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雨薇並沒有離開台灣，而是去了南部。內心帶著對黑夜鴻的無比依戀，離開了台北。

她覺得自己十分幸運，剛到台南就找到一份工作，雖然只是在一家花店打工，可花店的老闆是個善良的女子，她不只幫助她安定下來，還很照顧她的身體。

「雨薇，這個人是不是你?」劉雪芳看著報紙上的尋人啟事，拿給在一旁澆水的雨薇看。

她只輕輕瞥了一眼，淡淡一笑。「不是找我的，只是名字一樣而已。」那張尋人啟事上寫著：

雨薇：

見報速回。

鴻

簡單的沒有多說一句話，雖然他不斷在各大報紙上刊登尋人啟事，她卻還是不敢回去。

她只知道黑夜鴻在找她，卻不知道他會怎麼對待她和肚子里的寶寶。他為什麼會找她呢?因為她不告而別，讓他不高興嗎?他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知道她離家后一定會暴跳如雷吧?

腦海里浮現出一張英俊非凡的臉孔，和他時常皺眉的嚴厲模樣。他是她孩子的父親呀，雙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嘴角不自覺露出一抹溫暖的笑容。這個孩子是男是女?如果是男孩，會長得和他一樣嗎？

鴻，我不能回去。為了這個孩子，我不能回去。

劉雪芳愣愣的看了她幾秒，長嘆一口氣把報紙放回去。她知道這個叫鴻的男子要找的「雨薇」就是眼前的女孩，只是她不想回去，她也不會逼她。這女孩剛來到她店裡時，臉色蒼白，面容憔悴，『讓她不由得心生憐惜。

那時正好她店裡缺人，她很自然的就留下了雨薇。她平時話不多，只有談起她的孩子時，才會露出那種幸福的笑容，卻也飄渺的揪痛人心。

她一定很愛孩子的父親，所以才會願意獨自忍受痛苦，撫養孩子吧?

女人為了愛，究竟可以犧牲到什麼程度?

※※※※※※※※※

「鴻，有線索了。」當黑夜鴻接到江寒的電話時，雨薇失蹤已經八個多月。

「什麼線索?」他立刻暫停了正在進行的主管會議，走出會議室，難掩一臉的關切。

「殷太太收到雨薇寄給她的匯款，是從台南匯出的。」

「台南?」他雙手驀地握緊。「這麼說她在台南?」

「應該沒錯。」

掛上電話，他緊繃的胸口這才鬆了口氣，八個月，噬骨的思念讓他徹底明白自己的感情。可也讓他更加憤怒，她就這麼逃避他八個月!如果雨薇人在台灣，怎麼可能沒看到他的尋人啟事?

殷雨薇，你逃不掉了，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你給找回來。然後把你捧在手心呵護，再也不讓你受一點委屈，不讓你流一滴眼淚。

這是我黑夜鴻的誓言，你聽見了嗎?

※※※※※※※※※

雨薇在掙扎了三個小時后，終於生下一個漂亮的男嬰，雖然時節已是初冬，可是她的心卻覺得暖融融。

雪芳姐負責照顧他們母子，她很細心的護理，不讓她操一點心。雨薇真的很感激上天，讓她在走投無路時遇到這麼好心的人。

看著懷裡那閉眼睡覺的雪白娃娃，她打從心裡覺得溫暖。這就是她的寶寶，有著一雙和他父親一樣的靈活大眼，胖嘟嘟的臉頰，看起來十分健康。還好，她的寶寶一點問題都沒有，這樣她就心滿意足了。

未來，未來的路還很長，可是她有信心可以走下去。

「雨薇，要不要通知你的家人?」雪芳知道，她在入院前曾匯過一筆生活費給家裡，雖然她一人撫養孩子很辛苦，但心中依然不忘台北的家人。

雨薇瑟縮了一下，她抱緊孩子，緊緊盯著他粉嫩的臉頰。「不……不用了。」如果母親知道她未婚生子，一定非常傷心難過吧?

「可是……」雪芳遲疑了一下。「你總不能瞞著他們一輩子呀。」

她沉默了，秀麗的臉上流躇出悲傷的表情，將她整個籠罩。「再過些日子吧，我……還沒有準備好。」

她把臉頰貼著寶寶柔嫩的臉，感覺他身上的溫度，她要怎麼跟母親說呢?說她過去為了還債而當黑夜鴻的情婦，甚至還生下一個孩子?

她害怕，害怕母親會因此受到打擊，也害怕面對黑夜鴻。報上的尋人啟事依舊刊登著，可是究竟為什麼要找她呢?

心底有無數個疑問，她卻沒有勇氣去追尋答案。

「雨薇。」雪芳沉吟了許久，終於說：「你也不打算讓孩子的父親知道嗎?」

她驀地抬頭，臉色蒼白如紙，驚恐的光芒閃過她迷茫的眼。

「不……我不能告訴他。」她無奈的低下頭，凝視著沉睡中的嬰兒。「他不要這個孩子，他不要……」胸口好痛，多日來凝結在她胸口的痛，正迅速的擴散。

為了孩子，她強迫自己不去想，可是此刻，她卻不得不面對那樣的心痛。

「孩子已經出生了，或許他看見自己的孩子，就會……」雪芳從她悲戚的臉上看得出來，她還深愛著那個男人，或許這孩子能改變她的命運。她雖然什麼也不曾問過，但藏在雨薇背後，一定是一段感人的故事。

雨薇抬起淚盈盈的眸子，怔怔望著她。「他……他甚至不愛我，怎麼會要這個孩子呢?」淚水終於無聲的落下，不論告訴自己多少遍要堅強，她卻依然無法剋制住淚水。

雪芳不再言語，靜靜的離開房間，去看看她為雨薇燉的補湯。

雨薇咬緊發白的嘴唇，想要忍住心痛的感覺。此刻，抱著和他共有的孩子，可黑夜鴻不會知道有這個孩子存在，等孩子長大之後，他也無法擁有雙親的疼愛。

她顫抖的手撫摸嬰兒柔嫩的肌膚，無法肯定自己的決定究竟是對是錯。如果將來孩子問她，爸爸和媽媽是因為相愛才生下他嗎?郡她又該如何回答?

要告訴他，從一開始到結束，都是媽媽的單戀嗎?你父親甚至不要你……不，她不能這樣說。抱緊那孱弱的小身子，她哭得肝腸寸斷。

她擦去淚水，忍住心底潰堤的思念。但她必須堅強，這個小生命從現在起就是她的責任，她要給他全部的愛，以及一個完整的人生。

她可以沒有黑夜鴻的愛，但不能失去這個孩子。

從這一刻起，她需要學會的就是遺忘，遺忘那些和他在一起的過去，只關注她和孩子的未來。

只要她愛他，她什麼都可以忍受。

※※※※※※※※※

又是情人節。

雨薇走在充滿了情人節氣氛的大街上，看著身邊雙雙對對的情侶。他們牽著手甜蜜的微笑著，說著悄悄話……

路邊的餐廳也打出情人節套餐的廣告，吸引那些共度節日的戀人們。

她還記得，兩年前的那個情人節，在紅楓酒店的化妝舞會上，她和心目中的白馬王子跳了第一支舞。

雨薇站在一家商店的門口，她看見一盒心型的瑞土巧克力，粉紅色里著金色的包裝非常誘人。不知為何她忽然走了進去，奢侈的買下這盒巧克力。

情人節是要送情人禮物的，即使她的情人不在她身邊。

加快步伐，她往回家的方向走去——她和雪芳姐一同居住的公寓，那裡有她的寶寶在等她。已經快三個月大的孩子開始會認人，只要一叫他，他就會張著那雙圓圓的眼睛，可愛極了。

寶寶這麼聰明伶俐，像他的父親吧?

※※※※※※※※※

黑夜鴻站在這間灰色外觀的公寓門前，竟沒來由的覺得一陣緊張。他知道雨薇就住在這裡，經過了一年多的尋找，他終於找到她了。

他看過那疊厚厚的資料，是他特別委託徵信社搜集的。她的住址，她的工作，她這一年來的經歷，還有她生下一個男嬰的事實……

黑夜鴻心底驀地竄過一陣無法言喻的感動，只要想起那個未曾謀面的小孩，他就有些激動，有些感傷，也有些期待。

他知道今天是情人節，三天前，他已經得知她的住址，可是他卻忍到今天才來找她。因為他知道，在她心裡情人節的意義是不同的。

他想起那個古老的情人節傳說，想起雨薇穿著那件純白的禮服，用那雙清澈蘊含著深情的眼眸凝視著地。他的手放進口袋，緊緊握住那份情人節禮物。

這一次，他一定要把這份禮物送給她!

不再遲疑，黑夜鴻帶著自信的笑容，走進公寓。

家裡沒人?帶著失望又失笑的表情，他站在門口發獃。

已經快八點了，她和孩子去了哪裡?她工作的花店不是準時六點關門嗎?她不是和花店老闆都住在這裡嗎?

雨薇有些驚慌的看著停在門口的賓士車，為什麼她會覺得這部車如此熟悉?慌亂的心情將她整個人攫住，她抬起頭看著樓上自己房間的方向。

她深深喘氣，這部車給她太過熟悉的感覺，眼角瞥到車牌，她頓時呆愣住，是黑夜鴻，怎麼會是他?

雨薇緩緩的後退，心臟無法負荷的劇烈跳動著，她抿了抿嘴角，忽然很鴕鳥的轉身。不，她不要面對他，她要逃……

「雨薇。」黑夜鴻一走出公寓大門，就看見站在月色下準備逃跑的雨薇。她依然披著及肩的長發，清亮的眼眸里盛滿了不確定的哀傷……

雨薇完全怔住了，在見到他挺拔身影的剎那，她就無法移動了。

「你又想逃走嗎?」他緩緩向她走近，雙手竟不自覺的顫抖，一年，他花了一年的時間才找到她!

「又想從我身邊逃開?」他眉宇間籠罩著一抹難以察覺的痛苦，銳利的眼神凝視著她。

雨薇屏住呼吸，看著地走近，她竟說不出一個字。

「雨薇。」他停在她的面前，聲音竟如此輕柔，像微風拂過她的臉頰。「我終於找到你了。」

雨薇無聲的流下眼淚，從她那雙深情的眼眸里緩緩流下。「你……你為什麼來找我?我和你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沒有任何關係?」他無法遏制自己張狂的怒氣，雙眸威脅的眯起。「你的孩子也跟我沒有任何關係嗎?」

「孩子?」她張大眼眸，無措的凝望著他。

他的胸膛不住起伏，因為氣憤。「你不要告訴我，孩子也不關我的事!」一想到她的離家出走，他就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你當時為什麼要走?難道那孩子和我無關嗎?你起碼也應該問問我的意見，如果我真的不要他……」

「你要他嗎?」她驀地打斷地。

「我……」他的劍眉收得更攏。「如果你當時告訴我，我想我不會要這個小孩的，我從來不曾想過要一個自己的孩子，因為我不相信孩子的母親會對他好。」出

眼裡露出悲哀的神情，雨薇默默搖頭。「那麼我怎能告訴你呢?」

他閃爍著深邃光芒的眼眸直直望著她，表情鄭重。「所以，你就要離開我?」

「我……我沒有其他的辦法……」淚水流過她蒼白的臉頰，她看起來更加單薄與贏弱。「我想要你的孩子，但是你又不喜歡小孩，所以我……我只能離開你。」

「我要這個孩子。」黑夜鴻忽然用如誓言般鄭重的語氣說。

雨薇的淚珠停在眼角，帶著凄美的表情怔怔望著他。「可是你剛剛說……」

「當你離開了我，我才知道你的重要性。」他深深嘆了口氣，此刻的坦白，竟讓他覺得莫名緊張。「我不要其他女人生的孩子，我只要你的小孩!因為是你，殷雨薇!」

她獃獃的望了他好久，腦子裡轟然一聲，無法思考。「你是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鴻，我不明白……」她滿臉迷惘，深深的呼吸。

「傻瓜，你還不明白嗎?」握住她顫抖的手，他將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我的意思是——」他的眼眶居然也有些微濕潤。「我愛你，在這個世界上，你是我惟一愛的女人。」

雨薇的嘴唇微微顫抖，目光朦朧，她想開口說話，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抬起晶瑩的眸子，定定的凝視著地。

「雨薇-」他拉緊她的手，一把將她拉進懷裡，緊緊擁住。「我要你，也要我們的孩子，從今天起，我們再也不會分開，永遠都不會。」感覺到她的顫抖，他更緊的擁住她。

「可是，可是……你說你不要孩子……」她靠在他結實的胸膛上，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那感覺如此不真實，無法接受眼前突然發生的一切。

「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黑夜鴻摟住她的腰，一手輕撫著她的發。「自從你走後，我才知道我有多離不開你，我有多愛你!」

雨薇微微瑟縮了一下，他身體的溫度傳到她胸口，她開始有了真實的感覺，眼眶更加的濕潤。「你……你說的是真的嗎?」

「傻瓜；」他微微拉開兩人的距離，含笑的眼眸直直凝視普她。「難道你覺得我會撒謊嗎?」

她仰頭看他，看著他飛揚的眼眸、專註的神情，忽然破涕為笑。「這麼說，你真的愛我?你真的……真的要我們的孩子?我不是在做夢吧?」

他探揉她的頭髮，寵溺的看著她。「我怎麼會開玩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好不容易重新尋回我的幸福，我像是在開玩笑嗎?」

雨薇深情無悔的眸子，依舊水汪汪的盯著地，不敢相信他真的來到她身邊，並且告訴她，他愛她!

黑夜鴻悄悄的從口袋裡拿出準備好的禮物，放在她眼前。「情人節快樂，我的雨薇。」

「這是……」她的眼前是一片璀璨的光華，燦爛的光芒眩著她的眼。

「你願意嫁給我嗎?」站在情人節的星空下，身邊走過一對對情侶，黑夜鴻就直直的站在那裡，用堅定深情的聲音說著。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只看見鑽戒的光芒和他眼裡的深情。

她可以接受嗎?雨薇用手背擦去眼淚，想要對他微笑，這個時候，女人應該微笑的吧?可是淚水卻怎麼也、擦不幹，眼前依舊一片模糊。

「雨薇，你到底願不願意嫁給我?」那個霸道的男人開始感到不耐煩，看著面前這個又哭又笑的女子，他不再言語，倏地將戒指套在她手指上，約定了兩人一生一世的哲言。

雨薇望著手裡奪目的閃光，淚水如雨般落下。

「天哪，雨薇。你應該微笑才對，你一直哭，好像很不願意嫁給我似的。」他再次把她帶進杯里，小心的呵護著。

「我……我只是……」她努力擠出一朵微笑，指尖滑過他堅毅的臉龐。「我只是太高興了，我以為你這一生都不會愛我。」

黑夜鴻握住她的手，俯低身子，綿綿的吻住了她。那一吻帶著他所有的歉疚與悔恨，帶著他所有的愛憐與承諾。

雨薇小心的回應著，因為他熟悉的氣息而輕嘆。他終於來找她了，還告訴她他愛她!還有比這更好的情人節禮物嗎?

當他放開她時，她含著甜蜜的笑容，燦爛的說：「鴻，情人節快樂。」她打開皮包，拿出剛買的禮物。

「你……」他詫異的接過。「你為我買的?你怎麼知道我會來?」

「我不知道你會來。」她靦腆的笑著。「我只是想把它送給你。」

黑夜鴻感動的摟緊她，「你總是為我做許多事，可是我居然忽略了你那麼久，也忽略自己真實的心意。」

「鴻。」靠著地許久，她才低柔的說：「我們去看看寶寶，好不好?他還沒有取名字……」

「寶寶?」心靈一陣激動，那個和他血脈相連的嬰兒，從此以後，他就有自己的家庭和家人，再也不會孤單!

「雪芳姐應該去她父母家裡接他了，我們這就去，好不好?」雪芳的父母很喜歡這個孩子，所以當她工作時就會幫忙照顧寶寶。

「你把寶寶放在陌生人的家裡?」黑夜鴻忽然緊張起來。

雨薇第一次看到他大驚失色的樣子，頗感有趣。「放心吧，劉爸劉媽都對寶寶很好，而且他們是很有經驗的人，帶寶寶很厲害呢。」

「不行，我們得趕緊去把寶寶帶回來。」那可是他黑夜鴻的孩子，不是隨便的人都可以帶的。

「好。」被他牽著手，雨薇坐進他車裡，嘴角帶著夢幻般的笑容，

「接了寶寶，我們就馬上回家。」他低頭吻了她一下，丟給她一個大大的開朗笑容，那笑容柔化了他的五官，讓他看起來年輕而自信。

「回家?」雨薇握緊雙手。「我媽她……」

「放心吧。」他知道她的顧慮，溫和的看著她「你母親已經知道我們的事，我向她保證，一定把你娶回家，她很盼望你和寶寶趕緊回去看她這個外婆。」

雨薇長嘆口氣，低頭看著手裡的鑽戒，多麼神奇，多麼不可思議!她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女孩，居然可以嫁給如此英俊威武、氣勢卓越的他!

簡直就像個奇迹。

而情人節，正是創造奇迹的時刻吧?

傳說，每年的二月十四日，在情人節特別舉行的化妝舞會上，如果你能認出心愛的人，並和他跳第一支舞，兩個人就可以相守一生。

雨薇對這個傳說堅信不疑。

也因此，她擁有了自己的愛情，在舞會上找到她摯愛一生的男人。

(全書完)

編註：

1．欲知紀深與嚴之綺的故事，請看「黑色迷情」。

2．欲知高曜斯與游安琳的故事，請看「紫色迷漾」。

3．欲知韓耀彬與藍菁姑的故事，請看「紅色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