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皇甫曼向後一跌,坐倒在密實的樹叢中,甚至划傷了細嫩的手肘,她卻毫無知覺,只瞪大眼睛死命瞧著那杵在原地,與她尚有段距離的男人。
仇恩並未上前,對於她是否有意遁逃有恃無恐。
他臉上有笑,可那種嘲弄的笑卻比發怒更可怕。
「不許碰我!否則我會……」她終於能發出聲音。
「我現在碰你了嗎?」仇恩雙手環胸,一臉無所謂。
「不用在我面前繼續佯裝,我都聽到了,還有……」她猛然躍起身,「我想到了,方才那黑衣男子……」她聲音中難掩興奮,「他就是四年前想殺我和日黎哥哥的黑衣人中的大哥,就是……」想到傷心處,她還是忍不住紅了眼,「就是害死了小肚皮的壞蛋頭子!」
仇思不語,既未反駁亦未承認。
「原來……」皇甫憂猛擊掌,「你竟然是他們的同夥?不但同夥,甚至要比他們更壞上百倍!原來當初你會救我們是別有居心,這麼多年來你陪在日黎哥身邊,是為了……為了對他不利!
「你這個沒有良心的惡胚,居心不軌的亂臣賊子,你比起那些蒙著臉不敢見人的死烏龜,縮頭縮尾的鼠輩更壞、更令人作嘔,枉費日黎哥這麼相信你,我……」
「你罵人都不看時間的嗎?」他淡淡地打斷她,「這會兒你該有比罵人更重要的事情吧!」
一語驚醒夢中人!
「謝謝提醒!」
皇甫憂挺直背脊,想要若無其事地走開,她是銀拓國的公主,他再壞也許……也許還是不敢碰她的!
「如果你想去通風報信,那麼大可死心,他不會信你的,」仇恩毫無驚惶,「他信任我。」
「那麼我就告訴我大哥,我大哥自有法子說服日黎哥,並且……」她話語未盡,他便趨前抓住她的手,她死命掙了掙,他絲毫未受影響。
「並且叫他殺了我是吧?」他幫她接下話,感覺到她手腕上的脈傅正狂亂跳動,知道她絕不如外表死撐的勇敢。
他冷笑道:「你憑什麼認為你能有機會去報信?憑什麼認為我沒本事,誘使你背叛金日黎,乖乖聽我的話?」
「要我聽你的?!」皇甫憂大笑,企圖掩飾害怕,「除非太陽打西邊起來。」
「天下無難事,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他看著她,難得如此專註,另一隻手環上她頸項,感受她猛然奔竄的血流,她身子無法控制的微顫,那雙漂亮而滿是驕傲的瞳眸再也無法掩飾恐懼,「要讓一個女人乖乖聽話,最好的辦法,一是殺了她,另一……」他笑了笑,「就是讓她成為自己的女人。」
他手勁加重,「我不會殺你,因為我犯不著同銀拓國為敵是吧?」因著他的動作,皇甫憂不可自抑地微張開嘴呼吸,不意他竟自懷中取出一包藥粉撒入她嘴中。
乍然撒入的粉末讓她嗆了嗆,她乾嘔半天,藥粉卻已溶在咽喉中,怎麼也吐不出來。
「這是什麼?」她微顫,有些害伯聽到他的答案。
「春藥。」見她頹然坐倒在地,他冷笑著,「別這副模樣,這是好東西,貴得很,若不是你,我還捨不得用。」
「我恨你!」淚珠再也控制不住的奪眶而出,她的聲音中滿是濃濃的恨意。
「這會兒你恨我,待會你就得感謝我了,」他蹲下身,殘忍地享受她的恨意,在她逐漸的眼中,她看見他伸手幫她撫整亂髮,手指沿著她的鬢角滑至下巴,他從不曾對她如此溫柔過,這使得她連推開他的想法都沒有,「不會有事的,很快就會過去了,然後你會感謝我讓你成為真正的女人,我的女人最好要聽我的、乖乖閉嘴。」
淚水一滴一滴滲出,不全因著他無情的恫嚇,而是……
在痛苦間,皇甫憂發現一個可怕的事實,即使仇恩如此待她,即使他是個大壞蛋,她對他的愛似乎比恨還要來得強烈。
她竟在不自覺間愛上了這個壞蛋!
「我恨你……恨你……我該嫁個太子的……我該當個皇后的……」她抽抽噎噎的說。
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她恨自己竟然愛上他!
「太子稀奇嗎?」他涼涼的反問,「那滿街都有,一個對你好的男人比較重要吧!」
「你這是什麼屁話,」她口不擇言,「用春藥叫我聽話叫對我好?」
「當然!」他眠著她,「告訴我,待會兒你要如何享受這段激情?」
「我寧願毫無知覺、寧願昏死、寧願見不到你的臉……」感覺渾身發熱的她哭叫著。
「這要求不難,別擔心,即使你毫無知覺,我也能樂在其中,」他聳肩,「應你所求,悉聽尊便!」
聽見熟悉的字眼后,皇甫憂頸后又是一陣熟悉的疼痛,接著軟軟地倒入仇恩懷中,再無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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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燙燙、黏乎乎的東西在皇甫憂臉上遊走。
這有點兒像前些日子的老黃牛,或……昨夜的恐懼襲上猶自昏沉的腦袋,皇甫憂尖叫出聲,是仇恩?!
她的尖叫聲引來一聲嘹哼的貓叫,她猛然坐起,嚇走了伏在她身上的小肚皮。
不是老黃牛,不是仇恩,是小肚皮,她的小貓咪!
她鬆口氣,原來,她只是在做夢!
「對不起、對不起!」她欲起身下床拾起地上的小貓,下一刻又拔出另一聲尖叫。
僅著兜衣及褻褲的她才起身,冷冽晨風讓她清醒過來,驚覺自己的半裸,她急急跳回床上,用被褥包著身子。
因著被褥扯動,她看見了被單下一攤血紅,面色頓化死白,回想起及竽時,宮裡專司教授條規及禁忌的老宮娥的警語。
「第一次都會有點兒疼。」老宮娥一臉認真,「而且會流血,這可是咱們女人家最最要緊的貞潔證明。」
皇甫憂抱膝坐在床上,垂首哀哀泣著,她已經不是個清白的女人了,已經不可能嫁給任何太子當皇后,還有,對於昨夜,她竟然毫無印象,仇恩如了她的願,讓她毫無知覺地度過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夜。
凄凄切切,她無法確定三樁憾事里,她最恨的是哪樁?
「公主!公主!」
急忙奔進門的是別宮裡專司服侍她的丫環語荷,年僅十八的語荷是個韌性極佳、懂得逆來順受的丫頭,銀拓國公主要到別宮前,消息已傳來,說公主驕蠻任性,極難伺候,又是太子的未婚妻、大伙兒未來的主母,是以別官大總管挑了又挑、揀了又揀,才挑上語荷這手腳利落又聽話的丫環。
「怎麼回事?您一直在尖叫……」語荷試圖伸手碰觸皇甫憂擱在錦被外的手腕探詢,卻被她狠狠推開。
「別碰我!誰都不許碰我!」她抽抽噎噎間沒忘開罵,「誰規定不可以尖叫?誰規定尖叫就代表有事?」
「對不起,公主。」語荷膝一彎跪在地上,誠惶誠恐的—「公主別生氣,是語荷笨、語荷不懂事,不知輕重惹您生氣。」
眼前頭磕得老響的丫環,止住了皇甫憂的怒火與眼淚,以往,她壓根不會顧慮別人的感受,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罵到自己高興,但經過昨夜,不知愁的小小心靈起了轉變,她總在為難別人,難道這就是報應?
「夠了,起來吧!」皇甫憂喊道,畢竟錯非語荷,「別再磕了,看得我頭都疼了。」
「謝謝公主!」語荷站起身有些不敢相信,公主的怒氣居然也會自有收斂時,今兒個她也許心情不錯,語荷決定把握機會多討好皇甫憂,將來日子也會好過些。
「公主,您沒事就好,語荷去端水來給您梳洗,今兒日頭好,待會兒趁您與太子出外踏青,語荷再吩咐凈衣管事,將您的寢具拿去洗滌晒晒日頭,包您晚上睡得香甜……」
「不行!不能拿去洗!」動動身子死命壓住血漬,皇甫憂神情緊張。
「為什麼?」語荷傻傻地問。
豬頭!你管我為什麼!
她眼珠轉了轉,「因為,小肚皮昨晚在我床上撒了泡尿,騷得很。」她將問題推給一臉無辜的小貓。
「天吶!」語荷搗嘴驚呼,「那更不得了,氣味不趕快除去,以後小肚皮還會當成私人地盤再犯,語荷這會兒就去叫凈衣房的人過來。」
「別、別……別!千萬不行!」若連凈衣房的人都知曉,這些碎嘴的下人肯定會傳得天下皆知,「絕對不可以!」
「為什麼?」
為了我的名聲,豬頭!
因為我們銀拓國有個不成文的風俗,自個兒的寵物若在別的國度撒尿在床上,是會幫主人招來財富及好運的,這時候,我們做主子的一定要自個兒洗滌被褥,否則不但會破財,還會惹來災殃。」
「好奇怪的風俗。」語荷搔搔頭,「可是公主,您真的沒有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你去幫我拿套衣服過來,順便端水。」皇甫憂懶懶地,事實上,她什麼都不想做,只想躲著哭,不過她得堅強點,待會還得洗床被呢!
「對了,公主,」人已一腳跨過門檻,語荷卻突然回過頭,「方才有人托我送碗補藥給您,不知道是否要跟水一塊兒送來,葯熱的效果比較好。」
「補藥?」她一臉困惑。
「是仇護衛叫過來的。」
未察覺皇甫憂乍然紅透的臉,語荷話語未歇,「一大清早就拿了碗補藥來,還真是有心,」她笑容中滿是甜蜜,「肯定是太子吩咐這麼做的,公主,您命真好,太子斯文爾雅,而且還真是個有心人呢!」
語荷闔上門離去,皇甫憂一時間千頭萬緒,也不知是氣惱還是……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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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明媚的石拱橋旁,兩岸遍植花木,桃泛紅霞柳翻碧浪,薰風驗盪野鳥和嗚,波光山色引人入勝。
橋上正中,兩個出色男子並立,二人身子都屬頎長,但右邊男子明顯比另一人要更高大壯碩得多,相形下,他身旁瘦若楊柳、秀氣斯文,男生女相的「男人一隻像個孩子。
橋上雖只見兩人,可兩旁花叢里楊柳樹后,甚至若橋墩下可以躲人,都該掛上「人滿為患」的牌子。
自從仇恩當眾吻了金月婭引起騷動后,「金日黎」的性向再度引起各方注意。
為滿足那堆偷窺的眼睛,高大男子在身旁的金月婭額上吻了一下。
頓時低聲咒罵、噓聲禁止的動作,在兩人四周暗暗上演,許久之後,才算塵埃落定,確定了,散場去幹活吧。
「你是故意的!」金月婭出聲抗議。
「故意又如何?」皇甫峻神情自若,「這麼多人等著看,我們又何必讓人失望?反正皇宮內苑從來就少不了這些耳語,誰又分得清真偽?」
「先是仇恩,再來是你!」她搖搖頭,一臉無奈,「你們非得讓我拍上斷袖之癖的帽子不可嗎?」嘆口氣,她面帶哀求,「在別宮可以任性,但回了皇城,絕不可如此放肆,我不想難聽的傳言讓父王母後為難。」
「你整日惦著不使他們為難,」他輕哼,「他們卻始終在為難你。」
「其實,最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害你。」金月婭一臉認真,天知道以前的銀拓國太子是個多注重名聲的男人,現在卻為了她……
「昨晚決定去找你前我已然想通,」皇甫峻完全不在乎,「一輩子扛著沉沉壓力與眾人的目光期許真的累人,如果生命只有一回,除了矢志當個好皇帝外,我總得有可以忠於自己私心企盼的生活,而這些不會影響到我當個好皇子,甚或好皇帝的決心。」
「我真希望……」她難掩崇拜的看著他,「能有你一半的自信。」
「那倒不需要,」他安慰她,「你有我了不是嗎?」
她認真睇著他,滿心感動,多年來心中始終無法釋懷的憾恨終於平復了。是呀,她不需要是最強的,只要她的男人是就行了。
「太子。」
冷冷的嗓音打斷兩人的寧靜,兩人不用轉頭就知道來者是仇恩,除了他,沒人敢如此硬生生地切入。
「有事?」金月婭收拾情緒,無論私底下想做個怎樣的女子,但都不能影響她在部屬面前扮好皇子角色的身份。
「有事?」仇恩反問,「太子忘了咱們來到別官,慣例是該先至當地府衙巡巡?」
「對不起,我真的忘了。」她有些羞漸,現在腦中除了昨晚溫存的片段外,很難再容下別的事情。旁觀的皇甫峻挑挑眉,這對主僕的對話著實離譜,月婭似乎深以失職為惱,而仇恩一臉目中無人像在質詢,是月婭性子柔弱才養得仇恩氣焰如此囂張,他要自己忍住不出聲,縱使他想保護她,但這個時候不適合,況且他並沒有權利。
「咱們走吧!」她看看天色,「幸好還早。」
「我陪你去。」見眼前兩人提步,皇甫峻皺眉出了聲,他不喜歡月婭單獨和這男人一起,他總覺得他很危險——不論在哪方面。
「不用了!」金月婭婉拒道:「這是我們皇室例行巡視的規矩,有了外人,當地官衙忌諱不敢多談機密。此外,憂兒還沒起來,你不會放心留她一個人在這裡吧?」
還有一點,她不敢明言,有你在我身邊,我的心思哪能擱到別的事情上?
目送兩人的身影,皇甫峻面罩陰霾。
外人?!當她和仇恩一起時,他這枕邊人竟成了外人!
咕噥著,他悻悻然的離去,不急,這筆帳,今夜他會向她索回!
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