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沈語茉獨自走在燈影迷朦的街道上。
近日來,商懷書越來越明顯的傾慕,逐漸使她有無力招架的感覺。
起初,她也嘗試去接受他的感情,但她早已心如止水,他的深情反倒成了她的負擔。
也許她該和商懷書說清楚,以扼止他無止境的迷戀!
正在思索時,黛安家附近突然走出一名華裔中年男子,讓沈語茉嚇了一跳。
那名男子必恭必敬地朝她鞠了個躬,開口道:「嚴夫人,嚴先生請我過來接您,這是他托我轉交給您的信。」
沈語茉震驚地張大星眸。嚴耀煜竟然神通廣大地得知她的落腳處!
突然,一股寒意由腳底升起,讓她心中十分不安。
接過信后,她驚懼地拆信閱讀,好奇嚴耀煜不遠千里而來,究竟有何目的。
只見白色的信紙上,以蒼勁的字跡寫著——
語茉:
為何沒有告訴我念祖的存在?
事關念祖的未來,請至飯店一敘。
耀煜筆沈語茉踉蹌了下,渾身無法自己地顫抖,她不惜遠走他鄉以隱瞞的事情,終究還是讓他知道了。
「夫人,你沒事吧?」中年男子關心地問。
沈語茉默默地搖頭,試圖壓下自己心裡翻騰的恐懼。
面對嚴耀煜以念祖的未來威脅的字眼,她能不去嗎?該來的,終究是躲不掉。
沈語茉苦笑了下,對著中年男子說:「飯店在哪裡?帶我去吧!」
而後,在中年男子的帶領下,她坐上黑色轎車,朝愛丁堡市區疾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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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耀煜斜倚在飯店的窗口,眺望在黑夜中仍隱約可見的城堡燈火,思緒回到了剛接到徵信社報告的那一刻。
為了尋找沈語茉,他托徵信社代為調查,沒想到竟意外捎來念祖的消息。
乍見肖似自己的小男孩照片時,他的呼吸為之一窒,而後心中充滿欣喜。
一向冷情的他,不曾有留下子嗣的想法。在與其他女子歡愛時,向來極小心地做好預防措施,以避免留下不必要的牽絆。
或許是一開始就對沈語茉動了心,在與她歡愛的過程中,他並沒有採取一貫的預防措施。
一陣敲門聲讓嚴耀煜回過神來,他轉過身,見到沈語茉獨自走了進來。
乍見到他,最後一次見面時的心碎回憶湧上心頭。
為何他要來打擾她平靜的生活,難道她所受的傷害,還不夠償還他母親在婚姻中得不到所愛的苦?
淚水無聲無息地淌下她的臉頰,待她回神,才驚覺自己的失態。
他走上前擦掉她頰上的淚水,在這一刻,他更深切體會到自己對她的傷害存多深。
不然,以她的堅強,又怎麼會在自己面前難掩脆弱地掉下淚來?
「為什麼不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呢?」沈語茉撥開他的手,別開視線,不願讓他窺視到她的傷痛。
「我無法放開你。」他輕嘆一聲,知道自己如黑洞般空虛的心,只有她能填補。
「難道真要我一輩子痛苦,才足以償還你母親所受過的情傷?」沈語茉哽咽地問。
他看著她如泣如訴的美眸,內心深處濃得化不開的相思逐漸泛濫,「我來,並非為了恨,而是為了愛。」
沈語茉聞言渾身一顫,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如果有愛,他又怎會傷得她體無完膚呢?
「我無法失去你,語茉。當初由劍橋返回玫園時,我就發覺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覺間對你動了心,但也在那時,我得知你母親向紅玫就是我父親舊情人的消息。」
沈語茉責怪自己太傻氣,才會深陷在愛情的泥淖中無法自拔,就連此刻,在聽到他動人的告白時,她原以為已經死寂的心,又不受控制地悸動起來。
但現在的她早已沒有權利放縱自己的感情,念祖是她目前唯一的考量。
她重新築起自己的心防,冷冷地回道:「這又是一個復仇的伎倆嗎?」
「不!」他開口否認,「我承認剛得知上一代的糾葛時,曾經想過要藉由對你的報復,以懲罰我父親在婚姻中的不忠誠。但回台灣后,我無法狠下心,又無法放下自己心頭的恨,所以才逼你走。直到最近,我終於對上一代的愛恨情仇釋懷了,才敢來找你。」
就算如此,那又怎樣呢?曾經有過的傷痛能就此消弭嗎?沈語茉瞪大黑眸,無語地看著他。
「到底要怎麼樣,你才可以原諒我?」他低聲懇求著她。
「你走吧,離開這裡、忘了一切,當作不曾有我和念祖的存在。」
這世上多得是美麗有才情的女子期盼得到他的青睞,他又何苦打擾她呢?
忘了一切?如果有辦法的話,他就不會千里迢迢地來找她了。
他曾經對父親的專情嗤之以鼻,以為任何一個女子都是可以取代的。但後來,他明了自己就如父親,在愛情里亦是不動心則已,一動心就再也無法轉移。
嚴耀煜擰眉苦笑,「那麼,如果我以念祖的撫養權作為賭注呢?」這是他手上僅存的王牌了。
「撫養權?賭注?」沈語茉愣了半晌,不明白他詭譎的心思。
「是的,給我半年的時間,若你能再愛上我,那我們就繼續婚姻關係;如果你沒有辦法愛上我,那我就將念祖的撫養權交給你,從此不再來糾纏你。」他緩緩地道。為了贏回她,他甘願承擔失去念祖的風險。
「如果我說不呢?」她試探地問。
「那我只好帶走念祖。」精明如他,豈會不懂談判的技巧。
「你敢?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公理的,你不能從我身邊搶走念祖。」沈語茉無法理解他怎能殘忍至此。
「語茉,就算是在法庭上見,我仍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贏得官司。畢竟有錢能使鬼推磨,現實世界總是殘酷的。」他的目光緊鎖住她的星眸。
沈語茉呆愣地看著他,陷入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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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眠的沈語茉,靜靜地坐在床上,經過了反覆的思量,她還是不知道該如何答覆嚴耀煜。
在乍見他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原以為已在心中燃燒殆盡的情愛,其實只是深埋了,並未消失。
但也因為如此,她更害怕,她懷疑半年之後自己是否還能無動於衷地全身而退。
突然,一個親切的聲音,拉回了她的心神。
「語茉,怎麼一大早就一副無精打採的模樣?」黛安在她床邊坐下,慈祥地輕撫著她的黑髮。
這個令人心疼的孩子,在人前總是一副很堅強的模樣,但有誰知道她心裡藏了多少委屈?
黛安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告訴我吧!語茉。到底發生什麼事,讓你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
沈語茉望著黛安包容的眸子,經過這兩年的相處,她們早已建立起如母女般的情感,所以,她將自己昨晚與嚴耀煜見面功事告訴黛安。
「既然誤會已經解開,為何不再給彼此一個機會?」黛安溫柔地說道。
「我害怕……」沈語茉道出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懼。「我害怕這是另一場騙局,我害怕自己會愚蠢地再被傷一次心。」
「傻孩子,愛情本來就是賭局,還未掀出底牌之前,永遠沒有辦法知道誰是贏家,不去嘗試的話,是永遠不會知道結果的。如果你對他還有感覺的話,為什麼不大膽再嘗試一次?」
「萬一心碎了,怎麼辦?」萬一他說的又是謊言,萬一這又是另一個復仇計劃呢?
「那就再補起來。」黛安柔聲道,「如果他真的不值得你愛,也正好讓你斬斷對他所有的牽挂,這何嘗不是一種獲得呢!」
雖然她這兩年絕口不提嚴耀煜,但黛安仍敏銳地感覺到她心中的懸念和未盡的相思。否則,那麼多的追求者,怎會任誰也無法牽動她的心?
「黛安,為什麼愛情這麼苦?」她像個無助的孩子般問道。
「傻孩子,我也不知道。」黛安安慰地拍拍沈語茉的肩。「只是我常在想,這或許是上帝給予人們的試驗,不管在什麼事情上,要嘗到甜美的果實,總是必須付出一點代價。要嘗到愛情的甜美,就必須先付出相等的痛苦吧!好了,祖兒也快起床了,我先去看看他。你自己好好想想,不管你最後的決定是什麼,我都會支持你的。」黛安說完,輕輕地掩門而去。
經過良久的思索,沈語茉心中終於有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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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沈語茉以幽靜的城堡為題,欲完成一幅油畫。
和嚴耀煜的事,經過幾日的思量,她心中已經有了決定,心情也不再起伏。
「想想也好笑,夫妻一場,我竟不知道你有繪畫的天分。」嚴耀煜的聲音出現在她身後。
「我們對彼此的了解,本來就少得可憐,我又何嘗不是如此呢?我甚至連你喜歡吃什麼東西、從事什麼休閑活動都不知道。」如果能多了解彼此一點,他們或許就不會是今天這樣的結局了吧?
「我喜歡吃的東西很多,特別偏愛海鮮類,有空的時候,我喜歡游泳。這樣的回答你滿意嗎,語茉?」他笑道。
「你今天就是來介紹你自己的?」沈語茉的唇邊漾起了淺笑。
「當然不是,我是想來問你,對於半年之約,你考慮得如何?」
他緊盯著她的眸子,害怕她吐出決絕的答案。
不知該如何回答的沈語茉,只好頷首表示同意。
嚴耀煜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從牛皮紙袋中抽出一份文件,「對了,這是我順道拿來給你的,以表示我的誠意,半年之後,如果你還是無法接受我,那我也會在上面簽名,還你自由。」
「離婚協議書?」沈語茉詫異地看著當初自己離開嚴宅時所簽下的離婚協議書。
「很傻吧!你離開后,我一直無法簽下這份離婚協議書。總覺得只要不在上面簽名,我與你之間就還有一份牽繫存在。」他深情地陳述。
沈語茉別開視線,現在的她還不知該如何回應他。
突然,商懷書走了過來,適時打破了兩人間的僵局。
「語茉,你在這裡做什麼?我正好有事要找你。」商懷書輕快地道,十分開心能在街頭閑逛時遇到她。
「懷書?」沈語茉微微一笑,慶幸商懷書及時出現,讓她免於回應嚴耀煜動人的告白。
而商懷書的視線越過了沈語茉,看到了嚴耀煜。
嚴耀煜怎麼會在這裡?商懷書心中立即有了不祥的預感。
「商先生,幸會。」嚴耀煜有禮地道,看來他低估了商懷書對於沈語茉傾慕的程度。
「嚴總裁,你好。想不到有緣千里來相會,竟然在這裡遇見你。」商懷書也有禮地回應。
雖然不知道嚴耀煜意欲為何,但這一次他絕對不會輕易放手,也不會再輕易認輸。
「語茉,我有點事要和你談談,可以嗎?」商懷書熱切地看向沈語茉。
「嗯。」她點頭同意,決定改日再完成未完的畫作。
商懷書和沈語茉熱絡的模樣,勾起了嚴耀煜心中的不快,本欲阻止他們,但不想惹沈語茉的反感,也只好作罷。畢竟他們的關係並不穩固,橫生的枝節恐怕會破壞好不容易建立的融洽氣氛。
「那我先告辭了,語茉,別忘了我們的約定。」說完,嚴耀煜朝他們頷首離去。
約定?什麼約定?商懷書心中產生了疑問。
莫非嚴耀煜和語茉間有了什麼他不知道的糾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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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後,商懷書和沈語榮在一家餐廳落座。
「懷書,什麼事找我啊?」沈語茉好笑地問,溫文的他少有這麼興奮的時候。
看到她鎮定的模樣,商懷書反而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搔了搔頭靦腆地道:「我在這裡的課程再過幾天就會結束,因此急著找你,想問你一個問題。」他期期艾艾的模樣,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有什麼事情你儘管問,我們是朋友,不是嗎?」如果不涉及感情,他倒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
商懷書緩了緩心跳,開口道:「語茉,如果我說我對你的感情已經超越一般朋友的程度,你會如何回答?」
沈語茉愣了半晌,才道:「懷書,雖然這可能會傷了你,但是我想我無法回應你的感情。」
「為什麼?我問過許多人,他們都說你沒有固定的交往對象啊!你沒道理拒絕我的追求。」突然,他靈光一現,想起了嚴耀煜臨走之前有關「約定」的話。
「難不成嚴耀煜以什麼事情威脅你重回他的身邊?」
商懷書接近實情的猜測,讓沈語茉一時無言以對。但若不是心中對嚴耀煜還存有情意,不論他如何威脅利誘,她恐怕都會無動於衷。
沈語茉坦然迎向商懷書的目光,開口道:「不,你的猜測是錯的。我之所以拒絕你,是因為我無法對你產生男女之間的感情。」
「我可以等你,等到你願意以同樣的感情來回報我的那一天。」他執拗地回答,不甘心幾年來的愛戀付諸流水。
「如果永遠沒辦法呢?」她說下重話。
商懷書看著她,無言以對。
「懷書,如果感情是可以用理智來決定的話,那我會選擇愛你。但可悲的是,我無法左右自己的感情。」
「說來說去,還是為了嚴耀煜吧?」商懷書沉痛地道,知道自己又再一次敗給了嚴耀煜。
「是的,我的心裡還有他。抱歉,我無法欺騙你。」
沈語茉認真的神色,讓商懷書徹底醒了過來。畢竟,她從未給過他承諾,一直以來都是他一廂情願。
「算了,我們還是朋友吧?」他苦笑了下,心裡雖然苦似黃。蓮,但在心愛的女子面前,他還是表現了該有的風度。
「嗯!」她點頭微笑,了解他狀似瀟洒的話語背後,隱藏了極深的苦澀。
只是,愛情這件事,真的是半點不由人啊!
如果人可以用自由意志來決定愛誰與不愛誰的話,或許世上就不會有那麼多為情愛所苦的痴男怨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