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高羽湘是個名副其實的菜鳥，第一次上班，什麽都不會，比打工妹懂得還少，一整個早上下來，她被嫌棄到不行。

她知道這是個吃人的世界，但是養尊處優的她一直生活在城堡里，被極度呵護著，現在完全像是一隻誤闖叢林的小白兔，只能驚恐的東竄西竄。

「到底是誰錄取那女的？又矬又笨，打工妹都比她強不知幾百倍。」資深老鳥非常高調地在背後評論著。

聞言，心中雖有許多不滿，但是高羽湘努力壓下了一肚子的委屈和怒氣。

她很清楚，自己得努力跨過某個門檻，才能獲得同事們的認同，再說不吃得苦中苦，焉能成為人上人？人際關係也是一門學問，努力多學才能有所成長。

怕忘記，每個前輩交代的事情，她一律用筆記本記下來，學過的東西，也一一做了記錄。

她並不是真笨，只是沒有實戰經驗而已。

至於那個說要罩她的卞壽綸，根本就是個孬咖，看到老鳥找她麻煩，怕得罪老鳥，他是能閃多遠就閃多遠。

臨近午餐時間，同事們開始討論到哪裡用餐，而她意外的聽到同事問：「要找菜鳥一起去嗎？」

「可她穿成那樣，和她走在一起感覺好丟臉喔！」

「不要吧，總覺得她待不久，不用太刻意培養情感。」

「她那型的能跑到業績才有鬼，搞不好我們這組還會被她拖累，還是和她保持點距離比較妥當。」

林林總總，排擠她的理由相當多，也非常理直氣壯。

她聽到了也不能說什麽，一肚子委屈卻只能隱忍，看了一眼自己的穿著打扮，她突然想笑。

原來，在褪去了大小姐光環後真實世界待她既殘酷又無情，卻更加激發她脫胎換骨。

躡手躡腳的走回到自己的位置，高羽湘假裝什麽都沒聽到，準備埋頭苦幹。

但她才坐下來，桌上就突然多出了一大疊文案，她詫異的抬頭，看到來人更加錯愕。

冤家路窄，他們又見面了。

雖然知道冷諺和她同屬業務二組，但一整個早上沒瞧見他，她還在猜想也許他臨時被調去別組，結果空歡喜一場。

「這些是什麽？」

「都是過去的文案，明天上班前看完它們。」

「什麽」這傢伙是故意找碴是不是！那些老鳥交給她的工作，她都不確定下班前能不能做完了，他卻還要她看完那疊文案？有沒有搞錯「我做不到！」

「做不到？」

「對！做不到！」

「做不到也得做。」

合理的要求是訓練，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練。他這麽做其實是為她好，因為他也聽到了一些關於她的八卦，有些於心不忍。

又不是萬能無敵手，哪可能一天就上手。

學習，是需要時間和方法的，只是他的方式比較粗糙，以致讓人感覺起來比較像在刁難，甚至是在公報私仇。

高羽湘就有那樣的感覺，所以本來就一肚子氣，現在更火大了，女同事對她的刁難和排擠她都忍下來，唯獨對冷諺的要求無法照單全收。

「我會看。」

他以為她想通了，暗想孺子可教也，但下一秒卻聽她說—

「月底以前我會看完。」

「什麽？」

「前輩沒聽懂嗎？那我不介意再重複一次。我說，我月底以前會把它們看完。」她一個字一個字，咬字清晰的說了，而且還是以一種高傲的姿態，昂首看著他把話說完的。

結果，卻換來他簡單的回應，「朽木不可雕也，果然沒錯。」

朽木？竟然說她是朽木一整夜沒睡累積出的怒火再度燃燒，想掐死人的衝動再度萌芽，可她的手還沒伸出去，冷諺就瀟洒的走開了。

「冷諺……走著瞧，我一定會證明我不是朽木！」

時針指著七點半，辦公室里的人都下班了，只剩下高羽湘還在努力奮戰，因中午沒休息吃飯，這會兒，她感覺到肚子餓得發慌，可是為了爭一口氣，她非得先做好上司和老鳥們交代的工作，再額外惡補冷諺丟給她的文案不可。

為了早點進入狀況，她把一個小時當成二十四小時在用，就算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她也忍著猛拿白開水果腹。

拖到九點下班，回到家後她煮了碗泡麵，結果才將泡麵端到客廳準備大快朵頤，害她餓到這會兒才下班的傢伙，竟然買了一大包滷味在客廳嗑了起來，害得她整肚子火氣再度冒了上來。

「你……可不可以回你房裡去吃！」

「為什麽我得回房間吃？」

為什麽？還用問嗎？光她吃泡麵他嗑滷味這點就很刺眼，再說她吃的是晚餐，他嗑的是消夜，這點更讓她難以忍受，所以才想把他趕到她看不到的地方，好來個眼不見為凈。

「因為我討厭滷味的味道。」她胡亂找了個理由。

「哈！」真是奇怪的傢伙，以為地球繞著她轉不成？

「笑什麽？」

「我笑你公主病很嚴重，你討厭滷味的味道關我啥事？」

罵她是朽木，又說她有公主病，這傢伙存心和她過不去是不是

「我付了租金，屋子裡有空氣污染就關我的事。」

冷諺掃了她的泡麵一眼，故意說：「那我也能說我討厭泡麵的味道，那味道害得我呼吸不順又倒胃，要不你端回你房裡吃如何？」

這傢伙……真的很欠扁！

但，能拿他如何？客廳是公共空間，他不照做，她也拿他莫可奈何，但她不想讓他如願，乾脆就在他對面一屁股坐下來。

「我付了房租，客廳我也有使用權，你甭想獨佔！」

兩人明明互看不順眼，卻又不想讓對方如願，所以即使很不舒服，還是負氣的坐在客廳各自吃起了自己的美食。

如果只是各自吃東西那倒沒事，可兩人脾氣都很硬，一爭起來就沒完沒了，爭完了空間，沒多久開始爭起了客廳的電視機。

冷諺要看推理影集，高羽湘要看浪漫愛情偶像劇，因冷諺搶到遙控器不放手，暫居上風，高羽湘乾脆跑到電視機前去轉檯，但她才轉身走回位置，就見他又把電視轉回到原來的頻道。

「我要看偶像劇！」

「我要看推理影集。」

誰也不讓步，她才轉到偶像劇，他就又拿著遙控轉回到影集，這樣走來走去太累人，最後她乾脆整個人擋在電視前，不讓他看電視。

「既然這樣，那誰都不要看。」

「你不可理喻！」

「你才鴨霸沒人性！」

「我沒人性？」

「如果有人性會公報私仇嗎？如果有人性，會跟一個淑女搶電視看嗎？如果有人性……」

再聽她「如果」下去，他會先發瘋，他受不了的先舉白旗投降，放下手中的遙控器後起身，「遙控器給你，這個……滷味也給你，我認輸，我回房去。」

「滷味你真的不要了？」

「不要、不要。」他心煩的嚷著。沒電視可能又氣飽了，他也沒興緻吃了。

「不要就算了。」

贏了，遙控器到手，還賺到了一包滷味，高羽湘開心的大聲鼓掌叫好。

才走沒幾步的冷諺被她的叫好聲嚇了一大跳，忍不住轉頭看著她的背影。

「那女人是不是瘋了……」才剛這麽想，突然有股寒意由背脊往上竄起，教他冷得打起哆嗦。「瘋女人和小人還是少惹為妙……」想著想著，他不由加快步伐，開了門，幾乎是用逃的逃回自己的地盤。

至於獲得勝利的高羽湘，壓根不知道自己給人卡到陰的感覺，開心地自High，吃著泡麵，嚼著滷味，為她美好的明日勾勒著美麗藍圖。

上班第一天雖然遇上許多小人，但是有人替她免費加菜，算是個好的開始，她深信，明天一定會更好。

辦公室嘛，人多八卦就多，除了工作以外，八卦就像是辦公室男男女女們的精神糧食，以前高羽湘被父母保護得密不透風，根本沒機會體驗上班族生活，也就無從接觸八卦文化。

她的身分也讓她很難獲得所謂的真友誼，因有些人不想被貼拍馬屁的標籤，就會離她遠遠的，有些人想沾點好處，就盡說著違心之論，嘴裡沒半句真話。

所以，她不知道真心是什麽。

不過現在，她只是個小老百姓，而且還是個不足為道的新進菜鳥，所以能聽到的八卦自然多了起來。

當然，有關她的八卦還是都背著她說，只是不小心被她聽到罷了，至於其他八卦，則以罵對手居多。

但其中有個奇怪的現象，她發現，辦公室里的女人不管是已婚或者未婚，常常談論到一個名字，那個名字的主人，是業務一組的靈魂人物，一個極有可能在下一波人事公告中升職的菁英人物—古定遠。

從言談中她感覺到對她們來說那男人不是敵營的頭頭，反而比較像是她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她沒見過那個叫做古定遠的男人，壓根無法想像他到底有多好，直到看到他的瞬間，她才體會到什麽叫做百聞不如一見，果然是當白馬王子的料。

古定遠文質彬彬、風度翩翩，看似溫和，工作能力卻十分強悍，所以有不少女人煞到他。

然後，還有一個八卦人物常被拿來討論，那就是這家公司的「皇太子」，據說，皇太子遠在國外求學，其學經歷不可考、外表不可考，沒有人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只傳說他是個不學無術的紈子弟，仗著老爸有錢，在國外吃喝玩樂。

但就算是那樣，因為他身分特殊，還是有不少女人對他寄予厚望，想飛上枝頭當鳳凰。

「你們說他到底喜歡哪一型的女人？」

「只要沒結婚，哪一型的女人都有機會。」

「聽說董事長很看好他，前途不可限量呢！」

「那我呢？」

女人們正圍繞在樓梯口的落地窗前，看著樓下自大廳一路走來的古定遠，興高采烈的討論著，身後卻突然冒出了一個聲音，讓她們嚇得驚呼出聲。

心神甫定後，目光一個接一個的投遞到嚇她們的傢伙身上，惡狠狠的瞪起他來。「冷諺，你想嚇死人是不是」

「天地良心，我只是看你們討論得那麽開心，想來湊湊熱鬧。」冷諺嘻皮笑臉的搞笑著。

雖然他長得也不錯看，但對女人們而言，他還是略遜古定遠一籌。

於是眾人搖頭了，一個接一個。

「那是什麽意思？」冷諺不解地問。

「不是我的菜。」有人說。

「差了那麽一點。」有人嫌棄。

「我壓白馬王子勝出。」有人好賭成性。

「呿！太沒眼光了，好歹我和他都是被認定最有機會陞官的人，你們眼睛得再擦亮一點才行了。況且我還和董事長同姓呢，你們不會懷疑我可能是皇太子嗎？」

「你？哈哈！你要是皇太子，就不會在這裡了。」一個哈哈大笑。

「你要敢擠掉白馬王子，我就殺了你。」一個咬牙切齒威脅著。

「你們……」短視！果然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怕被拆吃入腹，他跳開幾步，差點就撞到在一旁看好戲的高羽湘。「你……也和她們抱持相同看法？」

關她什麽事，「我……」

她正想開口，冷諺卻兀自打斷她的話，掃了她全身上下一眼後，說：「算了，你不用發表意見，因為你這型的……也不是我的菜。」

她這型的是怎樣？打扮矬一點、老成了一些，雖然外加笨手笨腳了點，但她努力向上，做事情全力以赴，有什麽不好？

「你不也眼光短淺？說不定我是績優股。」換她酸他。

「呵，難不成還會爆冷門？」

「別小看我，我肯定能很快就存到人生里的第一桶金。」不靠父母，她的目標是靠自己成為績優小資女。

冷諺又掃了她一眼，笑了笑說：「那要我等你變成小資女嗎？」

「不必！」視線隨著那些女同事的目光下移，她看著早已經失去古定遠蹤影的大廳，昂首驕傲的說：「選他應該都比選你強。」

聞言，一股無明火竄上！連這個矬女人都看不上他，真的是教他很不爽。「菜鳥，這麽閑，我叫你看的那些東西都看完了嗎？」

「想干麽？」看他眼神不懷好意，高羽湘防備地問。

「既然有那麽多時間當花痴，就該多用點心在工作上。下班前把這些東西整理好，晚上和我一起去見客戶。」

又是一疊資料丟來，她愣愣地看著手上的資料，難以置信，「已經快下班了，我干麽要和你去拜訪客戶！」

「喔，卞組長叫我帶你熟悉業務，有問題嗎？」

「我不要跟你學。」

這傢伙，是想被炒魷魚嗎？竟然挑東挑西的。「我願意帶你，你就該燒香感謝老天爺了，因為整組沒有人願意帶你，了嗎？」

整組沒人願意帶她……了是了，卻很傷心。她就這麽顧人怨嗎？只不過是扮得矬一點，沒有實作經驗笨了些，竟然得受到這種待遇，人啊，真是黑暗得非常可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