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立根在慌神之際,又聽到若渲的喊叫,往前一衝,再將房門打開。
當若渲見到妹妹躺在血泊中,驚聲尖叫不已。立根在門口便勒住並捂住她的口,此時毛嫂已上了樓梯二階。立根一把沾上母女二人的血刀,往若渲的喉頭劃下,引來了若渲的哀嚎。毛嫂聞聲,更加快了腳步。一見毛嫂上來,立根放棄了,他推開若渲,進入房內,並在門上扣上重鎖,拿著血刀往自己胸口猛然一刺,之後又飲下一大罐的巴拉松農藥。展家一家四口,三人斃命,僅有長女幸因毛嫂這位貴人方逃過一劫。
毛嫂見到主人瘋狂軾女的場面,先是一愣,但救人意念催著她趕緊下樓喊人。她打電話報警,並讓司機載著若渲上醫院急救,而看門的林大哥也幫忙毛嫂,企圖敲開主人的房間。
待救護車及警方人員到達,再撬開門時,一切已回天乏術了,一間豪華氣派的主卧房,已成了人間的煉獄。
這血淋淋的往事,讓毛嫂永生難忘。二小姐就躺在太太身邊,而主人卻陳屍另一處。這象徵著什麼?又代表著什麼?沒有人知道,這個謎也因當事人已歿而永遠成謎了。若渲小小年紀,卻無法忘記,也無法理解何以王子與公主選擇血淋淋的殺戮來結束他們的婚姻呢?
為什麼大人們也沒個聲響便下了這樣的決定?她心底有一萬個為什麼解不開。及長,從嬸嬸口中得知此事的模糊輪廓。據她所言,是若渲的母親與男人勾塔所引致,但若渲並不相信。母親怎麼會有男人?而這個男人是誰?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惟一知道的事實,是一個美滿的家破了、碎了,而溫柔的母親、和藹的父親與可愛的妹妹全命喪黃泉,自己也因此成了孤女——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女。
起初,叔叔也是真心待她的。但若渲將自己牢牢地鎖在象牙塔中,猶如渾身是刺的刺蝟,不容他人親近,是以叔叔也開始疏遠她。
而宛月嬸嬸則像個探秘客似的,每一句問話總像是在試探她似的,讓她喘不過氣來。尤其是堂兄展肅峰,比個鬼魅更令人害怕。他一直是沉默的,外表就像宛月嬸嬸一般的一派名門出身,但內心裡究竟藏有多少的詭異,卻沒人得知。他帶給她很大的壓力,總是不斷的凝視著她至渾然忘我,那模樣駭人得很。有一回,若渲還差點被他嚇壞了。在她十五歲那一年,她放學回家時,家中只剩傭人在。在沐浴完后,她只著貼身衣褲在房內走動,門悄悄地被打開,她猶不知。但當她長時間被窺探后,終於發現門外有個影子在閃動。若渲抓起浴巾,遮掩住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膚,小心翼翼地走向門邊,見門已略為打開,心跳不覺急促了起來。她害怕有人躲在門邊,當她將門奮力地打開一看——沒人,竟然沒人。她又仔細地關上門並上鎖,心裡起了一陣陣的寒意,這個家,讓她毫無安全感。若渲不敢再大意,立刻穿上衣服。
中午,傭人采姊喚她下樓用餐,若渲意外地發現,展肅峰也坐在餐桌旁。她不敢直接問堂哥是否就是那個人影,直到飯後——「采姊,大少爺一直在家嗎?」
采姊點了點頭。「大少爺已回來很久了。」
「那,剛剛有人上樓嗎?我是說,我回來時有沒有?」
苦渲也無法確定,自己的懷疑是否正確,不過采姊明確表示:「沒有哇,除了大少爺在樓上外。」
若渲臉色頓時死灰一片,采姊見狀便問:「堂小姐,你——」
「沒事,我突然想到有事,我……我先上樓去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上了樓,也不知道在得知這樣的事實后該有怎樣的因應措施。她一進入房間,便將門反鎖,並再三確定后,才倒在床上。她對自己的處境開始有發發可危的感受。
故她在國中一畢業后,便積極地想搬離此地。終於,她如願地考上必須住宿的女子中學,基於這個理由,她開始自由了。
但好景不常,每一回她回展家,總得由在K大上課的展肅峰順道載回。也因此,他們開始有了單獨相處的時間。
對她而言,和展肅峰單獨相處壓力實在大得很。兩個人待在窄小的車廂,那空氣彷彿停止了流動似的,她可以聞到他的氣息,而他也是。
淡淡的古龍水味,本來該帶給人清爽的感覺,但若渲卻絲毫感受不到。接送持續了半年,原本一直相安無事;但有一回,他衝動了,展家特有的瘋狂遺傳因子,偶爾也會做出不擇手段的瘋事來。
展肅峰在車上就想侵犯她,若楦受到了驚嚇,也不管車子還在行駛中,害怕地打開車門,跳出車外。她對他的恐懼之情遠甚於失去生命,還好當時路上並沒有任何車輛,是以在跳車后並沒有遭到其他疾行而來的車子所撞擊。
肅峰也訝異她的舉動,不過,他還是倒車在她身邊停下,打開車門,下車走向她。「你寧可失去生命也不願就範?」他一向很少開口,但一開口,問的話又是這麼令她毛骨驚然。
若渲在跳車的時候傷了腿,她好害怕他會在四下無人之際對她進行性侵犯,但他沒有。「你傷在哪?能走動嗎?」
若渲只是滿臉的恐懼與不安,卻怎麼也無法開口回應他的話。
良久,他伸出一隻手。「可以站起來嗎?」
她已漸褪臉上的蒼白,不過現在可是冬天,她卻直冒冷汗。她感到痛苦,不光因腳疼,連心裡也萬分的不安,她不知道,他友善的外表下,究竟包藏著怎樣的用肅峰再度提議:「回家吧。」
這麼溫柔的語調,像是剛剛那個正欲施辣手的色狼嗎?他判若兩人的表現,依然扼止不住她心中的害怕。但,不走,天又漸漸轉黑,黑夜更令她心裡不踏實,她伸出微顫的右手,讓他牽引她上來,但腳踝的腫痛,幾乎令她無法支持。
他在她腰間稍稍使力便支撐住她了。她一坐上車,他又開始維持一貫的沉默。若渲強忍著疼痛,捱回展家,一拐一拐地走入屋內。宛月見著了便皺下眉頭。「若渲,你在學校怎麼了?怎麼還帶傷回來?」
若渲很想知道,此時展肅峰是什麼樣的表情,但她沒有回頭去看,只是撒了個小謊:「在學校撞著了,不礙事。」
立岳接著說:「讓我瞧瞧。」
他才一低下身,宛月便喝住了他:「你在做什麼?」
立岳回頭看了妻子一眼,又立刻起身。嬸嬸那份威嚴可比母親的勒令更來得有效。若渲看在眼底,只為叔叔為人夫、為人父,可那份尊嚴卻被踐踏在地而悲哀。
她移動自己坐在沙發上,低頭便可見那腳踝明顯的腫大,她要自己別哭,也不準喊疼。肅峰低下身,並喚采姊取來熱毛巾,親自替她熱敷消腫,他的舉動也引來嬸嬸的不悅。「你們父子造反了?若渲不過是小小的扭傷害了,你們這麼侍候她,比侍候個太后還尊貴,這算什麼?」
她在肅峰身後喋喋不休,但他仍無動於衷地我行我素。
展家是個奇怪的組合。一個儒弱的叔叔,及一個外表高貴,卻有著呼風喚雨性子的嬸嬸,而堂哥則是一個陰沉得可以的男子,堂妹則可比一隻美麗的花蝴蝶似的花邊不斷。這麼一個奇異的家庭成員,再容下她這個遭逢家變的孤女,奇怪再添可憐,那就更怪了。當肅峰由低著的姿態轉向抬頭望了她一眼后,若渲稍稍動了一下腳,肅峰用點力量再拉回她,並制止她再有動作。
「別亂動。」他的低聲喝令,若渲也不敢造次,一家子就看著他兩人的動作及表情,那氣氛也夠詭異了。
良久,若渲才開口:「堂哥,不用了,不疼了。」
他頭也不抬。「你必須去看醫生,而且是現在。」
現在?不,她不要再和他單獨相處了,她向嬸嬸投去一個求救的眼神。即使心裡有所隔閡,女人總是比較了解女人。宛月一收到她的求救訊號,立刻對采姊吩咐:「阿采,備車帶堂小姐去羅師父兒那。」
「是,太太。」
采姊一持今,便下去交代司機備好車子。沒一會工夫,若渲已在采姊及司機的攙扶下瘸著腿走出客廳。
在這事後,若渲再也不敢讓堂哥有機可乘了。那一回的假期,她幾乎是在度傷假。如她意的,她考上了U大,並可以住在外邊。這一次更自由了,因為基金撥了下來,且逐月發放。現在不僅有了自由,更有了金錢。
不過問題也來了。肅峰被派來注意她的行蹤及交友狀況,乍看之下是好意、是照顧,不過實際上卻是監視。直到她認識了白家兄妹為止,他才不再出現。
但價蓉的二哥卻也帶給若渲莫大的壓力,既令她感到一絲甜蜜,亦令她感到窒息。她喚白令榆為白二哥或是二哥,但令榆對她卻非單純的兄妹之情。令榆是個內向斯文的有禮青年,她是該動心的,但是,惟一的缺憾,他像極了父親展立根。
一個為了愛,卻狠心下毒手的好男人,一個愛家。愛妻、愛女的好丈夫、好父親,竟會是毀滅全家的根源。沒有人願意告訴她來龍去脈,更沒有人告訴她這事件的真相,沒有人能,沒有人敢,沒有人…。
若渲由咖啡館轉回家去。
若宣給外人的感覺一直是冷漠而孤僻的。國小與國中時期,她始終擺脫不去流言的騷擾,她本想努力遺忘那段慘事,但蜚短流長卻又無時無刻地提醒著她。
她不但背負著那樁血案的傷痛,更得因此無法磨滅的傷痛而自我封閉一輩子。對於朋友,她所抱待的態度是:要就來,不要就拉倒。也因這種不主動心理,使得她漸漸失去朋友,除了洪明及伶蓉兩個外。
拖著瞞珊的腳步上樓,樓下的房客對她說:「房東太太來了。」
她原本的愁眉不見了,加快腳步的上樓。果真房東太太又來了,她開心的展顏而笑,但當她發現——「姑姑,你口中的乖女孩就是她嗎?」
漢臻一見著渲表情異樣,便問:「槐思,你和若渲「早認識了,她挺出名的。」
霍槐恩在巧見若撞時,心底還直歡呼:無助我也。月老還真夠意思,他們正在鬧瓶頸,便及時拉他一把,給了他這個機會,現在他與她又有另一層關係可以攀。漢臻見若渲一副哭喪的模樣,而槐思卻比中了特獎還興奮似的,她不用猜也知道,她的侄子准又換了目標,而這一回,矛頭就是指向她的房客了。
漢臻問她:「若增,你認得槐思嗎月她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彷彿對這樣的狀況深感無力。
槐恩對漢臻說了:「姑姑,她可是U大的圖書館美人,只要一下課,便看她待在那,而且一進去便是三。四個鐘頭,很厲害吧?」
若渲心討:他這話是假褒揚真報仇。哪知房東太太還當真的,附和著誇她乖巧,給她當女兒還求之不很呢。只可惜——「如果我有兒子,我拼死拼活也要勸服她當我的媳婦,偏偏你姑文那麼短命,只讓我生了兩個女兒便去世了,要不然的話,你也甭想動她腦筋了。」
漢臻一知道若誼與槐恩二人不光同是U大學生,且還是熟識,這下可好了,她想當個現成媒人撮合撮合他們。
「幸好姑姑你沒有,要不然,我准抬不過的。」
姑侄二人一搭一唱地可開心了,但若渲只覺得尷尬。她一向信任的房東太太竟然是霍槐恩的親戚,這發現實在讓她難以承受。
她的沉默引來了汶臻的注意。
「若渲,你怎麼了?」
若渲只是淡淡地看了霍槐恩一眼,漢臻遂問:「他讓你不自在?」
若渲默默不答,漢臻也略知一二,轉問槐恩:「槐恩,你又花心了,對不對?」
槐恩矢口否認,不過有或沒有,若渲心知肚明。U大的白馬王子,是女人一個換過一個從不間斷的。不過說真的,他確實是有那麼一點勉力。英俊深灑的外表,外加才氣過人的內在,校園完美情人的美稱,可不是隨便可得的。
但對若迫而言,她完全不信任清率,也不願去做任何碰觸的嘗試,她已將自己摒棄在愛情的領域外了。
在若渲一臉為難之際,波臻終究不忍,於是乎轉移話題:「若渲,這裡有些零嘴,你趁熱吃了。槐思,你不是有事對我說嗎?我們回去了。」
在姑姑的提示下,槐恩也覺得親情攻勢似乎不怎麼見效,為今之計,也只有另尋出路。隨即便與姑姑一塊下樓。
槐恩風采果然迷人,以往與若渲不怎麼熱絡的樓友,竟親自登門來詢問:「展若渲誰呀?」
若渲沒好氣地回道:「房東太太的侄子。」
在欲關上門之際,樓友又問:「你和他熟嗎?」
這回若道斬釘截鐵地回道:「不熟。」
那口氣的確令人疑惑。她的口吻太過強硬,彷彿兩人真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南斗與北斗似的。
樓友對她陰陽怪氣的性子真受不了,不過是問她幾句而已,也這麼不和善。說難聽點,就是跑。
若增網上門,也不理會門外的批評。她的確一向就不圓滑,也承認自己是任性的,但她就是不想與外界應酬.......朗空、烈陽外加灰沉沉的都市叢林,若渲頂著酉陽,走在校園裡。台灣的春天,一會寒冬、一會艷陽真是春天後母面,說變就變。
還好偶有來風,可消去大半的熱氣。洪明現在又利K大某高材生混在一塊了,這件排聞也在校園內產生了流言。
若渲很清楚胡明的個性,也見過她口中所說的保鏢——曹義。
曹義長得非常高大,與洪明高挑的身材頗登對,但洪陰有著顯赫的家世與傲人的經濟背景,她曾說過:「我愛的人,既不能、也不會愛我,但我會作踐自己,來讓他痛苦。」就因為這一句話,她開始玩弄男人的感情。她知道,在感情的路上,她絕不會敗下陣來,但她的心卻早已淪陷在曹義處。
若渲不想懂愛也不要愛,但見胡鋼為了一個愛字,這麼折磨自己,她又於心不忍,不想見死不救,卻又不知從何救起,矛盾深深地在她心底烙下陰影。
不過若渲是個很好的訴苦對象,洪與伶蓉對她說過的心底話,絕不會經由她的口中再傳出去,是以兩人一直合很信任她。
一大早到校,便有人傳言,洪鑰的高級套房中常看到K大的方敖真出入。以訛傳訛下,沒有的事也能眾口陳金。但若渲十分清楚洪鑰的為人,她不是那種勾三搭四的水性楊花女子,再說曹義也不會就這麼坐視不管的,若月完全不為這個謠言自所動。
還沒下課,伶蓉便傳來緊急紙條問道——你相信嗎?
若渲將兩隻筆交叉,做出個「X」宇,很肯定的,一點也不猶豫。
伶蓉會心一笑。她這個冰山朋友還真夠義氣,不像其他朋友般的落階下石。一下課,兩
人留著最後走,才一出外語大樓,即見霍槐恩與幾位男同學站在梯階下。不過他在見到她出來后,便向友人道別,往她們的方向走來。
槐恩大膽地向她搭訕:「展若渲,我可以邀你上圖書館嗎?」
哇!這麼明白的表示,伶蓉也知道自己該閃了。她對苦孩說:「我先走了,有空再聊,bye.」
見伶蓉一走,若渲並沒有真的傻傻地站在原地讓人推來接去,她也跟著伶蓉身後走。槐恩攔住她。「你非得這麼拒人於千里嗎?
她不答,閃過他的攔阻繼續往前。
這一回,他可沒那麼斯文了。一把拉住她,當著人來人往的大道上便擁吻起她來了。若渲奮力地掙扎,亟思掙脫出他的束縛,但他卻不讓她得逞。
即使在掙扎中,若渲亦可以感受到,人潮愈來愈多,多得像在看戲,她好害怕也好無助。而在槐恩覺得吻夠了時,濡濕的兩片唇像是對眾人宣告:他們才剛經過一番激情。若渲很想打他一巴掌,但她現在更想逃,遠遠地逃離此處。
他看出她的想法,對她說:「剪了它們吧,太死板了,而且我也發現,你的疤很美,它讓我衝動、沸騰至極點。」
頭髮?傷疤?此刻又勾起了椎心刺骨的心痛。推開他,往另一方向跑去。那裡沒有人群,她可以順利地在短時間內離去。
槐恩對她的反應雖然不盡滿意,但他相信,此舉過後,她再也磨滅不了他所曾烙印的印記,他要教她忘不了霍槐恩這個男人。
若渲累了,她不想再跑了。她不很他,只恨自己的懦弱。她不要受外界擺布,她發過誓,她只要活得像自己。她在刀刃下活了下來,更要走出一條不同的路來。但事與願違,光在感情這一點上便徹徹底底地失敗了。她不哭,沒有淚了,喪家的痛早令她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最後絕不展露脆弱的個性,她努力地告誡自己要堅強,但,才短短几分鐘的「侮辱」,卻讓她的堅強崩潰。瓦解。
火辣的吻猶殘留唇上,他恣意探索,居然令她有點……意亂情迷了。嗅!亂了,全亂了,或許他贏了,她真的再也忘不了這種危險的禁忌。
她不想回家,只是像個遊魂似的在街上遊走。一輛雪佛蘭房車在她身邊停住,車窗一降,令榆便探出頭喚她:「若渲,上車吧。」
在這一聲叫喚下,她終於自遙遠的思緒中拉回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