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東京宮殿,位於北宋都城汴梁。
宮城正門為宣德樓,下部磚石甃砌,開有五扇通行大門,門上金釘朱漆,牆上雕刻龍鳳飛雲,其上的門樓,左右的朵樓和宮闕,都覆以琉璃瓦,十分絢麗華美。
寧定郡王駱聿騎著駿馬,從宣德樓前的御廊緩步而來。
「郡王爺。」宮門前,守衛的兵士一見是他,便立即放行。
駱聿卻並未直入宮殿,反而停下腳步,翻身下馬,親切的與守門士兵交談了幾句。
「我的好郡王啊,您怎麼還在宮門前?等煞小的了。」這時,門內奔出一人,正是當今皇帝趙頊身邊的宦官沈旺。
「沈公公,別來無恙?」駱聿拱手問候。
「哎喲,我的王爺,還無恙不無恙的……皇上這幾日為了秀慧公主,真可謂操透了心。」沈旺低頭做垂淚狀。「我們這些下人看了真是萬分心疼。」
「沈公公,小王這就隨你進宮面聖。」駱聿笑得溫柔和善。
「王爺,您可知道,今兒一早,皇上得知王爺回京的消息后,高興得很呢。說是這整個東京之中,除了您寧定郡王爺,沒有人能幫皇上制住秀慧公主殿下了。」
「秀慧公主遺落民間、經歷坎坷,好不容易才能滄海還珠,想必皇上、太后和太皇太后自是十分疼愛,加上公主久居民間,對宮內的規矩不甚了解,所以頑皮了一些?」駱聿含笑的眼裡掠過幾許隱藏的冷冽之光。
「說到這位公主……」沈旺立即滿臉憂愁,大大的嘆了口氣。「等您見到殿下后就明白了。小的只能說公主入宮才不到月余,聖上已經給她請了十幾位師傅,連太子少師,太子少傅都前來教學,可是最後全都被氣走了……」一向在這大內里很有威嚴的沈旺公公,此刻卻苦著一張臉。
「看來這位遺落民間的公主很不適應宮內生活。」駱聿略微低下頭去,將他的表情隱藏起來。
「可不是嘛……」二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向著文德殿行去。
「王爺,請您在這稍候,小的這就進去通報。」在殿階前,沈旺恭敬的說道。
隨後,駱聿被趙頊召進殿里。
約莫一盞茶工夫,他就帶著閑適的笑容步出殿門。
「聿郡王,看你一臉喜色,皇上給了你什麼好差事?」迎面而來的是皇上的胞弟,瑞王趙霖。
「六王爺取笑了。」駱聿拱手行禮。「我的這些差事怎麼能與王爺的邊塞大事相比?」
趙霖微微挑了下眉毛,笑而未答。
「皇上似乎正在等著王爺,王爺請。」駱聿笑得雲淡風輕。
趙霖略一點頭,就向著殿階上行去。
目送趙霖離開后,駱聿轉過身時,溫和的雙眸里掠過了幾許陰霾之色。但只是剎那,他嘴角的笑容就又朗然開闊了。
皇上的確給了他一件差事,是他無法拒絕,也必須完成的差事。
楊芷蘅——不對,她現在的名字是趙芷蘅,也是大宋當今帝王趙頊的妹妹,秀慧公主——再也不是楊芷蘅了。
原本像她這樣草雞變鳳凰,一夕之間飛上枝頭,從此榮華富貴享之不盡,本該是做夢都會笑出聲來的好事。可是偏偏,趙芷蘅的心裡半點喜悅也沒有。
她每日一睜開眼睛,看著滿屋的富麗堂皇就覺得無所適從,公主的身分非但沒有帶給她太多的快樂,反而有了無盡的煩惱與怨懟。
這個皇宮雖然金碧輝煌,卻與她格格不入。
不管是身上穿的綾羅綢緞,還是那些她永遠記不住的各類「規矩」,以及滿屋子轉得她頭痛的宮女太監……
當然,最讓她無法忍受的,還是每日辰時得到書齋里跟著師傅念書學道——背古詩、讀經書、練書法……那些聖人學說,經史子集,除了讓她頭暈目眩外,實在是毫無益處。
不行,她才不要乖乖聽話,如果再對著那些滿臉鬍鬚、神色凝重,只會咬文嚼字的迂夫子們,恐怕她非得染上瘋癲病不可。
可是,她雖然氣走了好幾位師傅,卻還是無法阻止她那個身為天子的皇帝哥哥替她尋找新的師傅。
對於這位皇帝哥哥、還有那個今天上任的新師傅,她都惹不起,所以只能躲起來了。
想她好歹練武多年,輕功更是她的拿手絕活。這皇宮這麼大,要找到個藏身之地,並不是什麼難事。
念頭一定,趙芷蘅就立即行動。在去書齋的路上,她輕易就甩掉了緊跟不舍的宮女太監們,東躲西藏的跑進了一處從未見過的精緻庭院中。
院子里有座三層樓的建築,不似那些殿宇精雕細琢、飛檐畫棟,倒有些凝肅與樸實。
而且,這個庭院竟頗為冷清,沒有一人看守,也未見奴僕出入。
就是這裡了!
趙芷蘅小巧的臉上閃過調皮的笑容,她回身關好院門,長吁出一口氣。
一轉身,卻赫然發現庭院里站著一個人。
「什麼人?」
「你是誰?」
幾乎同時,她與那人開口質問對方。
趙芷蘅雙手插腰,氣勢十足的上下打量這個不速之客,面露倨傲:「見到本公主為何不行禮?」她在宮中一個月,學到的最厲害的一招就是這個。
反正這宮裡除了那些皇親國戚,人人都要對她行禮就是了。而且通常皇親國戚們都前呼後擁的,她不用記住他們是誰,也能分辨得出來。
眼前的年輕男子面如冠玉、目如朗星,有著一張比女子還要好看的臉。不過趙芷蘅絲毫沒有被他的俊美所吸引,反而在心裡思索著他到底是誰?
她初回宮時,皇帝哥哥替她舉行了盛大的筵席,替她引見了所有的貴族宗親。看他鬼鬼祟祟的出現在這個冷清地方,又是生面孔。所以她可以肯定,他不是什麼貴族宗親。
「公主?」男子並沒有像她在宮中遇到的其它人那樣,誠惶誠恐的下跪,反而微微挑眉。「原來就是妳……」
「大膽,什麼妳啊妳的……」趙芷蘅的氣勢頓時弱了三分,黑白分明的雙眸骨碌碌的轉動著,考慮著眼前這個人的身分。「你到底是誰?」
「據我所知,現在應該是公主學習的時間。」男子向她跨進一步,臉上笑容不改。「我叫駱聿。」
趙芷蘅眼露警覺:「駱聿……你在這裡幹什麼?」
「那殿下又來這裡幹什麼?這裡似乎是個難得的清凈之所。」院外傳來了一些呼喊聲,駱聿仰頭張望。「似乎是有人在尋找公主……」
「好,我不管你是誰,本公主要待在這裡,你不準出賣我!」她俏臉上掠過幾許驚慌。
「可是……」駱聿嘴角的笑容閃過一些揶揄。「這個院子誰都能進來。」
「你跟我來!」趙芷蘅側耳聽著呼喊尋找的聲音越來越近,情急之下,她一把拉住駱聿的衣袖,就往屋子裡跑。
駱聿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興味:「殿下,那些人……」他略微抬高聲音。
「小聲些!本公主命令你什麼也不準說,聽見了嗎?」趙芷蘅大力瞪向他,同時推開了菱花格扇門,跨過門坎。「關門,快關門。」
她放開他的衣袖,驚慌不安的透過鏤花格扇往外張望。
駱聿轉身關門。
「這裡有什麼地方可以藏身?」趙芷蘅發現原來這裡是個藏書閣,整排整排的書架整齊的擺放著,卻沒有什麼足以藏身的好地方。
駱聿噤聲不語的看著她。
「樓上也都是藏書嗎?」她走向樓梯,卻倏地皺眉看著他。「你剛才一定是從這裡走出去的,必然很熟悉環境……你怎麼不說話?哪裡可以藏身?」
駱聿指了下自己的嘴唇,輕輕搖了搖頭。
「你不可以說?為什麼?」她再度雙手插腰,目露怒光。「難道你想讓那些人找到我?」
「公主殿下,剛才是妳讓我不準說話的。」駱聿悠閑的開口。
趙芷蘅瞇起雙眼:「你到底是什麼身分?一再的挑釁我,是什麼意思?」她可不會錯認他臉上那抹看好戲的神情。
「挑釁?我可不敢。」駱聿微微躬身。
「那你就幫我找地方藏身,別讓他們發現!」她完全是傲慢命令的語氣。
「公主金枝玉葉,怎麼怕起那些宮人來?」
「我不是怕他們!」她猛咬了下嘴唇。
「願聞其詳。」駱聿的笑容里隱約有著一絲嚴肅。
趙芷蘅卻一心關注著院外的動靜,看起來尋找她的隊伍不斷的變龐大,聲音也越來越集中。
「你留在這裡,記得說沒有看到我!」她轉身就往樓上衝去。
「他們不會進來的。」駱聿闊步向她走去。「這裡很安全。」
「他們為何不會進來?」停下腳步,她站定回身,滿眼狐疑。果然沒多久,那些在院外聚攏的聲音慢慢遠去。「你早就知道他們不會進來,卻故意看著我慌慌張張的樣子!」
「因為這裡是皇上的藏書閣,除非有皇上的同意,否則誰也不敢擅入。」駱聿淺笑一下。
「那你怎麼在這……」趙芷蘅恍然大悟。「難怪連個看守的人也沒看到,原來就是你啊。」這一來,他的存在就合理了許多。
駱聿眉頭微蹙了剎那,又立刻釋然:「現在可以告訴我,妳為什麼要躲起來了吧?」
「我幹嘛要告訴你。」趙芷蘅心裡一塊巨石倏地放下,得意忘形的笑了起來。
現在,沒有人來逼她去學什麼孔孟學說、經史子集,她終於可以喘口氣了。
「皇上知道公主到藏書閣來的事嗎?」駱聿不緊不慢的笑言。
他在威脅她。趙芷蘅深深凝視著他:「你不怕我到皇帝哥哥那裡告狀,說你這個藏書閣的總管以下犯上、毫無規矩嗎?」
他淡然搖頭:「若我真是如此,也任憑皇上發落,又有何懼?」
這個人吃定了她。
趙芷蘅走下階梯:「好了,我現在要走了。」
「公主走好。」駱聿那閑散的表情讓她為之氣結。
他知道她無處可去,一離開這藏書閣就會立刻被人發現!
「駱聿,我不知道你為何這麼大膽,但看來你真的是有恃無恐,大膽得很。」她的目光掃過他鎮定從容的臉后,突然咧嘴而笑。「在這宮裡的人,個個行事說話都十分小心翼翼,那些太監宮女們更是戰戰兢兢,和他們相處都快把我給憋死、悶死了。」
駱聿笑著揚起眉毛:「這便是宮裡的規矩,公主殿下必須習慣。」在他那雙黑色的眸子里,似乎閃爍著某種調侃的光芒。
「不過看來也不是人人都這樣,你不就和他們不同嗎?」毫不掩飾做作的笑容在她嘴角邊蕩漾開來,兩邊的梨渦看起來甜美可人。「看在你能陪我說話的分上,我就告訴你我為何躲著他們。」
低下頭去,駱聿眼裡精光掠過。
「其實你應該早就猜到了幾分,就是想要我親口說出來,對不對?」眼看著四下無人,早就因為四處躲藏而跑累了的趙芷蘅居然無所顧忌的坐在階梯上。
駱聿原本鎮定的臉上現出剎那的錯愕,但瞬間又歸於平和。
「難道公主不想跟著師傅討教學問,所以才要躲藏起來?」駱聿的神色胸有成竹,十分有把握。
「看你不以為然的口氣,是不是覺得我很任性刁蠻,不思長進?」趙芷蘅撇了下嘴角。「其實我在青城山時也跟著師娘讀書寫字,什麼三字經、百家姓的都念過背過,又不是真的不學無術之人。」
「那公主為何要如此抗拒皇上安排的課業?」他的口氣聽起來隨意,目光卻顯得凜冽了幾分。
這位新受封的秀慧公主托著下巴,靈活的大眼裡流露出了幾許思鄉之情,淡淡的悲哀與落寞籠罩著她秀麗脫塵的臉。
「你知道我每日都要學些什麼嗎?從辰時開始,就要上書齋跟著師傅念那些四書五經,還要學寫什麼顏體書法。午膳后,來不及休息,我就要跟著禮官學習宮廷禮儀,什麼宗廟祭祀、朝拜請安……有那麼多稀奇古怪、亂七八糟的禮樂活動,要記住那些禮儀真的很困難。不僅如此,還要背誦什麼祖宗家法、內廷典訓……」不說還好,一說起來,她真是滿腹牢騷!
「有這麼困難嗎?據我所知,這宮裡所有人都要學習這些宮廷禮儀和規矩。」駱聿的嘴角勾出一絲揶揄的笑痕。
「在我們青城山哪裡有這麼多的規矩?我們只講究義氣二字,便是頂天立地的真漢子,俠女子!你知道嗎?」她憤憤不平的昂起下巴。「那些禮官居然連我怎麼走路,怎麼吃飯,怎麼下跪,怎麼行禮,怎麼坐,怎麼站……連說話的抑揚頓挫和節奏都要管!我看就差沒有管我怎麼如廁,怎麼睡覺了!」
看著她憤慨至極的神情,他嘴角的笑容又擴大了幾分。
「好不容易熬過了禮官這關,又來了史官。跟我說了一堆什麼先秦兩漢、隋唐五代,好像還有什麼魏晉南北朝……」她用力托住兩腮,苦悶的嘆了口氣。「那個李大人每次都說得唾沫橫飛,慷慨激昂,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激動些什麼。我每次昏昏欲睡的時候,就被他激越的話給嚇醒了。」
「李進堂李大人?原來皇上給妳選了這麼好的師傅。」駱聿的笑容漸漸被一絲嚴厲所取代了。「公主不覺得多聽些古代聖賢之所為,對自己是很有益處的嗎?」
「益處?我就是不明白這些事與我有何關係?古人做過些什麼,怎麼生活的,根本與我無關嘛!」她的神色也激動起來,倏地就從台階上站了起來。
「這樣還不算完呢!晚膳過後,還要跟著皇後娘娘還有幾位貴妃娘娘學畫畫,學下棋,學彈琴……一日十二個時辰,根本就沒有一刻可以休息。我就連做夢,也都夢到自己不是拿著筆,就是在背書,不然就畫了一幅鬼畫符似的東西出來……」
趙芷蘅說著說著眼眶也紅了,這些日子來她根本就寢食難安,每日都活在恐懼里。那些師傅們教的東西她既不明白,也不能達到師傅們的要求。就這樣每日都擔驚受怕,不知道下一步自己又要遭受怎樣的課業壓迫。
「這些都是一位皇家公主應有的才學與見識。若有外國使臣來訪,身為公主,代表的就是我大宋皇家,應有的風範與氣度是絕不能缺少的。」駱聿平靜的口氣里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真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你的口氣根本和我那個皇帝哥哥一模一樣!」趙芷蘅對著他瞪圓了眼睛。「我根本就不想代表什麼大宋皇室,我只想過著平靜悠然的生活。為何要強迫我做我不喜歡、我根本就做不好的事?」
「這就是妳的命運,生於皇家,那可是多少人一輩子都不敢想的榮華富貴。」駱聿神色冷冽的望著她。
她固執的昂起頭:「是嗎?什麼榮華,什麼富貴?我只知道我自幼沒有父母親人,只有師傅師娘疼我愛我。這個皇宮給過我什麼呢?當我生病時,它有陪伴過我嗎?當我受了委屈,想哭的時候,它有安慰過我嗎?」苦澀湧上心頭,她用力的忍耐住要奪眶而下的淚水。
駱聿的眼裡有著肅然與沉著:「不管妳說什麼,這裡才是妳的家。沒有人可以抗拒自己與生俱來的身分,妳是皇上的妹妹,就是大宋的公主。妳應該忘記過去,整理好心情,並且坦然接受。」
「說得倒容易……」趙芷蘅憤憤的側過身去,眼裡有著執拗的光芒。「如果有一天有人也強迫你改變自己的生活,離開自己認定的親人和家園,你也能那麼坦然接受嗎?沒有人問過我的意見,從一開始我就只是受人擺布罷了……」淚水還是落了下來,她用力拭去,緊咬住嘴唇,不再說話。
藏書閣內有半晌的沉默。
「在這個皇宮除了皇室宗親,哪個人不是被迫離開自己的親人和家園的?大多數人都是離鄉背井來到這裡,他們之中有多少人是自願的?」駱聿走近她幾步,聲音低沉卻異常凌厲。
趙芷蘅抬起頭來望著他,眼裡的倔強並未消退分毫。
「妳知道冷宮那個地方嗎?妳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在這宮裡默默的死去嗎?許多人永遠都不會再見到自己的父母親人,不能離開這大內皇宮,一生一世都要老死於此。」他的眼神緊緊的攫住了她閃爍不定的眼。「他們在這宮裡一樣也要守規矩,懂本分,甚至只要有一絲行差踏錯,輕則皮肉受苦,重則失掉性命。」
她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嘴唇開啟想要說些什麼,卻又徒然的閉合。
「皇上與太后一定把妳的身世告訴妳了。當年雲妃娘娘為了保全妳,做了那麼多的努力,無非是希望有一天妳能認祖歸宗,回到宮裡,回到這個妳本該屬於的地方。」他加重了語氣,眸光也更為凝肅。「妳覺得自己受了很多的苦,被人強迫了很委屈嗎?那麼雲妃娘娘、還有宮門外那成千上萬的百姓,他們的委屈怎麼辦?」
趙芷蘅那原本固執的神色變得猶疑不定起來,她臉色蒼白,不斷搖頭。
「還有那些教授妳功課的師傅們,個個都是皇上皇后替妳精心挑選的。照妳剛才所說,如果人人都只想要按照自己的性子而活,妳覺得他們就是真心誠意的想要教妳學識不成?」駱聿的眼裡冷光閃過。
「不管他們願意不願意,那都是皇帝哥哥的命令。在大宋天下,是沒有人可以違背他的命令的。」趙芷蘅深吸口氣,蠻橫的說道。
「妳也知道不能違背皇上的命令,這樣就行了。」駱聿面無表情的說道。
趙芷蘅的淚水又落了下來,心坎里塞著滿滿的酸楚與不滿,她招誰惹誰了,居然還要聽他的教訓。
「即使我的確做錯了,你又有什麼資格來教訓我?剛才你也說了,我是公主,是大宋的公主,代表著大宋皇室!那麼你——一個小小的藏書閣總管,怎麼能如此忤逆僭越,以下犯上?」
「看來公主還是認可了自己的身分,只是常年流落民間,還不夠了解妳的這個家,了解這個宮廷。不過沒有關係,皇上、太后、皇后以及這宮裡所有的人都會幫助妳的。」駱聿的神情終於緩和下來,笑容也再度掛在他嘴角。
「你也會幫助我嗎?」趙芷蘅的口氣也柔軟了起來。
她原本就只是感到無助,所以才會用倔強來武裝自己。
雖然眼前這個男人非常的討厭,但不知為何,他的話還是讓她稍微感覺到了一些安心。也許是因為自從她來到這個皇宮,從來就沒有人對她說過,她到底應該做些什麼,或以怎樣的心情來對待。
「會,我當然會幫助妳。」他深深點頭。
「你一個小小的藏書閣總管怎麼幫我呢?」她哀傷的搖頭。在她心裡,其實知道他的話不是全無道理……只是這個公主的頭銜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來了。
她來自山林,習慣了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突然間來到了這個世間最講規矩禮儀的地方,實在是不知應該如何自處。
「藏書閣總管也許無法幫助公主,但皇上替公主請的那些師傅們一定可以。」嚴肅的表情在他臉上浮現。
趙芷蘅怔怔凝睇向他,許久都不曾說話。
「可是他們都被我氣走了,現在我想回心轉意也太遲了吧。要知道,他們可是全都去跪在皇帝哥哥面前,甘願領罪也不想再教我了……」她心虛地低下頭去。「那個新師傅現在大概也被我氣死了,因為我為了躲避他,連書齋也沒有去。」
「我看未必。」
「你知道什麼……你也是個和這個皇宮格格不入的古怪人。」她撇了下嘴角,無奈的抬起頭。「總之,這次又是個被我氣走的……」
「公主,不會這樣,我向妳保證,他絕對不會被妳氣走。」駱聿揚起劍眉,星目里掠過一絲狡黠的笑意。「因為,我就是公主的新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