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切都很好?
才怪!
情人之間的猜疑,就像病毒,總是先潛伏—段時期,時間長短不定。
起初,表面看似沒有任何癥狀,事實上,它的毒性就像腫瘤一樣,暗地裡迅速感染、擴大。
心裡有了揣測,即使是一根頭髮、一通電話、一句應答,甚至一個無心的動作,落在有心人的眼底,都會被解讀成無限大的意思。
溫穗心咬著唇,舉高手,懷疑的雙眸盯著從向至龍西裝袖扣上拈下來的一根偏紅色澤的中長捲髮。
「不是我的。」她另一手摸摸自己及肩的黑色直發。
她直覺地想到那天和向至龍在一起的都會美女。
那名美女剛好擁有一頭會在陽光下閃耀紅棕光澤的摩登捲髮。
一個男人的袖扣上,出現一根女人的頭髮,這代表什麼?
溫穗心皺著眉,腦海里自動浮現一幕美女躺在俊男臂彎里的浪漫畫面,身後還有霧蒙蒙的柔美燈光。
此時,向至龍從浴室中走出來,正好看到她拿著他的衣服發獃。
「我的衣服怎麼了嗎?是不是沾到什麼東西?」
「沒有。」她放下他的衣服,一手伸到背後,偷偷扔掉那根頭髮。
「你身後藏了什麼?」他坐在床沿擦頭髮,對她挑了挑眉。她的小動作實在很拙劣,讓人—眼就看穿。
「什麼都沒有,我在抓癢。」她還強調似的在背部抓了抓。
「抓癢?過來,我幫你。」他笑著伸手拉過她,說是要幫她,卻把她壓在大腿上,抓起她背後那隻手,看看到底有沒有藏東西。
「喂!你這小人,不相信我啊?我說沒有就是沒有嘛!」她脹紅臉在他腿上掙扎。
「咦?真的沒有?」他有些微愕然地握著她空無一物的軟嫩手心,頭一次猜錯她的表情和動作。
那麼細的頭髮,你找得到我頭給你!溫穗心偷偷翻白眼。
「放我起來啦,換我去洗澡了。」她掙動了一下。
「要不要先做個運動再去洗澡?你這裡好像越來越豐滿了。」他故意在她的俏臀上捏了兩把。
「向至龍!把你的臭手拿開!」她有點氣了,急著要翻身。找死!竟敢嘲笑女孩子最在意的地方。
「啊……還有這裡,長出一圈可愛的小肥肉了。」戲謔的大掌移到她的腰際,輕輕捏了一下。
「可惡!你快讓我起來。」她開始尖叫。
「唔,還有這裡、這裡……穗心,你越來越圓了。」他的大手沿著她的背脊四處遊走,眼神卻是越來越火熱。
她惱羞成怒,被他激得哭起來。
「嗚……討厭啦!你每次都這樣欺負人家,討厭、討厭、討厭……」她一邊啜泣,一邊捶打他的大腿。
「喂,真的哭了?」他低頭,毫不意外地看到她抓起他的睡褲抹鼻水。
嘆息一聲,他將她拉起來,向後一躺,讓她趴在他身上與他面對面。
「你不是說我胖?讓我這樣壓著你不嫌重?」她哭著握拳,改捶他的胸口。
「好啦,別哭了,我是逗你的。」他拍拍她,安慰道。
「不好笑!你可惡啦!」她揪起他的衣領,抹掉淚水和鼻水。
「這衣服……是我剛剛洗好澡才換上的。」他挑挑眉,無奈地看著她報復性的幫助。
「那又怎樣?反正你現在的衣服還不都是我洗的!」她抹得更用力。
「是、是……洗衣的人最大,你要怎麼糟蹋,就怎麼糟蹋吧……」他不再反抗,四肢呈大字形,軟軟一癱。
「我又不是要蹂躪你,少擺出這種悲壯的模樣。」她破涕為笑,輕捶他的肩頭。
「沒關係,我允許你蹂躪我一次。」他大方地表示。
「真的?」她吸吸鼻子,眼中燃起火苗。唔,他很少這麼大方耶!
「你……你要溫柔一點喔!」他眨眨眼,唇畔忍不住揚起。
「沒問題!你只要乖乖的,本小姐一定會好好待你的。」她坐了起來,分開修長雙腿跨坐在他腰際,手掌撐在他的胸上,極性感地俯視他。
「小妖精,來吧。」他笑得一點也不像即將要面臨迫害的樣子。
胸口緩緩生起一把烈火。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
自從她住進他家后,也一併將「房事」接了過來。許多家務事都由她經手,她儼然成為這個家的女主人。
向至龍當然樂觀其成。他不動聲色地將房子主權慢慢交出去,他想,讓她漸漸習慣兩人的生活也好,看看是否能醫好她的婚前恐懼症。不然,讓她再搞一次逃婚,他們兩個都要變成一對老先生、老小姐了。
雖然他生性愛乾淨,即使獨居時,也將屋子保持得清爽整潔,但畢竟男女有別,對家事方面,女孩子還是多了一點點的心思。
窗檯旁多了一個小盆栽,客廳茶几上多了一塊花邊桌布,衣櫃里擺了幾個防潮、防蟲的芳香袋,冰箱開始裝滿食物,甚至枕頭、棉被也被她拿出去曬過,兩人舒服地蓋了好幾天有陽光味道的棉被。
這一天,趁著美好的星期假日,閑著沒事,溫穗心打算進攻他的書房,擴張地盤。
「阿龍,我要整理你的書房哦。」她拿著垃圾筒和掃把,對著客廳里看財經報紙的向至龍喊了一聲。
「請便。」向至龍戴著眼鏡,頭也不抬地應了一聲,伸手又翻過另一份報紙。
溫穗心捲起衣袖,走進一塵不染的書房后,原本的興緻勃勃霎時被潑了些許冷水。
「沒有我可以整理的嘛。」她雙眼環視四周,喃喃抱怨。
她搖搖頭,走到很少靠近的書桌,隨意地打開抽屜,裡頭的文具、紙張,還是整齊得讓她搖頭。
開到最底層的大抽屜時,她突然像是挖到寶般,眼睛為之一亮。
「好亂的抽屜,哈哈,終於讓我找到可以整理的地方啦!」她高興地蹲下身,掀開上層一疊隨意堆放的廢紙,瞄了一下,才發現向至龍似乎是把這個又大又深的抽屜當成字紙簍了,凡是廢棄不用的紙類,他都往這裡塞。
看樣子,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這一整個抽屜抱去紙類回收處丟掉即可。
想找到向至龍一絲一毫生活上的缺點,似乎很難呀。他甚至連洗碗都不排斥,讓她不由得敬佩起向媽媽。不知道向家是怎麼教育孩子的?竟能教出這麼優秀完美的男孩子!
她懶洋洋地伸手撥了撥,上層的紙片移了位,露出底下一疊由美國寄給向至龍的航空信。
她好奇地抽出來,有的信拆了封,但信紙又隨便地塞了回去,大部分甚至連拆都沒拆。
她轉頭瞧了一眼客廳,確定向至龍看不到她的位置后,她偷偷地把拆開過的信抽出來看。
連續看了幾封之後,她發現這些信都是女孩子寄來的,滿紙思念和愛意,除了文情並茂,甚至有的女孩還努力寫了一些歪扭可怕的中國字在上頭,似乎是為了取悅向至龍而學的。
總之,這些信,是越洋而來的情書。未拆的信,大概也是一樣的內容。
她拿著這疊信發獃。
從小,她就常常在他書包里偷瞄到不少可愛粉嫩的信封。
曾經有一次,她好奇地想把手伸入他的書包,把信抽來看看,卻被他猛地一掌拍掉——
他怒斥一聲。「做什麼?這有什麼好看的?」
她嚇著了,握著有些疼辣的手背,不知所措地面對他突如其來的怒氣。
「對不起,你別生氣,我不看就是了。」她的語音有點發顫,如果他再對她吼一下,她肯定會在下一秒馬上放聲大哭。
他很少對她凶過,卻為了那些來路不明的信對她吼。她的心有一瞬被刺傷。
他的臉脹成深紅色,哼了一聲,當著她的面,將書包翻倒過來,那些信全數進入廢紙回收桶。
之後她才知道,那些信是女生塞給他的告白情書。
奇怪的是,他自己對那些信看都不看一眼,幹嘛連她也不許看?好像讓她知道他收到別人的情書,是一件多要不得的事似的。
如今不小心翻到人家寫給他的情書,還偷看了好幾封,不知道他會不會像以前一樣,對她生氣?
沒了整理的興緻,她關上抽屜,退出書房,意興闌珊地走到客廳。
擁有一個優秀完美的男人,並不是件好事。至少,她就得常常為此吃味和牽挂,深怕有一天向至龍會被一個比她更好、更漂亮的女生追跑。
「這麼快就出來了?」向至龍疑惑地看看她空著進去、又空著出來的垃圾筒。
「如果我真的嫁給你,一定會是全天下最輕鬆、最愜意的家庭主婦。」
她有氣無力的反應,讓他有些啼笑皆非。「那還不趕快點頭,找個時間嫁過來吧!」
溫穗心的眉頭微微鎖著。「從小到大,有很多女孩子倒追你,為什麼你最後選的是我?」
「因為我喜歡你呀。這還要理由?」向至龍看她的表情,像是她的問題很多餘。
不夠、不夠!他的話無法說服她。
她欲言又止,看他專註於財經消息上,最後選擇了沉默,兀自發獃,想著他抽屜里的那疊信。
鈴、鈴、鈴、鈴……
「嚇!」突來的電話鈴聲,嚇得坐在電話旁的溫穗心驚跳一下,想也沒想就伸手去接電話。「喂——」
「你這個不肖女!終於給我接電話啦!你別以為躲在阿龍那裡就安全了,我告訴你,趕快給我滾回來!還沒嫁人的閨女住到男人家裡頭,成什麼體統?滾回來把婚事辦一辦,結完婚後,你愛在阿龍那裡住多久就住多久,聽到了沒有?快滾回來!」中氣十足的嗓門,完全不用擴音器,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從話筒里吼出,就差沒跟著噴出火來,把她燒到全身焦黑。就連坐在一邊的向至龍,也是聽得心驚膽跳。
溫穗心「哇」的一聲,左右慌亂地換手,幾乎拿不住話筒,像是抓到一塊很燙的地瓜般,滿臉驚恐地拋了幾下后,最後扔到向至龍懷裡,自己閃得老遠。
向至龍瞪著腿上的話筒半晌,瞥了「沒路用」的未婚妻一眼后,才認命地拿起話筒,替她挨轟。「喂,伯父,我是阿龍。」
「你這死小子!趕快把我女兒送回來!」果然,准岳父大人一視同仁,照樣轟他滿身炮灰。
向至龍敏捷地移開話筒,跟耳朵保持安全距離。
溫穗心聽到老爸的獅吼,忍不住瑟縮一下,在一旁對向至龍又是搖頭又是揮手,雙眼充滿哀求。
「伯父,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她……嗯,過幾天我會送她回去。」
向至龍挺了挺胸膛,一副很有男子氣概般的拍拍她的背。
話筒里的炮火持續猛烈攻擊。
「丫頭送回來的時候,如果給我來個買大送小,肚子里多出一個渾小子,我頭一個剝了你的皮!」
兩人無語地瞪住話筒,同時相視一眼后,雙雙轉開臉去,快速分開坐正,各自心虛地燒紅臉頰。
***
口上不提,並不代表事情就過去了。
溫穗心的心裡,還是有許多的疑問。但是,他沒能給她更多的答案,她也無可奈何。
臨睡前,溫穗心側著身子,伸臂摟住向至龍結實的腰身,想要用他的體溫,撫平她莫名焦躁的情緒。
「你好暖哦!」她用臉頰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
「你也好軟哦。」他調皮的大掌在她姣美的曲線上游移。
「色狼,看招!」原先攬在他腰際上的小手突然轉向攻擊,用打蟑螂的勁道用力拍下去,讓偷吃豆腐的毛毛掌動彈不得。
「惡女,看爪廠他伸出另一隻毛毛掌,化成五爪攻她腋下,惹得她尖叫連連、狂笑不止,全身縮成一團,扭動身體躲避魔爪。
他知道她怕癢,一被搔癢后,馬上像被點中死穴般,完全失去抵抗能力。聽著她清脆如鈴的笑聲,他也忍不住咧開了嘴大笑,像個大孩子似的,和她在床上滾成一團。
「不、不公平啦!啊——哈哈哈哈……不要了啦!哇——」她笑到上氣不接下氣,無力地拍打他連環攻來搔她癢的魔魔手,最後終於受不了的頻頻求饒。
對手既已投降,向至龍也很有君子風度地停了手,不料卻突地被眼前秀色可餐的景象給迷住了。
溫穗心四肢癱軟地仰躺在他身邊,臉頰因為劇烈的大笑和掙動,泛起了漂亮的粉紅色,柔軟的胸脯正隨著喘息而誘人地上下起伏,兩截式的睡衣下擺動在滾動之後向上卷掀,露出一片白嫩的小肚肚。
他的眼神變得深邃熾人,燙得她喚起全身知覺。
「別拖了,我們趕快結婚吧。」他的嗓音又低又沉,性感得要命。
如果他說的是別的話,她絕對會為他的話而虛軟。
但,偏偏就是這一句——我們趕快結婚吧。
溫穩心滿臉不自在地坐起來。「呃……怎麼突然講到這個?」
「我已經等你很久了。不只你爸媽,我爸媽也在催了。」他也跟著坐起來。
「可是……可是我覺得不用這麼快呀。反正我們都已經訂婚了,我又不會跑掉。」她下意識地揉著開始悶脹的胸口,一股煩躁的情緒也油然而生。
她不太想再繼續談這個話題。每次談到結婚的事情,她就會有種很奇怪的空虛感,讓她害怕得想逃。
「我想確確實實地擁有你,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靈上,甚至在法律上,我都想要確定我的擁有權。」他伸手從後方摟住她,輕吻她的耳後,打算用溫情攻勢拐她點頭。
「阿龍,再等一等,好不好?我總覺得我還沒有準備好。」她推開他,不安地退離他太過熾熱的懷抱。
當她退開的一剎那,向至龍的身體幾不可察的僵凝一下。
「我們幾乎認識了一輩子,還沒能讓你準備好?」他啼笑皆非地搖頭。
「我知道我們認識了一輩子,可是,我和你真正交往的時間只有最近三年,在這之前,我們並不算真正交往啊。我對你,也許並不如我想像中的了解。」她的頭垂得好低。
「你是不是不想嫁給我?」他緩緩放下空虛的雙臂,臉上看不出表情。
「不是、不是。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要再多一點時間,讓我……」她急急地抓頭澄清,突然間結舌不語。
「讓你怎麼樣?」他的嗓昔好低、好低,眼瞳底下看不出一絲波瀾。
讓她……讓她……讓她做什麼呢?
她發現自己掉入茫然泥淖里,完全不明白自己心底深處那股迫人的不安感源自哪裡。
「讓我好好想想。」想一想她的腦袋是哪裡出了錯。一切都很美好,不是嗎?
向至龍一言不發,深深凝睇她露出迷惘表情的臉蛋。
「你在害怕什麼?」
「沒有啊!」她搖頭否認,眼睛卻不敢看他。
「你連手都在抖了,還說沒有?」他冷冷地看著她緊揪的雙手。
她無語,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
「還是,在我留學這七年之間,你早已有一個交往的男生,卻不敢對我說?」
「我沒有!」她迅速否認。「要有也是你,否則你抽屜里那些信是哪兒來的?」說完,她馬上捂住口,驚恐得閃避他可怕的眼神。
兩人沉默良久。
「算了。」他嘆了口氣,拍松身後的枕頭。
「啊?」溫穗心抬頭看他,愕然地眨眨眼。
「結婚的事,等過一段時間再說好了,反正你不急,我也就不急。我怎麼忘了,你會跑來我這裡的理由,就是為了想逃婚?」他搖搖頭,似乎在嘲笑自己的健忘。
明明應該是一句體貼的話語,卻讓人完全聽不出一絲暖意。
「阿龍……」她咬咬唇,不安地拉拉他的袖子。
「我明天一早還要開會,不早點睡不行。」他沒再看她一眼,拉過被子蓋住身體后,倒頭就睡。
她盤腿坐在床沿,瞪著被子下隆起的人形,頓時覺得好孤單。
他就這樣答應了她,不求任何理由和解釋?
失落感和寂寞感,同時濃濃地襲上心頭,讓她差點掉下眼淚。
深吸一口氣,她也悄悄躺下,鑽到被子望。卻不敢再像剛才一樣,伸出手親密地攬住他的腰,汲取他的溫暖。
平躺了一會兒,她還是翻過身子背對他,難受地側身蜷起。
她是暫時還不想結婚,但是,他為什麼問都不問,這麼輕易地就答應她的要求?
如果哪天她提分手的話,他是不是也會這麼冷靜地告訴她——「好吧,我們分手。」
他的心,對她到底有幾分在意?
她的心,最在意的又是什麼?
當她想得倦極,閉上眼終於睡去時,身後的人才悄悄翻身,輕輕將她摟住,讓她的背脊貼入他溫熱的胸懷裡,也將自己擰鎖眉頭的臉,埋入她香香的發間。
同床異夢,彼此瞧不透的滿懷心思,全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