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舉頭望著八月烈陽,阿烈表情心情都很激動,直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她好想讓全世界都知道,美夢成真有多爽!夢想即將起飛的這一刻,有多爽!
以她一個窮哈哈、沒有背景、沒有特殊才能的平凡台灣中年婦女,居然能夠去英國最著名的傭兵學校在職進修,這不是奇迹是什麼?!姬蓮冬這個可取的小孩子,居然幫她圓了她羞於向人啟齒的夢想。
圓夢的感覺好爽呀!真是太太太爽了,爽到她忍不住就想仰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到連嘴巴都噴淚了!
被阿烈捉狂的模樣嚇一大跳,武士緊急請示道:「蓮、蓮冬少、少爺。」
「讓她去。她的聲音蓋不過引擎聲。等她嗆到的時候,她自然會停下來。」
姬蓮冬的烏鴉嘴才講完,眾人就聽見一陣被飛機的廢氣嗆到的錯亂笑聲——
「咳咳哈咳……哈哈咳咳……哈哈哈哈咳咳……」
池悠霓站在蔭涼處為即將啟程的阿烈送行。看見阿烈開心不已,她也笑出來。
「這個假期讓阿烈好開心,她好開心哦!」眼尾微微上翹的丹鳳眼緊緊盯住阿烈傻憨的笑臉,她欣慰說著,右掌伸了出去。「蓮冬,謝謝你為阿烈實現夢想。」
姬蓮冬瞥瞥笑容燦爛的池悠霓,她表情鎮靜,沒有崩潰跡象,眼睛沒有紅紅。
「妳手在幹嘛?」尊貴的狹瞳沒好氣向下瞄著。「妳當我是李蓮英啊?」
「你的手反正閑著沒用,借人家抓一下有什麼關係!」
「什麼叫反正閑著沒用!妳這是有求於人的態度嗎?」雖然一臉沒好氣,蓮冬小李子還是將他比太后更加細皮嫩肉的左手掌貢獻出來,迎接悠霓太后此刻很需要精神支柱的右掌。
「妳手真粗……」嫌棄的聲音,消失在姬蓮冬手掌被突然握緊時。
他低下頭,瞄瞄池悠霓握到指關節泛白的手掌,也看一眼在阿烈沒瞧見的時候就變得有氣無力的盈盈笑臉。盯看一會兒,他沒再批評指教什麼,任由池悠霓微汗的小手牢牢掌握自己的手掌。
姬蓮冬望向正前方,飛機那頭的景象讓他突然陷入一陣漫長的無言中。
阿烈捉狂到姬蓮冬認真考慮派人幫她打一針鎮定劑的瘋狂笑臉,總會不定時朝池悠霓這裡看過來,好像要再三確定她家小姐的心情真的和她燦爛的表情一樣開心喜悅,不是在強顏歡笑。
要確定她最挂念的小女孩沒有淚眼汪汪,曾經允諾丁毅絕不離開她一步的阿烈,才能心無里礙地飛出去實踐年少之夢,盡情享受她操勞了二十幾年之後,從天而降的一段長假,屬於她阿烈個人的假期。
因為命太好的緣故,他身邊不乏人陪伴,可是真情至性如池悠霓和阿烈這樣的人,卻寥寥無幾。所以前陣子阿烈「入境隨俗」,變了個人似的,才會莫名惹火他。
姬蓮冬不懂人與人之間的牽絆、不懂主僕之間制式的僱用關係,為何可以跨越階級與地位;他不懂沒有血緣關係的兩人,為何可以羈絆如此之真、如此之深,但……承接池悠霓的手掌收緊,像要捉住什麼似地牢牢回握著。
這種有人為自己挂念的感覺,不惡。
感覺手上傳來的力量,池悠霓心底的悵然若失逐漸被溫暖漫過。
暖洋洋的感情經由溫柔交抵的掌心,傳達到她心中,以及他的心中。
「蓮冬,」池悠霓搖搖他。「阿烈好像有話要跟你說,她請你過去一下。」
姬蓮冬瞥著上午十點很容易讓人中暑的大太陽,皺眉看看空氣品質不佳的位置。
俊眼沒眨一下,比嬌貴絕對不輸人的少爺對池千金說了:「妳去換阿烈過來。」
「什麼嘛,又不是交換人質。」嘴裡嘟囔著,池悠霓依然開開心心跑過去。
「武士,你跟去,看著池悠霓,不要讓她溜上飛機了。」
離境時間已近,阿烈懷著感恩的心情衝過來,恰好聽見姬蓮冬在交待武士。
「蓮冬少爺,」勉強擠出簡單的四個字,阿烈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已然泣不成聲。她激動搭住姬蓮冬被她搭出淺淺水印的雙肩,「你的再造之恩,阿烈給你記住三輩子了。我人笨,好聽話不會說,簡單說一句謝謝了!」哥兒們似地重重捶一下姬蓮冬。「請你替我感謝老太爺一聲,進傭兵學校全靠老太爺居間安排,我知道。」雷公大嗓陡然降低,大臉神秘兮兮朝姬蓮冬湊去,阿烈語帶歉疚地問道:
「蓮冬少爺,我問你哦,老太爺是不是拿我的事威脅你接受什麼?」
姬蓮冬臉上的表情未變,內心卻為阿烈居然不弱的觀察力感到訝異。
上個禮拜,他爺爺親自到府邀請他這個孫子參加他的生日宴會後,阿烈如他所料,果然成了他爺爺盯梢的目標。這就是他三番兩次對老人家爽約的原因,他太了解他爺爺會怎麼對付他。
回台灣以後,老人家老是想從英國那邊調人來保護他,被他一再拒絕。這回終於逮到威脅他的機會,老人家當然不會放過。
讓阿烈留在他家是有交換條件的,簡單說就是:以保鑣換保鑣。
他必須接受英國派來的什麼高手保護他的人身安全。棘手的是,根據最近收到的情報,讓姬家子孫活在恐懼之中的人,聽說是訓練有素的殺手。因為時機敏感,以阿烈敬陪姬家安全人員能力榜末座的身手,老人家雖然同意她留下來,卻也沒得通融地給了但書——阿烈留下來,可以!但是不能當他的保鑣。
阿烈被池優花開除,池悠霓之所以可以平心靜氣接受這件事,除了她妹妹不斷向她保證阿烈可以再回池家之外,最重要的原因還在於阿烈是跟在他身邊。他要是不接受爺爺的條件,結果可想而知——
阿烈在姬家的日子往後不會太好過,杞人憂天的池悠霓一定會比她更難過。
池悠霓從未將阿烈當成外人看過,在她心中,阿烈的重要性說不定超越了她母親。所以如果他接受爺爺的條件,阿烈留下來卻被轉任其他工作,池悠霓會認為自己沒有善盡保護阿烈的責任,無法給她一個安穩的環境。結果一樣可想而知——
池悠霓還是會很難過……沙盤推演到這裡,姬蓮冬忽然被一股深沉的無力感攫住全身。他無言又震驚,獃獃看著在姬家專機前前後後好奇穿梭的大小姐,完全沒把阿烈等不及他回答、主動把他當成她家小姐的下人,交代一籮筐伺候霓霓小姐的注意事項聽進半個字。
他居然這麼擔心池悠霓會難過……姬蓮冬突然覺得一陣頭暈。
他居然只以她一個人的感受為決策重點,完全沒把自己的立場考慮進去……
他的世界,居然是繞著她打轉的。他是何時開始被池悠霓這樣耍得團團轉的?
他一定是中暑了……他生病了……
這些年池悠霓一直讓他很「難過」,他沒跟她計較過,他甩她會不會難過啊!
莫名惱成羞怒,姬蓮冬甩頭想上車走人。難得穿垮垮休閑褲的修長雙腿忿忿地才跨開一步,姬蓮冬忽然被人一拉,整個人跌入一座雄壯如山的懷抱中。
「你不想回答阿烈的問題,我不會怪你的,蓮冬少爺。我感謝你都來不及了,怎麼忍心怪你難搞?」被阿烈緊緊壓在她肩窩的難搞俊容,無言。「這一去,阿烈不知何時才能回台灣。」像個即將遠走海外,為兒女奮鬥的一代偉大慈母,阿烈萬般不舍地泣訴道:「阿烈走了之後,你跟小姐兩人相依為命,你要好好照顧小姐一生一世。萬一阿烈有個三長兩短,你要答應我,你會愛她一生一世……」
「……」聽她明明只是出去三個月,居然搞得像生離死別,姬蓮冬只能無言。
眼朦朧、臉朦朧,阿烈整個陷入她自編自導自演的託孤情境中,說得欲罷不能。
「我也要!」過來叫阿烈登機,池悠霓笑著撲入阿烈臂彎中藉以掩飾眼中的淚意。她將一個紙袋高舉在阿烈面前,開心獻寶著:「阿烈,這個給妳在飛機上吃,這是蓮冬早上主動陪我去買的哦。」
阿烈打死不相信姬蓮冬會主動陪她家小姐去買東西,不過她還是又驚又喜地接過紙袋。只看包裝,阿烈已滿臉震驚,她錯愕地看向俊眸悠然撇開的俊美少爺。
這是全台灣人氣最旺的超人氣甜食耶!這間店,她帶小姐去吃過一次就沒再去了,原因是難度太高,每次排隊至少要浪費兩個小時以上,是她阿烈美食排行榜上的第一名!想不到……激動到渾身打顫,阿烈看著姬蓮冬走向遠方的俊臉,眼中閃閃爍爍著不敢置信的淚光,連聲音都感動得閃閃爍爍起來。「真……真的嗎?小姐。」
姬蓮冬連釣個魚都要由保鑣拉竿,以他天下無敵而且毫無羞恥心的嬌性,阿烈橫看豎看,就是想象不出來這位少爺排隊買東西的畫面。
「妳說的是真的嗎?小姐。」有沒有拍下來啊?這是歷史性的一刻呀!
「真的!蓮冬陪我站了兩個鐘頭,錢也是他出的哦。」池悠霓把臉依偎在阿烈懷中,想到這一分離,再見面至少是三個月之後的事了,忍不住就多抱抱守護她二十四個年頭,不曾離開她一步的傻大姐。緊緊環住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家人,池悠霓含淚叮囑著:「妳一個人出門在外,要注意一點哦。蓮冬約克郡的別墅和我家的別墅,妳都可以去住。如果錢不夠用,妳一定要立刻打電話回來讓我知道哦。」
雖然她家小姐說得慷慨大度,但是她與姬家終究非親非故……
姬蓮冬瞥著心存遲疑的阿烈。「約克郡和倫敦的房子,今年起登記在我名下。我已經吩咐下去,就照池悠霓說的辦了。」
這一刻除了感動、阿烈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如今她唯一放心不下的——
姬蓮冬很想告訴以眼神向他託孤的阿烈,池悠霓不是舉目無親的孤兒,她有一窩有錢又有狠勁的家人。但,最後他只是輕描淡寫地響應一句:
「我會親自送她去孤兒院的。」主僕倆錯愕相對的呆樣,終於讓姬蓮冬笑出來。他提醒好歹吵了他十幾年的傻大姐:「年紀不小了,有幾兩重妳自己清楚,凡事量力而為。一路順風了。」
為總算說出象樣人話的姬家少爺感動不已,阿烈聽見身後機長的催促聲,她心跳加速,突然狠狠抱住她看了一輩子的小千金、小少爺。這一抱,她才赫然發現,這兩個當年她一臂舉起來猶然應付裕如的小傢伙,已然成長。
曾幾何時,她護在臂彎上惜惜的小娃娃,已經反過來照顧她了。
人生,原來是這麼簡單的一回事。
「看不見飛機了。」熱得要命,這地方是戶外沒空調,姬蓮冬說完,舉步欲走,卻見呆立他身前的池悠霓望著剩下白雲一兩朵的天空出神,她向來精力旺盛的背影涌滿落寞。「我要丟下妳嘍。」
「隨便你啦!臭蓮冬。」生氣的嘴皮子落入一隻拒絕忍受的滑嫩手掌中。
「妳在對我發脾氣呀?啊?」
池悠霓沒好氣地瞅回青梅竹馬不耐煩的俊臉上,忽然對姬蓮冬破涕為笑。
將頭抵向他心口,雙手背在身後,她心情平和地向姬蓮冬娓娓傾吐著心事:
「我討厭送行,我討厭目送我喜歡的人一個個離開我。阿烈不是丁叔叔,我知道。小紫說阿烈工作了二十幾年,沒休假過;媽媽在氣頭上,讓阿烈暫時離開我家的環境一段時間,緩衝氣氛,順便讓阿烈轉換心情也好。我同意她的說法,因為每當我很氣媽媽的時候,我也常去找你爸爸媽媽,把失衡的心情平衡回來。」
她提到他雙親時那種覬覦的口吻,讓姬蓮冬有一種父母親恐將不保的錯覺。
「每個人都會有疲倦的時候,都有需要放空心情的時候。阿烈需要休息,我曉得她會回來,我並不擔心她會從此離開我。其實我很為阿烈感到開心,看她今天這麼高興,我很開心,真的。可是……我又忍不住難過起來……」
「難過她直到年紀一大把,才跑出去讓人糟蹋呀?」姬蓮冬命保鑣把航廈大樓的小門打開,讓冷氣吹出來,以免在外奔波一天的他們真的中暑了。「阿烈今天可以出國讓人糟蹋,是因為她遇見妳,而妳認識我,我認識我爺爺,我爺爺認識英國那邊的人,這是一路惡性循環下來的結果,不是妳拖住她圓夢的腳步。妳以為妳有當人絆腳石的天分啊?少自作多情了。要不是跟了妳這個只會縱容下人的小姐,阿烈今天忙生計恐怕都來不及,妳以為她還會有作夢的能力嗎……妳手給我放下來。」
「好嘛,人家只是覺得你難得長篇大論,而且說得很感人,你好害羞哦。」受不了地搖搖頭,順勢偎進姬蓮冬看起來似乎愈來愈可靠的懷抱里,池悠霓將有些寂寞的小臉枕在他少爺居然滿結實的右肩,望著機棚外的藍天白雲自我期許著:
「阿烈沒有家人,當她年紀漸漸大了以後,需要人照顧她的時候,我希望我是那個人。我們手上握有的資源比平常人多,只要我努力,我相信我一定可以達成心愿。所以當媽媽突然開除阿烈的時候,我真的快受不了了……我好害怕……」
她餘悸猶存的聲音,牽動姬蓮冬的惻隱之心。
俊眸瞠成傲然的一大一小,評估池悠霓半晌,姬蓮冬終於出借雙臂,輕輕擁住奮戰不懈的大小姐。「我們這個世界,沒有人會為誰冒著流汗的危險做任何事。烈日當空,為一個貪嘴又挑嘴的保鑣,每天排隊一個小時以上的千金小姐,全世界只有妳一位了。妳很努力,阿烈一定感受到了妳的努力,所以她出去渡個假而已,才會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
最後幾句話,流露著出入意表的疼惜意味。
「我要更努力才行。等阿烈回台灣的時候,我們就可以跟以前一樣了。所以我一定要更加努力才行。」
姬蓮冬知道她口中的努力,是指改善她與池優花之間近來顯得緊繃的態勢。
最近池悠霓忙著熟悉馬匹配種的新領域,她每天為阿烈盡完孝道之後,立刻趕往在台灣畜牧界極富盛名的育種中心見習,白天的行程排得滿滿滿。她與池優花的母女關係自從阿烈的事情之後,面臨前所未有的緊張。雖然對母親近乎沒人性的決定有著不諒解,池悠霓每天依然趕在門禁時間之前回家。
她不想跟她媽媽硬碰硬,不想把已僵的局面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這一切,全是為了讓阿烈回台灣之後能夠順利回歸池家,有部份原因,還是因為池悠霓不忍傷害池優花這位強勢寡母的心。這個笨蛋,她真的很努力……
緊緊擁抱令人動容的善良傻干金。「上車了。」
「等一下啦,蓮冬,你的帽子掉了。」池悠霓跑出去追著被風吹跑的帽子。
「直接扔垃圾桶就——」話還沒說完,池悠霓已把撿回來的魚夫帽戴回他頭上。忍耐一個上午,嬌嫩的皮膚幾乎被廉價的衣物磨掉一層皮,姬蓮冬忍無可忍地發難了:「送行而已,我幹嘛要一直戴著這頂鬼帽子和這種鬼衣服啊!」
「阿烈說雜誌上有名的人,他們出入機場都要做這種裝扮。」池悠霓撿起地上一頂女用魚夫帽拍了拍,戴好。「布料雖然硬硬的,可是我覺得這種寬寬大大的嘻哈衣褲穿起來很輕鬆耶。她特地各買一套給我們,這是阿烈的心意,你怎麼可以把人家的心意丟掉,你好無情無義哦!」
看見姬蓮冬的俊臉脹紅,池悠霓趕緊拿出隨身攜帶的防晒乳液,挖出一坨。
「妳在幹嘛?」
「你臉紅紅的,可能晒傷了。阿烈說這種天氣,每兩個小時要抹一次乳液。」
「我是被妳氣紅的!」憐憫她個頭太矮,嘴上火大,高大修長的身軀依舊半蹲下來,讓她把他臉上的不明液體推勻。姬蓮冬沒好氣地問著笨手笨腳的千金:「妳妹妹為什麼確定妳媽媽會讓阿烈回妳家?理由是什麼?」
池悠霓大惑不解地回答:「小紫只說,因為阿烈是丁叔叔介紹給媽媽的人。」
「哦。」
姬蓮冬居然迅速掌握重點的反應,令百思不得其解的池悠霓大吃一驚!
「你聽得懂哦?」極度的震驚過後是極度的哀怨,她不平抗議:「好過分!哥哥也懂,為什麼只有我不懂?我功課明明比你好,你明明就很笨、很沒常識啊……」
哀怨連連的雙唇被某不爽少爺迅速出掌捏住,池悠霓咯了一聲笑出來。
穿著平價的米白色休閑褲裝、魚夫帽,兩人手牽手,悠閑走在非工作人員嚴禁進入的機場跑道邊緣,一同看著頭上的晴朗藍天,一同吹著讓某位少爺眉頭緊得很兇的熱風,氣氛寧靜而溫馨,心境也是。
這是與母親大吵一架以來,池悠霓感覺心情最平和自在的一刻。
萬分珍惜地挽住她今生的知己,池悠霓忽然有戚而發:「蓮冬,我們不要吵架哦。」走了兩步,又感性補上一句:「我們一輩子都不要吵架哦。」
可惜,這句話的效力跟姬蓮冬經常掛在嘴邊的永遠,一樣短。
言猶在耳。隔天下午,池悠霓就跟她今生唯一的知己狠狠地鬧翻了!
「姬氏飯店」只提供姬家子孫使用的別墅區,今晚門禁大開。
夜幕低垂后,從台灣各地開來的豪華名車,一輛輛駛上別墅區的專用車道,載著一車車名流名媛,趕赴姬老太爺退休二十四個年頭、第一次盛大舉辦的壽宴。
香檳佳肴、優雅小禮服,這是台灣一場上流社會空前的大拜拜。
今晚排除萬難也要赴宴的企業家名媛、豪門世家小公主,百分之七十是沖著坐在主桌陪姬老太爺用餐的紫衣美男子而來。坊間盛傳,老太爺今晚打破低調慣例,重出江湖,是為了替姬家這位貌美如仙的東宮太子選妃。
「我今年考上牛津了,爹地說蓮冬哥長年住在英國,以後……也許……」
在姬蓮冬驕貴的人生里,絕對沒有憐香惜玉這回事。
因此,當他面前這位嬌艷小美女,被他瞅人的俊美模樣瞅得漸漸臉紅,語氣漸漸失穩,然後漸漸出現失語的癥狀,最後終於擺出一副有練過的我見猶憐姿態。她發病的步驟,跟前面三十一組人馬一模一樣。懶懶看向老太爺,姬蓮冬譏諷道:
「卓小姐,請妳回家靜候通知。下一位。」
原本是想藉由此舉發難,順便諷刺老太爺陷孫兒於不義,姬蓮冬沒想到——
「老太爺!」一個爽朗的聲音從大廳一路笑進內堂來,「您老紅光滿面,身子骨比我硬朗,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年年似今朝!這是我家閨女,小麗,快叫爺爺!」努力地攀親帶故,「他是蓮冬少爺,你們幼兒園同班過,記得嗎?」
「什麼少爺不少爺,論輩分,蓮冬還得叫你一聲叔叔呢。蓮冬,叫人哪。」
「各位抱歉,我有事先離席。玄堂哥!」
姬蓮冬優雅離席,朝門口一名魁梧似猿的男子走去。李家閨女臉色氣綠,眼巴巴瞪著姬蓮冬像流星般從她眼前以最璀璨的光芒劃過,看著他懶洋洋走向聽聞堂弟叫喚之後,猛然停在拱門下等他跟上來的魁偉男人。眾目就這麼看著姬蓮冬——
走經他堂哥身邊時,腳步沒停,直接越過愣住之後臉上爆出火光的男人而去。
「死小子……」狠狠捋起袖管,「爺爺捨不得扁你,我來!你給老子站住!」
「家教不嚴,讓你們見笑了。」姬老太爺陪客人交談一會兒,拄著拐杖一走出宴會廳,就看見慘遭粗暴堂哥修理的孫兒站在外面等他。「怎麼了?是誰惹你不高興,還是夜裡飆車飆得太開心,你最近是不是玩得太瘋了一點?」
反正沒食慾,加上被一堆心懷不軌的千金名媛煩到快翻臉,姬蓮冬陪老人家走出入聲鼎沸的宴會廳。示意保鑣別讓任何人靠近這一區,姬蓮冬沒好氣催促一派氣定神閑的老人家:「你要這些人誤會到什麼時候?拿我當幌子觀察二十四年,夠久了。快決定讓誰接班啦,蒼蠅一大堆很煩耶。」
「別人要誤會你爺爺的一言一行,要對你青睞有加,把你捧上天,你爺爺年紀大了,管不動別人的嘴巴。」
「養了一堆公關人才,不是為了杜絕這種麻煩嗎?你何必跟他們客氣。」
「你就確定家裡的事業沒你一份?」聽見和他父親一樣清心無欲的孫兒以嗤聲作答,老太爺不以為忤,問道:「你今後有何打算?說來爺爺參詳。」
「研究所讀個十年,這邊吃吃那邊喝喝,你以為一輩子很長啊。」
隨著孫兒沒好氣的眼神,老太爺瞧見四個儀錶出色的俊男美女走上大廳。
池家人以不喜交際應酬出了名,今晚居然全員到齊,池家的家教果然很優良。優花這孩子這陣子身體微恙,她抱病前來,給足老人家面子,老人家雖然養出一個懶得應付人情世故的任性孫兒,他可不能跟孫兒一樣不懂禮數了。
「你回答爺爺一個問題,如果滿意了,你提的事情爺爺會考慮。」老太爺轉身入屋準備迎賓,跟隨老太爺大半輩子的兩名忠僕靜音跟上來。「你覺得誰最適當?」
「六叔和四叔家的孩子都適任。玄堂哥做事果決,處事圓融,性格剛柔並濟。華爾街和華頓給玄堂哥最高評價,有他們的道理在,他們的評論我認為很中肯。玄堂哥經商談判粗中帶細,目光放得遠,是領袖格局。」姬蓮冬看見池悠霓穿著一襲灰金小禮服,頭髮以史無前例的文雅造型盤在腦後,香肩半露,舉止端莊地挽著她哥哥池晴雍,像個道道地地的大小姐。
跟宴會廳里今晚所有的名媛貴婦一樣,是死板板的大小姐。
居然為了一個認識不到一天的人,跟他翻臉的不知死活的大小姐。
「還有別的嗎?」
姬蓮冬在擺飾用的宋朝骨董椅坐下來,從他的角度,只聽得見他爺爺拄著拐杖的聲音,不見其影。老人家的聲音雄渾有力,沒被室內的人聲削弱絲毫。
「別的就是,玄堂哥從來沒有動過我的歪腦筋。爺爺,你說成功容易帶來驕傲,沒有敵人,容易成為驕兵。我這個敵人角色當太久了,他們會失去戒心的。」
拐杖聲停住。「爺爺說個小故事給你聽。在非洲草原上,保育專家為了保護一種瀕臨絕種的羚羊,他們決定移走羚羊的天敵,獅子。過了一段日子之後,羚豐的數目雖然增加了,他們卻發現,羚羊開始生病了,這讓牠們面臨另一個滅種危機。失去天敵之後,羚羊不再保持警戒,不再不斷移動。缺乏運動,讓牠們的體質漸漸變差,變得容易生病。保育專家最後怎麼解決這個危機,你知道嗎?」
「把獅子擺回原來地方,讓牠們去追個你死我活。生命自會找到出路嘍。」
「你了解獅子的重要性了。不是每個人都有獅子的能耐,獅子永遠讓人忌憚。」拐杖聲叱漸漸敲響,敲遠。「爺爺知道優花喜歡獅子,爺爺喜歡霓霓當我孫熄婦。」
「可以和你說十句話以上的女生,你都說這種話,你很不挑耶,爺爺。」
「這就證明了霓霓的可貴。她陪爺爺講話講了十幾年,從來沒有因為爺爺眼力老化瞧不清楚,就隨便敷衍老人家。別臭著臉,你當爺爺的孫子就你一個嗎?」聽見外面人在找他,老太爺停步聽了一下,立刻示意站在門口負責過濾客人的安全人員放行。「霓霓啊,爺爺在這裡……要送禮物給爺爺,爺爺說了不準帶禮物來。」
姬蓮冬聽見拐杖聲停住,然後朝他這邊慢慢踅回來,伴隨一老一少的交談聲。
「這是蓮冬要送給爺爺的啦。」
姬蓮冬愣住,完全不知道自己打算送禮物給爺爺。接著,他聽見爺爺看見禮物之後,喜出望外,半開玩笑半抱怨地對池悠霓說道:
「爺爺向我孫兒討了好幾次,他似乎沒聽見,耳朵重聽的程度比爺爺嚴重。真是蓮冬要送給爺爺的啊?妳沒騙爺爺?妳說的蓮冬,是爺爺家的蓮冬,沒錯吧?」
「……」被損得很徹底的爺爺家的蓮冬,無言。
池悠霓滿心歉疚,趕緊從鳥籠里將一隻雛鳥捧出來,遞給愉悅收禮的老人家。
鳥和馬是她的,蓮冬才會裝聾作啞拒絕他爺爺的要求。蓮冬收養她的馬和阿瓦里德王子送給她的一對迷你貓頭鷹,從來沒讓家人知道這件事,所以姬家人都以為珍貴稀有的汗血馬和屬於沙烏地國寶的迷你貓頭鷹,是人家孝敬太子爺的。
蓮冬不想讓姬家人拿異樣眼光看待池家千金,所以絕口不提這件事。
蓮冬對她真的很好,他一直在保護著她。
池悠霓突然心酸酸,為了姬蓮冬的被誤解。她覺得自己有義務澄清一下:
「你誤會蓮冬了,爺爺。蓮冬很孝順你哦!他說今年先送爺爺一隻,明年再送您另一隻,爺爺要長命百歲哦。」
聽見池悠霓說謊大氣不喘一下,一牆之隔的姬蓮冬撐著下巴,差點笑翻了。
直到老人家飽含興味的聲音傳來,笑意才從姬蓮冬臉上迅速殞落。
「霓霓啊,爺爺去跟妳母親和督英談個話,麻煩妳把這份貴重大禮,拿去外面給我孫兒保管。妳幫爺爺轉達一下,爺爺收到他的孝心了,妳叫他要保持啊。」
「好!」池悠霓提著純手工打造的精巧鳥籠,走進露天起居室。
突然看見那個擺臉色給她看的紫衣貴公子時,悠霓沒有說謊被逮個正著的窘迫表情,更沒有一個禮拜前跟這位少爺鬧得不歡而散的生氣樣子,她只是——
「蓮冬!」一手提著灰金禮服下襬,一手拎著鳥籠,興高采烈跑過去,看著被她親熱的態度弄得有點錯愕的姬東宮。「你怎麼自己一個人躲在這裡啦!」
俊眸向上盯著她,但是拒絕回答。
「為什麼這樣看我?」池悠霓把鳥籠擱在姬蓮冬腿上,挨著臉色很難看的太子爺坐下來。「你今天很斯文耶,到現在都還沒有大呼小叫。」
淌著月光的絕美雙瞳,瞬也不瞬瞅著池悠霓上妝的臉蛋,依然拒絕應話。
「怎麼悶悶不樂的?你肚子又不舒服了嗎?」他異於平常的反應,終於讓池悠霓產生危機意識。她憂心地向站在門柱邊的大個子求救:「武士大哥,你可不可以請蓮冬爸爸過來一趟,蓮冬肚子痛到說不出話了。他體弱多病,小時候就很容易吃壞肚子。」
總算證實他的凝視,對池家大小姐完全失效。
不知為何,這項發現讓心情處於不爽狀態的姬太子大大鬆了口氣。姬蓮冬把膝上的鳥籠放到地上,順便叫住領命欲去的大個子:「武士,你們去門口把風,別讓我們的聲音從這間屋子流出去。你邊走,邊測量聽力範圍。」
武士聽得一頭霧水,人還沒走到門口,他就聽見一個咬著牙的吼聲隨後轟出來:
「妳好意思提起這件事啊!妳以為是誰害我常常吃壞肚子的!」
「當然是你自己不爭氣嘛,你小聲一點啦!」
「這、這裡聽、聽得很清楚。」武士疾步往前走,沿途緊急地拉出封鎖線。
而,露天起居室內的吼聲還在繼續放送著!
「我為什麼要小聲?!不想聽的人不會自己走開啊!」姬蓮冬任由池悠霓拿手背到處測量,量他的脖子、量他的臉頰,量來量去,把他一張很隱忍的俊臉量透透。「妳在幹嘛?要不要向我爸借聽診器啊?妳忘了我們還在吵架嗎?妳不是對我的行為很感冒,啊?」
池悠霓不解地愣住。「我們有嗎?」
姬蓮冬愣得比池悠霓更久更厲害。他不可思議地磨起牙,聲音充滿刀光劍影:
「妳得了失憶症啊!為了管冬彥和蘭西的事,妳教訓我一頓,還跟我翻臉!」
「你小聲一點啦!我媽媽今天有來耶,你都說不聽,很討厭耶!」她用力吠著覺得她根本沒立場叫人家小聲的火大少爺。「人家想想看嘛。」有著不記隔夜仇的美好品德,池悠霓把量到姬少爺額頭的忙碌手掌就地壓住,認真沉吟起來。
蘭西是英國那邊派來的女保鑣,長得好美好美,她是來接替阿烈的人。
管冬彥是蘭小姐的初戀情人,他好可憐哦,十七歲時突然去世了。
她無法想象深愛的人突然不在人世的感覺……好可憐!真的好可憐哦
姬蓮冬一肚子怒氣無處發。當池悠霓入戲太深,突然捧住他臉頰,以一副他將不久於人世的表情,哀痛地望著他,並且開始以她居然很柔軟的雙唇,重新「量測」他一愣之後居然紅起來的俊臉時,姬蓮冬一肚子的火氣真的就無從發作了。
蘭小姐一定很愛初戀情人,她一定是受不了他死掉的打擊,才會離開台灣這個傷心之地,直到這一次接下擔任蓮冬的保鑣,她才回來離開睽違九年的故鄉。九年耶,可見她有多麼傷心。如果是她遭逢心愛的人突然離開人世,她一定會哭死……
幸好他還在世上,還活得好好的……
姬蓮冬瞥著吻上他眉心的柔唇,不發一語,爆紅的俊臉卻漸漸出現滴血傾向。
幸好蓮冬還在這裡,感謝上蒼,感謝您……
同情池悠霓親吻得那麼賣力,人又矮,還要踮腳尖,姬蓮冬握住她的腰身向下拉,賜與她側坐在他腿上的權利。然後,他以一手半撐半掩著他紅燙的俊頰,感覺池悠霓以惜取眼前人的積極態度,大吃他豆腐,一路吃到他得了失語症的嘴角,之後,她突然凝住不動了。
俊眼定在別處,藉以稀釋讓人臉紅心跳的濃情氛圍,姬蓮冬擺出少爺架子等待著。無奈他已等了一會又一會兒,似乎打算就此罷手的她就是毫無動靜。姬蓮冬不曉得為什麼他會有怒火中燒的感覺,可是他就是有一種被耍的不爽感!
就是覺得池悠霓既然在他臉上吻來吻去,就不該遺漏他臉上最重要的部份!
姬蓮冬火大抬眸,還來不及發作,池悠霓的數落就先一步迎面砸來了——
「你好小心眼,蓮冬,你心胸好狹窄哦。我都不跟你計較,你居然還在生氣。」在這個節骨眼,她終於想起來,蓮冬說的吵架是怎麼一回事。「你明知道管冬彥跟你長得一模一樣,怎麼可以拿這種事跟蘭小姐開玩笑!你還說要包養人家。做過這種丟臉的事情也就算了,你居然還得意洋洋的跟我說!」
以很欣賞蘭小姐的戲鬧語氣,跟她說,害她好吃味哦。
蓮冬不僅沒有危機感,還常常故意樂在危險中,性格超級惡劣。她當然知道蓮冬對蘭小姐沒有惡意,他只是有時候太無聊,喜歡攪局罷了。蓮冬沒有手足,他一定是很欣賞蘭小姐才會逗著她玩,把她當成姊姊一樣地鬧著她玩。
除了她以外,沒有其他女生受得了蓮冬的脾氣。
所以她那天一時吃醋,就藉題發揮臭罵了蓮冬一頓嘛!對不起,蘭小姐。
「妳教訓完了嗎?妳不跟我計較啊?」姬蓮冬兩手抱住池悠霓的腰,準備親手將她扔出去。「妳當然不用跟我計較了,是誰臭罵別人一頓就跑走啊!啊?」
「是我啦,你太壞了嘛!」池悠霓氣憤地捧住他同樣氣憤的臉,突然靜默不語。
看她以一副悲憐世人的溫柔表情凝視他,但又不是在看他,好像在透過他在追尋誰,這個事實讓已經遭遇三個女人這麼對待他的姬蓮冬,相、當、火、大!那三個女人不是管冬彥的妹妹,就是他青梅竹梅,再不就是他女朋友!
池悠霓是管冬彥的誰啊?!她幹嘛一直在惹他生氣啊?!
他又幹嘛因為她在他臉上尋找其他男人的蹤影就火大啊?!她很煩大耶!
「管冬彥真的跟你長得一模一樣嗎?除了雙胞胎,我無法想象這世上會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如果是你死掉了,是我遇見管冬彥,他跟說我同樣沒良心的話,我一定會很氣他的!」
她觸霉頭的假設,讓姬蓮冬火到最高點,並有派兵剷平某座墳墓的衝動。
「可是我一定會忍不住。因為我會很想你,所以我一定常常跑去偷看他。」驚悸地壓下臉,滿嘴依戀,她自然而然吻上姬蓮冬正要指責她不夠忠貞的俊唇。
姬家太子爺漸漸臉紅心跳,再度漸漸失語。他無法發飆的怒眸漸漸轉成了沒好氣,映著月光的狹美雙瞳,最後終於帶著一股「我見猶憐」的羞澀靦腆逃往他處。
小兩口意外突破青梅竹馬的最後一道防線,花前月下,氣氛正好。突然
「報、報告蓮、蓮冬少爺!」
聽見武士的聲音從大老遠的地方快速逼近,池悠霓瞬間回魂,並且大吃一驚!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麼失態。池悠霓緊急推開姬蓮冬正要柔情回吻她的嘴巴,匆匆下地,她人才站穩,就瞧見武士陪同一名高大男子走進來。
男子濃眉大眼、五官鮮明,渾身充滿異國風情,正對著她露齒而笑。
「霓霓,好久不見。」
池悠霓驚訝地掩著唇,不敢置信地看著笑容隨和的男子。「阿瓦里德?」
一見對方臉上的笑咧大,她開心笑出來,拔腿就要撲過去給遠方來客一個最最最熱情的擁抱!努力沖半天,池悠霓發現自己似乎沒有移動半吋,雙眼納悶往後看——
「蓮冬,放開我啦!我好久沒看見阿瓦里德了,他變得好高哦!」
「妳近視啊,一定要站那麼近才看得到嗎?妳盡量看啊,有誰阻止妳嗎?」
「你好冷漠哦,人家遠道而來耶!」池悠霓深覺不可思議,卻又掙不開姬蓮冬居然滿有力的手勁。「抱一下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才吻完他,就在他面前抱其他男人,她是存心讓他難看啊!?
姬蓮冬一手托腮,另一隻手臂穩穩勒在池悠霓腰問,拒絕放人。無意中接觸到阿瓦里德帶笑的眼神,姬蓮冬以沒好氣的語氣為自己強烈的護意辯駁:「台灣不比歐美,我們這裡很保守,不流行抱人,自己要學著入境隨俗。」話鋒懶懶一轉,瞥著多年同窗兼好友:「不是回國接掌家業,怎麼有空來玩?這回微服出巡啊?」
在沒驚動台灣當局的情況下,這回選擇輕車簡從造訪台灣,倘若可以,就順便一圓年少的相思夢。他一直希望姬和霓霓不會走到這一步,看來他似乎來晚了……
決定把暗戀霓霓的情意永存心底,阿瓦里德走上前,極具紳士風範地以頰輕輕碰著池悠霓仰起相迎的面頰,然後落坐在姬蓮冬身旁,神態輕鬆地回復哥兒們:
「之前我跟姬提過,家父有幾塊油田要釋出。姬家裡和霓霓家裡的人,都提了案子過來。欣逢老太爺大壽,家父無法前來,要我過來叨擾一趟,順便把標單送過來。我父親的意思是希望你們兩家人能夠合作。」
「我堂哥的意願如何?」簡直是「天作之合」了。
「在商言商,你大堂哥不排除與霓霓家人合作的可能性。」
油田的開採權這年頭相當難搶,池悠霓不免好奇道:「我媽媽他們怎麼說?」
「晚上會在你家詳談。若令堂不反對,你又感興趣的話,不妨一起來聽。」
在池悠霓還聽不懂王子的意思時,姬蓮冬臉色已經僵住。他綳著臉問道:
「是誰邀請你去池家住的?」
看見好友的怒氣,阿瓦里德臉上的微笑訝然僵住。「是霓霓的母親。」
姬蓮冬不能諒解地怒瞪池悠霓一眼,當場拂袖而去!留下滿臉錯愕的池家千金,與一愕之後滿臉漾笑的沙國王子。
凍住許久,池悠霓終於愀著小臉納悶道:「阿瓦里德,蓮冬怎麼了嗎?」
「這回真的吃醋了。」竟為這種小事大發雷霆,姬很重視霓霓呢……
這回真的吃醋?低頭想了一會,池悠霓決定她真的聽不懂王子很玄妙的話意。
她只知道她現在難過得要命,只知道姬蓮冬瞪她的眼神很冰很冷。
還有一點……受傷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