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這樣的情景跟氣氛,洛應天不是沒有想象過。

他從來都不憂不懼,早將死生置於度外,他的憂心來自駕崩之後可能帶來的國家動蕩與不安,所以他會不顧一切的防堵,只是如此而已。

何況,他也不以為鳳熙真會殺他,要殺他,上回他去山寨,他便早有動手的機會。

「我懶得跟你啰嗦了,下個令,把她找過來,我要帶她走。」

洛應天輕聲一嘆。「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嗎?吾兒,脅持皇上是死罪,只要我一出聲喚人,連我都保不了你。」

吾兒?

嘖嘖嘖,是怎樣?因為怕死所以來個死前認親嗎?真是讓人氣悶啊!

就在鳳熙開口又要再撂狠話的同時,寢室的門卻被一把推開——

是東雪,跑得喘吁吁,一臉蒼白卻又美麗的東雪。

「你……在幹什麼?鳳熙,快放下劍,你不可以這麼做!」她被他的舉動嚇白了臉。

真是不要命了嗎?皇上是何許人物?他竟然拿劍擱在人家脖子上?這裡是皇上的寢宮啊,隨便一喊,就會有上百個人圍過來,他竟然如此不知死活?

「你來了,東雪,我正想你得緊呢。」鳳熙對她笑,竟又是回到以往,隨口便可以對她說出胡話。

那樣的隨興,那樣的親匿,那樣的令她懷念呵。

但她卻冷冷地看著他,一臉的不以為然及漠然,徹頭徹尾地漠視他那討好似的笑容。

「你在幹什麼蠢事?」東雪冷聲問著,一雙眸卻落在被人架住的洛應天臉上。

洛應天一臉平靜,從容淡定地望著她,彷彿早就預料到有這麼一天,而且半點沒有喚人進來救駕的打算。

「我知道你是被逼進宮,我會保護你,帶你離開這裡。」

「我不要!我已沒欠你什麼,我有自己的生活要過,請你不要再對我死纏爛打了……這樣,我很困擾。」

是嗎?看來,她不是被逼的,而是心甘情願進來的。

鳳熙極深沉地看著她,一剎那間全懂了。

就為了他嗎?她就……這麼愛他?愛他愛到連他的命都用她的命去護著保著扞衛著,她怎麼能口口聲聲說她沒有一丁點的愛他?

這個壞丫頭!

明明是這樣深深濃濃烈烈的愛著他呵,他卻總是被她的淡漠表相所矇騙,總是以為自己在一廂情願。

她很壞,壞到極點,卻讓他此時此刻對她愛到瘋,只想把她揉進懷裡,實實在在的擁有她……

「困擾嗎?」

「是,請你馬上離開。」她咬牙道。

緩緩地,鳳熙勾起一抹極美極艷的笑——

「好啊,要我離開這裡可以,把你自己獻給我,陪我一夜,我就走,不再糾纏你。」

聞言,一旁的洛應天終是輕輕挑起眉。

這兒啊,竟然用這種方式要一個女人嗎?究竟是太過自信還是蠢?

東雪更是不敢相信地望著他,整個身子因他的話而顫抖不已。

「你……在說什麼?」她的臉更加蒼白了。

「我說,我要你,全部。」他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像是想要就此把這些字刻進她心裡。

東雪咬唇再咬唇,漂亮的貝齒把唇咬得一片紅,幾要滲出血來。

終是,頷首——

他是要報復她吧?

因為她的欺騙,因為她總是辜負他對她的愛,因為在他不顧一切要把她帶離這兒的當下,她卻叫他不要再糾纏她。

是恨吧?

他要,她就給。

只要,他可以平安無事就好。

鳳熙把東雪帶出宮,騎著快馬來到洛王爺府,王爺府里的人都識得東雪,他一路扯著她的手連問路都不必,就來到她之前在洛王爺府里養傷休憩的別苑,像是曾來過千百次似的。

東雪疑惑的看著他。

他只是挑眉。「難道你以為這麼長的時間,我一次都沒來看過你嗎?」

常常夜裡來,天明去,常常在床前看著她,卻什麼也不能做。

他一直以為她是不愛他,所以把他欺騙個徹底,現在才知道她是太愛他了,所以才笨得什麼也不敢告訴他……

思及此,他的火氣就可以就此延燒一百日。

「我沒想過這個。」她淡道,口是心非。明明盼到都快白了發,碎了心,在這當下卻半句也不能訴。

她的冷情,她的淡漠,差一點又要把他高傲又尊貴的自尊給擊垮……

這一日,他狂要了她幾次,像是餓極的獸,那樣的貪婪無度。

她累極,沉沉睡去,夜才剛臨,月亮才初升,鳳熙在床邊貪戀的看著她好半晌,這才起身離去。

他才走,東雪便睜開眼,靜靜的望著屋頂好久好久,然後起身開始穿衣,一件一件穿戴好,幾件衣衫卻花了好半天的時間,她的手在抖,心在顫,空空洞洞的心,像被人挖了一個好大好大的洞,再也填不滿。

沒事的,她告訴自己。

鳳熙走了,這樣很好,她會回到宮裡當她的大神官保他無虞,直到太子即位,天下太平。

這樣想,胸口卻悶悶的痛著,痛著,越來越痛,痛到她快要無法呼吸……

不可以!不可以在這個時候犯病的!她還得回宮裡去!

她有些急,捂著心口想站起來,卻從口中吐了一大口血,染得她的白衣一片血紅,那鮮麗的色澤像是遇見死亡前的最後色彩在她眼底晃悠。

她哭了,大聲痛哭。

血混著淚,滿身狼狽,她哭著也笑著,懊悔著自己再一次失去了對他說愛的機會……

她會死吧?好像到了盡頭了……

東雪再次吐了一口血,意識不再清明,終是昏了過去。

此時,窗外陡地打起一陣響雷,下起狂雨。

在這場狂雨之前——

別苑外頭,洛王爺的貼身侍衛姜勇正守在那裡,一見到鳳熙走出來便傳達王爺要馬上見他一面的命令。

鳳熙斜睨著姜勇一眼。「你在這兒杵多久了?」

姜勇臉有點紅,氣盡量不喘給他看地道:「王爺說,為了防止任何人不小心闖入打擾到鳳老大您的大事,所以才命在下守在這裡。」

見鬼的!要防人家闖入,一聲令下不就得了?明知是他的大事,還找人杵在這裡是怎樣?嘖。

「所以說,來很久了?」

唉唉唉。姜勇的頭低了下去。

「是。」他知錯,他認罪,他什麼都聽見了,叫那麼大聲,那麼激烈,他哪能什麼都沒聽見啊?

鳳熙又瞪了他一眼,才道:「走吧,我也正有事要找你們家王爺去,不過,他最好有天大的事在等著我,否則我可能會先割下你的舌頭再挖了你的眼……」

不會吧?挖眼?

「我什麼都沒看見的,鳳老大。」為什麼要挖眼?姜勇沉著地悶著聲想。不過,經過他這陣子的觀察,鳳老大常常說的比較多,做的比較少,所以,結論是,應該沒事才對。

鳳熙沒答他,只是走自己的路,唇上帶著淡淡的笑。

那笑,是極幸福的。

因為東雪,他想,他必須早一點把南國舅密謀叛亂的罪證都拿出來,有了他手中那些證據,還有他所掌握到那幫人馬在京城裡的據點,相信,那老傢伙可以很快地解決掉那幫人……

只是,他千算萬算卻算不到,他的東雪竟會在那一日雲雨過後,就未再醒過來……

京城,連下七天七夜大雨,四處水患。

然後,某一天夜裡,天空竟降下大雪,春暖花開,夏天都快到了,在這樣的五月天下大雪,是百世國京城內從沒發生過的事。

宮裡的神官們竊竊私語著,百姓們人人驚慌著,不敢四處張揚,暗地裡卻嚷著這天下將有大事要發生。

天下要發生什麼大事,鳳熙半點也不關心!

當他私下幫著那老頭四處平定南國舅黨羽之後的現在,他才被告知他的東雪已經昏迷了七天七夜,到今天已是第八天,連宮裡御醫神官們都束手無策,他簡直抓了狂,只差沒一路殺回來,把洛王爺府里的人全給拖下去一起陪葬!

之前洛天陽因靈魂被錯置而昏迷,當時還有東雪可以幫他招魂,現在呢?東雪也一樣昏迷不醒,他找誰來……

該死的!他想到了!他想到有一個人可以來救她,他一定可以的!

鳳熙衝出了房,剛好撞上前來探視東雪的洛天陽。

「你要上哪兒去?」

「找人救東雪!」東雪從來沒睡這麼久過,超過了七天七夜,天還降了大雪,怎麼想都不對勁,他不能再這樣傻傻的等下去!

「京城裡的巫人我都找過了,沒有一個靠得住,連宮裡的神官們也沒有像東雪一樣的能力可以——」

「我知道有一個人可以!」

「誰?我馬上派人去找!」

「阮言朗!」

洛天陽一愕。「什麼?他不是死了嗎?」

「他沒死!我知道他沒死!他只是不想跟我走,所以詐死,你忘了我有一雙可以透視人靈魂的眼嗎?他入棺時,我還見到他的魂安然無比地在他的身體里。」這一點,他沒向任何人提起,而知道他有這樣體質的人也只有洛天陽一個。

「那你為何不點破?當初,我可是急著要你救命啊。」

鳳熙不以為然的挑挑眉。「他寧可詐死留下東雪跟我走,自然有他的道理,而當時,那也正合我意。」

反正就是為了愛人而不管親人的死活就是了?

「那你要上哪兒找他?挖墳?」

「自然是望月村了。」就算是要把死人變成活人,他都得做到不可!「倒是你,十三叔,你為了幫那老頭利用我,竟到現在才告訴我東雪昏迷不醒的消息,這筆帳,我們來日慢慢算吧,現在,你最好把我的東雪顧好,若她再有一丁點閃失,我——」

「主子!」一個人突然出現,急聲打斷了他。

鳳熙冷眼掃去,竟見到本該在山寨里的品安。「有事?」

「是,我帶來了一個人,是東雪姑娘的爹,就是那個已經埋在土裡的那個爹啊,嚇死我了,他跑來寨里找東雪姑娘,所以我把他帶到這裡來——」品安話沒說完,阮言朗已出現在他們面前,身上沾滿了雪花。

「東雪在哪裡?我要見她。」風塵僕僕的阮言朗很是狼狽,但言語之間卻甚是平靜,就好像這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知道她出事了,因為望月村又下了一場大雪,到現在還沒有停歇的跡象。

望月村從來不下雪的,除了東雪出生的那一夜,還有,昨兒個夜裡到現在……

終究,是躲不過嗎?

眼前這男人,當真不能帶給她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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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閻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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