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深人靜，汪語茉獨自在房間里看著電腦上的資料。
她已將闕仲勛交給她的競標計劃案反反覆復看了數次。這期間，就算她故意以最嚴苛、最挑剔的眼光看它，她還是找不出任何缺點。
她開始懷疑闕仲勛為何要主動找汪氏參與這次的投資案？論財力，版圖雄大的闕氏企業在亞洲地區的規模就是汪氏的好幾倍，更遑論闕氏獨佔的歐美市場。-若論技術性，闕氏比汪氏更早投入網路界，他們內部早已人才濟濟。
她更懷疑闕仲勛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她所看到的他，風流花心又狂妄不羈，不論任何場合都為所欲為，似乎沒有任何禮教道德可以約束他。
而外界對他的評語也多是「花心大少」、「換女人換得比領帶還快」等這些字眼。
但，一個只知浪蕩情場的男人怎麼會有這麼驚人的能力，在短時間之內完成如此精密準確的竟標企劃案？就算這是他的助理替他完成的，闕仲勛本人也必須具備一流的統籌能力。
汪語茉搖搖頭，她知道自己永遠猜不透那個狂妄的男人究竟在想些什麼。
她更感到不解的是他為什麼要指定自己跟他一起負責這個案子？在商場上她根本是剛人行的新手，生澀得可以，她更沒有參與過外界的競標案。
唉……好煩喔，不想了。
汪語茉離開桌前，煩躁地把自己用力拋到床上。
怔怔地瞪著天花板，她的眼前自動浮起他那張古銅色的男性臉龐，他的輪廓極為深邃，陽剛又充滿了霸氣……
而他的烈眸，總是帶著一抹似笑非笑的戲謔味道，以及令她手足無措的專制和侵略性……
「你在笑什麼？」
突來的聲音把汪語茉嚇得整個人直直坐了起來，看清站在她眼前的是母親后，不禁撫著胸口抱怨。
「媽，你差點嚇死我了，要進來也不先發出聲。」
汪夫人一臉無辜。「我敲門了呀，敲了幾聲都沒聽到你的回答就推開門看看，一進來就看到你躺在床上，一臉傻笑。怎麼，在想什麼好事？」她坐在女兒旁邊，促狹地望著她。
「傻笑？你亂說，我哪有在笑。」汪語茉俏臉染上桃紅，連耳根子都發燙了。我想起那混帳會傻笑？
不不不！怎麼可能？我最討厭他，最最最討厭了！尤其前天……他還那麼過分地在她的辦公室內對她做那樣的事……
「還說沒有，瞧你，整個小臉越來越紅，在想誰呀？」汪方郁蓉擰擰女兒的粉頰。
「真的沒有，媽你別亂猜啦！」汪語茉心虛地捧住嫣紅的臉蛋，急忙轉移話題。「對了，媽，你今天上哪去了？我回來時也沒看見你。」
聽她這麼一問，汪方郁蓉嘆了口氣，緩緩地道：「我去你姜大哥家陪姜媽媽，她呀被立堯給氣哭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我怕她傷了身體，苦勸了好久。」
「姜大哥氣哭姜媽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汪語茉好驚訝。
「唉，還不是為了婚事。本來立堯已經跟邵家小姐邵沛如訂婚了，一切都好好地，他們兩家也歡天喜地的準備今年年底前辦喜事。想不到，這幾天立堯卻沒頭沒腦地堅持要退婚，要跟邵沛如解除婚約。口口聲聲說什麼他跟邵沛如個性不合，勉強結婚也不會有好結局什麼的，把你姜伯父和姜媽媽氣得半死。」
「姜大哥要退婚？」汪語茉一聽更是驚駭。「為什麼會這樣？」
「誰知道，反正他就是說他跟邵沛如個性不合，沛如脾氣不好……唉，我真不明白立堯在想什麼？他跟沛如早在國外留學時就互相認識了呀，他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她，應該也知道她是什麼性情的女孩，既然都答應訂婚了，就代表他應該仔細想過所有的問題，怎麼會訂了婚後又要悔婚呢？」
汪方郁蓉又搖頭道：「婚姻可不是兒戲，就算只是訂婚，也代表了承諾。立堯這樣突然要退婚，教兩方的家長如何接受？畢竟他們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人，而且，立堯說沛如脾氣不好，這一點大家都覺得很奇怪。今天你姜媽媽就對我說，她可是看著沛如長大的，沛如性情溫婉柔順，又識大體，她相信絕對不是沛如的問題。
雖然所有的人都替沛如說話，但立堯還是堅持要退婚，你姜伯伯好生氣，狠狠地把立堯臭罵一頓，但他還是一意孤行。唉，我以前覺得立堯這孩子個性挺沉穩，但這一回，我真的弄不懂他在想什麼了？」
汪語茉一顆心無比混亂，還是很難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姜大哥堅持要跟邵沛如解除婚約？為什麼？
他為何要這樣做？
她想起上次姜立堯送她回公司時，突然抓住她想要親吻她。難道……難道是因為她？
汪語茉臉色發白了，不不！無論如何她都不希望這種情形發生，她不希望他如此傷害無辜的邵沛如。
汪夫人沒注意到女兒怪異的臉色，捶捶肩膀站起來。「都這麼晚了，我要去睡了，明天一早還要去姜家勸勸你姜媽媽。語茉，你也早點睡吧，晚安。」
「晚安。」
母親出去后，汪語茉一直坐在床邊發獃，她還是很難相信剛剛所聽到的。
姜大哥竟要退婚？為什麼？為什麼？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鈴鈴……」尖銳的電話硬生生打斷她的思緒，汪語茉看看牆上的鐘，都快一點了，誰會這麼晚打來？
猶豫了一下，她還是伸手接聽。「喂？」
「語茉，是我。」姜立堯沙啞的聲音由彼端傳來。
「你現在出來好嗎？」
「姜大哥？」汪語茉好驚訝。「你……你怎麼了？你喝酒了嗎？」她聽出他的聲音很不尋常。
「語茉，我好想見你。」
「可是，現在已經很晚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好嗎？」
姜立堯固執地回答。「不，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告訴你。語茉，你一定要出來，我人就在你家門口。」
汪語茉走到窗前拉起窗帘一看，果然，那輛熟悉的轎車就停在門外。
「現在真的很晚了，你還是快點回家。」
「不！我要見你，我一定要見你！」姜立堯的語氣很激動。「不論你出不出來，我會一直等下去！」說完他就掛上電話。
「姜大哥？姜大哥？」汪語茉無奈地也收了線，猶豫地看著窗外。她應該出去嗎？
思索許久，她決定出去把話跟姜大哥說清楚也好，不論他是不是因為她要退婚，她都不希望看到這種事情發生。
換上衣服后，她悄悄下樓。
一坐入姜立堯的座車內，她便聞到嗆鼻的酒味。
「姜大哥，你喝酒了？」汪語茉秀眉微蹙地望著他。「你一向不是個酗酒的人，為什麼喝這麼多？」
「語茉！」姜立堯不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緊緊地抓住她，激動地道。「我都明白了！我聽到你在我行動電話中的留言了，那些留言本來因機器故障而差點被銷毀，琉球公司的人把電話修理好后寄給我，我才知道原來你曾專程跑到琉球去找我約我見面。語茉，你真傻，你事後為什麼不對我說清楚？」
汪語茉心弦一震，她原以為他這一輩子永遠不可能知道那通留言的內容，她只打算讓那件事情隨風消逝。
「姜大哥你別這樣抓著我，那通留言……根本沒什麼重要的事！」而且已經事過境遷了，無論如何她都不希望破壞他的婚姻。
「不，很重要！」姜立堯雙眼滿是血絲，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語茉，我知道你為什麼會專程跑去琉球找我，你是要去對我表明心意的對不對？我真傻！居然弄丟手機而錯失了那通留言。語茉，對不起，但你一定要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已經正式對邵沛如提出解除婚約的要求了，我很快就是自由之身。」
「不！」汪語茉重重地搖頭。「姜大哥，請你千萬不要這樣做，邵沛如是無辜的，她根本沒有做錯任何事，你既已承諾要照顧她一生一世，又怎能在這時要求解除婚約？你不能這樣傷害她。」
姜立堯挫敗地吼著。「那是因為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你喜歡我，語茉，如果我早知道你的心意，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跟邵沛如訂婚的，更何況訂婚根本沒有法律責任。」
「姜大哥，這不是有沒有法律責任的問題。」汪語茉嚴肅地望著他。「就算只是訂婚也是一項承諾，在你們交換訂婚戒指的那一剎那，雙方的責任便已開始。邵小姐是個很好、很適合你的好女孩，請你好好珍惜她。」
「但我不愛她！我根本不愛她！」姜立堯重重一拳敲在方向盤上，嘶啞地吼著。『『知道你跟闕仲勛相親后，我心底越來越嫉妒，簡直嫉妒得要發狂！那時我才深深了解到原來我喜歡的人是你，不管邵家同不同意，我是退婚退定了！我不再是邵沛如的未婚夫，更不會有婚禮！」
「你不能這樣！」汪語茉急切地喊著。「如果……如果我曾經喜歡過你，那也是喜歡重承諾、有情有義的你，而不是現在這樣的你。姜大哥，你不能傷害無辜的邵沛如。」
「不要說什麼『你曾經喜歡過我』，我知道你現在還是喜歡我的。語茉，我們兩個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沒有任何人可以拆散我們！」
姜立堯緊緊扣住她的肩頭，硬要將她攬人懷裡。
「不要！」汪語茉奮力想掙脫他。
「你為什麼要拒絕我？」姜立堯不解地望著她，臉上陰霾更重。「我知道了，難道是因為闕仲勛？你真的喜歡上他了？」
「我、我沒有……」
「不准你喜歡別人！語茉，你是我的！我不會把你讓給任何人！』』這一回，姜立堯以更大的蠻力硬抓住她，低下頭便想強吻她。
「姜大哥！不行——」情急之下，汪語茉只好揚起手打了他一巴掌。
「你……」姜立堯呆住了，做夢也想不到語茉居然會這麼激烈地反抗，難道她真的喜歡上那個闕仲勛？
「該死！我為你退了婚，但你卻喜歡上別的男人！？」他怒吼著。
「對不起……」汪語茉雙手顫抖地看著愣住的姜立堯。「我知道你—定是喝醉了，請你回去吧……」
不敢再看他—眼，汪語茉咬住下唇，苦澀地衝下車。
桃園中正國際機場。
候機室里，一襲粉藍色套裝的汪語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她馬上就要和闕仲勛一起搭機前往香港參與這個網路投資案的競標。
闕仲勛站在另一頭，跟他的助理仔細交代台灣公司這幾天要注意的事項。他今天穿得很隨性，Polo休閑衫下是一條簡單的李維牛仔褲，更添他粗獷的陽剛氣息。
在他與助理談話之間不斷地有電話打進來找他，汪語茉看著他拿著手機，輪流以流利的德語和英語跟對方交談……她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看著他，看著他專註於工作時，那份令人心折的飛揚神采與效人氣魄。
他好像在跟對方談一項合約，她發現他談判時用詞簡潔有力，沒有多餘的贅詞，每一句都直指問題核心。如果她是他的對手，一定會招架不住。
她越來越疑惑了，闕仲勛究竟是怎麼樣的男人？
越是接近他，她便可以發現他隱藏在波盪外表下的精銳與自負，彷彿他的風流外表只是他的一種保護色。
又有一些人走進候機室，看到為首的那個人，汪語茉心下一驚。
姜大哥？
唉，她早該預料到的，既然他也要到香港去競標，他們極有可能會搭同一班飛機前往。
姜立堯也看到她了，回頭對同行助手吩咐幾句后，單獨朝她走來。
「語茉。」他的眼底隱著奇異的情緒，在她旁邊的座位坐下來。
「姜大哥。」汪語茉努力地給他一個微笑，雖然之前兩人在那個夜裡有些不愉快，但……她仍當他是個大哥。
姜立堯看著她，視線又轉移到另一頭的闕仲勛身上，眉宇更加陰沉。「你們是一起到香港吧？看來，你並沒有考慮過我對你的心意，你已經以行動說明了你的選擇，不是嗎？」
姜立堯眼中有著強壓的怒氣，身為名門子弟，自小一帆風順的他無論如何不能理解自己居然有遭女人拒絕的一天？更何況，她原本就是應該屬於他的呀！
「姜大哥……」汪語茉艱困而謹慎地選擇用字。
「很抱歉。我想，是我配不上你。邵小姐真的是個很好的女孩，我衷心希望你們能有一個最美好的結局。
如果我的言詞曾帶給你任何的誤會，我在這裡誠摯地向你道歉。」
「不用跟我道歉，」姜立堯表情陰冷。「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如果今天沒有闕仲勛的出現，你還會拒絕我嗎？畢竟，你曾經那麼喜歡過我，對不對？」
「我……」汪語茉語塞了，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其實這件事她已在心底問過自己千遍、萬遍……她曾那麼喜歡姜立堯，可為何闕仲勛出現后，她的心卻一寸寸地淪陷在他身上？
她常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想起他的一切甚至還偷偷地期待見到他……
難道，之前對姜立堯的愛意只是一種青澀的迷戀？與其說她喜歡上姜立堯，不如說她迷戀的是「愛情」或「單戀」這種酸酸甜甜的感覺，一直到闕仲勛出現后，她才真真切切地發現到原來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樣的心情。
縱然有時氣惱他的霸道、他的強悍，但她還是常常回想起他的一切，他的言語總是不其然地佔據她全部的思維……
這麼奇妙又甜蜜的感覺，是以往不曾發生過的。
她真的喜歡上闕仲勛嗎？她不敢對自己回答這個問題，但她只能很清楚地知道一件事——她的心，再也容納不下任何一個男人的身影了……
姜立堯將她臉上千變萬化的表情全看在眼底，那忽喧忽喜的羞澀模樣令他的心直直沉到谷底。不需任何言語，他已經知道了最清楚的答案。
她已經深深地愛上闕仲勛了！只有深陷情愛中的女人才會有這麼嬌羞動人的表惰。
可惡！他咽不下這口氣，更不願承認自己的失敗，論先來後到的順序，是他先認識汪語茉的！
在這件事之前，他只當汪語茉是個可愛的妹妹，而沒有注意到她已出落成一個甜美娉婷的女孩。無論如何，他絕不會將汪語茉白白讓給闕仲勛！
「語茉！」姜立堯突然緊抓住她，眼底滿是凌厲。
「你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麼嗎？你居然喜歡上闕仲勛，難道你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男人？在社交圈裡他的風評有多差，他根本視女人為玩物，女伴換過一個又一個。語茉，你跟他在一起一定會後悔的，你快點清醒回頭接受我的感情吧，我保證我一定會好好地待你。」
與其說他是真心喜歡汪語茉，不如說他只是想賭一口氣，說什麼他也不願相信自己的魅力敵不過闕仲勛。
「姜大哥，別這樣，你放開我……」汪語茉慌張地想掙脫他。
姜立堯怒吼。「我已經跟你說了這麼多，你還是要跟闕仲勛在一起嗎？你再繼續執迷不悟下去，我保證你一定會後悔！」
「姜大哥，請你放手！」
「放開她。」
冷冽的聲音響起，闕仲勛不知何時已來到他們身邊，有力的大手扣住姜立堯，輕易地把汪語茉拉到自己身邊。
他劍眉微挑，冷傲地掃了姜立堯一眼。「這裡是公共場合，你最好自重，不要再自取其辱。」
他的語氣很淡，但渾身散發著鋒利無比的氣勢。
「你！」姜立堯狠狠地瞪視著闕仲勛，一張臉忽青忽白，他也不明白這混小子有什麼特別之處，但他身上那股狂傲氣魄卻令人不由自主地忌憚三分……
不甘心在佳人面前矮了一截，姜立堯放著狠話。「不知自重的人是你吧？我可是語茉最親密的大哥，我跟她認識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裡，你憑什麼干涉語茉的事？我警告你最好識時務地了別再不識相地擋在我們之間當第三者。」
「憑什麼？」闕仲勛精暗的眼瞳一閃，嘴角勾起狂佞的笑容。「也好，既然你這麼不識相，那我就讓你了解得徹底一點，看好，就憑這個！」
語畢，他忽然挑起江語茉的下巴，俯下臉就堵住她的櫻唇，四唇霎時熱烈地糾纏著。
「唔……」汪語茉又羞又驚，直覺地就想推開他。他……居然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場合……
但他的懷抱是如此堅實有力，這霸道的吻竟給她一股甜蜜及安全感，難以言喻的溫暖包圍了她。
她……根本不想推開他……
結束完火熱的一吻后，羞不自勝的汪語茉根本不敢看任何人，她把嫣紅的粉臉埋在闕仲勛胸膛上闕仲勛大手環住她，轉過頭看著姜立堯，英俊漂亮的臉上儘是炫目光芒。
「你明白了吧？明白誰才是『不識時務的第三者』吧？我這個人的脾氣不太好，姜立堯，我警告你最好別再糾纏我女朋友。否則，我可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說完后，他懶得再理會姜立堯，擁著汪語茉大跨步地踏入機艙內。
而站在原地的姜立堯臉色一片鐵青，雙拳緊緊握著。「等著瞧吧，闕仲勛，不要以為你真的得到汪語茉了，好戲才剛要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