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服務生動作很快地撤下了大辣鍋換上了鴛鴦鍋，蘇伊洋再次幫於瑞美涮了羊肉挾進了她的小碗里，「這次不辣，快點吃！」

撲鼻而來的涮羊肉讓於瑞美食指大動，她挾起了羊肉急迫地塞進嘴巴里，「真的好好吃哦！」於瑞美被燙得舌尖好痛，卻開心地對著蘇伊洋露出笑容。

蘇伊洋的唇角高高地揚起，剛發覺這個女人的目光像卡卡，沒想到吃到好吃東西的表情也一樣。

蘇伊洋幫於瑞美涮了一碗羊肉、丸子和青菜后，才自己吃起來。

初見時羞澀緊張的小女人，和現在不顧形象大口朵頤的笨女人形象重疊在一起，他想他沒那麼討厭於瑞美。

她雖然長了一副嬌嬌氣氣的樣子，但比那些自詡現代獨立女性的女人強多了，不記仇……或者說沒腦容量記那麼久……不倚著女性身分而亂髮脾氣，這一點讓他輕鬆不少。

蘇伊洋覺得他就是被於瑞美的笑容所蠱惑，才會像個老媽子一樣伺候前伺候后，讓大小姐她只管吃，別的什麼都不用管，他一向是個大男人，被女人照顧是理所當然的事，讓他照顧人，於瑞美絕對是生平第一個。

午夜的羊肉火鍋兩人吃得很高興，蘇伊洋開車送於瑞美回家的時候，她放鬆的倚在副駕駛上望著窗外，他以為她累了不想說話，就安靜地開著車子，直到將車停到她的公寓樓下，才發現她一直看著窗外默默的掉著眼淚。

「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蘇伊洋擔心地解開於瑞美的安全帶，轉過她的身子，責怪自己粗心沒發現她已經哭得眼睛都腫了。

於瑞美搖了搖頭，張了張嘴，「你娶我，好不好？」

蘇伊洋愣住了，差點脫口而出回答說「好」。

一晚上，他們都相處得很輕鬆，他觀察著於瑞美的笨拙和可愛，於瑞美忙著吃，他幾乎忘了眼前這個女人是打破他平靜生活、硬被塞給他的未婚妻。

「叩叩叩！」敲窗子的聲音打斷了他們之間的靜默和僵持，於瑞美胡亂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擠出一個笑容，轉過頭打開車門下車，「姨婆，這麼晚了你還沒休息？」

「下次記得早點送小美回來。」姨婆還是那個嚴肅的樣子，甚至在午夜還穿著綉著暗紋的旗袍出現，只是在外面加了一件毛衣，冷著臉丟下這句話，姨婆拉著於瑞美回了公寓。

蘇伊洋透過車窗看著於瑞美和姨婆的身影消失在大樓的大門，於瑞美抱著姨婆的手臂，像上次一樣，沒有回頭。

蘇伊洋覺得有點失落又有點憤怒，她剛還哭得梨花帶雨地要他娶她，下一秒就像不認識他一樣毫無留戀地離開，這算什麼？他又算什麼？

蘇伊洋發動車子離開時還在想，一定要找時間問一下阿公阿嬤，那個奇奇怪怪的姨婆到底什麼來歷，性格為什麼那麼古怪？

「姨婆，時間到了你就早點休息，不要等我了。」在電梯里，於瑞美擔心地摟著姨婆消瘦的肩膀說。

「傻孩子，你不在姨婆睡不著！」在於瑞美面前，姨婆一點都不嚴肅，像個慈祥的歐巴桑一樣，對於瑞美關心愛護得不得了，「今天約會開心不開心？」

「開心。」於瑞美幫姨婆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髮絲，發覺姨婆的臉色更難看了。

一個月前，她和姨婆還生活在英國，她開心地畫畫，姨婆專心照顧她，沒想到姨婆不舒服被送進醫院，還查出了肝癌末期，醫生建議姨婆有什麼沒完成的願望儘快去完成，開開心心地度過最後的生活。

得到這個消息時，於瑞美受到的打擊是致命的，她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收起畫筆不畫畫了，每天躺在床上不起床，哭累了睡睡醒了哭，一想到十年來生活中唯一依靠的姨婆就要離開她了，她覺得自己也沒辦法活下去了。

「小美，姨婆活了六十多年了，該做的事都做過了，該看的風景都看過了，你不要為姨婆哭泣。」姨婆坐在床邊，輕撫著於瑞美的後背，「姨婆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答應姨婆，別讓姨婆擔心，好嗎？」

「姨婆！」於瑞美哇的哭出來，抱著姨婆哭得像個孩子，就像小時候她生病姨婆抱著她哄她一整夜一樣，在姨婆懷裡哭了好久好久。

「小美，如果姨婆為你安排好了接下來的人生，你會怪姨婆嗎？」姨婆撫著於瑞美的後腦問。

「不會，我什麼都聽姨婆的！」於瑞美哭得一抽一抽的，不忘回答姨婆的問題。

「姨婆想看到你出嫁、看到有人接手繼續照顧你，你願意嗎？」

「我願意！」於瑞美真誠地點了點頭，不管姨婆的心愿是什麼，她都會為姨婆達成的，更何況姨婆的心愿還是希望她幸福。

幾天後，她們收到了從台灣寄過去的相親卡，姨婆讓她從其中選一個，「這幾個孩子都是我在台灣的好朋友的孫子，他們的人品家世都可以放心，你嫁過去絕對不會有婆媳問題！」

姨婆這樣安排時，只是想為這個軟弱單純的孩子尋找一個穩固的依靠，也許這樣安排於瑞美的人生太過自私和自作主張，但是不看到於瑞美找到一個堅實的依靠，她根本無法安心闔眼。

「好。」於瑞美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接過相親卡認真地看起來，她每晚都在深夜哭泣，面對姨婆時卻總是笑哈哈的，不想讓姨婆擔心。

於瑞美看完了五張相親卡，摟住姨婆的手臂，「姨婆，你幫我選好不好？」於瑞美用好甜好嬌的語氣撒嬌，就像小時候不知道選藍色的裙子還是紅色的裙子，當時姨婆總會揮揮手說：「全部都買！」

可是選擇結婚對象不可以都要，姨婆視線掃過攤在桌上的五張相親卡，「我們去見他們一面，再決定選哪個。」

於是，她們回到了台灣，見到了蘇家心不甘情不願的五個單身漢。

這些年於瑞美被姨婆照顧得太好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跟陌生人相處，也無法面對即將成為她丈夫的陌生男人，姨婆將於瑞美的膽怯和緊張看在眼裡，她和蘇阿公蘇阿嬤聊天，卻一直在觀察蘇家的五個兄弟。

就像蘇阿公蘇阿嬤說的，他們的每一個孫子都很優秀，不只長相出眾、一表人才，能力和人品也都是一等一的，她必須從其中選擇一個最適合於瑞美的，可以保護她一輩子的。

「就他吧。」晚上回到公寓后，姨婆將蘇伊洋的那張相親卡抽出來交給了於瑞美，於瑞美看著照片中笑得溫柔的蘇伊洋，點了點頭，「好。」

雖然膽怯和緊張，但於瑞美還是在相親宴中發覺最抗拒、最難搞的那個男人就是蘇伊洋，她也知道沒有人會願意娶一個突然冒出來的莫名其妙的女人，但是如果嫁給蘇伊洋能讓姨婆放心，她一定會嫁給他的！

她想表現得好一點，她想討好蘇伊洋，因為她怕蘇伊洋拒絕這門婚事，這樣姨婆一定會很擔心很生氣，這會讓她的病情惡化得更快，但是她表現得好差，第一次約會就被經血染了一身，還暈倒，第二次約會就闖進他家看了他的裸體，他現在一定煩透了！

於瑞美照顧姨婆上床休息，然後才回到房間，從枕頭下拿出蘇伊洋的相親卡，仔細地看了又看，他笑起來很開朗陽光，他皺眉的樣子很嚴肅，他不耐煩的樣子有些嚇人，他幫她挾菜的樣子很體貼，她沒有說，他就發現她很愛吃醋，發現她愛吃蓮藕……

於瑞美仔細回憶著和蘇伊洋約會的每一個細節，發覺她想嫁給他，似乎不僅僅是因為姨婆的願望。

因為讓於瑞美在咖啡廳等了近十個小時，蘇伊洋被阿公阿嬤碎碎念了好幾個小時。

蘇伊洋一邊聽著阿公阿嬤的碎碎念，一邊磨著牙齒用目光追殺林月芽，他可不覺得於瑞美那個笨笨的女人懂得找阿公阿嬤告狀，林月芽這個大喇叭，什麼事都要弄得全家人都知道，如果她不是他的大嫂，他一定要將她丟到火星上去免得貽害全人類！

「你這個臭小子，不知道阿公阿嬤疼你才讓你跟小美約會嗎？」蘇家阿公氣得拍了好幾下桌子，手掌痛得要命還要強忍住不表現出來，「如果你故意欺負小美，我絕不會讓小美嫁給你，我認識的青年才俊太多了，尹家的小子、張家的小子，不管哪個都比你這個臭小子強！」

「阿公，雖然這件事是我不對，但我不是故意的……」

「我對不起我的老朋友啊！」蘇家阿公竟然開始抹眼淚，「你這個臭小子，第三次約會取消，我介紹其他男人給小美，不要以為小美沒人保護就可以隨便欺負！」

「阿公，你講講道理好不好？我沒有欺負小美，你也不需要介紹別人給小美！」阿公一口一個把於瑞美介紹給其他男人，讓蘇伊洋覺得不爽極了，當他是什麼，高興的時候用蘇家祖訓逼他去相親和番，不高興時想踢開他就踢開他，他做男人的自尊不允許這件事發生。

「老伴，我們給老尹、老張打個電話，詳細了解下那兩個小子的情況。」蘇家阿公從年輕到現在都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不管孫子的抗議和不平，和蘇家阿嬤牽著手起身上樓了，丟下蘇伊洋在客廳里暴跳如雷。

「大哥，你管好你老婆好不好？不要讓她什麼都到處亂說！」

「你不爽也不要亂髮脾氣哦！」林月芽吃著老公剝好的橘子，一點都不怕蘇伊洋的怒氣，「我沒有到處亂說，只是在打電話告訴元元時被阿公聽到了，你也知道，我是晚輩，阿公問起來我也不能說謊啊！」

「大哥，你把你老婆從我眼前帶開行不行？我頭疼！」

「為什麼要帶開我？這也是我的家，我想坐在哪裡就坐在哪裡！」塞了一瓣橘子堵住老公的嘴，林月芽毫不示弱。

「我走行了吧？」蘇伊洋完全敗下陣來，跟林月芽這個史上最不講理的生物簡直無法溝通，早知道讓她被那個狗屁王子帶走算了！蘇伊洋拖著沉重的腳步上樓回房間搞自閉了。

「哼哼，活該，就是讓小美認識新的男人，也不要插在他這坨臭牛糞上！」

「月芽，你答應我什麼？」蘇伊棠無奈地說：「不要故意挑釁三弟。」

「誰讓他脾氣那麼差，隨便說一說就亂髮脾氣！」林月芽一點都不覺得自己錯了，她一直都將和蘇伊洋拌嘴當成做善事，這個男人就是需要多打擊，脾氣才會變化。

「唉。」蘇伊棠嘆息，為了他可憐的三堂弟，誰教他惹到了史上最難纏、最伶牙俐齒、最白目、最熱血、最天不怕地不怕的林月芽呢？

因為才結了一個案子，蘇伊洋有幾天假，他睡了一天，晃了一天就覺得不對勁，輾轉請蘇伊棠通過林月芽拿到了於瑞美的手機號碼。

「我才不想惹麻煩，不過怎麼說她也是我要娶進門的人，再說我們還有一次約會沒進行呢！」面對蘇伊棠意有所指的笑容，蘇伊洋嘴硬地解釋，連蘇伊棠都發現他提起娶於瑞美這件事一點都不抗拒了。

笨蛋！蘇伊棠沒打算點醒三堂弟，如果他現在說，蘇伊洋一定會以光速逃到月球上去，愛情需要探索和闖蕩，至於他什麼時候會覺醒，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蘇伊洋拿到手機號后，在房間里磨蹭了好半天，一次次想撥出去，又覺得這樣很糗，儘管他一直認為自己刀槍不入、無堅不摧，但是一想到撥的是於瑞美的電話，他就有點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