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暗無天日的牢房內,寧騁遠默默的坐在草席上,垂著頭,愈現出凄冷孤零。
「我不會說的,你不用再問了,」寧騁遠疲倦的垂下眸子,無奈的看著地面。何必呢?驂聿為什麼一定要找出那些無辜的人呢?有什麼怨什麼怒就沖著他來好了,他不怨不恨,他願意承受的啊。
「來人,給我用刑,」咬著牙,戴涓下了令,他不是狠酷的人。可是,若是問不出結果,到時候,怕在這裡的就換成是他了。
蘸過水的皮鞭重重的落在寧騁遠瘦削的身體上,寂靜的牢房裡,只有鞭聲呼嘯和落在肉體上的聲音。寧騁遠痛楚的蹙著眉,忍著無窮無盡的痛楚,每一鞭,都讓他面容扭曲著,顫抖著,冷汗已經浸透了他的衣衫,可是,始終。寧騁遠一言不發。
「恩,你下去吧。」繼續看著手中的書卷,凌雲彷彿不在意的揮手讓來人下去。待人去遠,凌雲才放下手中的書,靜默的沉思著。
寧騁遠,倒真是剛烈不屈的漢子,尋常人,怕是在如此嚴刑下,早就崩潰了吧,可是他卻抗著,凌雲無意識的撥弄著腕上的玉珠串。也許,寧騁遠不僅僅為了保全上官隼的家人,他,更多的是想死在驂聿手中吧,完全無望的愛,是會扼殺掉任何一個人的。寧騁遠已經撐的夠久了,至少換了他,他不信自己能撐這麼長時間。對寧騁遠來說,怕是死亡也比這樣的煎熬要幸福的多吧。
他該如何?他答應驂忻幫他,也的確派了人監視著,寧騁遠被審的每一個細節,他都會在第一時間裡知道,可是,他沒有任何動作。他在等,甚至是在拖,至於在等什麼,為什麼拖,他也不知道,不明白,他的心糾纏著,理不清,說不明。
寧騁遠的痴心、真情,寧騁遠的堅強、無畏,他一一都看在眼裡。不是不感動,不是不欽佩,他甚至是同情喜歡這個人的。如若不是驂聿,如若寧騁遠愛的傷的人不是驂聿,他願意幫他,竭盡全力。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驂聿,是他深愛的人呢?
凌雲靜靜的凝望著窗外濃重的夜色,心底突然泛起一股激憤,一抹歹毒,憑什麼要救他?為什麼要救他?自己何苦去關心這個人的生死?就讓他這麼死了吧。他已經佔據了驂聿太多的心思太多的時間太多的感情了,讓寧騁遠就這麼死掉好了,這樣,說不定大家都可以從這場無望絕望的黑暗掙扎中解脫吧。
尤其是驂聿,那個已經被這場感情摧毀成另外一個人的男子,他是如此的心疼著他,憐惜著他。越是靠近驂聿,越是關心越是懸念,他就越是了解到那冷酷的外表下傷痕纍纍的心。他要救的,只是驂聿一個人,其他的人,是死是活,他顧不得了。
就讓他死了吧,凌雲抿起唇,俊秀的容顏泛起一層冷酷狠毒。想悄悄的殺掉一個人,還是一個身在監牢的犯人,對於他,實在是太容易了。
可是,若寧騁遠真的死了,驂聿真的能解脫嗎?凌雲一念至此,不由得驚悚的打了一個寒戰。
寧騁遠已經變成了一個毒瘤,生長在驂聿心裡,連著肉合著血,切了他,驂聿是會在劇痛后重新活過來,還是會隨著寧騁遠一起死去?他只怕,只怕這毒瘤已經太深太大,毀了寧騁遠,恐是連那個他心懸意念的人也會隨之一起毀掉。
他該怎麼辦?他該如何?
凌雲站在窗前,任憑濃濃的夜色漫進屋內,一層層的將他吞沒,卻是徨然無措,無力決斷。
看著面前衰弱重傷、卻依舊是一言不發的寧騁遠,戴涓的臉已經變成青色。已經半個多月了,他用盡了能用的刑,卻無法從寧騁遠口中得到一個字,寧騁遠已經虛弱的彷彿隨時都會倒下。可是,卻仍然靜靜的沉默著。
從寧騁遠下獄,驂聿就沒問過一聲,彷彿忘記了這個人這件事一樣,可是戴涓知道,等驂聿問起來,如果他沒有結果,怕是到時候他會比寧騁遠更慘。
他已經完全是束手無策了,他不能用太重的刑,也不敢用太酷的刑,他怕寧騁遠撐不住。寧騁遠的身體已經虛弱的,驂聿不許他要了這個人的命,他有一百個腦袋也不敢違抗。
「大人,」一個形容猥瑣的男子窺視了半天,靠進戴涓叫了一聲。
「什麼事?」戴涓瞥了一眼,原來是他手下一個師爺,平日里做些瑣事。他皺眉,很是不耐煩的問,此刻他心亂如麻,腦子裡盤旋的都是如何能撬開寧騁遠的嘴,對於這人不識相的打擾很是厭煩。
「寧騁遠根本不畏嚴刑拷打的,就算是大人再用刑,怕也是無濟於事。」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戴涓轉頭問道,只要有一點希望,他也得試一試。
「大人,小人倒是有一個法子,可以一試。」
那人陰險的一笑,嘀咕起來。戴涓臉色一白,又是一青,猶豫半晌,一咬牙,「好,就照你的主意辦。」
誰也沒有注意到,在戴涓身後,一個近侍聽完他們的話后,悄悄的,一步一步的退了開去,離開了刑房。
寧騁遠靜靜的委頓在地上,身體上的疼痛他已經麻木了。他,很快就會死去吧,寧騁遠飄忽的微笑著,思緒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也許,他此刻唯一的遺憾,只是不能再看那個人一眼了。
驂聿,驂聿,寧騁遠強烈的思念著那個男子,若我死了,你會開心一點嗎?我死了,你會很快的忘記掉我這個人,還是,會繼續的痛恨著我?今後,你會想起我嗎?好想你記得我,哪怕是痛恨的想起一次也好,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牢門響了幾聲,幾個粗俗齷齪的男人走了進來,跪下向戴涓磕過頭,就站到了一邊,可是貪婪淫穢的目光卻不停的在寧騁遠身上來迴轉著。
寧騁遠臉色刷成慘白,「你想幹什麼?」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戴涓,他身入牢房已經半月有餘,自然知道了牢獄里的很多骯髒事。這幾個都是看管犯人的獄卒,他們不但肆意的對犯人打罵欺負,而且經常奸辱年輕的男犯。寧騁遠見過數次,但是他也是囚犯,別說管,自身都難以保全。總算他本是將軍,又日日被戴涓提審,且戴涓也交代人要好生照顧,所以這幾個人倒是從來不敢碰他。如今戴涓叫他們進來,用意太過明顯了。
「我不想幹什麼,只是請寧將軍成全。」戴涓舔舔乾燥的嘴唇,聲音也有些顫抖,他的額頭上已經滿是汗水。他也不想這麼做,可是,他沒有時間了,而且,總是自己的性命比較要緊。
「如果寧將軍還是不開口的話,下官只好另想辦法了。這幾位性子都喜歡男人,寧將軍和安王爺相交甚厚,總不想被他人玷辱吧。」
「不過是幾個賤民,寧將軍你還是說了吧,否則,皇上那裡,你我都無法交代的。」
寧騁遠眼眸寒如冰雪,他怎能受如此折辱,若讓這人碰了他。冷冷一笑,他一張嘴,把舌頭伸到牙齒間,便要咬下,他寧死,也絕不讓人凌辱。
站在寧騁遠身邊的一個衙役眼急手快,一瞧見不對,趕緊伸手捏住了寧騁遠的臉頰,寧騁遠被折磨拷打十數日,已是奄奄一息,那裡有力氣反抗,只能眼看著自己的嘴被拉開,然後被塞進了一塊軟木。寧騁遠心裡悲苦,原來自己連死都已經不能做主了。
擦著額頭的冷汗,戴涓幾乎沒被寧騁遠這一舉動嚇死。幸好,幸好沒讓寧騁遠自盡,否則,他的命怕是也賠給他了。
「寧將軍,下官再給你一柱香的時間,你好好想想吧。」
眼看著那幾個大漢一步步走進自己,接著,幾雙手拉開了自己的衣服,在自己身上撫摸,寧騁遠真是羞憤欲死,卻連動也動彈不得,他的眼裡也激出了淚水。驂聿,驂聿,你真的要如此待我嗎?他在心中狂喊,此刻,若有人能殺了他,他當真是感激不盡。
「住手,」一聲斷喝從門外傳來,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隨著話音,凌雲已急匆匆的走了進來。戴涓忙忙起身見過,凌雲的爵位雖然不高,卻是驂聿面前的紅人,故此誰也不敢小覷了。
凌雲冷冷掃視了一眼,知道自己來的不算晚,心裡鬆了一大口氣。因為內心的紛亂躊踟,鬱悶煩憂,他一直對寧騁遠的事冷眼觀望,潛意識裡,他知道自己恨著這個人,若是沒他,驂聿會不會如現在一樣始終看不到自己?他的心太亂,不知道該如何做,所以,他只能什麼都不做。
可是,剛剛一聽回報,他驚怒交集,以寧騁遠傲岸的性子,若被人凌辱,縱是他救他出來,寧騁遠也活不下去了。若他不去,甚至是遲一遲,那麼,不用他動手,寧騁遠就真的是死定了。
焦急緊迫之下,凌雲混亂的思緒反倒清晰了。沒有猶豫,他來了,匆匆趕來,他要救這個人,也許為驂聿,也許為寧騁遠,也許為他自己,或者,什麼都不為,只是不能讓這個人被人如此折辱。
一步步走到寧騁遠身邊,看著那雙明眸里的感激羞憤凄楚,凌雲心弦一顫,他蹲下,脫下外袍,披在寧騁遠身上。然後,他起那個輕飄飄的身子,大步向外走去,戴涓想攔,又不敢攔,跟著凌雲,一面抹汗,一面苦著臉道,「凌將軍,我是奉了皇命,你,你不能把犯人帶走啊。下官擔承不起的……」
「我知道,」凌雲停下,冷冷的看著他,淡淡道,「今天的事情,陛下責怪下來,自有我擔當,不會牽連到你的。」
說完,凌雲抱著寧騁遠,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深幽的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