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三少和一名姑娘共乘的消息很快就在唐門裡傳開了,底下人驚訝之餘,茶餘飯後少不得要閑聊幾句。

這天傍晚,唐月劍斜卧在花間的躺椅上乘涼,優閑地欣賞著夕陽,一旁服侍的幾個俏婢女一邊為他遞茶剝水果,一邊閑聊了起來。

「四少,聽說您上個月帶回來的那位溫姑娘,昨天和三少一起從雙鏡湖竹林回來,三少還和她共騎雲蹤呢!」

「是呀是呀,奴婢也聽說了。」

「真稀奇,不知道三少哪時轉了性子。」

「我還聽說呀,她先前就跟在三少身邊了。」

「咦?真的嗎?」

唐月劍任由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好半天,才慢條斯理地坐起,半敞的領口露出了古銅色的胸膛。

「你們這麼關心唐凜霜的事,莫非是想要換主子?」他神色慵懶地將幾綹散落在耳際的長發撥開,側頭斜睨著她們,似笑非笑地挑眉。

幾個婢女連忙嬌聲否認,誰會願意捨棄眼前俊美風流的主子,改去服侍那冷傲孤僻的三少呢!

「逗逗你們而已,我怎麼捨得不要你們呢?」惑人的黑眸緩緩掃過她們,薄唇勾起一抹微笑。

她們登時綻開了如花笑顏,沒發現主子眼中閃過詭譎的光芒。

一名容色最美的婢女柔聲道:「四少,天色已晚,您等會兒要陪老夫人用膳,是不是該沐浴更衣了?」

「也好。你去準備準備,我等一下過去。」

遣走了那婢女,他又命另外一名婢女為他梳理散亂的長發。

那個有幸被點名的婢女在同伴們欽羨的目光下,輕柔地解下他束髮的銀扣環,小心翼翼地梳理著他的發,希望能夠博取主子的歡心。

然而,唐月劍的心思卻不在那上頭,正自閉眼沉思唐凜霜和溫暖兒的事。

他之所以會指點溫暖兒到竹林找唐凜霜,是因為覺得他發現禁地被人闖入時,必然會勃然大怒,同時也想知道他被女人──尤其是他向來討厭的世家千金──纏住時,會有怎樣的反應。

不過,事情的發展似乎超出了他的預料。

轉念一想,唐月劍露出了微笑。

也好,如果溫暖兒夠本事,或許他可以看到唐凜霜為情所困的模樣,那必然會很有趣。

※※※

晚膳后,唐凜霜像往常一般巡視各處守衛的情況,經過唐姥姥的園子時,想起已有數日未曾向她老人家請安,於是便要人通報他的到訪,很快的,唐姥姥便要人叫他進去。

「姥姥,您這幾天身子可還康健?」

「呵呵,我雖然老了,身子骨可硬朗的很,還沒見到你們一個個都娶妻生子以前,那是不會倒下的。」唐姥姥看似昏聵的老眼別有深意地注視著他。

「雖然您身體康健,但還是得多保重。」唐姥姥的意圖他當然明白,當下只是佯作不知。

唐姥姥豈會看不出來他有意規避,話鋒一轉,和藹地問:「霜兒,你也快二十六了吧?」

他默然點頭。

「日子過得真快,一眨眼你也老大不小了。」她微微一笑,凝望著他的眼光里充滿了慈愛,「這兩年我始終琢磨著要給你找樁親事,可是找來找去,總是找不到滿意的,你自己心裡頭可有人選?如果有,雖然你的喪期還沒滿,但我們大可以先把親事定下來。」

「沒有。」他毫不遲疑地回答。

這一否認,倒有些出乎唐姥姥的意料。

她已經耳聞了他和溫暖兒的事,本以為他會與人共乘一騎,多少是對那姑娘有點意思,這時便乘機試探一下,誰知道卻得到這樣的答案。

唐姥姥還想再問,他卻先一步開口了。

「姥姥,您請歇著吧,我必須繼續去巡視。」說著,他躬身一揖,轉身便要離開。

「霜兒,你先等等,姥姥還有話說。」

他回過頭,靜候下文。

明白他不願意在婚事上打轉,唐姥姥嘆口氣,緩緩地道:「我收到了你二哥寫來的信,他說百里雙怪終於答應把孫女兒嫁給他了,他想請你替他率領迎親隊伍到南陽,省下他來回往返的時間,好讓他早點娶到你二嫂。你肯幫他這個忙嗎?」

唐凜霜沉默片刻,淡淡地回答:「姥姥,您該知道我的難處才是。」

「好吧,我再另外派人去。」唐姥姥長嘆一聲,示意讓他離開。

※※※

唐二少的婚事讓整個唐門登時變得喜氣洋洋,所有的人都忙碌了起來,然而唐凜霜卻選擇在這個時候離開唐門,只帶著幾個隨從前往青城山上的別苑。

他這一次出行,美其名是避暑,只有知道內情的人才明白,他是想避開婚禮的氣氛,在婚禮沒結束前,他是不會回去的。

溫暖兒向來喜歡湊熱鬧,但是為了找機會和他相處,便拉了傅楷傑一起跟著他上山。

除此之外,原本她離家的目的之一便是闖蕩江湖,增廣見聞,久聞「青城天下幽」的美名,她當然得去瞧瞧青城山長成什麼模樣。

放眼望去,但見層巒疊嶂,蔥翠蓊鬱,山路兩旁古木參天,濃蔭覆地,她光是看就覺得暑氣全消,心裡馬上對前人的評價深有同感。

到達別苑后,見天色尚早,溫暖兒拿了行李,立刻換了件輕便的衣服,興緻勃勃的想找唐凜霜去遊山玩水,可惜他並不理會。

早已料到他會拒絕,因此她也不以為意,向別苑裡的下人要了漁線和鐵絲,砍下樹枝做成釣竿后,便開開心心地跑了出去。

在進別苑以前,她就已經相好了路上的一條清溪,這時便拎著釣竿,拿著裝了蚯蚓的罐子到了溪邊玩耍。

她在溪邊釣魚、烤魚,一會兒玩水,一會兒打水漂,還撿了些色澤鮮艷的鵝卵石做紀念,可以說是玩得不亦樂乎。

不知不覺間,夜晚悄悄來臨。

※※※

眼看已經過了晚飯時間,溫暖兒卻遲遲未歸,傅楷傑忍不住擔心她的安危。

「凜霜,你說暖兒會不會迷路了?我們是不是應該出去找一下?」早知如此,他那時候就該陪她去!

唐凜霜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問:「你為何這麼擔心她?莫非你已經不想要你的舊盟,而想要娶她?」

「舊盟?」傅楷傑愣了一下才想起一個多月前說過的謊話,連忙道:「當、當然不是!只不過暖兒就像是我的親妹妹,我難免會擔心。」

雖然暖兒的追求大計他實在幫不上忙,但是至少不能扯她後腿,讓凜霜誤會他們的關係。

再度瞥了傅楷傑一眼,唐凜霜吩咐殘夏傳達他的命令,凡是別苑內不當值的守衛都得去找人,他自己則和傅楷傑一起走出了別苑。

站在幽暗的夜色中,他突然對自己的舉動感到奇怪,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站在這裡。

找人並不需要他親自出馬,尤其溫暖兒不過是一個他答應為朋友解決的麻煩,只要讓手下去找她就已經足夠了,他為何會走出別苑?

傅楷傑絲毫沒有察覺唐凜霜的異樣,丟下一句「我們分頭去找比較快」,隨即匆匆離去。

略一遲疑,唐凜霜終究沒有走回別苑,選擇了和傅楷傑相反的方向。

他信步走在山路上,除了偶爾有些許月光透過交錯的樹蔭縫隙投射而下,大多數時候都是漆黑一片,不過這對他並不構成阻礙,他的眼力遠勝常人,仍然可以看清周遭的情形。

雖然是在找人,他卻沒有出聲呼喚她,只是沉默地走著。

遠遠的,一聲隱隱約約的狼嗥突然響起,在寂靜的黑夜中聽來分外凄厲。

心念一動,他施展輕功,悄沒聲息地穿過樹林,迅速朝狼嗥傳來的方向奔去,奔到距離狼嗥所在還差了約莫半里的時候,他又聽到了一聲狼嗥,但不同於上一次的長嗥,這回卻是短促的哀叫,伴隨著溫暖兒清脆的聲音。

「臭狼,你以為本姑娘會怕你嗎?想吃我?呸呸呸,看我的石頭攻擊──中!哼,我看你還神不神氣!」

聽著那得意洋洋的宣示,唐凜霜緩下腳步,不自覺地挑了挑眉。

如果他猜得不錯,她應該是被狼給困住,所以才回不了別苑,但是為什麼她的聲音里聽不出絲毫的驚慌,也沒有膽怯的意味,反而像是自得其樂呢?

為了一探究竟,他飛身上樹,施展輕功在樹林間竄躍,藉由濃密的枝葉和樹影隱藏自己的行蹤,片刻間便已欺到了離她不過兩丈遠的樹上。

只見她坐在一根橫出的粗大樹枝上,左手扶著樹榦,右手纏著布條,手裡還握著一顆拳頭大小的白石頭,而在樹下,一匹灰色的狼正齜牙咧嘴地瞪著她。

凝神望去,她非但全無懼色,臉上還笑盈盈的,看來開心的很。

這時他已經知道她是用石頭當武器,但是石頭再多,總有丟完的時候,他不明白她為何會那麼的從容自在。是因為太過愚蠢,不知道危險,或者是另有對策?

他的疑問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當那顆石頭砸中灰狼,又回到她手裡時,他才發現原來石頭用線綁著,線的另一端則綁在她手掌上,只是線太細,所以他一開始沒有發現,隨後他又想到,她之所以在手上纏布條,應該是為了防止被線弄傷,同時也避免手滑失了武器。

雖然她有些得意忘形,但是在遇到危險的時候,還能冷靜的想出保護自己的方法,既不驚慌也不害怕,更不是懦弱的等著旁人伸出援手,光這一點就足以讓他刮目相看。

這時,她清脆的聲音又在靜默中響起。

「來呀來呀,你不是想吃我嗎?怎麼待在樹下動也不動呢?喔,對了,你不會爬樹嘛!」溫暖兒扮了個鬼臉,朝樹底下的狼吐了吐舌頭,「哈哈,你咬不到我、咬不到……啦啦啦……」

灰狼憤怒地低吼,可是卻拿她沒辦法,在被石頭重重的敲了好幾下腦袋后,終於無可奈何的放棄了這個難纏的獵物。

趕走了那隻倒楣的狼,她開心的直拍手,正要爬下樹時,突然感覺身旁多了一個人,驚訝之餘差點掉下樹,還好那人及時扳住她的肩膀,她才免去跟地面親熱的命運。

她拍了拍胸脯,側頭看向來人,噘嘴道:「討厭,你知不知道我差點被你嚇死呀。」

「狼都沒嚇到你,何況是我。」

聽到這話,溫暖兒猛地瞪大了眼,「你早就在這裡了,可是卻眼睜睜看著我被狼欺負?」

被狼欺負?真虧她說得出來,明明就是她在欺負那匹狼。

意外的,他竟然有種想笑的感覺,雖然他到底沒有笑出來,但是臉色卻比慣常的冷漠和緩了許多。

他平靜地說道:「你既然沒求救,我何需出面。」

這正是他一向的原則,從不主動管閑事,如果當事者並不積極想脫離困境,他又何必替他出頭。

過去屈辱的歲月教會了他一件事,人最終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萬不得已需要他人的力量,也得靠自己去取得──光是懦弱的等待別人的同情與憐憫,連爭取協助都不會的人,他不屑一顧。

「我本來以為這附近沒人,心想求救只是在浪費力氣,不如留著打狼,誰知道原來你在……」頓了一下,她皺皺小巧的鼻,隨即釋懷地揚起一抹微笑,「算了,反正光等著別人來救,自己卻什麼也不做,這種事實在不符合我的性格。」

望著那張漾著活力的俏臉,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但他很快就斂去了不該有的思緒,淡淡地道:「回去吧,楷傑很擔心你。」

溫暖兒敏銳地察覺到唐凜霜的語氣比從前緩和了許多,沒有了凍人的寒意,也不再那麼倨傲,不由得歡喜地對他露出甜美的笑靨。

他微微一怔,別開了臉,左手抓住她的右臂,縱身一跳,帶著她翩然落地。

一落地,他便放開了她的手,但她卻伸手挽住了他。

他皺眉看著她,她卻滿臉無辜地說道:「這裡好黑,我看不到路。」

事實上,她在林子里待久了,早已習慣這樣的黑暗,如果真看不到,她先前哪裡還能用石頭丟狼呢?說到底,她不過是想接近他。

無言地注視她片刻,他終究還是沒甩開她,任她挽著他的手,和他並肩而行。

走沒幾步路,他突然感覺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殺氣,立刻停下腳步,凝神注意周遭的動靜。

但聽得四周傳來許多極輕極微的腳步聲,人數約莫二十餘人,雖然不知道對方的底細,但來人的武功似乎都不弱。

察覺到他神色有異,她輕聲問:「怎麼了?」

「退到一邊去!」

低喝的同時,他反手一推,將她推到了身後的一棵大樹旁,就在此時,四面八方倏地竄出無數黑影──

唐凜霜匆地向前奔出,雙膝微沉,身形躍起,手腕一抖,銀色軟劍疾刺而出,劍尖顫動,分別點向最靠近他的三名敵人。

四道身影瞬間交錯,只一招間,他便在那三人的肩上各刺了一劍,然而隨後又有數名黑衣人奔到,各持武器加入了圍攻。

不過黑衣人人數雖眾,一時間卻奈何不了唐凜霜,只是他們人數越來越多,要脫出重圍卻非易事。

突然,一陣破空之聲響起。

他身形微側,避開刺向他頭的長劍,同時揮劍擋下暗器,跟著身子一矮,閃過砍向他頸項的單刀,迅速倒轉劍柄,劍鋒平貼著刀面削去,逼得那人不得不撒手,左腿則向後踹出,將朝他襲來的飛爪踢向左後方的敵人,迫使那人回劍自救,隨即旋身將劍尖點向右方那人手腕,趁他長劍下移,胸前露出破綻之際,陡然變招,刺入他的咽喉,他立刻斷氣倒地。

唐凜霜正要再次進擊,卻聽到了溫暖兒的驚呼。

百忙中側頭望去,只見她捂著左臂,無力地倚著樹榦,兩名黑衣人正奔向她。

他猛地一驚,長劍后揮,格開襲向他背心的攻擊,身子拔尖而起,長劍幻化出干百道銀芒,趁敵人閃避之時躍出了包圍,奔向溫暖兒,長劍疾點──

那兩名黑衣人聽到身後劍聲颯颯,連忙回身格擋,孰料他這一劍只是虛招,在他們回身的同時,他已繞過他們,搶先到了她身邊。

不待黑衣人反應過來,唐凜霜抱起了昏沉的溫暖兒,從和來時相反的方向迅速退離。

※※※

仗著對山勢的熟悉和卓絕的輕功,唐凜霜抱著溫暖兒飛掠過樹林,逕往偏僻難覓路徑的山林深處而去,或穿過兩岩縫隙,或涉過清淺小溪,不多時便將眾黑衣人甩脫,但距離別苑卻也越來越遠。

他早已發現黑衣人在追趕他時,特意不讓他有機會往別苑而去,雖然他可以硬闖回別苑,但現實的情況卻不容他戀戰,只得潛入更深處,尋找暫時安頓的地方。

確定黑衣人不再追上來以後,他憑藉著往日的記憶,找到了一座山洞,大小足可容納他們二人還綽綽有餘。

他在洞口放下她,讓她倚靠著山壁而坐,幽幽的月光斜照在她臉上,照出她半張蒼白的臉孔,眉頭深鎖,雙眼緊閉,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而另外半張臉孔則隱沒在黑暗中,顯出一種凄迷的氣氛。

手掌貼上她布滿細微汗珠的額頭,他低聲問:「你怎樣了?」

凝望著那張失去了飛揚神采與蓬勃活力的蒼白嬌顏,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種莫名的感覺,像是憐惜也像是歉疚,卻又攙雜了他還厘不清的異樣滋味。

「還……還好……」她緩緩睜開眼,強忍痛楚,勉力想露出微笑,但最後只輕輕扯了下嘴角。

他皺著眉,小心地拉下她捂在左臂上的右手,兩枚梅花鏢就釘在她臂上。

毫無疑問的,鏢上有毒,否則單是兩枚小小的梅花鏢並不至於讓她如此痛苦。

他伸指封住她身上幾個重要的大穴,再快速地取出毒鏢,毒鏢一拔起,立時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香味,而鏢底的細針在月光下竟是詭異的螢綠色。

難道是「三春碧」?!

他心中一凜,將她的衣袖褪到臂根,只見她臂上青氣隱隱,被鏢針刺到的地方變成了墨綠色,果然是「三春碧」的中毒特徵。

顧名思義,中了這種毒的人會在十二個時辰后全身發青而死,而且死後三年屍骨都還是碧綠色的,所以才叫作「三春碧」。

但是,那些黑衣人怎麼會有這種毒?

「三春碧」是唐月劍獨有的毒藥,而從那些黑衣人的招式看來,他們應該是一年多前被他剿滅的殺手組織餘黨,二者之間不該有所牽扯。

在沒有解藥的情況下,他只能試著用內力為她逼毒,但是那將使他元氣大損,他該救她嗎?

眼看唐凜霜望著自己的手臂,久久無語,溫暖兒忍著痛楚,幽幽地問:「我是不是中了很厲害的毒,就快要……快要死掉了?」

沉默片刻,他才緩緩開口:「不會,你不會死的。」

「你在騙我吧?可是我好高興,因為你騙我是不想我難過……」她逸出一聲嘆息,嘴角微微揚起,「剛剛在樹林里,我沒有向你求救,可是……你還是出手了。那個時候我就在想你應該……應該有一點點在意我……」

聞言,他不禁一怔。

如果那時不管她,憑他的武功,現在早已殺退那些黑衣人,回到別苑了;雖然她會被殺,但那並不關他的事,不是嗎?為什麼他會出手救她?

見他突然愣住,她伸手抓住他的衣袖,無力地輕拉了兩下,試圖喚回他的注意力。

「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求救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著她越來越蒼白的臉孔。

「你不知道吧?」她輕聲嘆息,抬頭凝望著他,眸中柔波盈盈,「你說過,我不求救,你就不會出面。所以……所以你被圍攻,我又中了暗器的時候,我就想,如果……我不求救,你就不會被我連累,可以自己一個人平平安安的離開……」

她平平平淡的幾句話卻教他心中一震,彷彿一道驚雷突然劈下。

「你……」他遲疑著,喉音微澀,「如果我沒出手,你或許已經死了。你不想活了嗎?」

「我當然想,可是……」她勉強抬起右手,慢慢地貼近他的心口,輕聲道:「我更想你活著。」

「為什麼?」他怔怔地問出口,發現自己的心被一種奇特的感覺揪得緊緊的。

小小的手掌貼住他的心口,感覺掌下傳來他急促有力的心跳,她微微一笑,「因為我喜歡你。」

輕輕一聲喜歡,卻讓他腦中一片空白,只感覺到有股炙熱從她貼在他心上的手掌傳來,悄悄地融化了覆蓋在他心頭的重重冰霜,暖意慢慢滲入心裡。

他不自覺地握住貼在他心口的小手,卻發現她的手心異常的冰冷,猛然一驚,瞬間回過神來,只見她蒼白的臉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青氣,纖細的身於蜷縮著,斜斜地傾向一旁,不停地顫抖。

「怎麼了?」他一陣心慌,伸手將她攬進懷裡,讓她倚靠在他身上。

「我好冷喔……這個毒好怪,一下子好痛,一下子卻又……卻又好冷……一她雙手揪緊了他的衣襟,更加偎近他,虛軟地央求:「我真的好冷好冷……你抱我好不好?」

他無言地抱緊了她。

不久以前,在湖邊的竹屋裡,他也曾緊緊將她抱在懷裡。那時候,她的身子既柔軟又溫暖,給予了他安眠,如今她卻是這樣的冰冷,只能無肋地汲取他的溫暖。

抱著她顫抖的身子,一種心痛的感覺俏俏蔓延開來。

難道他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她難受,然後在他懷中死去?

今夜以前,他可以毫不在乎地任她死去,但現在……

他不知道自己對她是怎樣的心情,但是卻不得不承認她打動了他的心,讓他再也無法在她面前冰封自己,讓他無力抗拒她的接近與哀求,讓他不願……不願失去她的溫暖……

他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從來不曾喜歡過孤獨,只是過去讓他封閉了自己,以為這樣就可以避開傷害──他曾經最在意的人,全都拋下了他,他的父親為了提高自身的地位,另娶世家千金,母親為了報復,竟選擇在婚禮上自盡──他不想再讓自己受傷,所以寧可漠視孤獨的痛苦。

但是在內心深處,他始終渴望有人能完完全全屬於他,因為他已經寂寞的太久太久,久到他真的要以為自己不需要任何人。

緊閉的心扉一旦透入陽光,他就再也不願意回到黑暗裡!

「你在想什麼?」

低微的呼喚打破了他的沉思,他握著她冰冷的小手,輕聲道:「我在想怎樣才能救你。」

「喔……我中的到底是什麼毒?」她打了個冷顫,牙關格格作響。

「三春碧。」

「好雅的名字,可是……讓人好難受。」她用力喘口氣,抬頭仰望他,「我還能活多久呢?如果……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難過?」

「你不會死的,我會用內力逼出你身上的毒。」最初他還有些猶疑,但現在,他絕對要救活她!

「不行……你用內力幫我逼毒,萬一那些人再來,你會擋不住的!」她咬了咬唇,反握住他的大掌,「你自己走吧,我不要連累你……」

「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他更加擁緊了她,低頭在她耳畔低語,態度異常的堅定。

「你今晚對我好好喔……如果我沒中毒,你也……也這樣對我,那該多好……」她枕著他的胸膛,輕輕嘆息,「我還記得,四年前我頭一回見到你……你只跟我說了一個字,滾……唉,你一定忘了吧?或許連我們以前曾見過都不記得。」

他沉默片刻,緩緩地道:「以後,我不會再那樣對你了。」

「我想,我現在大概……大概已經冷得昏沉沉了吧?不然怎會……怎會聽到你這樣說?這是夢吧?那還是別醒的好……」語音漸漸低微,她帶著一絲淺笑,慢慢闔上了眼睛。

知道三春碧的毒性侵入得越來越深,唐凜霜決定孤注一擲。

寧可在逼毒時遇上敵人來襲,與她同時喪命,他也絕對不願意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去,卻無能為力!

他絕對要救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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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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