些兵書了。」
「哦？看得懂么？」
「當然了，而且我都是邊看邊想的。」弘若想了想，壓低了聲音說道，「目前我正在謀劃一個大計。」
「什麼大計，說來聽聽。」
「目前還只有一個輪廓，很多細節還沒有落實！」弘若扭頭看了樓夜一眼。
一旁的樓夜白了她一眼，一把扔掉手中的抹布，起身走了。
瞿宣無奈的笑著搖頭，「說吧，什麼計劃。」
「這事還需要見到瞿氏父子，得到他們的信任之後才能實施，」弘若把凳子向前挪了挪，湊近瞿宣說道，「你知道現在瞿氏父子領導的北戎遺民，和蘇南光勾搭在一起么？」
瞿宣楞了一下，點點頭，「知道。」
「那你知道錦轅為什麼得到很多官員的支持，卻遲遲不敢徹底的和皇上翻臉，一舉奪下皇位么？」
「因為手中沒有兵吧，」瞿宣想了想，說道，「支持太子的將領都分封邊疆，而京畿之地被賀巍守得鐵桶一般，沒有萬全的準備，根本打不進來。」
「對！就是這樣！」弘若臉上浮起興奮之色，「我的計劃就是，利用北戎人，讓錦轅得到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