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二天過午，室井真吾出現在堤宅，堤敏郎顯然為了這件親事有著落而大大開心，不停吩咐著堤綾香穿得漂亮點、要對人溫柔點之類的話語。

室井真吾對於眼前的陣仗明顯吃不消，他不過是約堤綾香出去，堤家全家人都到場了，而他在意的是那個一直沒正眼看過他的男人——他是堤綾香的弟弟，室井真吾感覺得出那男人的敵意，但為什麼？

那男人長得很不錯，若是能多些笑容肯定能迷倒一票女人，可惜目光太過凌厲，剛剛短暫的目光接觸讓他有種死了一回的感受。

簡單的拜會結束后，堤敏郎一臉喜悅的送他們出門，室井真吾感覺自己就像是一條被相中的大魚。

「綾香小姐想去哪裡？」他邊開車邊問。

「你決定吧。」

他思索了一下，「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該帶你去哪好，畢竟我很少和女孩子約會。」

他靦腆地搔搔頭。

面對他這般的老實，堤綾香突然明白為何像他這種條件還不錯的男人會來相親，不過這樣的老實倒令人安心許多。

「不介意的話，那我們就四處繞繞看看吧。」她也沒什麼這方面的經驗，總之，隨性吧。

「也好。」

兩人來到熱鬧的市中心，結果看了場電影，吃了頓飯。奇異的是，堤綾香原以為像這樣的相親約會應該會令人不知所措的，但和室井真吾相處竟有種奇妙的和諧感，她不認為這是愛情的萌芽，反倒像是兄弟手足在一起的感覺，很溫馨、和樂，但明顯缺乏心動。

不知不覺時間已晚，兩人打算打道回府。

「室井先生，你不用送我回去了，我還要拿東西給一位朋友。」

「沒關係，我可以送你過去。」他已經為她打開車門，一副要將她平安送回家的堅決。

「麻煩你了。」她點頭坐進車裡，向他報出地址。

「真不好意思，今天承恩的態度不太好。」她想起要出門前，承恩還是一臉不悅，顯然他是真的生氣了，先前為了相親的事，他已經鬧了好幾天脾氣，現在她又和室井真吾出來，他一定更不開心了吧。

「承恩？」室井真吾歪著頭想了一下，終於和那張略帶敵意的臉孔連接起來。

「他是我弟弟，雖然年紀和我一樣，可是個性還是很孩子氣。」

「年紀一樣？你們是雙胞胎？」

「不，他是……養子。」她很不想這麼說，但礙於爺爺，從小到大她只能這樣介紹她的親弟弟。

「難怪。」這樣說來，那份敵意的確能獲得解釋。

「什麼？」她沒聽清楚。

「沒什麼，到了。」他把車停好。

「你等我一下好嗎？」她提了一袋東西就下車。

看來她的朋友身分很顯貴，這種地段能有宅院、守衛，來頭應該不小。室井真吾暗忖。

堤綾香對警衛說了幾句話，不一會兒，一個年歲尚輕的女孩出來，見到堤綾香非常開心。

「老師，你怎麼來了？外面很冷，快進來坐吧。」藤崎奈奈很意外堤綾香的出現，但也雀躍不已。

「不用了，我只是拿東西過來。」她拿出袋子里的東西，是今年的新茶。「幫我拿給藤崎先生，替我謝謝他請司機送我回家。」

「哥哥請司機送老師回家？」藤崎奈奈一臉的困惑。

「你這樣跟他說，他就知道了。」堤綾香回頭朝車裡的室井真吾一笑，表示自己馬上就好了。

「老師，有人在等你啊？」

「他是我一位朋友，不好意思讓他等太久，我該走了。」

「等等，你等我一下就好。」藤崎奈奈轉頭向警衛說了一些話。

沒過多久，一抹修長的身影緩步而來。

「奈奈，怎麼了？」藤崎剛開口問道。警衛突然告訴他，奈奈在門口要他過去一趟。

走出樹蔭的黑暗處，他見到除了藤崎奈奈，堤綾香也在。

「晚安。」他打了聲招呼，卻像是在質疑她的出現。

「晚安，謝謝你昨天請司機送我回家，這是我微薄的心意。」她指著藤崎奈奈正要塞到他懷裡的兩瓶新茶。

「那只是隨手之勞，你不用這麼多禮的。」

「奈奈，回去泡給大家喝，那是很好喝的茶喔。」她沒回答藤崎剛，反而交代起他妹妹。

「朋友在等我，我該回去了。」她帶著淺笑向他們鞠躬道別。

等她坐進車裡，藤崎剛才看清楚她所謂的朋友原來就是她昨天相親的對象。

那個男人不適合她！藤崎剛直覺這麼想著。后又暗斥自己的可笑，他幹嘛為她想這麼多啊！

「哥，你說那個人是不是老師的男朋友啊？」藤崎好奇的問道。剛剛瞥見駕駛座上是個男人，她從不知道老師有交往的對象。

「我怎麼會知道？」事實上他是知道，還曉得那男人是堤綾香的相親對象，不過他一點都不打算說。他太明白妹妹對堤綾香的崇拜，少說一點能少勾起她求知的慾望。

「可是你為什麼會遇到老師，還送她回家呢？」有疑點！

「碰巧遇見。」他答得簡短。

「就這樣？」怎麼這麼惜字如金啊！

「就這樣。」一句話堵死所有疑問。

「但……」藤崎奈奈仍舊不罷休，只是她依舊沒得到滿意的答覆。

※※※

礙眼！礙眼！礙眼到了極點！

藤崎剛懷疑起自己是不是被跟蹤了，為何最近老遇見她？

他坐在咖啡廳里的老位子，那個女人坐在吧台，和老闆聊得正開心。他皺起眉，因為廚房裡竄出另一個男人——那個死皮賴臉的相親蠢男人。

他一向喝慣這裡的咖啡，今天卻覺得味道一點都不對，這樣微微發酵的味道讓他坐下不到十分鐘，就決定要離去。

「藤崎先生，你這麼快就要走了啊？」老闆驚訝的問道。

藤崎先生？原本跟老闆聊得正開心的堤綾香也驚訝的轉頭，果真看到藤崎剛站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

「藤崎先生，你也來這裡喝咖啡啊？」

也？好像他不能來一樣。

「我以為堤老師只喝茶。」他語氣帶著微酸，一旁的室井真吾挑起了眉毛。

是上次把堤綾香劫走的那傢伙！今天總算看清楚他的樣子，雖然不服氣，但他不得不承認這位藤崎先生的確是器宇軒昂。

堤綾香發覺藤崎剛的臉色似乎有點僵，氣氛頓時好像凝結住了。

「我是很少喝咖啡，不過室井先生說這家咖啡真的很好喝，剛好他和老闆也認識，所以我就過來叨擾了。」

「室井先生？」藤崎剛一臉輕蔑看著櫃檯后那個弱不禁風的男人。

「就是那天在料理——」

藤崎剛打斷她的話，「我知道。」只是沒想到這女人真的很不會挑男人，這樣的娘娘腔也看得上眼。

「綾香，你不介紹一下嗎？」他平常都不會直呼她的名字，不過……現在是警戒狀態。

堤綾香聽到室井真吾這樣親昵的稱呼，愣了一會兒才道：「這位是藤崎先生，是我學生的哥哥。」

「藤崎先生，你好，敝姓室井，那天綾香給你添麻煩了。」室井真吾伸出細瘦的手，但他的說辭就像堤綾香是他的所有物一樣。

「一點都不麻煩。」藤崎剛的眉蹙得更深，回握的手帶著一股強勁的力道。

現場瀰漫著一股煙硝味，夾在中間的堤綾香也開始覺得氣氛愈來愈怪了，而且藤崎剛的表情更加沉鬱，握手的兩人好像正以眼光對戰。

「很高興認識你，我先告辭了。」藤崎剛臉上的輕蔑未變，疾步走出咖啡廳。

「是嗎？我倒覺得他不太高興呢。」室井真吾喃喃自語，甩甩被握痛的手，由於他站在櫃檯后，堤綾香看不見他的右手已經紅成一片。

「抱歉，我出去一下。」堤綾香投給他一個充滿歉意的笑容。

對於藤崎剛這樣的反應，她覺得應該是自己做錯了什麼。

「呵呵……小子，你碰到對手了。」老闆在一旁看戲，顯得很開心，還狀似同情地拍拍他的肩。

「哼！試試他罷了。」室井真吾冷哼，心裡卻知道自己的確是輸了。

「你可別太認真，要讓我弟弟知道了……」老闆語帶風涼。

室井真吾不悅的瞪他一眼，「你別多嘴就好了，事情做完我就會回去。」

看著堤綾香跑出去的背影，他不自覺又開始揉起眉頭。

※※※

「藤崎先生！」太久沒運動就是這樣，跑沒幾步路就氣喘吁吁的。

藤崎剛手停在門把上，轉頭看到堤綾香跑到他身前，顯然她有些體力不濟。

「有什麼事嗎？」

「不好意思……咳！我……是不是……咳咳！」不行了，她猛烈地咳了起來。

「你的體力真差，平常沒有運動的習慣吧？」他倚在車旁冷眼看著她咳得驚天動地。

「咳……咳咳！」終於停止了，但她也咳紅了一雙眼，眼淚還懸在眼眶裡。

「不好意思。」她抬頭看了他的表情，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很笨拙。

「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說嗎？」聽她咳了四十八秒，現在還打算聽她要說些什麼，他真佩服自己的耐性。

「你跟以前還是很嫌……」堤綾香察覺自己似乎離題了，急忙改口道：「不，我是說……我是不是做了什麼讓你不開心的事？因為你似乎不太高興的樣子。」

「我跟以前還是很像？這是什麼意思？」他的語氣里有濃濃的質疑，臉色當場又沉下幾分。

「沒有，我隨口說的，沒別的意思，請你別在意。」糟了！自己的神經果然很粗，又惹得他不開心了。

「我在意，所以請你說清楚一點。」他一向都不讓人矇混過關的。

這人真嚴格！

「就是冷眼旁觀這一點還是跟以前一樣。」她小小聲說，希望他別聽得太清楚。

「是啊，我一向就是這樣。」藤崎剛坦承。外界看他文質彬彬的外表，會以為他是個心地純良的人，但他做人處世一向都是朝著自己要的目標走，有阻礙他就踢除，說他冷酷無情又如何？他從不在意。

「啊？」他這樣坦率的承認還真教她不知該說什麼好。

「還有，我是不是高興這麼值得你關心嗎？」藤崎剛又丟了個問題給她。

「呃……我只是擔心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話？因為我有些粗線條，常常無意間讓人不開心，所以……」就像她常常惹得承恩生氣，但她總是不知道錯在哪裡。

「如果真的是你做錯了事，你要怎麼辦？補償我嗎？」他挑釁地問道。

耶？事情有這麼嚴重嗎？還要講到補償的問題。

「那……」堤綾香沉吟了好半天，真的想不到自己做錯了什麼，乾脆問他要怎麼補償好了。

「呆！你總是這麼認真嗎？」他輕笑。

「咦？」原來是騙她的啊！不過他笑了，從前在學校她沒見他笑過一次，後來遇見他，總是見到他不開心的表情，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笑。

感覺……很魅惑。心裡有一種輕飄飄的感覺，她也笑了。

「你笑什麼？」很少看到女人會笑得這樣傻傻的。

「因為你說我呆。」他一定不知道這句話曾經讓她覺得是活著、是該快樂的。

「你果真很呆。」藤崎剛忍不住感嘆，會有人因為這樣而開心嗎？肯定是頭腦有問題。

「承恩也常常這樣覺得。」

承恩？堤承恩，他記得了，是她家的養子，她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

「你弟弟……算了。」他想她應該是不會發現的，她這麼鈍，應該不會發覺她的弟弟對她有種不同於一般手足的感情。

「什麼？」

「沒什麼，你確定要和那個叫室井的蠢男人繼續下去嗎？」

「幹嘛老是叫他蠢男人？其實他人很好的。」她是真的這麼想，每回和室井真吾在一起就有一種奇妙的輕鬆感，他也從沒對她說過結婚或感情那方面的事，這讓她有種莫名的安心，總覺得室井真吾或許對她有好感，不過卻不是傾向愛情的感覺，她只覺得兩人像是朋友一樣。

「你打算嫁給他？」腦袋突然浮現的想法令藤崎剛覺得有種不悅在蔓延。

「我……不知道。」她總覺得這樣怪怪的，但爺爺可能會因此而樂不可支。

「他不是那種可以依靠的男人。」他並非歧視文弱的男人，而是他直覺那男人除了娘娘腔外，還有其他不對勁的地方。

「真的嗎？那哪種才能叫可以依靠的男人？」她反問。

「像我這樣。」這句話不經大腦蹦出來，連他自己都意外。

但她的反應顯然遲鈍多了。

「其實我真的不太能分辨。」她是認真這樣想，卻贏得他笑聲連連。

「你很有趣。」比他房裡那些不會動的人偶有趣多了，這讓他突然興起一個念頭。

過去為了應酬、為了替公司營造更好的形象，常常需要出席一些慈善拍賣會。不知為什麼他就是對那種做工精細的和服娃娃有興趣，或許他骨子裡還是很重視傳統文化吧。總之這些年下來，他的收藏品愈來愈多，當他第一眼見到穿著和服的她時，覺得她竟有些像他房裡的那些人偶。

懂得收藏的人都明白，收藏慾望是永遠不會滿足的，現在有一尊活生生的人偶出現在面前，他或許……

「我想收藏你。」他突然說。

「收藏我？」這是不是有點奇怪，感覺好像要送她到冷凍庫冰著一樣。

「正確的說，你要不要考慮和我在一起？」他的眼神很認真。

這真的……真的太奇怪了！堤綾香看著他的笑容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