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兩天後
「人犯不見了?」
「是。」
「這實在太荒唐了。」丁業怒道。「堂堂一個開封府竟然連人犯都關不住。」
「是,是下官們的疏失。」府尹元紀赫彎身賠禮,黃起與溫亭劭則站在一旁沒吭聲。「已經下令挨家挨戶的找。」
「為了一個女人這樣勞師動眾,傳出去臉面都給丟光了。」丁業生氣地再次捶了下桌子。「竟然連一個女人都關不住,開封府都成什麼了,客棧還是茶館?讓人要來就來要走就走。」
「是卑職的疏忽,請相爺息怒。」元紀赫惶恐地說。
丁業掃了他們三人一眼,別有深意的說了句。「我思前想後,一個女人能有這樣的本事嗎,定是有人給她的方便。」
「這……」元紀赫瞄了相爺一眼。「大人的意思是……」
「有內賊。」丁業特意望向溫亭劭。
「這是不可能的。」黃起出了聲。
「怎麼不可能,有人與這姑娘關係匪淺……」
「相爺是說下官吧。」溫亭劭微微一笑。
「我可沒這樣說。」丁業冷哼一聲。
「那就當下官自清吧。」他依舊帶著笑。「昨晚出事前小人一直與府尹大人下棋,是這樣吧大人。」
元紀赫立即道:「沒錯,這點相爺盡可放心,亭劭一直與我在書房下棋。」
「當然,相爺或許會想小人雇了打手,可實際上不是這樣,並沒有人劫牢。」溫亭劭笑著說。
「是,大牢里的囚犯都可作證,沒人來劫地牢,來劫牢的是個畜生。」元紀赫說道。
「什麼?」丁業皺下眉。
「大人的意思是來劫牢的是只飛鼠。」黃起補充說明。
「是這樣沒錯。」元紀赫頷首。「就是個禽獸畜生,不過這畜生還挺聰明的,趁亂偷了牢頭腰上的鑰匙。」
「獄卒是幹什麼用的,就讓她這樣大搖大擺的走出去嗎?」丁業仍是怒氣中燒。
府尹與黃起對看一眼,說道:「下官已經嚴懲那些個獄卒,可是……這……大人沒在當場不知他們……他們……唉,這也是情有可原。」
見元紀赫說的吞吞吐吐,丁業厲聲道:「情有可原,為了讓下屬脫罪,元大人還真是敢說,別以為老夫是為了自個兒的兒子才將她關入牢里,我是懷疑她與前陣子吳大人、高大人的暴斃有關,聽說他們是讓人下了蠱。」
元紀赫與黃起一聽訝異地挑起眉宇。
「這是不可能的。」溫亭劭淡淡的說了一句。「高大人與吳大人都在沃姑娘來京城前就發病了。」
丁業挑起嘴角。「你倒是挺護著她的。」
見氣氛不對,元紀赫立刻道:「這事是卑職的失職,卑職定當嚴辦那些獄卒。」
丁業冷哼一聲。
「相爺沒在現場,說了您也不信,我想還原當時現場發生的事,您或許就能了解。」溫亭劭由袖口拿出一個瓶子。
黃起一見到那瓶子臉色立刻大變。
「這是由沃娜姑娘身上搜出的瓶子。」溫亭劭將瓶子遞向丁業。「相爺打開瓶子就能知道為何那些獄卒會擅離職守,沒一個人留在牢里。」
「就這瓶子?」丁業一臉狐疑。
「是,相爺放心,對人沒有性命威脅。」溫亭助微笑以對。
丁業盯著他的笑臉,總覺笑裡藏刀。
「大人還是別輕易打開得好。」黃起已經往後退了一步。
「是啊。」府尹一邊陪笑,一邊也往後移,昨天晚上他才親身見識過,不想再來一次。
「相爺若是不敢開,就由小人代勞吧。」溫亭劭挑起眉毛。
丁業瞄他一眼。
「若是開了這瓶子相爺沒任何反應,下官就任憑相爺處署。」溫亭劭將瓶子又往前移了下。
他的話勾起了業的好奇心,裡頭裝的什麼這麼厲害?竟然能讓溫亭劭打這樣的賭。
「相爺?」溫亭劭等他的回答。
「老夫倒要見識見識。」他接過瓶子,有元紀赫與黃起兩位人證在,他不怕溫亭劭搞鬼暗算他。
「大人,您可得憋住氣。」元紀赫一邊往門口移動一邊說道。
「請。」溫亭劭催促。
丁業瞄他一眼後接過瓶子,溫亭助瞧著他拔出木塞的剎那,立即屏住呼吸,元紀赫與黃起立刻退至門外,還差點讓門檻給絆了腳。
開瓶的剎那,丁業感覺一盆屎潑到臉上,差點沒昏過去,他一個上了年紀的人遭受屎臭攻擊差點因喘不過氣而一命嗚呼,瓶子由他手上滾落,他蹣跚的前行想要離開廳堂,卻因為長年風濕而跪倒在地。
溫亭助撿起瓶子走到了業身邊,他伸出手,丁業也伸出手,實在太臭了,他快昏倒了,他並不願讓溫亭劭幫忙,但這次他捱不住了,他的手顫抖著……好臭……
令他錯愕的是,溫亭劭避開他的手,冷冷取走他手上的木塞塞回瓶子,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丁業兩眼翻白……他……不行了……
溫亭劭聽見身後傳來物體落地聲。
「怎麼樣,相爺呢?」元紀赫捂著口鼻躲在門后。
「昏倒了。」他聳聳肩。「屬下還有事忙先告退了。」
「什麼?」元紀赫大吃一驚,一時不慎將手給放下,臭味整個轟炸過來,他差點吐出來。
「等……」他話都還沒說完,溫亭劭已經走了。
元紀赫左看右看只剩他」個人,黃起也不知躲哪兒去了。
「來人。」他捂著嘴喊叫。
沒人應聲。
「來人……」他捂緊嘴,不行了,他得先去避一避。
至於相爺,應該沒關係吧,還沒聽過這世上有人被臭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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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沃娜笑得倒在溫亭劭懷裡,他將今天發生的事說給她聽,讓她笑得不可遏抑,在一旁啃乾果的巴努奇怪地看了主人一眼后,又繼續吃起東西。
因為這回它偷鑰匙有功,所以溫亭劭也買了許多東西犒賞它,它可是吃得不亦樂乎。
前天晚上他在沃娜耳旁要她再忍耐一下,他會安排她離開大牢,可需要一天的時間,那時他聽她在牢里一直喊臭,突然靈光一閃,覺得可以利用一下那罐臭瓶子跟巴努幫她越獄。
他微笑地拂過她額際的髮絲,聽著她開朗的笑聲,笑夠了,她說道:「你要踩他的手才對。」她示範地以腳踏地扭轉。「這樣轉來轉去痛死他,再踢他兩腳給他吃屎。」
他讓她認真的表情逗笑,與她在一起好像什麼煩惱都變得很輕很輕,自入了官場后,為了將於業斗下來,他將自己的情緒壓在很深的角落,久了也習慣了,只是偶爾他在半夜醒來,對於自己走上的這條路不免有些懷疑。
就如翟治臨與姊姊所說,他的仇其實已經報了,早在十二年前殺死那批盜賊后,一切都該煙消雲散了。
但當他知道幕後指使者可能是丁業時,所有的仇恨又回來了,這次他要親手報仇,所以他想盡辦法要將丁業斗垮、斗死。
現在想想,卻又覺得那些事好像都不重要了,並非他就放棄了復仇,而是那不再將是他生命中第一順位的事。如今最重要的是治好沃娜的毒,與她一起白首偕老,直到白髮蒼蒼還能有她陪伴在身邊。
她在他身上嗅了嗅,拿出陶瓶在他身上灑了一下。「你好臭。」
他笑道:「這味道大概要繞樑三天。」他來之前還特意洗了下身子,可味道還是散不掉。
「什麼梁?」她倒一些在手上,幫他抹臉。
「太香了。」他閃躲。
「你長得像女人一樣,抹點香也不要緊。」她笑著說。
他抓住她的手,笑笑的親著她的嘴。「抹上這味道,真會有人以為我是姑娘。」
她笑著攬住他的頸項。「只要他們瞧過你姊姊就不會這樣說了,我看著她,眼睛都不敢眨,連地牢都不臭了。」
她的話讓他笑意加深。「姊姊是江南第一大美人,她五歲的時候就有一堆人想上門結親。」
「你阿母一定很美。」
他點點頭。「很美。」
他的語氣沒有喜悅只是淡淡的陳述事實,想到他提過家人遭到盜匪殺害,沃娜急忙轉了話題。
「阿妹呢?」她吃著他送來的雞腿。
「她想來瞧你,我覺得不妥所以沒帶她來,不過有個好消息,她接到沃迷寄來的東西,牛丸沒有失約,他回西南找她了。」
沃娜張大嘴。「他真回去了?」
他頷首。「沃彩說要你放心,沃迷把他身上的蠱毒解掉了。」
沃娜安下心來。「那就好,那時我以為他回中原就不回來了,我氣他想騙阿妹,所以偷偷給他下蠱,如果他半年內沒回來就會毒發身亡,阿妹不知道這件事,後來我告訴她的時候,她很難過一直哭說不要牛丸死,要來京城找他。」
最後她拗不過阿妹,又想到自己快死了,死前去中原走走也好,所以她們留了二妹在西南,她帶沃彩來開封尋人。
「阿妹心腸軟,說就算牛丸不回西南也沒關係,她不想他死。」
溫亭劭明白地點頭,難怪那時沃彩急著要找牛丸,還說怕晚了來不及,就是擔心他毒發身亡。
「她本來是想親自來告訴你這個好消息的,不過她懷了身孕行動不便,所以我沒讓她來。」
她頷首。「她挺著肚子是不方便,別讓她來了。」她停下吃食的動作,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以後我們的孩子不曉得生的什麼模樣?」
想到這兒,她忽然有些難受,她真的能活到那時候嗎?她盯著雞腿忽然失去了胃口。
「怎麼不吃了?」
「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去找其他女人?」
他瞪著她,口氣冷道:「胡說什麼!」
「我想知道嘛。」她生著悶氣。
「你好好的怎麼會死。」他怒聲道。
「我的身體……」
「好好吃藥就沒事了。」他打斷她的話。
她抿著嘴,一言不發。
「吃吧,別餓著了。」溫亭劭說道。
她盯著雞腿,忽然生起氣來,一惱火揚起手把雞腿丟到水裡。「不吃了,我餓死我自己。」
「沃娜。」他板起臉孔。
她將臉埋在膝蓋上不理他。
見她又蠻橫起來,他的脾氣也讓她激起,正要斥責她時,瞧著她肩膀動了下,夾著微弱的啜泣聲。
他嘆口氣。「別哭。」他撫著她的發,抬起她的臉,見她頰上沾著淚,不由又嘆了口氣。
「我生我自己的氣。」她抹去淚水。「小時候我毒發的時候,痛得在地上打滾,我撐著一口氣不想死,心裡想說不定捱過了,阿母就對我不一樣,她會對我好,可是我痛了一次又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她看著我,眼睛還是冷冷的像冰一樣。」
他皺著眉將她摟進懷裡,再度因她母親的行徑感到寒心,也為她心疼。
她環著他的腰說道:「她把我丟在洞里的時候,我的心死掉了,哭得都沒眼淚了,我想死了也好,我再也不要受苦了,可是姑奶奶把我救起來,說阿母是個毒辣女人,就算我要死也要拉她一起去死,我聽了覺得很對,我要讓阿母也跟我一樣痛苦,她以為我死了,可是我偏不要死,我要問她為什麼對我這麼壞。
「跟姑奶奶在一起的時候,她從來不讓我看到她的臉,對我也很疏遠,只是教我功夫教我毒,有時候我會偷偷跑回去看阿母在做什麼,每次看到她對沃彩跟沃迷好的樣子,我的心就好痛,為什麼她對她們好,卻對我這麼壞。
「等我學好姑奶奶教的東西去找阿母的時候,她已經生了重病快死了,她根本不認得我,只當我早就死在那個洞里了。」
他緊摟著她,低頭在她額上親了下,給她一點安慰,他想他永遠無法明白一個母親怎會這樣傷害她的子女,但世上就是有這樣的人存在著。
沃娜抹去淚。「她都要死了,我要怎麼報仇,怎麼罵她?我難過地回到住的地方,結果發現姑奶奶走了,她也不要我了,丟下我一個人,我真的不知道我生出來要做什麼?那時我想死了也沒關係,從小到大我都一直這樣想……」
她的淚水浸濕他的衣裳。「就算毒發了我也沒關係,我不想治好這毒,我只想著死了也好,現在……現在我想好好的跟你一塊兒活著,可是卻晚了……」
「胡說。」他怒斥」聲。
「我知道自己的身體……」
「你聽好。」他捧著她涕淚縱痕的臉蛋,嚴肅道:「還有希望的,你要相信我,我找到了能治好你的人。」
她的淚水直掉。「你騙我,你講好聽的話騙我。」她知道他只是在安慰她。
「不是好聽的話。」他心疼地抱緊她。「沃娜,我沒對你使心眼,我真的找到人能治好你,你要相信我,過兩天你就能見到他。」
她還是不信。「真的嗎?」
他堅定地點頭。「如果我要騙你,我為什麼要說兩天,如果是假的,兩天後你知道了不是更傷心,我會這麼笨這樣騙你嗎?」
她搖頭,慢慢的有點信了。「你真的找到人能治好我的毒?」姑奶奶說過阿母對她下的蠱毒很難治好,她也只能將毒性壓下卻解不了。
他頷首。「真的。」
她破涕為笑,高興地親著他的嘴,他的臉沾上她的淚,使他嘆了口氣,想到她以前痛苦孤獨的日子,對於她能熬過那些日子,他又是心疼又是不舍。
雖然他家遭受滅門,那段日子他也很痛苦,他痛恨自己的無能,什麼忙也幫不上,但比起她來,他至少享受天倫之樂。父母的疼愛、姊姊的關懷都是支撐他至今的力量。
即使慘案發生后,他與姊姊到了翟府,寄人籬下,可平心而論,翟府的人雖然因為姊姊與翟治臨的關係而對他有些疏離,卻也沒有虐待過他,他在那兒至少是衣食無缺,但沃娜卻什麼也沒有。
沃彩說過沃娜是在她們母親死後突然來找她與二姊的,他猜測沃娜是想享受一點家人的溫暖才去找妹妹們的吧。
想到此,他更覺上天對她太苛刻了,他溫柔地吻著她,抹去她頰上的淚。
良久,他才鬆開她,喘息地親了下她的額頭。「以後你不能再任性地糟蹋自己的身體。」他拿起肉包子。
「好。」她幸福地偎在他懷裡,柔順地點頭。「如果……我是說萬一我……」
「我不想聽。」他直接打斷她的話。
她的柔順撐不了一時半刻,立刻又變回蠻橫的模樣。「我話還沒說完。」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他夾塊肉塞到她嘴裡。
「你……」她生氣地瞪他。「你怎麼知道我要說什麼?」
「我比你聰明,當然知道你要說什麼。」他微笑地說。
她繼續瞪他。「你壞心眼多,不是聰明。」
「如果不使點心眼,你現在還在牢里。」他笑著說。「好了,快吃。」他塞個豆腐到她嘴裡。
她歡喜地吃著他餵過來的東西,喜歡這種被寵愛的感覺。「我不想待在這裡,好悶喔。」為了怕別人發現,他把她藏在白雲寺下面的密道里。
「明天早上就能出來了。」
「真的嗎?」她高興一點了。「你要報仇為什麼要弄得這麼複雜,我下個毒,那個老頭立刻就死了。」一件這麼簡單的事,為什麼要弄得這麼複雜。
他微笑。「這樣就沒意思了。」
她不悅地看他一眼。「什麼沒意思,你沒意思,最沒意思。」
她的話讓他笑開,他低頭親了下她噘著的嘴。「我保證就要結束了。」
「最好是這樣。」她轉了下黑眸,那個害她坐牢的臭老頭,非教訓他不可,等她出去了,讓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