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隔天一早,娜咪帶了一大束花來。
李天風愉快地接受后,想找個花瓶把它插好。但找了好久,就是找不到。她只好再去拜託阿克帶她去市集買花瓶。
「阿克,拜託嘛,一下子而已,我們買完就馬上回去。」李天風央求阿克。
麗斯亦自信滿滿地企圖說服他:「阿克,你放心。有我在,沒人敢欺負媽媽。」
正當阿克左右為難之際,突然見到里雅和兩個侍女走來。他喜出望外地迎上,心想這下可找到脫身的機會了。「里雅公主,你有沒有什麼工作要派我做的?」阿克亦直盯著她。
里雅閃避他的眼神。「沒有。
李天風就知道這兩人內心裡暗潮洶湧,表面偏裝作平靜無波。她幾乎聽得到兩個「觸電」的滋滋聲。
里雅拉著李天風的手往外走。「外面有一大群人帶花要找你,趕都趕不走,說是一定要見你不可。」
「他們是不是想欺負媽媽?」
里雅瞪了侄女一眼,說:「現在誰還敢哪?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市集威脅他們。」
麗斯心虛地低頭,喃喃自語:「哪個人這麼長舌,我一定要找他算帳。」
「是嗎?那個人形容你多麼像你父王般的威嚴無懼,這樣你也要找人家算帳?」
麗斯馬上得意洋樣。「那就算了,我們去看看吧。」
待李天風她們一出門,頓時所有人都圍了過來,每人爭著獻花給她,七嘴八舌的不知乞求什麼,而被圍在巾間的李天風聽得頭都昏了。麗斯則被擠到外面,急得她拚命推開他們去牽她的手。
一個威嚴怒聲而出,霎時定住了所有的人。是達倫高高在上地坐在馬匹上,後面還有達西、依拉及一些待從及武士。
「你們在這裡吵什麼?」
麗斯趁機鑽到李天風旁牽她的手。「這些人要媽媽幫他們治病。」
李天風惶恐地說:「可是,我又不是醫生,我哪會替人治病?」
那些人均跪下苦苦哀求。
「媽媽,他們說你救了娜咪的兒子,將他從死神手中奪了回來;還將生氣灌入撒克族黑熊的兒子,讓他死而復生。他們希望你幫他們向死神求情,別讓死神帶走他們親人的生命。」
「可是,我真的不會治病。」
麗斯向那些人喊道:「我媽媽說她不幫你們向死神求情,你們回去吧。」
但是,他們還是不死心地把花舉高欲獻給她。
達倫決定結束這場混亂。「全都給我離開,以後不準任何人來騷擾她。被我知道的話一律貶為奴隸,到礦山工作。」
所有人頓時垂頭喪氣地離開。
李天風有些於心不忍。其中一人折回將手中的花獻給她,她微笑道謝,而其它人亦將花放在她腳邊才離去。
達倫指責地說:「為什麼我稍一不注意,你們就招惹麻煩?」
里雅認罪地說:「王,是我的錯,我不該找她來——」
「不關你的事,里雅。」
麗斯別不甘心地辯解:「是他們自以為帶幾束破花給媽媽就會替他們治病,又不是我們找他們來的……」
「好了,別說了。我送客人們出堡,他們要回去了。
「麗斯,那正巧,要你父主送我們一程去市集買花瓶。」
達倫聽完麗斯的翻譯后,青筋又浮現了。他忍耐地說:「能不能問一下你媽媽,你父王還在生氣她知不知道?」
李天風天真爽快地回答:「知道啊,反正等一下氣就消了。」說完,她到達倫馬旁,將手高舉。「走吧。麗斯,你請達西王子順路載你一程。」
麗斯奔至達西王子旁,雙手高舉。「媽媽請你載我一程,我們要去市集買花瓶。」
達西將她拉上馬,嘲弄地苦笑。「達倫王,你們家女人都這樣子的嗎?連個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依拉這才真正死心,那女人的勇氣足以配得上達倫王。如果換成是她,早就嚇得躲在一旁,生恐他使神力對付她。
到了市集后,李天風發現有一空地,一群人圍著一個光頭和尚坐著,靜靜聽他講話,和尚後面還掛了張釋迦牟尼佛的圖像。
她指指那方向,向達倫表示要去那裡;但他不理她的指示,逞自往雄偉的大門走。
她問騎在旁邊的達西:「王子,那邊在做什麼?他們在沉思、靜坐,還是修行?」
從她口中聽出屬於宗教專屬的字眼,達西又驚了一下。她連這也懂,他決定解開昨天的推論是否正確。
「妹,你看那裡有個和尚,我想請他到鷹城為母親說經解法,相信她會很高興的。」
「嗯。」
「王,抱歉停一下,我們有點事想跟那位師父談。」
「好吧。
所有人一起在那塊空地下馬。麗斯、李天風首先衝到前面欣賞那張圖像——」一張莊嚴而沉靜的畫像。
「媽媽,這是什麼人?」
「釋迦牟尼佛吧,我猜他正在傅教佈道。」
達西向和尚恭敬地拜了一下。「師父。」
那和尚點了下頭,回拜。
「不知師父計劃在龍堡待多久?我想邀請師父到鷹城作客。」
「你是?」
「在下是來自鷹城的達西王子。還沒請教師父法號?」
「一普法師。」
他再拜了一下。「一普大師,不知敝城有沒有這榮幸?家母是虔誠的佛教徒,她一定很高興見到大師你。」
「有緣的話自會相聚。」
「我另有問題想請教大師。」
「不敢當。施主,但說無妨。」
「眾神是否均喜愛音樂、鮮花的奉獻?」
「好花獻佛前,至於音樂嘛,應該也喜歡吧。」
麗斯突然指著圖像釋迦牟尼佛頭上兩旁的神像道:「媽媽,你看他們穿的衣服跟你好像。」
達倫也注意到了。「我第一次見到你媽媽,她也是這髮型,還從樹上赤腳跌下來摔斷腿。」
李天風反駁:「我才沒有赤腳,我有穿鞋。」
「幾乎沒穿。」
她承認:「是幾乎沒穿,那又怎樣?」因為她穿的是涼鞋。
達西問大師:「大師,這一對神不知怎麼稱呼?」
「她們是『飛天』,又叫『飛仙』,有人稱之為『天衣』。她們能奏樂、舞蹈,專采百花香露、不長翅膀,揮舞長巾飄帶就能隨風飛舞。不吃酒和肉,揚手散漫天雨花,放出百花香氣,居住在風光明媚的天宮十寶山。」
達倫聽完后,輕笑出聲。
麗斯頭次看父王這表情。「父王,有什麼好笑的?」
「這和尚的形容有點像你媽媽,我還以為僅是外表像而已,沒想到連舉止也類似。
達西覺得找到答案了,興奮地問:「何以見得?」
「到現在為止,我沒看過她喝酒、吃肉,倒是有次看她在吃花,當時我想她肚子一定餓慘了。她還曾拿了桶花撒人,而且這兩天,你也看到了她一直玩那些樂器,她不是也說她學過舞蹈嗎?」
麗斯問李天風:「媽媽,你吃過花啊?好不好吃?」
李天風羞死人了,竟然被他偷看到,她還以為周圍沒人。「那時我肚子餓,我想花朵上應該會有蜜;而且,我以前吃過一道鮮花色拉,味道還不錯。」
達西問她:「你為什麼會從樹上掉下來?」
「我也不知道,前一刻我還隱身在樹上看到一場戰爭。突然,就被『人』從背後推下來,然後,他就救了我。」
達西反身問達倫:「你是怎麼發現她的?難道你沒看到樹上有人嗎?」
達倫這才驚覺他寓有深意的問題,他皺眉回想。「我沒注意到,我一轉頭就看到她砰一聲摔在地上了。」照理說,那棵樹並不隱密,那麼多人在附近,應該至少有一人看到的;就算沒有,他也應該察覺到她的「人氣」才對。
其它上次跟隨的龍堡勇士這才回憶起許多不合理的地方;她的突然出現、優雅的舉止,也從不碰酒和肉。上次與撒克人比武時,她還撒了一場花瓣雨、送花環,其中最令人驚奇,她完全不怕達倫王,更不怕他的神刀。
達西問老和尚:「大師,眾神居住的地方是怎麼樣的?」
「那裡珠寶滿地、佛光普照、沒有黑暗,隨時隨地佛樂飄送,神與動物和諧相處。」
達西「故意」要麗斯問李天風她住的地方。
「我們家是很平凡的公寓大樓,我們住十六樓,前有——」
「媽媽,十六樓怎麼上去?爬樓梯都爬得累死了。」
「搭電梯啊。」她用手比做一個盒子,以手指在裡面充當人,在一樓時人進電梯,咻的一下到了十六樓。「一下子就到了,不用爬樓梯。」
「那挑水上去不是很麻煩?」依拉忍不住想到就問。
「不用挑水,有管子將水抽送到最上面,想用水時水龍頭一開就有了。」她比了個開手龍頭手勢,然後在下面洗手。
依拉問存在心中已久的疑惑:「你不會騎馬,怎麼出門?」
「坐車。」她將手比做車子,另一根手指頭比擬為人,平順地從左至右滑動。「咻!就到目的地了。」
「那射箭呢?你為何不會?」依拉不死心地追問。
「為什麼要學?訓練專心注意力嗎?」
「不是,要用來打獵物、射敵人的。」
「可是沒有獵物跟敵人啊。我們不可以拿了箭亂射動物,人類應該愛護、保護動物。」
「那你總該學針線吧?如果衣服破了,至少會補。」
「但我很少把衣服穿破,大部分都因太小丟掉或送人;就算穿破了,再買新的就有了,穿破衣服出門會被笑的。」
其它人聽到麗斯翻譯到把衣服「丟掉」、「送人」時;都倒抽一口氣,他們無法想象如此暴殄天物的行為。
其中一個勇士托麗斯問,那她到底有多少衣服穿?
「不知道耶,沒數過。誰會無聊到去數衣服。像我媽媽每兩年都整理柜子一次,把不流行的衣服丟掉,以免占空間。我奶奶就比較念舊,她都捨不得丟,所以她準備了兩個大房間,一間放衣服,一間放鞋子、帽子等那些配件;而我和姐姐最喜歡去奶奶家玩造型遊戲。」
「鞋子也要一間房間?」
「那當然。她有好幾百雙鞋子,當然需要一間房間來放。」
麗斯天真地問:「那媽媽一輩子都不用買衣服了,光是穿那些就夠了。」
李天風輕笑說:「那怎麼可能?風格又不一樣。」
「什麼是風格?」
「我奶奶喜歡那種可以展露身材、裝飾很多、名設計師設計的衣服,而我喜歡簡單舒適的。」
男人都會馬上聯想到,都做奶奶的女人了,還有什麼可露的?早就滿臉皺紋、老態龍鐘的模樣。
李天風忍不住笑出來。「你們要是看過我奶奶就不會說出這種話了。我跟她出門時都宣稱她是我大姐,別人還相信,因為她身材、皮膚都保養得很好。」
麗斯馬上說:「那她不是長生不老了?」
李天風想了想。「這樣好像也說得通。」
達西暫時證實了自己的猜測。雖然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假設,但光是富裕的環境是用不可能培養出那種集天地靈秀一身的美女。如果她是從那個世界來的,就說得通她為何毫無警備之心,不記仇、不知危險為何物。不知道害怕、不在乎達倫王身上擁有上天所賦予他的神力了。何必在乎呢?因為她即來自上天。
達西對達倫神秘地一笑,一副「你知、我知、大家知」的表情。
每個人當場都下了相同的結論,但都很有默契地不點破;就只有麗斯和李天風渾然不覺。
李天風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輕叫一聲:「啊。」
「媽媽,怎麼了?」
「我們不是要買花瓶嗎?再不買回去,那些花都枯了。」
李天風站起向和尚鞠躬,彎腰拜了一下。「大訴我們先走了,再見。」
麗斯見狀也學著鞠躬,雙手合併拜著。「大師,媽媽和我要去買花瓶了,再見。」
達倫喚回欲走的兩個「大忙人」。「等一下,我說你們可以走了嗎?」
「可是媽媽說再不買花瓶回去,那些花就要枯掉了。」
「麗斯乖女兒,你問你媽媽想不想騎馬去堡外逛逛?」他哄誘女兒。
麗斯第一次聽父王這樣叫她,樂得昏了頭,馬上把花瓶的事丟到一旁。「媽媽,父王說要帶我們去堡外逛逛。」
達倫再加一句:「順便告訴她,我會派人幫她收拾那些花。」
對一進堡里就不曾出去的李天風而言,這可是一個無法拒絕的誘惑,她當然喜孜孜地點頭。
他們這一群人馬一出堡,市集的人馬上交頭接耳,談論著剛剛王族們的談話。所有人皆恍然大悟,難怪王會被那女人迷得三天下不了床,還聽說王滅了黑熊一族、殺了那群恰克族勇士。
神知道神石毀了,所以送天女來代替神石。神之子配天女,不正是絕配。
龍堡的人處於一種興奮的氣氛中。他們一族將興盛,因為神特別眷顧龍堡一族。從此以後在這片大草原上,他們「呼韓邪」達倫一族將統治其它部落,未來可期。
芳草碧連天。龍堡外的景色,一片蔥蔥鬱郁草原延伸至天漫,遠處的山一片翠綠。
草原上,點綴著白色帳篷,炊煙裊裊升起,羊群。馬匹悠閑低頭吃草、走動。
目送達西王子一行人向遠處高山馳騁離去后,達倫令所有人回龍堡。他則載李天風繞往另一方向騎去,呼呼的風呼嘯而過,四周景物如火車窗口外般快速倒退。李天風目不暇接,不知該將視線投在哪個方向欣賞。
他們幾乎繞過半個龍堡,來到龍堡后,李天風望著陡峭的山壁間,麗鹿在崎嶇不平的地上輕鬆地跳躍於岩石之中,一派悠閑地低頭覓食。
李天風回頭望向達倫。原來他是帶她來看這群美麗的麗鹿,她回他一個感激的笑臉。
可是,看他一臉看好戲的惡作劇表情,好像不只那麼簡單。她眼光徘徊於那峭立的山勢與他一臉倨傲的神情,她的臉色逐漸慘白,她捉住他的手,欲阻止他的企圖。
他只是將她的手鬆開,將她的雙手環住他的腰,臉一凝,他馭馬衝上嶙峋的山壁,置若罔聞她的尖叫聲。
李天風腦海一直浮現他們兩人連馬從高處摔下、屍體橫陳地躺在山腳下。不可能,這麼陡峭的山連人爬上去都有問題,更何況馬匹背負著兩人的重量,他們不該隨意闖入麗鹿的世界。
奇迹似的,他們竟然安全上山。她感覺馬匹停止不動,她的頭這才從他懷中探出來察看周圍情況。
這一看,直讓她倒抽一口氣。山下一條蜿蜒寶綠色的河,河邊凈是樺、柳、杉樹和高過人頭的草叢,叢林中偶爾瞥見鹿、野羊等動物的身影。成群的野鴨、天鵝在河中嬉戲,河邊還有隻低首喝水的紫貂,一片生氣盎然。
原來,他就是要帶她來看這片美景。
她猶如置身夢幻的畫中,並比畫中多了一分感動。它不止美,而且可以感受到萬物的生命在這存在與躍動。她背躺於他的胸懷,連連嘆息。她從未看過這般翠綠的小河,彷彿被兩岸的樹林所熏染。森林雲霧縹緲,彷彿造物者給它披上了一層外紗。
自那天起,達倫每天會撥出一段時間騎馬載她至龍堡外兜風。
而這段時間,就只有他們兩人,不容許其它人的存在。
漸漸地,李天風的心也被他所擄獲。
這是她首次感受到被一股濃烈的愛所包圍。雖然他常常獨裁地限制她的行為,但她感受得到被細心呵護的感覺,而他也盡他所能供給她一切她想要的。
她開始關心他的行蹤,期待每天專屬兩人的甜蜜時間。想了解地每天做些什麼事,想知道他心裡想些什麼事,他愛吃什麼、他討厭什麼?想知道他一切的一切。
有一次,為了取悅她,達倫意外送了她和麗斯一樣禮物。他不知從哪裡弄來一隻小狗和一隻波斯貓,將小狗給麗斯,滿足她喜歡指揮人的個性,讓小狗整天跟在她身後跑,讓她呼來喚去。
麗斯還幫小狗取了跟李天風家裡小狗同樣的名字——小皮,她以為所有小狗的名字都叫小皮。李天風只得遵從麗斯的歪理,所有貓都叫咪咪,當然那隻波斯貓也叫咪咪。
李天風在接受這項意外禮物,並回想他原本對寵物是多麼的嗤之以鼻……她真的深切地感受到他對她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