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積的痴念(明路篇)
目光相遇的一刻,惜日微微閃躲,而明路也恍然間走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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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他,長得真的很像田惜日,難道,一切都弄錯了?當日彈琴竟然是他?竟然是面前的李瑜,而不是田惜日……
還記得,那年秋天,他陪伴母親一起去山上大佛寺燒香祈福,母親祈福后,去聽住持撫遠大師講禪,他無聊之際,信步來到了寺廟的後山,放眼望去,只見一片蕭瑟暗黃。
秋天落葉紛飛,淡淡的透著結束的悲涼。
這許多年,自從父親去世后,家族,從十三歲開始,這個沉重的字眼就背在了他的身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自己被迫從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世子,到如今在官場中冷酷無情的明郡王,他變了,變得有時自己都不認識自己,如今,似乎除了名利和權勢,其他的都已入不了他的眼……因為他背負的是整個家族的命運。
即使他有著高貴的血統,有著無比尊貴的姓氏,但卻無時無刻不是生活在無形而殘酷的刀光劍影中。在外人看來,他外表光鮮耀眼,實則只有自己知道需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才能持續這樣的光鮮,這樣的耀眼。而他似乎已經早已習慣。只是,眼前的情景,令他忽然疲憊,秋天,果然是個令人傷感的季節,他竟然在此時此刻忽生了厭倦。
就在此時,一陣琴音幽幽飄來,四周寂靜,唯剩風聲,風聲帶來了渺渺的琴音,恍然間猶如仙樂飄蕩,琴音繚繞清揚,有種佛家的通透無為,竟令他原本的疲憊和厭倦消失得無蹤無影。身體放鬆下來,山風微涼撲面,隱約有種被救贖的錯覺。琴音婉轉,漸漸地他心裡某個地方忽然燃起了一點光亮,緩緩地照亮了他心中的晦暗。
幾聲洪亮地鐘聲響起,琴音忽斷,他驀然睜開了放鬆閉上的雙眼,入眼的蕭瑟,已淡去,仔細去聽,琴音再無,又靜靜佇立了一會兒,琴音依舊沒在想起,心中似乎已不能滿足只是遠遠的偷聽,他忽然很想知道,彈琴的是何人?
他招來下人忙去打聽,剛剛是誰在廟中彈琴。
不一會兒,下人回來稟告他,說是一個容貌極美的香客,但沒問出是誰。
當明路想親自去會一會此人時,卻聞那人已然下山離去。
佛家說無緣便不能相見,或許他與她真的無緣吧。他當時並沒有執意去尋那人。直到後來,機緣巧合,下人竟告訴他在街上遇到了當日山中寺廟彈琴之人,經確認是田府的二小姐田惜日。
田惜日……從那時起,他開始注意到她。
田惜日是當今皇太后最喜歡的侄女,她不僅貌美,而且聰明慧潔,知書達理,雖是庶出,卻甚為得寵,因其貌美,艷冠京城,所以被譽為京城第一美女。
關於她的故事很多。
聽聞,曾經有一位名門公子為見其一面,不惜借田大人生辰之際,進入田府,下重金收買了田府的下人,只為與她見上一面,傳說當日,這位名公子在見過田惜日後,竟從此得了相思病,茶不思飯不響,最終竟然為了她變成痴傻。(體外話:此人是變成了痴傻,不過不是相思病,有時間寫出來給大家一笑。)
有一段時間,這個故事,被坊間傳為一段佳話。戲園子還拍成了戲,吸引了許多人去聽,他也去過,自從那時開始,便對田惜日更加的好奇起來。
她的傳言很多,但一切都只是聽聞,他從沒有見過她,只因聽了那一次琴音,便對她產生了好奇,這種想法隨著時間的積累越發的迫切,越發的不受控制。不知何時,他開始會偶爾出神地想像她的樣子,甚至在一個午後,他竟然畫出了想象中的她,直至連夢中都開始有她……
可他一直沒有見過她,不是不想,卻是不敢。怕見到了,這份莫名的感覺就消失了,怕見到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怕見到了,他曾經所堅信的一切都會被改變。他小心仔細地收藏著這份心思,從不讓任何人知曉。
但,突如其來的改變就發生在兩年前。
還記得,兩年前索閣打了勝仗回京,當晚夜宴前,在宮中後花園,他偶然間聽聞田貴人的貼身小太監說聖上有意將田貴人的妹妹給索閣。
田貴人的妹妹之一,不正是田惜日?!給索閣,除了田惜日又還會有誰!?
一時間,他如五雷轟頂,竟覺痛苦萬分,直至此刻,他才發覺,不知不覺間,他竟然不可自拔的喜歡上了一個從沒見過的女人,只因為聽過她的一次琴聲。
也正是在那一晚,在珠簾被進出的侍女挑起的霎那,他見到了真正的田惜日,她輕搖著綢扇,淡然笑著,清雅而高貴,無數次想過她的面容,而真正的她甚至比他想象的還要美,一切都超乎了他的想象,這一刻,他已認定,此生一定讓她屬於他。
所以,那一晚,他做了一件事,一件他永遠都不會後悔的事。
那一晚,索閣如他所料拒了婚,他的心放下了,他表情淡然的喝著杯中酒,似乎一切都事不關己,可心中卻早已驚濤駭浪,他卻隱忍著,他不會讓任何人知道,這一份已經累積到癲狂的痴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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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回自己的失神,卻見眼前李瑜正一臉疑惑的望著他。
眼前的李瑜酷似田惜日,一個驚天的疑問這一刻忽然閃現在腦海:難道說,當年一切不過是個巧合,是個誤會?他一直魂牽夢縈的人竟然是他?他竟然是個男人……
他心中暗驚,可面上卻強迫自己淡笑,如常道:「瑜弟,你是第一次來京城嗎?」
惜日暗忖他為何會突然有此一問,立刻想到是否因那彈琴之事。畢竟每個人的琴音都不相同,如果他認定聽過她彈琴,又認定她是田惜日的話,想來不會有此一問,顯然他仍在猶疑不定,到底他還想試探什麼?如今不管怎樣,她是個男人,他應該已信了。既然如此,就不要再說謊,否則撒一個謊簡單,但為了圓這個慌就是件難事。她已深有體會,唉……想到此處,不得不一嘆。
面上卻仍就回以輕鬆一笑,道:「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以前在京城的時間短,沒去過什麼地方。」
「哦?你都去過哪裡?」他問道,神態隨意自然,卻隱約有種不得不回答的迫勢。
惜日暗自回憶除了田府以外她都在哪裡彈過琴,想來想去只有兩處,一處是多年前曾經寄宿過的大佛寺,另一處是東邊的山間竹屋,也只有那麼兩次興緻所至,便說了這兩處。
明路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惜日本以為這就算盤問完了,不料,明路又問道:「京城這麼多有趣之地,你竟然只去過這兩處?」
惜日小心回答:「京城是有很多去處,只是當時我出來乍道,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去哪裡,除了大街,當時我表哥就帶我去了這兩處。」惜日暗想:田勇,如果他問我的表哥是誰,你就被迫站出來頂頂吧,否則這兩處都是沒什麼名氣又都是偏遠之地,若不是有人帶著,一個外地人很難找到,而且還去那樣兩個地方彈琴,想來就怪,所以她只有臨時杜撰一個表哥,以備不時之需。
他越發笑得淡然,似乎此時問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就像是兄弟間家常的閑聊,又道:「瑜弟上一次來京是什麼時候?」
這可難住了她,到底明路在什麼時候挺過她彈琴啊?田府之外她雖然沒彈過幾次,但時間相隔較遠,說哪個才能說中呢?!
就在這時,來了兩個侍衛模樣的人。見了明路先上前問安,打斷了他二人看似隨意的閑談。
明路讓二人起身,當中一人道:「郡王爺,老王妃派奴才來問,今晚的宴席設在何處?幾位主子何時會來?」
明路道:「不急,這就要回去了,王妃在做什麼?」
「老王妃正在佛堂參佛,郡王爺交代的事兒,老王妃都交給了如夫人去置辦。」
佛堂?惜日靈光一現。
明路點了點頭,揮退了他們。又看向惜日,微笑問道:「瑜弟上一次沒有在京城好好玩玩,這一次一定要住得久些,好讓為兄略盡地主之宜。」
「明郡王客氣,李瑜一個低下之人怎好勞煩明郡王。」
明路笑道:「瑜弟才是客氣,既然如今我是兄,你是弟,又何來勞煩之說,今晚我府中設了宴,瑜弟定是要來,瑜弟的酒量好,今晚定當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惜日冷汗直冒,可面上依舊笑道:「明郡王說的哪裡話,小弟今晚是一定要來叨擾的。」惜日抱拳作了個揖。
「瑜弟,你有多久沒來京城了?」他又繞回來了。
「快三年了吧。」惜日回道。
他一笑,似乎對這個答案並不以為意,道:「原來瑜弟已經三年沒來京城了,這一次為兄一定帶你好好逛逛京城。」
惜日暗自喘息,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當下又作了個揖,道:「怎敢勞煩明郡王……」
「你對我真是生分,可不像對納蘭傅津一般親近啊。」
惜日乾笑,道:「明郡王哪裡話,李瑜對明郡王是敬重。」
「是嗎?」他笑了,鳳眼微眯,卻給人一種莫名地壓力。
惜日乾笑。
明路看向已擺脫了美人環繞向他們走來的納蘭幾人,又問道:「瑜弟,你會蹴鞠嗎?」
惜日搖頭:「不會。」
這時,納蘭幾人正好到了他們身旁,聽到惜日說不會蹴鞠,傅津喊道:「當我們京城五公子的一員,不會蹴鞠那怎麼行!到了冬季,宮中太液池的比賽,我們還要組隊參加呢,瑜弟,你抓緊和我們學學,到時要跟我們一起上場的。」
「我對運動沒有什麼天賦,到時候拖大家後腿就不好了。」惜日拒絕。
納蘭道:「瑜弟,你不用害怕,其實蹴鞠並不難,再說有明路,禧恩在,他們都是有名的蹴鞠名手,有他們教你,你用不了多久就會是一個蹴鞠好手的。」
禧恩也道:「就這麼說定了,從明天開始,我和明路就輪流教你蹴鞠,保准你在太液池大賽前就學會蹴鞠,我們五人齊上陣,保管今年索閣他們必敗無疑!」
傅津介面道:「哼,別提索閣,我最看不慣他,一副清高冷漠的樣子,不就上戰場打了……。」
明路忽然喝道:「傅津!」
傅津一臉不屑地忍耐著閉了嘴。
明路又道:「如果瑜弟不喜歡蹴鞠,還是不要勉強他了。」
眾人同時看向惜日,表情各異,但都似篤定她會答應的樣子。
明路這句話實為解救她,但卻適得其反,把所有焦點都彙集到了她身上,如果她說不喜歡,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好感就要減掉一半了,他們畢竟剛認識不久,雖然對她有特殊的好感,但這些公子們一向是事事順心,忍不得半點忤逆的,而且在他們眼裡,無論她如何的特別,但畢竟出身低下,即不是貴族,也不是高官子弟。此時此刻還不能得罪這些公子哥,所以只有勉強迂迴道:「也不是不喜歡,只是怕拖大家後退。」
禧恩道:「這到不怕,如果學不好,到時候不上場就是了。」
惜日只有點頭,就這樣勉強答應了學習蹴鞠。反正距離冬天還有很長一段時間,這事也不急,再說,她還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冬天,她下意識看向明路,毀婚之事真的不能再拖了。
禧恩等人回家換衣梳洗,幾人約好晚上到明路府中一聚。
傅津最後離開,似乎最為興奮,一個勁吵嚷著,今晚要明路小妾之一的蘭夫人為他們獻舞。明路大皺眉頭,傅津搬出了田惜日,說她沒看過,怎麼也要明路安排,惜日苦笑不得,是他想看好不好,怎麼扯到她身上了?明路看向了她,目光幽深道:「如果今夜瑜弟能親自彈奏一曲的話,相信蘭兒會出來獻舞。」
蘭兒想必就是蘭夫人了,惜日尚未回答,傅津已經高興得手舞足蹈,不知道這蘭夫人舞伎到底是怎樣的美妙,傅津竟然如此嚮往。
她淡笑點了點頭。傅津摟住了她的肩頭一個勁說好。明路見她點頭,也應了傅津的要求,傅津這才高高興興離去,只餘下了她和他。
以有事情為由,她拒絕了明路的邀請,明路也未堅持,自帶著下人先回府去了。
她一個人在大街上四處遊逛,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去哪裡。
看四周人來人往,嘻笑怒罵,多麼的真實而多彩。
夏末的微風吹來,太陽光透過薄薄的雲層為四方帶來溫暖,她卻尚未感受到……
如夫人,蘭夫人,……與這麼多女人共享一個男人……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呵,記得還小的時候她問娘親,為什麼她會有這麼多的娘卻只有一個爹,娘親怔愣了許久才淡淡回答她,那是因為她一個人伺候不了爹爹,才有這麼多娘一同服侍爹爹。
那時她雖然點頭,但依舊茫然此中的意義,如今輪到自己時,才知,娘親當年聽到她這個問題時是怎樣的心情,如果將來她的孩子也問她同樣的問題,她又該如何回答?
今夜,晚宴……她就要去那個地方了,那個即將鎖住她一輩子……不再有自由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膽怯,她的心忽然變得浮躁而不安。
毀婚……到底她要如何做,才能贏回未來的自由?即使她真的毀了婚,不知未來還是否會有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