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林姐姐,要不要我給你算算命?」
「不要。」
「我算命很準的喔!」
「不要」依然平淡的語調,目光粘在屏幕上。
史湘雲笑笑,絲毫不把她的冷淡放在心上。
「如果我跟你說,我算出來,寶哥哥他今天會回來,你信不信。」
鍵盤上飛舞的雙手停滯了。過了片刻,才再度響起。
「你如果沒事的話,就跟我學著怎麼賺錢,畢竟他是你的未婚夫,身為未婚妻的你多少也該幫點忙。」林黛玉冷冷道。
「哎呀,我不行的啦,我對錢絲毫概念都沒有。」
是哦,是沒有,但是花錢倒是挺會花的。
「你怎麼還不走?」
自從賈寶玉離家出走之後,史湘雲就沒事老喜歡粘著她,一會地拉她去購物,一會兒拉他去野餐,最過分的事是拉她去參加什麼海棠詩社,社員全是紅樓夢劇組的人。拍戲拍得走火入魔了,學戲里搞什麼海棠詩社。
她就差沒有被她逼瘋了。這種時候,她就不由得懷念起賈寶玉在的時候,那時多清靜啊,沒有蒼蠅來騷擾她,全部去騷擾他了。
「就算一算嘛,算算又不會死的!」
史湘雲糾纏不止林黛玉眼見不滿足她的話她不會放過她,只能認命地將手給她看。
「看完了就給我走!」
史湘雲笑咪咪,那笑容越來越像一個人。林黛玉眯起眼思索,像誰?
「林姐姐,原來你的前世也叫林黛玉!」史湘雲興奮地嚷道。
是哦是哦,還是曹雪芹筆下的那個,而且按輪迴的時間來算也不是不可能的哦!
「而且你的戀人前世也叫賈寶玉,好巧哦!」
林黛玉懶得吭聲,讓她自已一個人繼續好巧好巧下去。
「因為你們前世無法在一起,所以這輩子還會相遇,投胎前大家約定,還要用前世的名字,方便尋找對方。」
林黛玉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見史湘雲正怪誕地瞪著她。
「怎麼了?」她敷衍地問了聲。
「莫非,若非你和寶哥哥就是前世的那對戀人?」史湘雲的聲音顫抖,「如果不是的話,哪有那麼巧的事情?」
「你白痴啊你!」林黛玉不耐煩了,把手一抽,「想象力太豐富去寫小說去,不要來騷擾我。」
「弄不好--」史湘雲繼續自言自語,「你們前世碰到了曹雪芹,他知道你們的故事,就寫了本《紅樓夢》--一定是這樣的!」
啪!
一隻鉛筆飛過來,忍無可忍地敲醒史湘雲的白日發痴。
「故事都是你在編,當然隨便要怎樣就怎樣!好啦,你命也算好了,就出去罷!」
「你不相信我的話?我的師父是世界頂級的算命大師,好多政要都是他的顧客耶!」
「出去!OUT!NOW!」林黛玉終於忍無可忍,拎起她的衣領,直接消弭噪音。
「少爺啊,冬去春來,你最喜歡的海棠桃花都開了,你什麼時候才回來啊?」
焦大掃著地,眼見滿目的奼紫嫣紅,不禁悲從中來,老淚潺潺而下。「焦大——」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彷彿故人歸來。
「少爺!」焦大猛抬頭,卻見面前立了個陌生男子,面帶笑容,正凝視著他。
「焦大,怎麼了?他的聲音斯斯文文的,如春風拂面,真的真的很像少爺的聲音。
焦大的嘴巴張得大大的,有史以來沒這麼大過。
如果她沒有看花眼的話,剛才那個從面前呼嘯而去的身影應該是焦大。
過了片刻,那個身影再度呼嘯而來,從她面前掠過。
這次林黛玉確認,是焦大。
他在忙碌些什麼?自從賈寶玉山走,焦大就如大觀園裡一隻冬眠的海龜,沒了生氣。怎麼,春天來了,不用冬眠了嗎?
在電腦面前果得太久令她的頭有些痛,出來做散步,走著看著,滿園的春色。那個人走的時候,雪還沒化,現在連桃花都開了。
有三個多月了吧?生活並沒有因為他的離開而停止,只是有時走著走著,她的腳便會走到怡紅院門口,就像現在。
推門進去。怡紅院還保留著當初他離開時的樣子,焦大把這裡打掃得乾乾淨淨。史湘雲也搬到其他院落去住。
走進書房。案上還壓著幾張他寫的字。風吹過.飄落下一張來。林黛玉上前拾起,見上頭寫了兩句:花魂默默無情緒,鳥夢痴痴何處驚。
那是紅樓夢裡林黛玉到怡紅院叫門不開,獨自站在牆角花陰處哭泣的兩句詩。林黛玉並不知道出處,只是看著,忽然覺得心頭有些凄涼,彷彿有什麼蟄伏已久的東西正在喊著吵著要頂上冒出來。
環顧四周,四壁上都是詩書。主人的涉獵很廣,詩詞曲賦天文地理雜文廣見,什麼都有。他是個安靜得下來的人,所以安得下心思看這麼多書,練書法,彈琴,如果生在古代,他應該算得上琴棋書畫的才子,只可惜生錯了時代,現在還有多少人時興這個?
就像她,成日為錢奔波,到頭來,連自己喜歡些什麼要些什麼都已經模糊不清。生活好像也沒什麼多大的樂趣。
她默默退出來,返身關上門。
一轉身,卻差點撞翻一個人。
「小心。」那人有力的手扶了她一把。
她心頭一驚,那聲音——
抬頭,卻見到一張陌生的臉龐。
不是他。失望瞬間清晰地流過心頭。
「你沒事吧?」那相似的聲音溫文地問著,類似的溫純眼眸正關切地凝視著她,然後,目光停留在她的腹部上。
「你是誰?」她沒有掙脫他的扶持,不為什麼,只覺得這個人不討厭。
「你懷孕了?」他似乎沒有注意她的問題,只關注在她的腹上。
「你是誰?」她的眉間打起了皺褶。
「多久了?」他再問,再度將她的問題自動忽略。
林黛玉一腳踹過去,正中他的肚子,他悶哼了一聲,彎下腰來。
「這一腳是告訴你,以後對別人的問題,回答要及時。還有,非關自己的事情,不要那麼雞婆。」
「少——少爺!」驚叫聲從男人痛苦彎腰的背後響起,「你怎麼了?」
少爺?焦大這老頭除了那個少爺之外還沒叫過誰少爺。
「你!你又在欺負少爺!」焦大的唾沫激動得隔十人都可以吹到她的臉上。
又?
林黛玉的美眉慢慢堅了起來,目光梭巡到好不容易直起腰來的男人臉上。難道——
難道——
「寶哥哥?驚喜的叫聲隨著花蝴蝶般翩然飛來的身影撲了上來,男人措手不及,一下子抱了個溫香曖玉滿懷,「你真的回來了,我今天還算過命,說你今天會回來,林姐姐還不信呢!」
林黛玉頭暈了。是她瘋了?還是焦大和史湘雲都瘋了?
事實是誰都沒有發瘋,發瘋的是那隻惟恐天下不亂的千年老妖——薛二少爺!
原來這件事情從頭至尾部是他一個人策劃的,從所謂的賈寶玉跟個出家人走掉,到失蹤的這三個月里音信全無,全他XX的是他一個人在糊弄大家。
這三個月里,賈寶玉一直在薛二少設在瑞士的總部——環球形象策劃中心裡接受特別指導。而三個月的特別指導下來的結果就是:賈寶玉由一個長得像鬼一樣的排骨精搖身而為了翩翩美男子。有多美,看劇組裡往日對他不屑一顧的美眉們悔恨莫及的表情便知道了。大觀園裡原本只有兩位美男,現在有三位了,而且不分伯仲。
這實在是太令人難以接受了。
只不過比以前長壯了點,皮膚健康了點,精神抖擻了點,怎麼整個人就完全不一樣了?
當賈寶玉提起這次的特別指導薛濤分文未取,全場一片崇拜目光照耀得意洋洋的薛濤時,林黛玉冷冷地嗤笑。他騙得了鬼也騙不了她,這個二少爺去做免費的工?天塌下來還比較有可能。「說吧,你從中得到了什麼好處?」
薛濤嘿嘿嘿嘿地笑。「實不相瞞,我把三個月的健康指導實況直播權賣給全球衛星租賃公司。」
全場抽冷氣。全球——衛星——租賃公司!靠!他沒有從這個合同里撈到幾億美金,打死誰都不會相信。
如果他們知道此刻薛濤的全球二千四百五十六家連鎖店、六百七十二所學校里連續幾個月來都擠滿了人潮甚至引起全球經濟復甦的話,只怕更要抽冷氣抽得斷氣。
趁著全場圍攻薛濤要求開後門報名健康指導的混亂,林黛玉把賈寶玉拖到了書房裡,遞過去一份合同。
「簽字。」
賈寶玉一看合同,臉色大變。又是驚又是喜又是憂,好比萬花筒。
「我不能簽。」
「你簽字,我留下來,直到你的債務償清,不簽,我立刻就走。」她冷冷道。
「你!」他一時氣急,臉漲得通通紅,「你懷著我的孩子,卻要我簽這種合同,你教我——」
「我又沒有說要把孩子打掉,只是讓你同意孩於生下來之後歸我,又有什麼不對?你休想我會嫁給你,為了這種意外嫁人,不如讓我死了先!」
賈寶玉垂下眼,掩去眼底的失落,低嘆了口氣:「至少看在孩子的分上,你給我個機會!我、我真的――」他剛要不顧一切地吐露愛意,卻被一聲嗚咽打斷。
兩人同時轉頭,卻見史湘雲立在門口,雙目泛紅,泫然飲泣:「原來,林姐姐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寶哥哥的。」
「啊呀!還是被發現了。」林黛玉掩面嘆息。
林黛玉因為賈寶玉不肯在那合同上簽字,正與他陷入第五天的冷戰中,當然,在冷戰中,來自敵方的任何賄賂都是不能收受的,包括賈寶玉每日精心凋理的各式湯煲,點心,雖然那種香味隔著門都能讓人心癢難忍,她還是很有骨氣地窩在房間里吃泡麵,任憑賈寶玉在門外苦苦相勸。
另一方面,身為別人的未婚夫,居然和其他的女人有了小孩,史湘雲這邊的人也是一時半會消不下來,賈寶玉夾在兩個女人之間心力憔悴,換做從前,他早就一命嗚呼了。
所以祖宗有句話,叫:千惹萬惹,不要去惹恰查某。
冷戰的第七天,可能是泡麵吃得太多的緣故,自從懷孕以來就一直很好命的沒有任何嘔吐反應的林黛玉終於嘗到了噁心的感覺。
一大早,她悄悄地溜出房間,想到外面去覓點新鮮開胃的東西吃。不料一出門,門外早就有人在守株待兔。
「你終於肯出來啦?」往日都是帶笑的小臉現在板得硬邦邦的,史湘雲怒瞪著她,「你到底還要折磨寶哥哥多久?」
我又沒有折磨他。「只要他肯簽字,大家都沒事!」
「沒事?這種話你居然說得出口!換做是你,別人要求你放棄你的孩子,你會同意嗎?況且,寶哥哥那麼愛你,他怎麼可能肯簽字。你不如殺了他算了。我本來想,寶哥哥那麼喜歡你,我就成全你們算了,現在看你這麼對待寶哥哥,說什麼我都不會把寶哥哥讓你給你。你如果不珍惜寶哥哥這麼好的男人的話,就穿著後悔吧!」史湘雲氣得鼓鼓地跑掉了。
當天,大觀園裡所有女性都收到了一份傳單,聲稱:有意想與賈寶玉交往的人,都可以到史湘雲處報名登記。
當天,看報名處人潮洶湧的場面,就可以知道賈寶玉現在有多受歡迎。
當天,第一個幸運兒開始與賈寶玉約會。
當天,林黛玉就知悉了這件事情的全過程。
史湘雲的意思就是:你不要,不代表別人不要。
而賈寶玉之所以同意這場鬧劇的原因是:史湘雲聲稱,如果他肯聽她的話去做,她不但可以原諒他,還可以與他解除婚約。
當然,這層原因林黛玉並不知道。
小女孩的伎倆!林黛玉的反應一開始當然是嗤之以鼻,而且她完全可以將這場幼稚的鬧劇完全置之腦後,但是,就是有人不肯讓她清靜,不肯讓她置身事外。
先是薛濤,每天準點來向她報告某某某是賈少爺的今日女友,身高體重髮型年齡愛好無微不至。
再來就是史湘雲,約會的計劃書每天都要麻煩她來列印,讓她不想偷看都不可能。
為什麼每個人看到她都露出那種「你為什麼不嫉妒」的表情?為什麼賈寶玉和不同的女人約會,她就必須一定要嫉妒才行?難道就因為她懷了他的孩子?是誰規定女人懷了男人的孩子,就一定要對那個男人產生感情?去!小說看太多了。
但是,為什麼她的人現在卻在這裡,偷偷摸摸地躲在角落裡偷看那對男女約會?還自了墨鏡作偽裝?
那個女孩子挺老實的,除了含羞帶怯地下對偷偷瞟上賈寶玉一眼外,連話都不敢和他講一句。不過,長得倒是我見猶憐的,哦,是了,是演林黛玉的那個女孩子,氣質上,兩個人挺般配的。這個角度看不見賈寶玉的表情,林黛玉馬上換了個座位。
這次看見了,他正含笑注視面前的女孩子,表情十分溫柔林黛玉忽然有些鬱悶起來。他還挺樂在其中的嘛!
女孩不小心打翻了紅茶,賈寶玉立即站起來,用餐巾去擦桌上流淌的水,兩人的手在桌上相觸,女孩的臉紅了,賈寶玉也瞼紅了,於是,兩個傻瓜就這麼臉紅紅地僵在那裡。
實在看不下去了,林黛玉起身走人。
第二天,她又忍不住跟到了計劃書上的青藤閣。
這次換了個才女。看才女泡茶真是種享受。林黛玉對茶道略知一二,也看得出此女是箇中高手。果然,兩個人相談甚歡,在茶館里就足足口不停地聊了四五個小時,談書談茶論詩作賦,一時興起,還聯袂為茶館主人作了副畫,題了首詩,博得滿堂喝彩。真是相逢恨晚啊!
眼見賈寶玉春風滿面凝視才女讚賞的目光,林黛玉忍不住再度退場。
第三次是個美艷辣妹。辣妹帶他去泡吧,滿吧的人玩用嘴巴傳遞撲克牌的遊戲,或許故意把牌掉掉,親在他的嘴上。林黛玉看得牙關緊咬。
「我挺佩服她的承受能力。」因在螳螂後面的黃雀之一史湘雲道:「你說她到什麼時候會發作?」
黃雀之二薛濤呵呵地笑:「快了,快了。」
結果,等大觀園裡的女人都和賈寶玉約會過兩輪了,也沒見林黛玉發作。
「這種程度還不夠。」薛濤下結論,「看來,不上床是不行的。」
「我反對!」史湘雲嚇了一大跳。她是要讓林黛玉嫉妒,不是要讓寶哥哥變成採花賊。
「不然你還有什麼辦法,那個女人那麼鐵齒,這樣都能撐過來!」明明幾次見她咬牙切齒咬得臉都抽搐了,怎麼就沒下文了?害他這場戲看得不爽透了!
「你說,林姐姐不會真的對寶哥哥沒有感情吧?」史湘雲的信心開始動搖。
「你會為了一個不相干的男人去喝點花酒,就把整條街翻過來嗎?」薛濤笑咪咪地反問。
林黛玉一進屋,就見薛蟠坐在她的床上。一身酒氣。自從她懷孕后,就很久沒有見到他,還以為他死心了,故意避開她。
他聽見她進來,只抬了抬眼皮,繼續喝酒。
林黛玉微微皺了皺眉頭,借酒澆愁斷男人一向引不起她的同情心。「有事嗎?」
「嫁給我,孩子我幫你養。」他語出驚人。
「養個孩子我還養得起。」
「你到底還要拒絕我到什麼時候?他接捺不住開始咆哮。所以說,千萬不要和喝醉酒的人談事情,他們永遠都沒有足夠的耐心。
「我從頭到尾都在拒絕你,你難道都沒看出來嗎?」
他瞪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至少,讓我知道我哪點不如那個男人?」他終於還是執著地要比個高下。再優秀的男子,被心愛的女子拒絕,也會變得自信全無。何況是一而再再而三。
「你沒有那點比他差,你不要再問我為什麼了,我沒有興趣回答你,喜歡和不喜歡。難道都非得需要有個理由嗎?難道就不能毫無理由地喜歡和不喜歡嗎?」
「我不甘心!他睜紅了雙眼步步進逼,「我對你付出了那麼多的感情,你怎麼可以一句不需要理由就推得一乾二淨,我不甘心!」
「不然你想怎樣?」她警惕地後退。和喝醉酒的男人沒什麼道理可言。
「既然你的感情不接受我,那就讓你的身體離不開我!他一把抱住她的腰,將她住床上拖。
林黛玉大大地搖頭。這種噁心話他都說得出口。
他把她按在床上,她平靜地仰視著他。「你想強姦孕婦嗎?」
「我不在乎你的身體變成什麼樣子」他著迷地摸索她的臉龐,柔滑的質感令他深深地嘆息出來,「我怎麼會對你就這麼這麼地痴迷——」他的身體壓了下來,小心翼翼地避開她的肚子。
她弓起的膝益緩緩地放下,原本要在他的要害狠狠一擊的,在看見他眼裡的痛苦和在慾望里依然小心避開她的肚子的動作時,她的心忽然軟了。在從前,這根本是不可能的。難道是懷孕令她的心腸變軟了?
他親吻她的臉龐,她也沒有反抗。算了,就這一次吧,他也被她折磨得夠慘的,就算還他的情吧。
門砰地一聲被推開,越過薛蟠的肩膀,林黛玉看見賈寶玉立在門口,背著月光,他的臉沉在陰影里。然後,他沖了過來,猛力將薛蟠掀翻下床,薛蟠爬起來,醉眼中看見情敵,一個老拳頓時遞了過去。兩個男人在地上打成一團。
薛蟠打架一點都不稀奇,他那種臭脾氣,打打架是家常便飯。但是賈寶玉打架——
明明打下過人家,還自己送上門來,薛蟠恨地恨得要死,下手自然不會留情,一拳拳地打下去,看得人心驚膽戰,而且,心也疼了。
林黛玉拔了薛濤的手機,一分鐘后,薛濤趕到,將打得正眼紅的薛蟠架走,賈寶玉也差不多了,奄奄一息。
「白痴!」她坐在床上罵,心裡疼疼的,他的臉全毀了,青紫縱橫,嘴角流血,「白痴!白痴!白痴!」她越罵越順口越罵心越疼,順手抄起枕頭砸他,枕頭砸光了就把手邊可及的東西通通砸過去,一邊砸一邊罵他:「白痴!白痴!白痴!白痴!」
他外了面開,實在沒有力氣再躲,只好任她砸。
她砸得氣喘吁吁,畢竟是有身孕的人,氣力大不如前,罵也罵夠了,走下床,去擰了條毛巾,到他身邊跪下來,將他的頭扶起來靠著自己的大腿,細心擦拭。
「打不過人家就別打,丟臉死了。」剛才的那場架,就好像文武狀元打架,好笑死了。
他伸臂抱住她的腰,把頭埋進她的懷裡,閉上眼睛。
「就一會兒,求求你,讓我靠一會兒。」
她掙脫開,返身走回床上。他的目光尾隨著她的背影,失落極了。
「過來。」她拍拍身邊。
他愕然地看著她。
「你不是想要抱我嗎?過來。」
他緩緩地起身,緩緩地走向她,懷疑自己踩在雲端里,全身軟綿綿的。他小心翼翼地在她的身邊躺下,小心翼翼地抱住她的身體,鼻端是她的柔發,手下是她的溫度,他全身的痛統統飛到了九霄雲外。
當她溫存的嘴唇貼上他的嘴唇時,他真的飛上了九天。
「我愛你――」他在纏綿的熱吻里低嚷著,一邊又一遍,彷彿要將這飽含痛苦的愛意深深地烙進她的腦海,她的身體里。
「我說吧,有些事情不上床解決是不行的。」窗外,偷偷溜走的兩個人里,男子得意的聲音從夜風裡傳來。
「我覺得,我最好不要有得罪你的機會。」女子的聲音感嘆著,漸去漸遠。
賈寶玉好像睡了場長長的好覺,好久都沒有這麼舒心地睡過覺了。他聽見馬在窗外鳴叫,陽光照在他的臉上,暖暖的,痒痒的,彷彿有人拿著髮絲輕輕地撩撥他的臉龐。那股熟悉的氣息——
他睜開眼睛,她正撐著頭瞅他,手裡的一縷青絲在他的臉上輕拂。
「早。」她笑盈盈,比初春的日光還溫柔。
他的臉紅了,想起昨夜的種種。「早。」
「簽個字吧!」她笑盈盈地遞過來一紙合同。
他吸了口氣,一秒鐘前的好心情瞬間蒸發。昨夜的百般柔情猶在眼前,怎麼轉眼就又殘酷了起來。他到底愛上了個怎樣的女子?
「簽嘛!」她撒嬌地賴到他的胸口,小小誘人的紅唇微微嘟著,引得他心房大震,差點把持不住,慌忙將她推開。
「我若簽了字,豈不是我們從此就成了陌路人?我不簽。」他氣結。
「有那麼嚴重嗎?」她斂眉,想來是兩個人的理解方式不同。「合同又是在我們尚未雨情相悅之前對彼此的一種保障,這和夫妻婚前去進行財產公證沒有區別。這樣可以保證我日後不會因這個孩子要挾到你,你不會因為這個孩子來影響我的生活。當然,如果我們真的有了感情,這一切問題都不存在了。」
「你不愛我嗎?」
「可能。我自己也不能肯定。我不想因為這個孩子而影響自已的判斷。」
他凝視著她微皺的眉頭,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對於感們,她是太隨意?還是太認真?他覺得自己以往對她的了解好像都在瞬間崩潰。
「那麼,」他小心翼翼地問,「你昨夜和我做愛,是一時興起,還是因為對我存有感情。」話問出去了,他才開始害怕,害怕聽到她那句話:想做,便做了,需要理由嗎?如果是這樣。是不是昨夜誰在她的身邊,結果都會如此?
「我喜歡和你做愛。」她懶洋洋地伸了個欄腰,赤裸的肌膚在陽光下彷彿白玉晶瑩剔透,「你不覺得我們很有默契嗎?我想,我們可能還會有下一次,再下一次——」那柔媚的眼珠轉向他,「只要你肯簽個字,否則,我心裡總是不放心。」
「只是實安心?」他有些懷疑。
「是啊?」她笑得極其無害。
他拿過筆來,刷刷刷在上頭補了幾行字,簽上名字。
「交往一個月?」她笑了,好像他做了件有趣的事情。「好啊,就試試看吧!」
「是誰規定男女交往一定要女人煲湯給男人吃的?」偌大的廚房裡,林黛玉的抱怨聲在空氣里回蕩。「都什麼年代了!」
「不管是什麼年代,抓住男人的胃才能抓住男人的心,這是不變的真理。」監工的史湘雲生在流理台上笑咪咪地晃著腳,「林姐姐,你對愛情真是了解得太少了!」
「你媽都這麼教你的嗎?」林黛玉瞥了她一眼,「老套!娶老婆又不是要回去做菲佣,我告訴你男人是寵不得的。婚姻也像打仗,成者為王敗者為寇。」
史湘雲大大地搖頭。看看過女人的論調!「那是你還沒有愛過人,如果你真的愛上一個人,讓你做菲佣你都會心甘情願,只要能夠把他留在身邊。」
「你媽就這麼教你犯賤的嗎?」
史湘雲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和這種腦袋異於常人的女人講這些真是對牛彈琴。
「我不管啦,反正你自己簽了字,白紙黑字,寶哥哥人老實。我可不能讓他吃虧。」
就會拿這個出來鎮壓她!哼!
噢!SHIT手上又被燙了一下--
「燙到了?」賈寶玉捉著她的手給她上藥,林黛玉坐在他的腿上,也是史湘雲那三八蛋要求她這麼做的,噁心死了,好像撒嬌一樣!但是,看著他眼裡的心疼,她的心裡忽然覺得愉悅起來,剛才的鬱悶一掃而光。
他上好了葯.她還是坐在他的腿上,不想下來。他以前瘦巴巴的,骨頭會硌人,現在有肉了,坐著像個恆溫的肉墊,一下小心就會貪戀起來。
手搭在他的胸膛上,以前就覺得他的胸形狀不錯,現在長肉了,手感果然迷人。想到昨晚在她頭下做了一在枕頭的胸膛,她的手忍不住在那上面游弋起來。原來要讓女人對一個男人的身體著迷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有些臉紅地捉住她的手,旁邊四隻銅鈴般大的眼珠正在看熱鬧呢!
「沒關係,沒關係,當我們不存在好了。」見美女的美目瞟向這裡,兩個托腮正看得投入的人慌忙表態。
是嗎?是你們自己說的哦!
眼珠一轉,柔滑的縴手繞到了賈寶玉的脖頸上,輕輕一句,紅艷艷橋滴滴的櫻唇便印上了賈寶五錯愕微啟的雙唇上,來了個熱辣辣氣喘喘的法式深吻。
他通紅著臉,雖然顧忌到有人在旁觀摩,但還是不捨得推開這難得的誘人挑逗,也就半推半就地任她胡來了。
狐媚的眼眸轉到了閑雜人等上面,薛濤身經百戰,看得臉不紅心不跳,旁邊的那個倒成了大番茄,只是還很頑強地支持著。
呵呵,還不夠嗎?
低低的淺笑溢出唇角,她的舌在唇齒廝磨間更加熱情地挑逗,纏繞在頸上的手畫著小小的圓圈滑下了平滑的胸膛,悄悄地一路將扣子解開,一直做到腰間,驀然間,她離開了他的唇,向下一落,降在了已經赤裸的胸膛上,蠢蠢欲動的小手也跟進入侵,他措手不及,充滿了情慾的呻吟聲衝口而出--
史湘雲拖著薛濤落荒而逃。
那、那個女人、實在是太、太、太肆無忌憚了!耳聽背後傳來得意的笑聲,史湘雲好不甘心地拚命跺腳。
「這樣不是很好嗎?薛濤笑咪咪道,「就讓她玩火上身好了。」
林黛玉不是個好廚師,煲出來的湯豬狗不吃——除了賈寶玉。史湘雲從賈寶玉的健康角度出發,堅決不讓林黛玉再進廚房一步。
林黛玉覺得顏面受損,為了挽回面子,每日早起貪黑獨霸廚房,閑人莫入,違令者斬。
「你若不喜歡做這種事情,就不要勉強自己,我真的不介意。」賈寶玉說的是真心話。林黛玉的回答是抬起斬骨斧猛力地劈殺湯骨。
她就是這種女人,已經決定了的事情,說什麼都會死撐到底。
但是有時候做事,不是努力就能做到,天分還是很重要的。
史湘雲現在已經很後悔自己當初的提議,讓寶哥哥深陷水深火熱。
但是水深火熱的涵義也是因人而異。賈寶玉戀她如此之深之切之苦,如今她為他洗手做羹湯,就是毒藥,他也是含笑飲盡了。
他們兩個是在交往,但是約會的形式截然不同於以往的那些女子,全都泡在油鹽醬醋鍋碗瓢盆里,簡直是好笑死了。
「寶哥哥,你們又去超市約會了?」史湘雲急得跳腳,「你只有一個月的時間,怎麼不懂得好好把握?」
「我覺得這樣很好。」賈寶玉有些靦腆地笑著,「你不覺得,我們是在生活嗎?」
生活。是啊,男人與女人之間的關係,再怎麼轟轟烈烈,再怎麼海誓山盟,到後來還是要歸於平淡,歸於生活,歸於油鹽醬醋鍋碗瓢盆。林黛玉和賈寶玉一開始就沒有什麼轟轟烈烈的東西演出來給觀眾看,但是,或許這種相處模式卻是真正適合他們的模式。他們兩個一個太心無慾望,一個太過於實際,浪漫這種事情對他們來說反倒是格格不久。平平淡淡,每日相約去買菜,在廚房裡洗洗煮煮,低呷細語,如此生活著,有什麼不好?
至少,她在忙碌的間歇,驀然的回首,足以令他心動一整天。
至少,她在被洋蔥辣得淚水潺潺的時作,那種又氣又惱的表情足以令他回味一輩子。
至少,她在被刀切到了手指而耍賴地將菜刀丟得滿地都是害得薛濤和史湘雲四處逃竄時的得意;她在餐桌旁緊張地等著他將那些看起來實在恐怖的東西吃進肚子里時那種忐忑不安的神態;她在辛苦了幾個小時卻因沙鍋突然脫底時的錯愕――種種種種,種種他以往從來沒有機會看到的林黛玉的一面,全都真實而毫無掩飾地展現在他的面前,足以在他的回憶里流轉一輩子。
他還能有什麼奢求?只想牢牢地把握住她的每分每秒,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在哪裡約會,又有什麼區別?現在的他,已經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了。
所以,煲湯做飯的含義,不在於味如何美,而在於男女的關係。愛情才是最美味的調味品。這點,林黛玉還沒有完全體會。
今天的課題是做蛋糕。
「呀!糟!」明明記得買了,丟到哪裡去了?林黛玉跪在地板上翻箱倒櫃,打翻了麵粉,弄灑了奶油,敲碎了雞蛋,她全都不在意,一心一意地找砂糖。
地面上白雪皚皚,一串腳印從門口延伸過來,停在她面前。
「排骨精,我們買的砂糖跑到哪裡去了?」她頭也不抬,以為又是賈寶玉不放心過來查看。
來人將她從地上拉起來,連帶著拉起一片白粉連天。
「你——」他臉上的震驚連一臉深刻的憔悴都無法掩飾。「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那個當初連開水都不肯去幫他煮一杯的女子現在居然滿頭麵粉的像個黃瞼婆一樣趴在廚房的地上找砂糖。
「什麼這樣子!」她沒好聲氣地甩開他,「幫忙找砂糖啦!東西找不到火氣好大,沒空跟他哈拉。
他默默地將始終就在流理台上的砂糖遞給她,看她將一大袋砂糖全部倒進了攪拌器里,不禁同情起那個即將接受這塊蛋糕的人。她按下攪拌器開關,功率選擇得太大,頓時雞蛋麵粉滿天飛濺,她大叫著跳到一旁去,像看到什麼可怕的怪物,只會哇哇亂叫。
薛蟠搖頭,重重地嘆息,上前去將攪拌器關掉。
「你豬啊你!叫有用的話還要手幹什麼?」
她瞪起眼珠想罵回去,卻在見到他一頭一臉一身的雞蛋麵粉糊時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
「沒良心的女人。」他罵著,順手將農服脫下來朝垃圾筒一丟,洗了把臉,「讓開。」實在看不下去,薛大少將那個只會浪費糧食的女人推到一邊,重新打蛋,和面,攪拌,裝模,上爐。
她坐在一旁,有一粒沒一粒地叼著提子吃。說老實話,她和這個男人真正認真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不會超過二十小時,她對他的了解也是極其貧乏,卻會對他如此厭惡也真的很奇怪。
「我不知道你還會做蛋糕。」
「你看見我就跑就打就罵,哪有時間來了解我?」他酸溜溜的,忙停了,在她身邊坐下。她瞅瞅他,把提子推過去給他吃。
他沒吃,只怔怔地看著她。
「作變了。」
「是嗎?」她不太介意地拍拍頭髮,都是麵粉,「廚房裡下這樣,難道還穿晚禮服不成?」
「如果你肯為我做一次飯,我死也含笑了。」
撲!林黛歪嘴裡的提子飛出來,砸到薛蟠的臉上。好、好噁心!「你腦子搭錯了?忽然講這種活!」
「我沒有。你現在這個樣子,全都是為了他,我一點希望都沒有了--你給我一個了斷!」
一把菜刀小心翼翼地推了過來。「這個,可以嗎?」
「你不要再胡鬧了!」薛蟠忍無可忍,拍案而起,「我這麼認真地來了結我對你的感情,你還這樣!」
「自己說要了結的,還這麼凶!」她嘀嘀咕咕,聽在他耳里好像羽毛撓癢,心火一陣陣地上揚,恨不能掐住她那支美麗的細脖頸狠狠地搖。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強抑住怒火,他重新坐下來。
「我要聽你一句話,告訴我,你愛他,我就死心。」
她的小嘴微張,即使是在這種滿頭滿腦白粉的可笑情景下,依然誘人犯罪。如果他是她的男人,絕對不允許她在他以外的男人面前露出這種表情。
她的眼珠轉啊轉啊,嘴巴張啊張啊,看得他的心都擰了起來。
「可能。」
咚!咚咚!
前一聲巨響是薛蟠的腦袋倒在桌上的聲音,后兩聲是從外面倒過來的薛濤和史湘雲。
「只是可能?!」咆哮聲同時源於三人之口。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