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揚起頭，定定看向他。「夏大哥，我看現在真的不是你和你爹生氣的時候。不管怎麼樣，還是先回家再說，好不好？」

夏天嘯冷硬的目光望向她眼裡真誠的關切，重重點頭。

朱綺羅站在前廳外的庭院里，不斷的來回踱步。

夏天嘯正在前廳和他的父母交談，因為沒有受到邀請，她不敢冒然進去，只能站在外面干著急。

前廳里的氣氛，也如她預料的那樣劍拔弩張，充滿火藥味。

夏老爺與夏夫人高坐在主位，兩旁還坐著夏天嘯的姑母夏之鳳與表妹施慈恩。

夏天嘯站在廳堂之間，一臉桀驁不馴的聽著父親夏老爺的訓話。

「在你眼裡這裡只是客棧，根本就不是你的家。我們算什麼父母？你有盡過一天做兒子該有的責任嗎？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居然連個音訊也沒有……說呀，你這次回來又是為了什麼？打算待多久？我看你不是惹了麻煩是不會想到要回家，你把家當成避難所了……」

在父親嚴厲的斥責下，夏天嘯高昂的頭顱並未低下，眼眸深處的漠然也毫無片刻的動搖。很顯然這些話他已經聽過無數遍。

「在爹眼裡，我向來除了惹麻煩這一項優點之外，別無其他用處。」稜角分明的面龐上掠過一絲譏笑。「爹，你又何必這麼生氣？小妹是跟著你最信任的大哥離家出走，她絕對不會遇到任何危險。」

夏老爺眯起他那雙深邃的眼，作為一家之主的他，有著商人的狡黠，也有著家長的威嚴。

「門外那個你帶回來的女子又是怎麼一回事？」

「她暫時要住在我們家裡。你可以趕我走，但她必須留下。」夏老爺話語里的輕蔑，讓夏天嘯相當不悅。

「她和你有什麼關係？我為何要無緣無故收留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夏老爺冷哼一聲。

「她不是來歷不明的女子，她是我的朋友。」夏天嘯極力壓抑著心頭正在默默燃燒的反感與怒火。

「她的底細你又知道多少？有哪個好人家的閨女會隨便跟著男人回家？還住在男人家裡？」夏老爺用力拍了一下身旁的扶手。「如果接納她住下，才真是敗壞門風……」

「爹！你可以悔辱我，但不准你羞辱她！」怒火衝散了理智，夏天嘯臉上青筋暴露，下顎緊繃。

「不準？！我是你爹，你怎麼敢這麼跟我說話？」夏老爺怒氣沖沖的倏地起身。

「老爺，天嘯，你們怎麼每次一見面就好像兩個爆竹一樣？冷靜一些。」在一旁的夏夫人終於無奈的出聲制止。「天嘯，難道那個女子比你爹娘還重要嗎？你一回來，有向爹娘請過安嗎？可記得你還有個日日盼你歸來的娘親嗎？」

「娘！孩兒不在您的身邊，並不表示我心裡不想著娘。」面對著母親，夏天嘯的脾氣立刻收斂，在他的內心深處，也有一絲愧疚與思念。「只是，這個家可有容我的地方？」

「只要你不是整日想著離開，這個家怎會不能容你呢？你從十六歲開始就浪跡天涯，不到過年或是你累了，你是不會想到要回來陪陪娘的。」夏夫人溫柔慈愛的臉上浮現出憂傷。「你知道不知道，娘有多擔心你的安危？」

「娘，孩兒知錯了。」面對著慈母的責備，他高傲的頭顱才稍微低下。「但是就算你們再怎麼氣我惱我，也不要遷怒無辜的人。」

「那位姑娘到底是你的什麼人？就算我們要讓她住在這裡，也必須要知道她來自何處，又為何要住下。」夏夫人輕輕按住丈夫的手，耐心的看著她的兒子。

「對你們來說這些就那麼重要？你們就這麼不信任我？我帶回來的朋友就一定要這樣反覆的追問身家背景嗎？」心底也有一分苦澀緩緩升起，讓夏天嘯的脾氣再度暴躁。

「夫人，不必再和他啰唆了。他既然不想和我們多說一句，我們也不必同意他的要求。勉強讓他們在這裡住上一晚，明天就給我離開「煙雨園」！」夏老爺凌厲的眼神掃過桀驁不馴的兒子，雙手背在身後就準備離開。

「既然爹這麼不歡迎我回來，也不用勉為其難讓我們住上一晚，我這就帶著她離開。」話一說完，他就轉身欲走，眼裡是半點也不肯讓步的固執。

「天嘯，你怎麼能對你爹這麼無禮？」夏夫人急急跑去阻止兒子離去。「你既然有求於你爹，就應該好好和他說啊！」

「是爹不肯好好說，不是我。」夏天嘯不滿的反駁著。

「好好說？你如果真肯好好說，就不是那個不負責任、又愛惹是生非的夏天嘯了！我看這一次也不知道是惹到了什麼人物，才回來避禍，對吧！」

夏老爺一語道中，觸痛了夏天嘯的自尊與驕傲。

「沒有再說明的必要了，我這就走！」夏天嘯緊握起雙拳，一臉陰沉的疾步走出前廳。

前廳門外，朱綺羅神色蒼白又憂心忡忡。顯然，她已經聽到了他們那些高聲的談話與爭論，而感到非常擔心。

「我們走。」一見到她眼裡的倉皇與關切，夏天嘯內心的惱怒與苦澀就又深刻了幾分，不待她開口，他就徑自握住她的手腕。

「夏大哥，我們不能就這麼走！」第一次，她用開了他的手，臉上有著他從未見過的一抹凝肅。

「你應該也聽到了，我們沒有留下的理由。」他眼裡掠過隱忍的情緒。

「可你有留下的理由。」朱綺羅毅然的轉身，向前廳的方向走去。她從他剛毅的神色里，可以感受到他內心的悵然甚至失望，也從他們的對話里明白了，他們之間有著很深的隔閡。

「丫頭，你要幹什麼？」他追上她的腳步，企圖阻止她。

「我有些話要告訴令尊和令堂。」朱綺羅一貫粲然的笑容里浮現出一種不容侵犯的堅定神情。「我不會失禮，也不會讓你為難，但有些話我一定要說。」

他凝視了她好一會兒。「如果我說不管你說什麼，都沒有用呢？」他從她那雙眸里看到她以往從沒有過的憤慨。

這個丫頭，竟為他感到不平，而想要幫他的忙。雖然這有損他的男子氣概，但他卻並未因此感到挫敗或者惱怒，反而有一股小小的暖流在心口上徘徊不去。

她的嘴角緩緩綻放出一抹溫柔的笑意。「就算沒有用，我也不能讓你就這樣離開。」純凈的光芒從她的雙眸里射出，讓她的要求變得更加讓人無法拒絕。

黯淡的光從夏天嘯堅毅的眸子里掠過，他低下眼又倏地抬起：「既然如此，不管他們說什麼，你都不要放在心上。他們對我……向來評價不高。」他已經盡量不讓自己流露出心底的那抹苦澀，然而他的聲音還是變得低沉了一些。

「好。」朱綺羅的喉間因為他的話而微微收緊，她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掌。「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是我見過最最厲害的無敵大俠客？」

他微挑起劍眉，愉悅的笑意終於掛在他那如刀刻般的嘴角。「不管真假，你的這句讚美，我欣然接受。」

「當然是真的！我發誓！」她抽回自己的手，對他燦爛一笑。

「天嘯，快把客人請進來。」夏夫人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讓客人久等，可不是我們家的待客之道。」

朱綺羅揚起小臉，立即轉身進去。

前廳門前，站著夏夫人以及攙扶著她的施慈恩，她們二人顯然是出來阻止夏天嘯離開。

深吸口氣，朱綺羅的嘴角再度掛上明媚動人的笑容，她無所畏懼的朝著二人大步走去。

在她身後，夏天嘯並未移動，只是凝視著她那嬌小玲瓏卻又彷彿可以負擔千斤重擔的身影，眸光漸漸充滿深思。

她是為了他才堅持要和他的爹娘見面，她到底要對他的爹娘說些什麼呢？

這一刻，他的心頭充滿了疑惑，卻也充滿著一股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感動。

「請坐。」夏夫人態度莊重的說。

朱綺羅有禮的拒絕了夏夫人的好意，她落落大方的站在二老面前。「伯父，伯母，我知道自己貿然對別人的家務事開口是很失禮的行為。但是為了夏大哥，有些話我不得不說。」

夏老爺與夏夫人對視了一眼，老謀深算的雙眸里掠過一抹深不可測的光芒。「羅姑娘，但說無妨。」

朱綺羅微微一笑，嘴角的梨渦時隱時現。「二老也許覺得夏大哥整日流浪在外，心無抱負、一事無成。可是恕我直言，你們有真正了解過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嗎？」

「丫頭，你到底想說什麼？」站在她身邊的夏天嘯雙手抱著寶劍，眉宇猝然蹙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