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幻笛實在很錯愕,明明已經是大人了,不知為何卻變得像個小孩子似的,動不動就流淚。
他沒有給她任何交代,就這樣離開她。
而她儘管知道他仍如往常般的上班,也不敢打電話給他,怕他無情地掛斷電話……彷彿兩人間真會永遠一刀兩斷。
她如此天昏地暗地過了好多天,直到她不服氣的本性又跑了出來——
不!
她不能任他宰割,任他為所欲為。如果他們真的要做了斷,也會是她選擇不要他,而不是任他糟蹋、遺棄她。
她要去解開圍繞在他身上的種種謎題。
他可以給她葛邸和土地,卻為什麼不將心交給她?
他可以給她他的身體,卻為什麼不將他的愛給她?
她決心自己去找尋答案。
她快速整裝出門。首先她藉機去找薩兒,相信順道也可以見到金雍宇。
薩兒熱烈地歡迎幻笛來訪。在見到薩兒充滿幸福的笑容時,讓她羨慕得一下又湧上許多淚水。
為什麼同樣是女人,同樣結了婚,命運卻是南轅北轍?
薩兒是幸福的,有一個男人用盡畢生的精力去愛她,而她的男人究竟有沒有對她用清至深呢?
「蔣姐,你怎麼哭了?」
薩兒錯愕地問道。
幻笛抱住了薩兒。「對不起,讓我好好哭——」
是的,再讓我好好哭一場……
薩兒心底狐疑著,難道,蔣姐過得不快樂嗎?從前,她看她一副強悍的模樣,誰知結了婚,也變得如此脆弱。
「蔣姐,」薩兒小心翼翼道。「以前是你教我要活得快樂的,如今,我希望你也能快快樂樂。」
幻笛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得死去活來的,當金雍宇下班回家時,看到的就是這副駭人的景象。
幻笛兩眼紅腫地死瞪著金雍宇。
除了八年前,他收留她的那一夜之外,幻笛從來沒有在他面前掉過淚。
再坎坷的路,她都撐了下來,一路堅強地走了過來。
「幻笛,你怎麼了?」
他關心地問道。
「是誰欺侮你了?」
「還不都是你——」
幻笛指著金雍宇的鼻子,對他大呼小叫。「你為什麼把我賣給葛震霍?你這忘恩負義的小人……」
「葛震霍欺侮你了嗎?」他無法置通道。「不可能,他不可能對你不好!」
「可惡!」
幻笛火冒三丈。
「你又不是他,怎麼知道他葫蘆里賣什麼葯?」她譏諷道。「你不是防人如防敵,對人一向多猜忌,根本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怎麼這下子才三兩下就被葛震霍收買了!」
「該死!別對我大小聲,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不可能做出對你不好的事——」
金雍宇大聲頂撞回去。
「誰知道?誰相信?天知,地知,你知,就我不知——」幻笛得理不饒人。
「葛震霍全部都告訴我了,你的『遣散費』大部分是出自他的口袋,你這不是把我賣掉是什麼?你真是惡毒的老闆,你不是人。」
他們兩人面對面地叫囂了起來,薩兒站在一旁看得膽戰心驚的。
幻笛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她邊拭去淚水,邊決定不罵個徹底絕不甘心。
「該死的!」
金雍宇為了要讓她閉嘴.乾脆完全把真相全盤托出。「那是因為他告訴我:他愛你!」
「他愛我?」
這一刻,她才止住一張可以罵天罵地的嘴。
「你當然可以質疑我怎麼那麼信任他,隨便就出賣了你,把你交給他。」金雍宇坦承自己或許在做法上有一些缺失。「可是,當我看到他提到你的名字時.臉上綻放的光彩,那是對你毋庸置疑的愛啊。就如同從前你常笑我,說我看薩兒時的表情,就暴露了自己對薩兒的愛——」仙慎重地說著。「所以我相信他是真心愛你的。」
喔!
是的。當一個男人直視一個女人的眼睛時,他是無法說謊、無法隱藏任何事的。可是,她為什麼總是看不清震霍眼底的真相呢?
「那你知道我們從前的事……」
幻笛赧然問道。
「我當然知道。」
金雍宇老老實實道出一切。
「當他來找我時,一見面就根狠地給了我一拳,他說他是來找我算帳的,說我搶皇了地的女人……他整整被我們欺瞞了八年,他帶著誤會生不如死的過了八年,如果不是後來我和薩兒結婚了,他可能一輩子都無法知道.我們只是單純的朋友跟主雇的關係,他也無法再次得到你。」金雍宇斷然地說著。「那時我就知道,過去拋棄你的男人.現在又回來了。而且他一直是愛你的,對你的愛從來沒有間斷過。所以,我才放心地把你交給他。」
聽到此,幻笛豆大的淚珠又一直落了下來。
「不!他根本從來沒有說過愛我,他只是不斷輕視我、嘲笑我,笑我是……」「妓女」兩個字讓地說不出口。
「沒有男人會大費周章去得到一個女人,再把她狠狠地甩掉。」
金雍宇冷靜地分析著。「這中間可能有什麼曲折離奇的事,你必須要自己去尋找真相了。但我可以確定一件事:他真的是用他整個生命來愛你的!」
薩兒也在一旁加油打氣。「蔣姐,我相信你一定會找到幸福的。」
幸福!是的,生命里的金錢、權勢和是非,都是過往雲煙,生血里最重要的是愛和幸福,她該要努力追求生命里最重要的原動力。
「謝謝你們。」
她對金雍宇深深地鞠了一個躬。「你永遠是我心中最好的老闆!我欠你的種種恩情,只有來世再還了!」
「你只要不隨便罵人,我就阿彌陀佛,不必你報答什麼了。」金雍宇調侃道。
幻笛不好意思地說著:「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如你們所願,找到真正的幸福。」
「你一定會找到的。」金雍宇不勝唏噓。「時間過得真快,我看著你長大,看著你往上爬,曾幾何時,也看到你終於找到人生的真愛……」
當幻笛離去時,金雍宇把薩兒緊緊地抱在懷裡。對他而言,他最大的幸福,就是得到了薩兒。
幻笛漫無目的地走著。
她要去哪呢?她能去哪呢?她想去哪呢?
無數的疑問在腦海中晃動著。她終於找到了答案。
她想回去!
八年來,她一直不敢回到安樂社區.她總是在逃避著自己貧窮的過去。
而她現在應該要有勇氣找回自己失落的東西。
她毫不遲疑地將車子開往安樂社區。
眼前立刻出現了熟悉的一切,她彷彿回到了過去。這裡一點沒變,老舊得讓人嫌棄.空氣中總是瀰漫著發酸的臭味,讓人作嘔。她將車子停好.一邊沉思,一邊漫步,走到了小公園。
她一身光鮮華麗的打粉,立即引來公園裡大大小小居民們的注意。
她卻一點也不以為意,坦然地面對他們,釋然地對著他們微笑。
突然間,她大徹大悟了。無論時光如何改變,她一直是屬於這裡的。她再也不會以貧窮的出身為恥柔,因為縱使她有成就了,也是一樣不快樂。有了錢居然從來沒能帶給她足夠的安定感。而這裡的孩子們,物質雖然貧窮,卻能夠綻放讓她渴求的燦爛笑容,就如同從前震霍如陽光般的笑靨。
除非,她能找尋到自己的幸福。否則,她簡直是白活了。
她坐在和震霍以前偷偷摸摸幽會的椅子上——這裡因為有高大樹蔭和濃密樹葉的遮掩.計他們可以正視葛邸的動向,又可以卿卿我我而不被人發現。
她回想過去,和震霍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他對她愛的誓言,他將她捧在手掌心般的溺愛。如此甜蜜的過往啊!她但願那一刻能夠永遠的停住。
驀地,她瞪大了眼睛,是麥雅唐!她居然也來了?
怎麼可能?她揉揉眼睛,再次仔細瞧清楚,那真的是她的背影,只是有些發胖。她何時回去的呢?她來到這裡是為了什麼?
此時麥雅唐竟轉過身來了,她若有所思地朝幻笛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命運真是殘酷,老是在捉弄人,她們八年前在這裡爭風吃醋的一幕,現在又要再度重演嗎?
幻笛坐在同一張石椅上,而麥雅唐則是神色憔悴地邁步前進。就在剎那間,她們的視線再度交會。
「是你?」
「是你?」
真是太巧了,昔日的情敵竟又碰面了。
可是再也沒有以往針鋒相對的景象,麥雅唐急忙想掉頭走人,而幻笛卻緊緊拉住她的手。
「你……」幻笛的視線往她的肚子看去,立刻不可思議地叫嚷了起來。「你懷孕了?」
彷彿下了十分的勇氣,麥雅唐終於轉頭面對幻笛,僵硬地笑著。「是的,我懷孕了。」
「懷孕是女人的大事,恭喜你了!」幻笛獻上最真誠的祝福。
幻笛眼底的真實不容置疑,這讓麥雅唐有些不知所措。
兩個女人獃獃地不發一語好一會兒,還是幻笛大方拉著麥雅唐坐了下來。「孕婦站太久不好,坐著可以多休息。」
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麥雅唐忍不住問著:「你好嗎?」還有他,震霍過得好嗎?
誰知幻笛也關心地問著:「你過得好嗎?」
異口同聲的關懷,讓她們兩人會心一笑。
幻笛首先自嘲。「如果我過得好,就不會落魄地回到這裡,回想自己不堪入目的貧窮,及種種過往——」
麥雅唐帶著震驚的口吻道:「你怎麼可能會過得不好?震霍那麼愛你——」她有些忸怩道。「他對你的深情摯愛,曾讓我嫉妒得直想拿一把刀插在你的心臟上……」
麥雅唐的直言,讓幻笛嚇得倒抽了一口氣。女人家的恩怨情仇,可不是男人可以理解的。
「為什麼連你也這麼說?」幻笛百思不解。「所有的人都說他愛我,可是我就偏偏看不出來,也感受不出來。」
「你知道他從來沒有忘記過你嗎?儘管你們怨懟的分手后,這八年來他日日渴望你,他夜夜忍受沒有你的煎熬——那不是一般男人可以忍受的,他可憐地度過了八年!」事過境遷,如今對幻笛坦承自己是手下敗將,麥雅唐竟意外的感到如釋重負。「我試著想取代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可是我的努力討好全都白費,在他面前,我可能連替你提鞋的資格都沒有。
「他回來台灣后,就拚命找尋接近你的機會。他可以拋下公事不管,拋下我不理,成天就是偷偷地跟蹤你,或許你不知道,他其實一直是在你身邊陪伴你的。」
幻笛終於恍然大捂,怪不得那時她落水,他怎會那般巧合地出現,還拚命地救她。
麥雅唐苦笑著。「一個男人可以為你連命都不要,那不是深愛你的話,會是什麼?
我儘管身為他的正牌未婚妻,他卻連碰我的興趣都沒有,他只覺得我乏味。他從來沒有吻過我——」麥雅唐乾脆一股腦兒地全說了出來。「所以那一次我氣沖沖衝到你家,在大門口目睹你們火熱的親吻,才會惱羞成怒地甩你一個耳光,」她很不好意思地承認。「那其實不過是暴忍自己的無能罷了!因為他根本不要我。」
麥雅唐的告白,讓幻笛的心彷彿飛上了雲端。
「我愛了他這麼多年,卻得不到他一點點回饋——我只得死心一走了之。」畢竟這真叫她情何以堪?麥雅唐沮喪的閉上雙眼。
幻笛伸手握締麥雅唐的手。「對於一個無情無義的男人,我替你嚴厲的譴責他——他實在很該死!」
麥雅唐噗哧一笑,沒想到昔日的情敵竟然替她仗義執言,她釋懷道:「我會回來,是要看看我還眷不眷戀這裡。」她愛憐地摸摸肚子。「為了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我一定要揮別過去。」
「結果呢?」幻笛在意地問著。
麥雅唐雲淡風清地笑著。「重回傷心地,我卻一點也不再留戀,看樣子我真的擺脫震霍帶給我的痛苦了。我可以再度活得光彩了。」
幻笛衷心為麥雅唐高興。「真是太好了!」她羨慕地看著雅唐微凸的肚子。
「那……孩子的爹?」
麥雅唐挑起眉羞澀道:「我說出來,你可別笑我!」
幻笛猛搖頭保證,坦白地說道:「我自己都慘兮兮了,震霍好久沒回家了。」
「啊?」麥雅唐識相地沒有多問,畢竟幻笛比自己幸運多了,起碼震霍是深愛幻笛的,而且幻笛向來堅強。而她就不同了,大小姐的任性脾氣一旦發作,一般人可是無法領教的。而為了孩子,她現在必須要學習忍氣吞聲,努力試著和未來的他溝通相處。
麥雅唐愁雲慘霧地道出了一切。「我受不了你們結婚帶給我的恥辱,就飛到法國去,想重新開始。可是我一直一蹶不振,甚至每天喝葡萄酒解悶,就在那一夜,我竟喝醉……」她越說頭越低下去。「我糊里糊徐,竟然和也喝醉的他共度了一個晚上……不小心就懷孕了。」這個「他」,想必就是麥雅唐未來的老公。「他不准我墮胎,雖然我們絲毫沒有感情基礎,可是為了孩子,我們願意麵對事實,一起努力。」
「他有資格做你的丈夫。」幻笛感動道。「我知道你向來潔身自愛,是不可能和男人亂搞的,可是因緣際會卻懷了他的孩子。而你守了震霍這麼多年,最後始終無法得到震霍,而他卻輕易的能因孩子而讓你嫁給他,這就是你和他註定的緣分……」
「不管和他有緣沒緣——」麥雅唐苦中作樂道。「不管如何,我會努力讓自己愛上孩子的爹。」
「你一定會很好的。」幻笛加油打氣。「在我的眼底,你才是很幸運的人,總能如願以償。你一定會過得很幸福。」
「哎!」麥雅唐哀聲嘆氣。「感情的事情,誰也不能勉強誰,不過我徹底知道一件事,就是我們女人要爭氣,活得要比男人更好!」
幻笛大笑出聲。
「祝福你,『棉花糖』!」
「我也深深祝福你。『麥雅唐』!」
前嫌盡釋了,她們緊緊地相擁著。
感謝上蒼讓她們再度相遇,成為知心好友,她們更給予彼此最熱誠的祝福。
幻笛決心要讓震霍親口說出「我愛你」,她要讓他們的生命再次聯結。
而最好的方法,就是住在葛邸。
她提起勇氣在他的手機上留言,請他前來葛邸。
她相信他會來的。因為她突然住了進去,他一定會擔心她,不會撇下她不管的。
於是在黑夜來臨之前,她驅車前往豪邸。
葛邸。
這裡荒廢許久了。
畢竟從葛李木和妻子雙雙亡故后,這間豪邸就再也沒人住過。可是葛震霍仍是固定找清潔人員在白天來打掃,讓葛邸維持現狀,恍若是最溫暖的家一樣。
她在青少年時,曾經妄想成為葛家的少奶奶,住進豪華的葛邸,盡情麥受養尊處優的生活。父親蔣生超去世前的「遺言」,讓她更是信誓旦旦一度想奪下葛邸。可是當她富有時,她卻把父親的話當成笑話,撇下不管。如今事過境遷,沒想到葛邸真的有落到她手裡的一天。
葛邸縱使裝飾得金碧輝煌,也是空空蕩蕩的毫無人氣。這房子不但大得離譜,也空虛得離譜。客廳中間擺著一架巨大的鋼琴,醒目的鋼琴讓她彷彿看到一個大男孩,陶醉在琴譜里,神遊到音樂的世界中。
為了怕空置太久,會有不良分子闖人.用空屋來為非作歹,葛震霍將豪邸的電源都拆除了.所以沒有電力。一旦夜臨大地,這裡空洞陰森得彷彿鬼屋一般。
但幻笛並不怕這種陰森森的感覺,她只是不喜歡在黑暗之中。她趕緊先將一根根蠟燭點著,一路逐一擺在客廳和餐廳里,微弱的燭光頓時溫暖了整個室內。她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薑母茶,坐在人造火爐的地毯邊,時間一分一秒就在等待中流逝。
豪邸十分寧靜,稍有一點風吹草動她都會緊張個半死。
就在她的企盼下,她終於聽到車庫傳來了馬達的聲音,她的心跳加速了。
他來了!
而且,即將回到她的身邊。
她要他永遠回到她的懷裡。
她聽到遠方傳來他憤怒的叫罵聲:「你怎麼突然跑到這裡來了?這裡沒電,你一個人很危險……」
臘燭微弱虛幻的光線映入了眼帘,讓他彷彿看到八年前她所點燃的仙女棒,那一閃一閃發光、充滿幸福的火花……他漫步到她身邊。
他無處可去,也是無處可躲吧!反正沒電,什麼事都不能做,只得尷尬地坐在離她不遠處。
再見到他,幻笛有著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仍是那麼英俊挺拔,器宇軒昂,意氣風發得讓她驕傲不已——這是屬於她的男人。
她放下身段,用著軟綿綿的腔調,撒嬌地說著;「這裡是我的家,我回到我家不行嗎?」
他別過頭不語,試圖揮去心底對她的極度渴望。多日不見,她更是性感迷人了,這些日子他簡直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想念她的嬌胴,思念她的微笑,讓他每夜都飽受煎熬,難受不已。
「我很想你。」她幽幽地訴說道。「你知道你不在的刁子,我……
「你不可能想我的。」他大聲咆哮地打斷了她的話。
幻笛又火大了。「你為什麼這麼說呢?你為什麼總是認定我既壞又愛錢……」
「難道不是這樣嗎?」他無法隱藏受傷的心。「反正我連葛邸也給你了,你有了錢,根本不會在乎我,我識相的自己先走,以免自取其辱。」
「我為什麼會不要你?」幻笛越說越一肚子火,要算帳大家一起來算。「幾年前,我把女人最珍貴的貞操獻給你,而事後你卻翻臉不認帳。現在你又反咬我是愛錢的淫蕩女人?」她氣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了。「是你先對不起我的,你還敢怪我!」
「別裝了!」他大吼回去,既然要掀底牌.大家就一起來掀。
「我早看透你無恥下流的賤德行——」
他在胡扯什麼啊!幻笛越聽越糊塗。「我、不、是。」她坦白地道出真心。「我當年也可以犧牲自己跟金雍宇上床,可是我沒有。我只有你一個男人,過去是,現在也是,將來更是。」
「少來了!你虛偽的面具再也騙不了我——我終於看清你的真面目了。」終於,他道出那段讓他蝕骨泣血的一幕幕往事。「你可以和我繾綣纏綿,滿口愛我的甜言蜜語,可是下一秒,你可以疾言厲色對著麥雅唐說你只是在嘲笑玩弄我的感情,為錢出賣你自己種種的卑劣陰謀……」
終於,真相大白了。
原來當年他會拋棄她,不告而別……終究是她咎由自取。
「你——偷聽我們的談話?」幻笛無力道。
「是的。」他提高了音量。「我很傻吧!被你甩得團團轉,而罪魁禍首就是我的錢。如果我是貧窮的小子,我的自尊也許就不會被你活活踩在腳底下。」他痛苦地閉上眼睛,傳來陣陣壓抑的啜泣聲。
幻笛用雙手捂住了臉,原來在無意中她竟然狠狠地傷害了他,把他傷得體無完膚。
「錯了!你錯得離譜,」淚水沾濕了她的衣襟,她娓娓地道出不堪回首的過往。「那時麥雅唐處處欺侮我,動不動就讓我難堪,甚至要找跪在地上親吻她的鞋子……她總是不斷嘲笑我一貧如洗,我發誓我要報復。那時她得不到你,絕望地跑來與我談判。我知道她在乎你,而你卻不愛她,所以用最惡毒的話來刺激她,自以為這就是報復了。我很傻,是不是?其實那些話沒有一句是真的。真話是,我愛你愛得要死。我好愛好愛你……」
一滴一滴的淚水,代表著她為了愛他,受過了多少愛的苦難。「那年我十七歲,我天真地以為你是我的全部。而今我二十五歲了,我成熟、獨立、自主,可是我仍舊認為你是我全部的世界。」
她可憐兮兮道:「當年我決心要告別過去的生活,離開了社區,什麼都不帶,什麼都不眷戀,唯一撇不下的就是你送我的口琴……事隔多年後,那支口琴我仍然無法丟棄。在你面前,我是不是很沒用呢?」
「天啊!我們竟被一場誤會深深地折磨了整整八年——」他終於釋放下多年來如千斤重的芥蒂了。
他的喉嚨彷彿哽了一塊大核桃似的,語意困難地說著:「帶著對你的愛恨糾葛,讓我只敢承認要你的肉體,強逼著自己不準增加對你與日遂增的愛。可惜我徹底失敗了,因為我對你的愛,隨著時光流逝.不減反增。」他倏地跪在妻子面前,乞求諒解。「原諒我,幻笛。其實我對你愛的需求更多。這麼多年來,我始終無法忘記你,我一直深深愛著你——」
「那是我笨。我應該要懂你的心。當你口口聲聲要我時,其實就是愛我。只是你狂妄得不會告訴我,而我也倔強得不肯向你低頭。找很想要有你的孩子,卻拚命地說服自己,只要不懷你的孩子就不會讓自己受傷。」幻笛撫摸他鬍渣橫生的下巴,不解地問道:「為什麼我們明明相愛,卻要彼此傷害呢?」
他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他拭去她的淚水,柔情似水地說道:「我從來沒有要傷害你的意思。我告訴自己,縱使得不到你的愛,就算你只愛我的錢也好,我也要用錢來滿足你想要的一切。」
「現在想想,你愚痴得可以。」幻笛嘟起嘴巴問道。「你的愛讓自己變得很盲目。因為我要的是你的心、你的人,而不是你的錢。對了,你為什麼要將葛邸給我?」
「那一直是你的『願望』,不是嗎?」原來震霍真的從頭至尾都沒忘記,他對她所許下的每一句愛的誓言。「當我父母死後,我清查了葛李木名下所有財產的來源,葛邸這塊土地確實來得莫名其妙,連前一筆轉移的地主都模糊不清……所以我相信你爸爸死前的說詞,我現在不過是將土地物歸原主!」
「但是死無對證,你仍舊可以不認帳,可是你卻沒有這麼做,我佩服你的誠實。」她獻上一個熱騰騰的香吻。
「是你的愛讓我誠實。愛才是原動力!」
「不過得到葛邸早已不是我的願望了。我現在的願望是——」她開始敘述一個很美的夢……
她從口袋裡取出那一支塵封八年的口琴。「這是我一直割捨不掉對你愛的信物。」
他激動地將口琴棒在手掌心上。「我答應你,一定會圓你的美夢的。」
「其實,『棉花糖』一點都沒變,我還是從前那個我,」她認清了自己,也開始自我解嘲。「到現在為止,我還是節儉得只有一把梳子,上次梳子掉進馬桶,有潔癖的我不敢拿起來用,害我披頭散髮、狼狽地見你……我總是喜歡把自己洗得於乾淨凈的,以為那樣就可以拋去貧窮的陰影,現在我才知道,貧窮並不可恥,重要的是自己的心不能貧瘠。」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一直是我心中不變的『棉花糖』……」
他深情款款地看著她。「你心亂如麻時,總是習慣地將下唇咬得瘀青,這個壞習慣讓我看得好心疼。」他伸出舌頭輕舔她的下唇,為她療傷。
「為什麼那麼喜歡叫我『棉花糖』?」她躲在他懷裡輕輕問道。
「在我很小的時候吃過一次棉花糖,從此我就忘不了吃棉花糖那一瞬間幸福的感受。」他眼中漾滿對她深深濃濃的情感。「只要想起『棉花糖』,那就是我夢寐以求的幸福。」
「我們來做生孩子的事——」他呢喃地說著。
「我好想你的唇、你的柔、你的性感、你的帥氣、你的身材——」她閉上眼睛回憶著。「還有你高超的琴藝。」
「你走了之後,我對人性徹底失望,甚至拋棄了我最愛的音樂。現在為了你,我會重拾對音樂的熱愛,我可以對你彈奏一整晚的愛之樂曲。」她又開啟他對音樂狂熱的靈瑰了。
一整夜,他不斷彈奏,釋放他對她充沛源源不絕的愛……圍繞他們的是無比的溫暖和無限的幸福。
幻笛終於做回了自己——「棉花糖」。
假日的時候,她在安樂社區的公園裡擺著小攤子,免費贈送棉花糖給小朋友吃而他則形影不離,緊緊守在她的身邊,用口琴對孩子們吹出一篇篇一曲曲無限希望的樂章。
每當他們對眼相望時,總會相視而笑:這才是最實在的幸福。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