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姐，插上這支簪花，當新娘子總得喜氣些。」春兒邊說邊將那支鑲著銀箭的簪花插在趙綺濃密的黑髮間。

「這簪花特別，是誰這麼有心？」見那銀箭，就會想起與梁無痕相識的經過，淚驀地又盈滿眼眶，弄花了妝。

除了梁無痕這麼有心，還有誰？春兒嘆口氣，小姐若不是太過傷心難過，該會發現的，不是嗎？

「小姐，你別哭啊！今天可是你的大喜之日，要開心才是。」春兒重新替趙綺抹上胭脂花粉，輕掃蛾眉，直到自己滿意為止。

「不必費心，他病了，看不見我的美。」沒想到第一次在他面前以女裝出現，他卻看不見……恨啊，恨當初做什麼任性到底，要是因此再也見不到梁無痕醒過來見她一眼，她會悔恨一輩子。

「梁公子的病一定會好的，小姐，你就不要胡思亂想了。」春兒撥弄髮絲的手有些頓住，卻還是沒有多話。

「都是我不好……」越想越傷心，她索性低下頭趴在鏡前低聲哭起來。

「小姐……」春兒見了於心不忍，但到口邊的話卻還是吞下肚，「你是要去沖喜的，千萬別哭啊，小心壞了大局。」

「嗄？我這樣會傷了梁無痕嗎？讓他的病情加重？」趙綺睜著水汪汪的眸子，擔心不已地瞅著春兒，邊說邊拭淚。

「是啊，要開開心心的，這樣對梁公子的病才有用，沖喜自然是要喜事才行，小姐這樣哭哭啼啼，怎會像是在辦喜事呢？對不？」

「是啊，你說的是，我不哭了。」為了梁無痕的病，做什麼她都願意。

「春兒再替你補個妝，戴上花冠就要出發了。」說著，春兒有些心虛地拿起花粉輕輕撲上趙綺的臉頰。

原諒她吧！小姐！春兒真的不是故意要跟大家一塊瞞著小姐的……

月月月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從頭到尾，趙綺礙於禮俗低眸斂首，壓根兒不敢掀起紅巾，當然不知道代梁無痕迎娶她的人是何方人士，也不知道喜宴里究竟來了些什麼人，但有一點她卻是明白的，那就是這個婚禮非常的熱鬧，喧鼓鳴天，從汴京到洛陽，浩浩蕩蕩的隊伍像是皇軍出征。

這麼大的排場是爹爹安排的吧？為的是不讓她有一點寒酸的感覺……

是她對不起爹爹，為了自己的愛，執意要嫁給一個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再愛她的人，也難為爹爹了，最後還是在她跪了一整夜之下允諾她這個不肖女地請求。

爹爹還是深愛著她的，其實她一直都很明白，除了因為她差一點闖下滿門抄斬的禍事而禁了她十年的足，但卻沒半點打罵，想來，也只是為了讓她不再闖禍惹麻煩而已……趙綺淡淡一笑，離家了，才慢慢想起爹爹的好，失去了，才知道要珍惜。

梁無痕伸手推開門走進新房，扯下掛在身上的大紅花，脫下頭頂上的大帽子，他緩緩地走向坐在床沿一動也不動的趙綺，然後輕輕地將她頭上的紅巾掀起。

「娘子。」他輕喚了聲，溫柔而深情。

這聲娘子喚得趙綺一驚，忙不迭抬起頭來，梁無痕那雙深邃的眸子便這樣撞進自己眼底。

「你……你……不是病得下不了床？」趙綺見他竟出現在她面前，又驚又喜，情緒失控得淚如雨下。

「別哭，我的病在你答應嫁給我時就好一大半了。」梁無痕替她拭去淚珠，柔柔一笑。

「真的？」趙綺一雙眸子朝他東看西瞧的，「你沒騙我？」

「沒騙你，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嗯？」

「是啊……可是……」她總覺得有那麼一點不對勁。

「你難道不喜歡我的病好起來？」梁無痕挑挑眉。

「當然不是這樣！」天底下有哪幾個姑娘會願意冒著相公可能會死的危險而嫁人的？他竟敢這樣懷疑她？

「可是我看你似乎並不是很開心。」

「我當然開心呀！」見到他平安無事，她比任何人都開心，「我只是沒有想到沖喜這一招真的那麼有效……」

梁無痕露出一抹詭譎的笑，手一探將他的娘子摟進懷中，「是你才有效，要是別的姑娘，我真的要上西天見王母娘娘了。」

「我不准你這麼說。」趙綺氣得嘟起小嘴，伸手捂住他的嘴巴，「我現在嫁給你了，沒我的命令你可不準死，聽到沒有？」

「你很在乎我？」梁無痕輕吻上她的小手，眉眼之間全是笑意，滿滿的幸福呵，都快溢出來了。

「我當然在乎。」她愛他啊！一直都是的。「那為什麼不答應我的求婚？嫌我給的聘禮不夠多？還是嫌我的人？」他的眸子深深地鎖住她的。

「你給的聘禮夠多，人也夠好。」趙綺被他那雙眼睛直勾勾地瞧著，不由得低下頭去，「我只是……以為你……」

「以為我什麼？為了負責任而要娶你？你忘了我對你說過什麼？」

「什麼？」

「我對你說，我喜歡抱你，勝過抱任何姑娘。」

「你是說過，可是……」

「我還說過，如果你不是個姑娘我還是喜歡你。」

「嗯……」

「這表示不管你趙綺是男是女我都會愛上你，你還不懂嗎？傻瓜！」要不是八王爺，他的准岳父大人提點他，他還真的不知道趙綺一點都不明白他的愛意。

「你愛我？」趙綺終於聽到重點，眸子怯怯地抬起，幽幽地瞅著他。

「你不該懷疑，我連水雲山莊都捨得免費奉送給岳父大人了，你竟然還懷疑我的真心？」

「什麼？你把水雲山莊送給我爹爹？」趙綺驀地瞪大眼，「為什麼爹爹沒告訴我？爹爹只告訴我你是皇帝堂哥極看重的人，我嫁給你，等於替皇帝堂哥帶來最大的財富……」

沒想到爹爹最大的財富是指水雲山莊？老天！水雲山莊耶！

「是嗎？」梁無痕眯起眼，原來他的真心沒有完全被傳達啊！

「是啊，你給的那些金銀珠寶都堆在我房門外，像山一樣高了，就沒聽見爹爹跟我說你把水雲山莊給了他的事……梁……大哥，你還好吧？臉色怎麼那麼差？是不是又要病了？」趙綺擔心地站起身，一隻小手摸上他的額頭又摸上他的臉，「你怎麼了？說話啊！我好擔心啊！我看我還是叫人請大夫來一趟好了……」

要不是梁無痕實時拉住她的手，趙綺現在可能已衝出新房叫大夫去了，他根本沒病沒痛，看什麼大夫？

「我沒事，只是有點……暈。」被岳父大人給氣暈的。那老頭，算盤倒是打得精，拿人手短還賣乖，存心要讓他吃苦頭。

「暈？快躺下來吧，你的病剛好，是我不對，竟然跟你站著說話這麼久，對不起大哥……」

「相公，我是你相公，娘子。」被趙綺服侍著躺下，下一秒梁無痕的手已不安分地將坐在床沿的她一塊勾進懷中倒下。

「相……公，你在生病……」趙綺推開梁無痕湊上來的臉，他嘴邊熱呼呼的氣息吹得她全身癢酥酥的。

「我是頭暈，沒有生病。」他翻身將她壓在身下，目光灼灼地盯著她，「你今天好美，娘子。」

趙綺被他膠著的目光盯得羞紅了臉，覺得身體從上到下都熱起來，「我本來就很美，是你自己眼拙，跟了你那麼多日子還把我當成男兒！」

「是我的錯。」梁無痕低頭吻住她嘟起的唇。

趙綺伸出一雙手抵住他不讓他靠近，「先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是個姑娘？」

「從我聞到你身上的香味，從我看見你脖子上的吻痕時。」他得意地笑著，很滿意自己當天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你知道……卻還抱著藍馨說要娶她？」

「一場戲而已。」

「戲？」趙綺不解。

「是啊，是戲，以後再慢慢告訴你。」

「可是……」

「你落了這個。」梁無痕從懷中取出一個鵝黃色肚兜，如他所料，趙綺很快地忘了剛剛要說什麼，眼明手快地把它奪回來。

「你一個大男人做什麼把這個帶在身上！」她羞紅著臉，嗔罵道。

「自從那天以後，一天沒聞到你的香味我就睡不著。」梁無痕趁她的手沒空，整張臉都湊近她那酡紅似霞的容顏，淡淡的戲謔浮上他的眼角、嘴角，添了一絲邪逆。

「貧嘴！」她捶他，才一拳就聽到她的相公咳得像是快要蒙主召見滾到一旁，讓她忙不迭偎近他，「你還好吧？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忘了你在生病……啊！你幹什麼？」

她叫嚷著，人已被梁無痕再一次壓在身下動彈不得。

「你不是想讓你相公的病快點好起來嗎？」梁無痕的臉悶在她的胸前，低啞地道。

「是啊……」

「那就是了，只要抱了你我就藥到病除。」說著，他已上下其手，從四面八方朝他的娘子進攻。

今夜，他只想好好享受這得來不易的幸福，其他的事滾一邊去吧！他已經忍得夠久了。

「真的……你騙我！」

「我沒騙你，你忘了你相公染的是種怪病？怪病就有治療怪病的方法，那個和尚說……」梁無痕邊說邊做，洋洋洒洒，滿室春色。

裝病沖喜。

沒想到他梁無痕得用這下下招才能娶得美人歸！

月月月

汴京城內，八王爺府。

「樂天，我把綺兒嫁給梁無痕，你心裡不會怪我吧？」八王爺挑著眉，若有所思地盯著這幾日來一直悶悶不樂的古樂天。

雖然他什麼話也沒有說，但是他代死去的好友照顧樂天這麼多年，對他的性子多少也懂得些，他不說，卻不代表對一切可以全然接受，不是嗎？何況近來忙綺兒的婚事是忽略了他一些。

「王爺，不會的，其實……」古樂天欲言又止，這幾日心思上兜轉的壓根兒不是趙綺那男人婆要嫁人的事，而是春兒……

「其實什麼？有話就說，不要吞吞吐吐。」

「是這樣的，王爺，樂天知道王爺待樂天一向如親生兒子一般，所以有些事樂天還是必須坦誠以告。」

「你說。」

「樂天……其實一直喜歡的是春兒。」古樂天說著看了八王爺一眼，「敢請八王爺作主，把春兒許配給樂天。」

「春兒？你喜歡春兒？怎麼從沒聽你說過？」八王爺訝異地揚揚眉，「我一直以為你屬意的人是綺兒呢，怎麼……你真是把我搞糊塗了。」

「王爺，樂天一直喜愛著春兒，只是不好開口。」

「是因為我老是想把綺兒許給你當妻子的緣故嗎？唉！你早說就是，跟我打了這些年迷糊仗！」八王爺笑得合不攏嘴，「你喜歡春兒是好事，有什麼開不了口的，待我跟綺兒說一聲，這門親事也就可以訂下了。」

「真的？」古樂天沒料到八王爺竟會一口應允。

「當然是真的，婚姻大事豈可兒戲？你就等著當新郎官吧！」八王爺笑呵呵地道。

這樣，也算對得起當年死去的好友了吧？

他娶了春兒，就成了自己的半子，這樣的結果當真是再好不過！

月月月

「剛才在畫舫上的就是水雲山莊梁莊主和他的夫人，梁莊主常常帶夫人出來游湖，兩人真是恩愛啊！」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這兩句話就像用來形容他們似的。」

「是啊，梁夫人是八王爺府的大千金，卻一點驕氣也沒有，長得美靈動人，稱得上是咱們洛陽城第一美人。」

「可別說，小心讓劉府千金聽見了割下你的舌頭！」

「她？囂張不了了！」

「怎麼說？」

「聽說劉太後跟她鬧翻了。」

「鬧翻了？為什麼？」

「聽說是劉太後知道梁莊主要娶她，可是她卻嫌梁莊主被火燒傷的臉所以私下拒絕……總之以後我們洛陽城內的百姓不必再受她的氣就是了。」

「說的是！唉！同樣是皇親國戚，梁夫人就比劉婉婉好上千萬倍。」

「那當然，她可是咱們洛陽城活菩薩的夫人呢。」

待眾人走遠，趙綺才從亭子外的草叢中冒出來，身後跟著一臉好笑與無奈的梁無痕。

「相公，你的臉被火燒傷了嗎？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趙綺朝著梁無痕的臉東看西瞧，莫名其妙地問了句。

她只知道劉婉婉嫌梁無痕病弱，拒絕當他的沖喜新娘，怎麼不知道有火燒傷臉這一段？

「沒有，他們胡說的。」

「是嗎？」

「難不成我還會騙你？」

「是……不會啦。」趙綺回答得言不由衷。

「那就是了……咳……」梁無痕拱起背做狀輕咳兩聲，一臉體力不支樣，「娘子，我們回莊裡去吧，你的相公累了。」

「喔，好，我們快快回去吧！真是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硬拖著你出來游湖，你也不會又犯病了。」

梁無痕只是笑，沒有答話。

此時無聲勝有聲，速速回庄為要，免得再聽到什麼她不該聽的八卦那可就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