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有人潛入房間!

黑炙煩悶的枕起雙手,保持沉睡姿態恭迎大駕。

陰幽的暗夜裡,一雙意向不明的小手幾經摸索,終於搖搖擺擺地探向床榻。

黑炙冷眼旁觀靜候著,直至那雙手幾乎碰觸到他的臉,他才動作敏捷的翻身而下,避開魔掌。雙方一前一進交替中,他的臉一度被對方隨風飄揚的髮絲騷擾。

「青焰山莊」裹頭髮比他長的,唯有……「你嫌命太長嗎?」黑炙反身壓著來人,右手箝住女孩的左臂,另一手粗猛地掐住女孩摧折可斷的脖子,語氣相當不善。

「總算找到你了。」放心了……如釋重負的低吟,伴隨著歡愉的輕風繚繞了黑炙一身,繞出他體內一股無名鬱氣。

「找到我有獎嗎?」他吐氣如絲。

卡在床鋪和那隻隨時可置自己於死他的手臂中,體型相形之下益發嬌小的女孩,像察覺出自己無任何逃生機會,索性放棄掙扎。

「你的頭髮好長。」她探出得空的右手,揮開搔癢她臉的源頭。

「出去。」黑炙咬緊牙根,收縮手掌。

克安跟隨他多年,就算摸不清他的脾氣,也該清楚他的禁忌在哪。他想當救世主沒人攔著他,只要依照他的行事規則來救人,他絕對不會幹涉,現在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逾越了界線,他居然沒發現?

「我可以待在……那裡嗎?」女孩艱困的比比床角,期盼道。

「我說了,出去。」黑炙不為所動,恐嚇意味濃厚地加重掌力。

「咳……咳……」女孩氣血不通地輕咳了起來,一張緋扛的小臉直可媲美熟透的櫻桃。

「要咳出去咳,別妨礙我睡覺。」惱恨地收回手,黑炙面無表情後退一些。

女孩一聽,趕緊捂著嘴猛搖頭,表示她會克制自己。

看她忍得臉紅脖子粗,黑炙控制不住的暗咒數聲。「想找人陪你睡,去克安那裹,少來煩我。」他可沒興趣當保母。

她驚恐的再次搖頭。

「你沒權利拒絕。」她憑什麼?一介女流之輩?可笑。她甚至連替他提鞋的資格也沒有。

血液循環終於舒暢,女孩愁著臉急忙爬下床,安安分分地縮坐床角。她要待在看得到他的地方。這裡太大,四處窩藏著黑暗,她抵擋不住那麼多陌生的暗潮。

「去克安那裹。」黑炙哼得既沉又重。

「誰是克安?」這裹好舒服、好溫暖,不再有孤單的感覺。她滿足地微微一笑,恬適的表情隨著神經的鬆懈漸趨偷悅。

「昏了一個禮拜,你的頭睡壞了嗎?」她哪裹不去,偏跑來他這裡纏他。黑炙細長的厲眼慢慢聚集著危險的光點。

「我睡了……一個禮拜?」驀地,她睜大無邪的黑眸,仰高臉,小臉驚詫至極。「睡了那麼長一段時間,為什麼我還是好想睡覺?」一覺醒來,她的頭是比較不痛了,卻不知為什麼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她膽敢當著他的面打起呵欠?

「滾出我的房間。」黑炙不穩的氣壓急遽下降,直逼冰點。女人半夜溜進男人房裹,不是天生淫蕩便是別具野心,他不抱大腦閑著生鏽的女人。

「撒旦,你這裹好溫暖……」女孩對周遭漸漸凝結的冶空氣毫無所覺,臻首依向床,邊嚶嚀邊讚歎的闔上服,眼看就要睡著了。

溫暖?撒旦。她夠特別,敢用這種誑語奚落他。黑炙不可思議地看她安安穩穩窩在她的天地裹,豐盈的紅唇大刺刺地綻放著心滿意足的笑靨,猶如飄泊已久的流浪漢找到棲身之所,即便破爛也是天堂。

「溫不溫暖由我決定,回你房裡去。」黑炙僵硬地跪蹲在她跟前,讓她看清他陰鬱的臉色,怕她連感覺也喪失了。

「那裡好大好冷,我睡不著。」畏懼地收縮起光裸的膝蓋,她遏阻不住那股殘留在心底的寒冷,顫顫地打了個哆嗦。

「你多大了?」還在哺乳階段嗎。隨著她屈起的動作,黑炙無可避免地膘到她身上那件清涼有勁卻掩不住春色的運動衫,喉頭驀然一抽,極其不快。

「我……我不知道?」她迷惘地斜瞅他。如今她認得的人就剩他了……「你知道我多大了嗎。」脊樑爬上一片涼颼颼的冷意,她看見屬於他的黑色羽翼高高揚起,又在激烈的揮擺了。

「我必須知道嗎。」他衝口而出。為什麼他得忍受這些窩囊氣。該死的「八德」和女人都該閃到赤道去,溶解消失。

「對不起。」聽出他話裹的郁恨,她落寞地環抱雙膝。「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氣我。」她曾經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嗎?

「太愚蠢的人不配踏進我的地方,出去。」他陰陰的嘲笑,高大的身子逐漸逼近她。

「你認為我蠢,是不是因為你以前就認識我了?」她仰高興奮的臉龐,希望之光熠熠地湧現在雙眸裹。

該死的女人!黑炙被她問得心火狂熾。

「想待在這裹就得陪我睡。」他壞壞地勾起她精巧的下顎。

「可以嗎?」女孩受寵若驚的漾出笑顏,完全不給對方回答的時間,即一躍而起,光速地爬上靠牆的床邊,快快樂樂溜進被單裹。她縮得只剩下巴掌大的臉蛋露在外面,既感激又羨慕地凝視黑炙,壓根沒心神留意到對方的臉一片煞黑,渾身起了肅殺之氣。「謝謝,這裹比床角暖和多了。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直覺得好冷。」那滿含謝意的嗓音徐緩地融人濃濃的睡意。

黑炙鐵青著臉側躺上床,他僵挺身子義無反顧地拉下女孩身上的被單,雙手摸黑地探索她曼妙的嬌軀。到底是誰支使她來的?

「你沒穿衣服,所以會冷嗎?」女孩握住那雙奇大無比卻依舊冰冷的手掌,突然發現側壓在被單上的他光裸著上半身。」衣服給你,被單很溫暖,我不會打戰了。」她脫下衣服遞給他。

黑炙錯愕的瞪著那張純真秀麗的容顏,「性」致全消。從沒碰到過這種女人,她簡直是蠢到了極點。

女孩奇怪的望著忽然癱平的人,不明所以。「我好睏先睡了,晚安。」輕輕將衣服放在他身上,她帶著濃郁的睡意拉上被單,愉悅的安歇去。

他考慮宰了克安。不過,在還沒處理掉這個無知的女人之前,克安還有他存在的表面意義,他需要待間來控制殺人的慾望,現在不能招來克安,不然他活不過明天。

「少爺。」錢克安不用黑炙叫喚,當他發現病人失蹤,又遍尋不著后,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前來自投羅網。

「進來。」活得不耐煩的人送命來了。

值班的警衛說入夜後沒看見任何人進出「炙帝居」這麼說葡來,除非那位小姐有翻牆或遁他的本領,否則應該還在山莊內。若不是「炙帝居」該找的地方他都已經找遍,「青焰山莊」的守備系統又是超人一等的強,他怎麼也不會來炙少爺房間以身涉險。

「那位小姐不見了,她有沒有……」錢克安艱澀地吞著口水。

「會不會剛好、湊巧是這個人?」黑炙嘲弄的指指旁邊已然人夢的人兒。

錢克安硬著頭皮依黑炙的手勢望去,差點心神俱裂的看到他要找的人。慘了,噩夢成真!她小姐哪兒不好去,竟然跑到閻王殿來,這回他可被她害慘了。

「是不是?」黑炙譏誚地半撐起身子,靜候答案。

「炙帝居的房間太多,她可能迷路了。」錢克安戰戰兢兢地移進房間,盡量以最冷靜的態度接近陰氣縱橫的少爺,一心希望躲過這場浩劫,並對眼前怪異的景象百思不得其解。

怪哉!她竟能安穩的睡在少爺身邊而毫髮無傷?從這兒還能聽到她酣然勾稱的呼吸聲,她怎麼辨到的?錢克安滿腹疑慮。

「再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黑炙仁慈的丟出話,滿臉陰霾。

大難將至,閭王親自來取他的小命了。「她可能半夜醒來,面對空湯湯的房間感到驚慌,才會誤闖少爺房間。」誰料得到昏迷了七天七夜的人會在更深露重的子夜時刻到處亂逛。

「你的房間離她有多遠?」黑炙似笑非笑,雙手橫擺在床背上,俊秀的臉龐明明白白寫著憤怒。

失算!被逮著了。「在她隔璧。」錢克安的頭越垂越低。

「也許我們該換地板了。」黑炙有意無意地瞟向地面。

少爺的諷刺,說明白點就是嫌他無能。錢克安慚愧地望著光可監人的櫸木地板,冷汗頻冒。「克安疏忽了職守,請少爺原諒。」

「昏迷會傳染,還是二摟的風水有問題?」事情豈是一句「原諒」能了?

主子的話一下子便敲開錢克安混沌的迷思。

對哦!「炙帝居」的二樓駐紮的警衛在內,少說也有五人,這些人的身手雖不若他好,可也算得上強中手。意識到事態嚴重,錢克安表情肅穆地推敲了起來。

他將她安排二樓最尾端的房閑,除了圖個安靜外,主要因素還是她一出聲,便會有人過去照應,不致讓她落單。照理說,她離開客房到三樓炙少爺的房間來,至少得經過十隻耳朵的重重監聽方能到得了。無雨的深夜必然寂靜,如果說連個普通人的腳步聲他們都發現不了,那麼「青焰門」一向傲世的防禦能力已經岌岌可危了。

「她的腦子有什麼問題。」黑炙同樣若有所思。

少爺會關心女人?錢克安驚愕地張大嘴巴,久久吐不出半個字來。自從他將她抱回這裡后,少爺一直採取不聞不問的態度,貫徹生死隨命的處世原則,怎麼……

「克安,我問什麼你就答什麼,其他的你想怎麼想,只要別讓我看見,我會念在相處多年的情誼上,得過且過。」他那種不打自招的呆樣子,再白疑的人也猜得出來他在想些什麼。

「基本上沒什麼大礙。至於可能性失憶,到目前為止仍無葯可醫,必須等她醒來觀察一陣子才能知道。還有,她的脖子有道可疑的勒痕……」察覺到主子不耐煩的神色,錢克安盡量挑重點說。「要找超光來嗎。」他是全世界屬一屬二的精神科權威,「青焰門」的專屬醫師。

「別得寸進尺。」一招來他,不等於飛蛾撲火?他受夠了老而不死的「八德」,何況她的命沒貴重到有驚動任何人的必要。

錢克安也知道他在做垂死的掙扎,根本不會有用,只想略盡一已之力盡量幫她而已。一個人孤孤單單過日子並不好受,往後她的人生也許都得這麼過了,真可憐。能幫她的他全做了,僅有號合「青焰門」這項,沒獲得炙少爺同意以前,他無權動用。

本想私自藉由傳媒的力量幫助她,又怕她落水的原因不單純,因而招致殺機。唉!倘若能發動「青焰門」的力量幫她找回過去該有多好,可惜天不從人願,他也無能為力。至少在今年,少爺的關鍵年裡不行,除非哪天少爺心性大變或吃錯藥。

「移走她,我要休息了。」黑炙嫌惡地丟開身上的運動衫,移下床方便他行事。

錢克安乖乖領命。經過一番折騰,他只慶幸少爺寬宏大量放他一馬,沒注意到那件飄落在床單上的靛藍色運動衫是自己捐獻出來的,伸手就要掀起被單。

「把運動衫一併拿走。」克安連觀察力也喪失了,可悲。為了個微不足道的女人值得嗎?

他借給她的運動衫怎麼在這裹?難道她和少爺……錢克安懷疑的目光一接觸到主子那雙冶若冰霜的黑眼便沒勇氣往下想,也沒勇氣問顯然已經受夠了他的駑鈍的主子。輕巧地抱起女孩,他快步移動,想趁著風暴尚未波及到自己以前,全身而退。

「克安,想留住她就好好看著她。還有,密切注意她的一舉一動。」黑炙追望著錢克安略顯狼狽的身影,冷聲吩咐。

少爺在懷疑她的身分?

直到此刻,錢克安才算真正明白,黑炙壓根沒懷疑過青焰人的防備能力,他把問題的癥結都推給他懷裹這個體態輕盈,彷佛風一吹便會消失於無形的少女。

「少爺認為她是什麼人?」他怎麼也看不出來她有問題。

在這種選妻的非常時期,他能理解少爺疑神疑鬼的心態所為何來,畢竟大少奶奶曾處心積慮想替炎少爺報一箭之仇,但眾人始料未及的是她派來戲耍炙少爺的「炙后」人選,居然被同樣視女人為無物的烙少爺奪了去。有了弟弟慘痛的變節經驗,炙少爺除了慶幸自己沒被擺道外,已將女人批為全世界最齷齪的生物,只配擁有污穢的靈魂。

「不是普通人。」輕描淡寫嘲諷完,黑炙躺回床上,懶懶散散地閉上眼,養他的眠。

少爺這句白話,有說等於沒說,語意里全是奚落、嘲諷的成分。唉!無端風雨,未肯收盡余寒,大家各安天命,自個兒看著辦了。錢克安恭敬地退出房間,不敢再逗留。

她倒好,一睡解千愁,俗事拋紅塵。仔細端詳懷中五官姣好的佳人,錢克安衷心希望她不是「紅妝新娘」之一才好,要不然登堂引來了少爺避之唯恐不及的麻煩,他肯定饒不了自己。

※※※不冷不熱的秋陽未經許可亮晃晃地斜撞入屋,兜頭灑了倚坐於灰色床罩上的秀麗佳人一身璀璨,奇異地映照出女孩悖離雪白容貌的堅毅。

錢克安端著餐盤,一人房間就閃了神,從沒想過黑夜能將一個人的氣質隱藏得如此徹底。

「你就是克安嗎?」他的笑容很和善,看起來是個好人。「撒旦和婆婆有跟我提到你。撒旦呢?」好奇怪,沒有他在的地方,總是充斥著寒冷和孤寂。昨晚她明明依偎著他人眠的,怎麼一早醒來又回到這個空曠的房閑?

「少爺去騎馬了。」不錯嘛!她蒼白的臉色紅潤了些,看起來頗有精神。「他的名字叫黑炙,不是撒旦。」這點很重要,她可得牢牢記在心。

「我不可以叫他撒旦是嗎?」收拾起驚慌,她舀起粥,小口小口細細咀嚼,和煦的笑顏輕輕柔柔亮在嘴角。

「最好不要。」少爺最近的心情糟得無法忍受這個。

「好。」她乖巧地應允,殊不知這樣柔順的態度反令錢克安羞愧難當。

「你可以在我面前這樣稱呼他,我不會告密的。」他偷偷摸摸四處張望的賊樣子逗笑了女孩。「少爺的綽號本來就叫撒旦。」反正他早已看破紅塵,他不入地獄,總不好讓這名手無縛雞之力的纖纖弱女子去吧!

「謝謝克安。」她溫婉一笑,勇敢的大眼瞬也不瞬瞅得對方的心直發燙。

「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嗎?」錢克安故柔了水樣的表情,盡量顯得若無其事。怪哉!她似乎不想再重拾那段遺忘的歲月,渾身充滿了逆來順受的堅強,神態平和無絲毫不安。

女孩食不知味地吞了幾口粥,愁眉漸鎖,纖美的小臉慢慢鋪上飄忽不定的遊離感。

「名字呢?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錢克安心神不寧,對她不知不覺表現出來的冷靜起了疑心。

她實在是少見的女孩,如此輕易地接受了未知的命運,不曾吵鬧或自怨自嘆,也感受不到半絲受挫的頹喪,彷佛過去的已經過去,一味追究反而徒增傷悲。滾滾紅塵里有幾人曾遭遇到失憶這類重大事故?她……

「我很糟糕,連自己的名字也記不住。」她難掩內心的凄愴不安,清麗的小臉垮下了。

「沒關係,這是個新的開始,我們重新取一個。」為免佳人惆悵,錢克安的語氣不由得輕快了不少。「你喜歡什麼樣的名字,用力想想看。」他鼓勵著。

不能讓克安失望……順從的放下湯匙,她正經八百絞起腦汁的模樣嚇了錢克安一跳。

「別想別想,我是開玩笑的。」他慌慌張張打斷她,「傷口還沒好,你別動腦,我來就好。」縱然懷疑她,他仍是忍不住想疼惜她。誰能放任一個楚楚可人的女孩憂傷?

他真是個大好人。女孩感激莫名的紅了眼,累積在心的千言萬語全化成一句:「謝謝克安。」

「想哭就哭出來沒關係,我不會笑你。」哭一哭心裹應該會好受些。照目前的情況看來,「青焰門」龐大的人事物尚在她能消化的範圍之外,又或許她早已透徹的了解了「青焰門」的一切?「我想,可是有人不讓我哭。」她早就想哭了,可是每當她想流淚時,腦海里就會有一個聲音急急竄出來阻止她,並一再重複一句她怎麼也聽不清楚的話。

「少爺嗎?」放眼「青焰門」,唯有他和焰少爺會做這類慘無人道的事。

被他一問,她突然錯愕地望著他。「你指的是撒旦嗎?」見他點頭,她更加不懂了。

「他對我很好,昨晚還好心的讓我睡他的床。」

這下子換錢克安目瞪口呆了。怎麼昨晚他看到、聽到的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少爺明明氣黑了臉,巴不得她立即從地球表面消失,她卻對少爺讚譽有加?「本來我想睡在床角就好,他怕我冷,叫我和他一起睡。」她自動做補述。撒旦和克安一樣,也是個少見的好人。

「你怎麼知道少爺房間在哪裡?」天又不是要塌了,少爺怎麼可能突然之間善心大發。他若肯借她床睡,哪還會避難到台灣來?

「一閑間找。」她十分勉強地舀起粥,細細嚼慢慢咽,不怎麼有食慾的模樣。

「一閑間找?」錢克安驚跳了起來。南無阿彌陀佛,我佛慈悲,茲事體大,可千千萬萬不能讓少爺知道。天啊!他可以預見狗頭鍘正在不遠處候著他們。

錢克安狐疑地端睨女孩,眼底隱藏著防備。她究竟來自何方?

「克安,你的臉色很難看,要不要躺下來休息?」她怪異地關心著臉色霎時慘白如雪的錢克安。

「沒事,哈哈,我沒事,只是一時無法承受打擊。」老天爺,越想越恐怖。堂堂「炙帝」的貼身侍衛,竟然駑鈍別人家開門進了房間,還呼呼做著戰國大夢,莫怪乎昨晚少爺會一諷再諷,非損得他汗流浹背不可。他活該!「我能幫你什麼忙嗎?」她擔憂地問。聽那位送飯來的婆婆說,這些天都是他在照顧自己,她的命有一半是克安拾回來的。克安是她的恩人,理應接受她的報答。

「不用,我沒事。」他猛搔頭哈哈憨笑。「我在幫你想名字,剛好想到一個,如果你覺得不喜歡就搖頭,不用客氣。」她的身手顯然非常人所應有。

「嗯。」她信賴地輕點頭。

炙少爺對女人缺乏好感,她平空出現的時機不大對,失憶前的身分又似乎不平凡。不過,渾水既已淌入,想抽身也嫌太晚了,不如靜觀其變,先幫她取個名字,日後再做打算。「是不是很難念?」

「不會!呃……這個名字很好念,叫……叫……海遙,對,就是海遙。﹂」隨口掰道。不論她的身分怎生可疑,他還是希望她待在這裹這段期間能快快樂樂,不被炙少爺給吃死或嚇斃。

「好。」她嫣然一笑,無異議接受。遙遙大海,滔滔白浪,她的再生之所……

「你是不是不喜歡?沒關係,我們可以再想其他的。」錢克安得意的神情被她太過附和的容顏抹殺,一心想補救。「我喜歡,真的。」一個名字代表一段新的人生,她的人生就從「海遙」重新起步,慢慢拾遺。

她稱不上傾城紅顏,卻清麗有加。尤其是她那雙會說話的杏眸,大而有神,時而純真清澈,時而柔媚多情,蘊涵了千萬種風情;一張精巧的瓜子臉被過肩的黑亮長發烘托得極其醉人,有股遙遠而不可捉摸的神秘感。當初堅持救她,泰半是難捨紅顏早逝吧!錢克安疑望她弧線優美的側腮輕嘆。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太瘦了。據我初步估量,你小姐全身的肉加起來可能還不到我大腿肉的重量。」這副嬌小的身子和清麗的面容有可能是偽裝的嗎。

「真的嗎?」她微愕的回頭瞧他,「克安好瘦。」撒旦比較強壯,也高大許多。

「所以你知道自己有多瘦了。」他戲謔的指指粥,「婆婆熬了好久的粥,你吃了近一個小時才吃半碗,她知道了可是會傷心的。」她吃不完,惜物成性的婆婆會叨念上一個禮拜才是重點。

「我……我會很努力吃完。」這是人家的心血,不能浪費。為了證明她知恩圖報,她加快速度啖粥,沒胃口卻努力硬吞,險些噎著。

「吃不下就別吃了,躺著休息。」錢克安看了難過,自作主張移開餐盤,推她躺下。

她掙扎著想起身。「我吃得下。」沒吃完粥,婆婆會難過。

為免她動到傷口,他順了她的心,扶她坐起。「要吃就慢慢吃,婆婆不會因為你吃不完她的粥就翻臉的。」婆婆的肚量若非足以撐得下大船,怕不早被口味特刁的少爺給氣跑了。

「克安……如果我一輩子都想不起來自己是誰……或者來自哪裡該怎麼辦?」埋首嚼著稀飯,她凄幽的低嚀聲惶惶然飄起。

「別擔心,你一定是台灣人。」可能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她一口國語說得極台北。隨少爺遊走多國,他多少有辨識口音的能耐,應該不至於判斷錯。「如果這輩子你都記不起自己是誰也沒關係,我會當你是妹娃一樣照顧你。」反正他舉目無親,多照顧個人無妨。

想到一輩子都無法重拾記憶,她的手便止不住顫抖。她得付出多少代價才能追回過去?

※※※

香港「總經理……」自從盂葵失綜后,他常常魂不守舍。

舒義望著糜燦的霓虹燈,眼底一片死寂。小葵……

「阿義……」這些日子以來,他不吃不喝也不肯休息,沒日沒夜的四處打探小葵的下落。即使是鐵造的身子也會支撐不住連番的奔波,阿義卻硬是熬了下來。

是那份刻骨銘心的疑戀在背後支持著他嗎?

「品儂……她沒有事對不對?」舒義哽咽失聲。一個禮拜過去了,就算是遭綁架也該有消息。

季品儂含著淚水,掩嘴輕泣。「別胡思亂想,小葵當然沒事。」「告訴我,到底要付出什麼代價才能找回她?」該做的、能做的,他全都做了。兩行清淚緩緩地從舒義的手掌滑落。

阿義哭了。季品儂驚詫著,泉涌的淚水隨之紛紛溢出。她心目中最勇敢、最剛毅的漢子流淚了。小葵,你可知道我有多麼羨慕你?

「她到底去哪裡了?」如果她沒失蹤,說不定已經答應嫁給他了。

季品儂心痛的抓著椅背,藉以支撐。「小葵習慣獨來獨往,常年待在台灣,或許不想回來……」

「不是!」舒義瘋狂的怒吼。「她不會不通知她爸爸一聲便消失,小葵不是那種任性的女孩。」

是了,在舒義心底,盂葵代表的意義便是完美無缺。即使她孤傲,即使她冷漠,即使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他還是能把她的缺點幻化成瀟洒的舉止。為什麼是她……

「事實上,她的確滯留台灣不回來。」季品儂冷了心、冷了情。她怎麼都不相信小葵會答應阿義的求婚,她並不愛他,然而最近阿義卻四處故話說他會在近期內和他深愛的小葵結婚,怎麼可能?她絕對不相信,可是她卻……「胡說!」舒義無法接受這種可能,霍然從椅子彈跳起來,揪住季品儂的衣襟,提起她狂哮。

「既然如此,你怎麼解釋她的失綜。」他為什麼就不能靜下來看看他身邊的人?又為什麼不接受她的感情?」說啊?為她辯駁啊!」她妒恨地步步相逼,理智全失。

「你嫉妒她,一直都嫉妒她比你好。」舒義憤怒地推開她。

季品儂堵在他面前,淚眼迷離。「是,我從以前就氣她,氣她生得白凈、生得嬌柔,生就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不費吹灰之力就奪去你全部的注意力,搶走所有人目光的焦點,只因為你們無法對那張天使般的容顏動忽,無法不被蠱惑。私底下,你我心知肚明,小葵比誰都堅毅,都孤僻、倔強,她根本打不倒。」「住口!」他不想聽任何人編派小葵的不是。「回去,在小葵沒找到之前,你不要出現存我面前。」

「阿義,我是你的秘書,別趕我走好嗎?」季品儂怨恨的思緒被他那聲悲沉的咆哮喊斷,頓悟到自己的失控,她滿臉痛楚企圖想彌補。「不要趕我走,求你。」

「我要再去台灣一趟。」他終於把香港的公事交代完了,這回若沒找到小葵,他絕不回香港。

「你已經去了三趟,引起董專長關切了。」他不能撇下這邊的事情不管,好歹他是公司的總經理啊!」盂伯伯在那裹,一有小葵的消息,他就會通知我們--」

「別說了!」舒義煩躁地打斷她。「小葵比什麼都重要。」

「可是……」是呀!在舒義心底,小葵是舉世無雙的寶貝。

「我會親自向爸爸解釋,不會讓你為難。」沒有小葵,他奮鬥給誰看?

「我也去。」季品儂眼看勸阻不住他,決定追隨。「讓我去,我和你一樣愛小葵啊!」她淚水淋漓地哀泣。剛剛那些無心之語全是一時氣憤瞎說的,其實她對小葵瀟洒自在的生活方式,一直是欣羨的。「就算我真的氣小葵,也不可能恨她。你以為她不見的這些日子,我心裹就好受嗎?小葵和我相處的時間難道會少於你?」

「品儂……」舒義僵硬的語氣軟化,臉上憂心如焚的線條卻無法放鬆。「最近大家都太累了,回去歇會兒。」

「我好擔心她喔……」季品儂傷心地偎進他懷裹,抽泣過度的雙肩不堪負荷地抖動不止。

「別哭,我們一起去台灣找回她。」她一定還在台灣的某個角落。為什麼不回來?難道……不,小葵絕不可能發生不測,他拒絕逼瘋自己。

「下個月,台灣外貿協會舉辦電腦展,我們也在受邀之列。我已經向董事長報備,他允許我們以出差名義先到台灣籌備,順便探探市場,這樣你就不會被董事長責備了。」她早已替他準備好一切,相處了二十多年,她太懂他了。若不是十三年前盂葵硬生生地介入他們之間,阿義愛的人會是她吧!「謝謝你,品儂。」他明了品儂對自己的心,卻無法勉強自己愛上她,只因為他的心早已被一個叫盂葵的女孩子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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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旦的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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