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幕低垂，小公園靜佇在繁華都市中，彷彿遺世獨立，一彎弦月如，高掛墨黑天空，月光透過樹葉篩落，在地上搖曳著暗影。

微風輕柔吹過，晃動的葉影撩撥著戀人等待的心。

潘達琳坐在公園的石椅上等待，愉快心情拉抬她的嘴角，美麗臉龐洋溢著戀愛光采。

她一接到方慎行通知出發的電話，就趕緊結束跟熟客的寒暄哈啦，閃進洗手間補妝整理儀容，然後匆忙的趕到這個和方慎行初次見面的公園等待。

店裡的電燈泡太多，所以她特地約在小公園，人少氣氛好，可以好好講話，不會被打擾。

手機鈴聲劃破寧靜氛圍，忽然響起。

潘達琳本就已經浮動的心更是受驚的變得急促跳動，匆忙拿出手機，還差點滑落。

「喂？」她抑著紊亂的心律接聽。

「達琳我到了，你在哪裡？」方慎行在公園外圍邊走邊找。

「我在健康步道旁的石椅。」她站起身，引頸張望，瞧見了方慎行高大的身影。「我看到你了，你往你的左右方轉過來。」

她瞧見他照做后，便伸長臂膀猛揮手，笑靨在她臉上綻放燦爛光芒，立即吸引了他的視線。

「看到了，我這就過去。」他揚起笑，揮了下手。

潘達琳坐了下來，噙著微笑凝視他朝自己走來。

今天的他穿著黑色西裝褲和白色襯衫，很標準的上班族穿著，但既不呆板也不生氣，斯文儒雅的氣質勝過一切。

不過，他的身材真的很好，跟伸展台上黃金比例的男模沒兩樣，如果再穿少一點，一定很養眼吧！

他的胸膛看起來厚實寬闊，她真渴望能依靠在他懷裡，聆聽他的心跳；他的臀部看起來結實有勁，她真渴望能把雙手放在上頭，感受他的彈性……

天哪！她在想什麼啊？怎麼會像個饑渴千年的大色女，愈想愈色情？！

潘達琳自己嚇到自己，忙不迭拍拍臉頰，驅散飆升的熱氣。

「你在做什麼？」他一路走來就發現她的表情變化豐富，最後還拍打起自己臉頰，不禁莞爾好奇。

「呵呵，沒有啦！」她窘赧的低垂螓首，眼睛不敢迎視他，怕泄露自己邪惡的思想。「我叫吧台沖了杯桔茶，給你喝。」她借著拿飲料的動作驅走遐想，好讓思緒回到正軌。

方慎行受寵若驚，意外她的體貼，心口也因而感到暖甜。

「謝謝，我正需要。」他立刻接過手啜飲。

為了趕緊替病患診治，能夠準時下班，他專註得連喝口水的餘裕都沒有，現在看到她準備的桔茶，才突然覺得自己好渴。

見到自己的心思受用，潘達琳也開心揚唇，側過頭睇看他。「看完診就趕過來會不會很累？」

「不累。」事實上，想到要來見她，好心情讓他精力充沛。「我把藥膏帶來了，這是我們醫院復健科醫師一致推薦的牌子。」

她接過藥盒從頭到尾瞧著，然後打開盒子取出軟管，還嗅了嗅藥味。

「這要怎麼用呢？」就算不懂，看說明書也會明白，但她就是偏偏不看，故意問他。

「我不會啦……」潘達琳連看也不看就打斷他，有點任性的撒嬌。

「很容易……」他想繼續解說，卻靈光一閃的恍然大悟。

他明白了！她又在替他製造機會了！

難怪他覺得她裝傻的口氣帶了點誘拐小孩的嫌疑，她故意裝作不懂，為的是要他親自動手為她推拿。

「你介不介意我幫你？」他勾著唇角，還是紳士的先詢問她。

她咧著嘴，腦袋搖得有如博浪鼓，耳垂上精巧的流蘇耳環也跟著搖晃，看得他的心也跟著擺盪。

「謝謝。」她沒回答介不介意，但已先直接道謝，略抬小腿。

他抿著笑，拿回藥膏，擠出兩、三公分的長度，蹲跪下來，讓她勻稱的小腿可以靠在他腿上。

「是這裡酸痛吧？」他在她小腿塗抹藥膏，由腳踝開始慢慢向上揉捏，並不時詢問。

她不但人美，連腳趾頭都美，粉紅的指甲油色澤，綴在她修剪整齊的趾頭上，襯著她白皙膚色，像一種誘惑。

他懷疑她是有陰謀的，纖如水晶蛛絲般的系帶，交叉纏繞在她細緻的白玉腳背，那纖柔的模樣，惹動著男性的深深渴望……

他怔怔的停頓下來，發覺自己的注意力似乎過分敏銳，連蜷起的腳趾都令他覺得性感。

察覺他的停頓，潘達琳疑惑問道：「怎麼了嗎？」

聽到她的詢問，方慎行這才發現自己出神了。

不過，她瞅著他的眼，清靈剔透，她彎身的姿勢，呈露在V領中的雪白雙峰，還有她身上魅惑的幽香，又令他陷入另一次心蕩神馳。

「達琳。」他情生意動的低喚。

「嗯？」她輕應，莫名覺得電流飆竄，彷彿被下了定身咒般無法動彈。

方慎行就著原本的姿勢，緩緩挺直身體，微仰下巴，順著心意，吻了下她泛著柔嫩光澤的嘴唇。

潘達琳心跳頓時漏了一拍，沒想到他會這麼快就主動吻她。

美眸怔然看著近在咫尺的他，俊唇噙著赧然微笑，蘊著愛戀的烏瞳倒映著她的影像，她心弦震動，期盼寵愛的紅唇溫柔淺揚，嬌羞回應。

她不抗拒的回應鼓舞了方慎行，他坐回石椅，輕撫她的臉頰，再度覆上那檀口，更親密的汲取她的甜蜜。

花好月圓，氣氛極佳，自然的蟲鳴和微風拂過樹梢的聲響，像在鳴唱著愛之曲……

「汪！汪汪汪……」

呃……不協調的狗吠聲陡然出現，破壞了幸福寧馨的氛圍。

他們倆嚇了一跳，倏然分開，赫然瞧見是一隻兇惡的黑色大野狗，表情猙獰，獠牙閃著詭光。

「慎、慎行……怎、怎麼辦？」潘達琳害怕得花容失色，心驚膽顫得連說話都發抖。

「別怕，慢慢站起來，鎮定的走開。」方慎行牽握住她的手，動作小心緩慢的起身，眼睛注視著野狗的動靜。

「好……慢慢……鎮定……」潘達琳很緊張的重複著他的話，狂跳的心臟幾乎要躍出喉頭，緊緊的捉著方慎行的手，讓他帶領她遠離這危險地帶。

「汪汪……汪汪汪……」惡狗沒有因為他們的離開而停止狂吠，甚至還緊跟不放，大有攻擊意圖。

「牠一直跟，怎麼辦？」她一直回頭看，懷疑自己白嫩嫩的小腿會不會被野狗看成醉雞腿？

「我們回到車上就安全了。」他已經有打算。

「車、車停在哪裡？」像是迷航的船隻發現燈塔，恐懼程度大減。

「就在路口。」方慎行指著前方不遠處。

「快，我們快上車。」一有了可以躲避的目的地，潘達琳的腳步就慢不下來了，拉著方慎行快步往前沖。

「別……」他來不及制止她，身後的野狗已經跟著追上。「快跑！」他在催促她的同時，還趕緊拿出車鑰匙，按開遙控鎖。

「啊……追過來了！啊~~」潘達琳驚恐得尖叫連連，恨不得腳踩風火輪，跑不過野狗，起碼也能把牠踹飛。

唉！應該沒有人這麼衰了，接吻接到一半居然被野狗追？！

要命的是，她本來鐵腿已經夠慘了，這會兒還得強忍酸痛拚命跑！

「快上車！」方慎行打開車門，護著她坐進副駕駛座，可就在這時，野狗猛地衝過來，眼看著就要朝潘達琳還沒縮起的那條腿咬下去，他立刻想也不想的伸出手臂阻擋——

「啊……」方慎行痛呼出聲。

「慎行！」看見他的手臂被野狗咬住，潘達琳刷白了臉，不知所措。

怎麼辦？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被咬啊！

鼓起勇氣，她出手推打野狗，但野狗像發了狂，她的小雞力量根本撼動不了牠，最後方慎行狠下心，朝狗兒脆弱的鼻子擊出一記猛拳，可憐的手臂這才得以脫困。

野狗吃痛的唉叫，夾著尾巴落跑，方慎行也趕緊抱著受傷的手臂進入車裡，以免再受攻擊。

「怎麼辦？流好多血……」潘達琳手忙腳亂的抽了一堆面紙，替他擦拭流出的血，急得淚花在眼眶裡打轉，心疼不已。

「麻煩你幫我打開你前方的抽屜，裡面有簡易的急救箱，把紗布拿出來。」方慎行鎮定指揮。

「哦，好。」她趕緊丟下面紙，翻找他要的紗布交給他。

以紗布壓住傷口止血，方慎行嘴角牽起一彎笑容，以溫和目光安撫看起來惶恐憂慮的她。

「怎麼樣？傷口嚴不嚴重？」她急問。

「達琳，可能要麻煩你開車載我去聖恩醫院。」

潘達琳心一沉，忙不迭點頭同意。

☆

被狗咬傷首要的治療方法除了傷口的處理，就是注射破傷風，若想更保險些，還要施打狂犬病疫苗，傷口若是撕裂嚴重，免不了縫上幾針。

本來已經下班離開的方慎行，突然因為被野狗咬傷手臂而返回醫院治療，在醫院內部引起了不小的騷動，值班醫生也特別謹慎處理。

經過一番折磨，方慎行和潘達琳耗到凌晨才終於離開聖恩醫院。

「縫了幾針？」負責駕駛的潘達琳分神看向他包裹著紗布的手臂，內心愧疚又不舍。

「七針。」他微揚唇，神情有點疲憊。

「傷口一定不小。」她眉一蹙，心口揪疼，再度紅了眼眶。「都是我害的，你要不是為了送葯給我，也不會受傷……」她說著說著就哽咽了。

「嘿，別這樣，這是意外，怎麼能怪你？」驚見她竟像孩子似的哽咽落淚，方慎行反倒不知所措的有些慌了。

「當然要怪我！如果不是你伸手阻擋，被咬的人就是我了！」潘達琳既感謝又內疚，心疼得無以復加。

「還好不是你被咬，不然要是那條美美的長腿留下傷疤就太可惜了。」他溫柔一笑，在受傷的同時，他心裡浮現的念頭是慶幸自己替代了她。

他是男人，保護心愛的女人是出於自然反應，況且，她渾身上下都像是藝術品般完美，他怎捨得讓她留下瑕疵？

他為了保全她而犧牲自己……她已經夠喜歡他了，現在是想讓她愛死他嗎？

「嗚……」聽他這麼說，潘達琳整顆心都融了，眼淚更是唏哩嘩啦的掉。

呃……怎麼哭得更大聲了？方慎行傻眼。

「我沒事的，你不用這麼擔心。」他只能輕聲安撫她，又擔心她的眼淚模糊視線，看不清路況。「那個……現在在開車，一哭就看不清楚了……」

「對厚。」她嬌憨的應聲，乖乖的收斂，把大哭轉成小哭，專心開車。

她已經害他被狗咬傷了，現在一定要將他平安送到家不可，才不會被當成紅顏禍水。

方慎行的住處離聖恩醫院只有十五分鐘左右的車程，他們打算先回到方慎行家后，再打電話叫計程車行派車來載潘達琳回「寂寞邊界」。

在方慎行的指引下，潘達琳駛抵目的地，將他駛進大樓停車場，利落的停進他專屬的車位。

「你開車技術很好。」他欣賞的讚美。

「那當然，我十八歲就開始開車了，算算也有十年車齡了。」內心稍稍平靜，她才有了驕傲的心情。

因為家境富裕，她成年的那個生日，父母就送了她生平第一輛車。

他莞爾，「年齡不是女人的秘密嗎？你剛剛已經透露年紀了。」由於問女性年齡是很唐突的行為，所以即使之前和她聊了不少，他也沒問過。

「是啊，二十八歲，快要拉警報了。」她聳聳肩，嫣然一笑，傾身替他解開安全帶。

「謝謝。」飄進鼻間的幽香重新勾起方才親吻的記憶，讓他心口一緊，道謝的嗓音也變得低啞。

他們下了車，並肩朝電梯走去，即使彼此沉默，氣氛也寧馨和諧。

潘達琳側頭看他，愧疚讓她的心思仍舊繞著方才的事打轉，同時也意識到在他身邊，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幸福感將她牢牢包圍，彷彿有他在，什麼都不用怕……

這時很珍貴的感覺吧？她從來沒有在誰身上有過這種感受，所以，她更篤定自己不能錯過他！

「慎行，真不知該怎麼謝你。」她停下腳步，驀地吻了下他的臉頰，眸光柔情似水。

方慎行微怔，隨即揚唇淺笑，這簡單啄吻的動作已然挑動他壓抑的想望。

「只有一個方法。」他故意說，讓她問。

「是什麼？」她眼睛一亮，很希望能做些什麼表達感激。

「繼續剛剛被打斷的事。」噙著神秘微笑，他意有所指地道。

潘達琳頓了頓，馬上意會他指的是什麼，也意外耿直的他竟會主動提出這種要求，這無疑證明了自己對他的吸引力，心中不禁暗暗竊喜。

美麗臉蛋上漾著令人心動的嬌艷笑容，明眸朝左右瞧了瞧，然後瞅睇著他。

「這裡……應該不會再有野狗出現了吧？」她俏皮地問。

他哂然，「保證不會。」

彎著嘴角，她踮起腳，眼睫輕掩，將甜蜜的吻，獻給他。

她想，她是真的愛上這男人了！

☆

方慎行被狗咬傷回醫院急診的消息，隔天很快的傳開，一整個早上，光是接聽關問的電話就接到手軟，根本不能好好休息，再加上野狗口水細菌太多，導致他傷口有些發炎，進而有點發燒，整個人無精打采，虛弱的卧床休息補眠。

不過，電話關心也就算了，沒有經過他同意就親自來探訪，又不是他想見的人，這就真的很困擾了。

「學姊，你怎麼突然來了？」接到管理室的對講機通知，方慎行忍著不適出來應門。

她早上就來過電話了，怎麼又毫無預警的跑來？

「我愈想愈擔心，你一個人住，手受了傷，不方便弄吃的，所以親自來看看你，弄點東西給你吃，也順便可以幫你換藥。」何美智提著一袋東西進門，關心的察看著他。

「不用那麼麻煩，家裡有微波食品，餓了只要按幾個鍵就有得吃，而且葯是凌晨上的，現在換還太早。」方慎行客氣婉拒。

雖然何美智平時對他就不錯，但現在這樣登堂入室，明顯表露關切，他有點吃不消。

「什麼麻煩，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還需要跟我見外嗎？」何美智溫婉一笑，自動自發的走向廚房去張羅。「再說，微波食品哪有現做的新鮮？我買了對傷口復原有幫助的鱸魚，再加點麵線煮給你吃。」

「真的不用了，我現在不餓。」他不著痕迹的蹙了蹙眉，雖然她是好意，但他實在不想給她任何產生誤解的機會。

「不餓就不加麵線，吃點魚肉和魚湯也好。」何美智不容拒絕的繼續整理食材，硬是要他接受她的心意。

方慎行看著她的背影，覺得很困惑，郁煩的感覺再加上有點發燒，整個頭昏腦脹。

何美智發現他沒再說話，轉過頭來察看，發現他臉頰泛紅，不太對勁，趕緊把手沖乾淨，探觸他的額溫。

「慎行，你好像有一點發燒，是不是傷口發炎了？」她皺著眉推問。

「應該只是輕微發炎，我有吃消炎藥了。」方慎行微微一退。

「我幫你重新上藥。」何美智拉著他到沙發落坐，替他檢視傷口，憂心叨念：「你可是外科醫生耶，手對你而言是很重要的，怎麼這麼不小心呢！」

「沒辦法，那隻野狗看我不順眼。」他自嘲扯唇。

「那隻狗一點也不識貨。」何美智失笑，語中有對他的讚美。

方慎行笑而不答。

「好了，你要是不太舒服就去房間躺著休息，不用招呼我，我下午有門診，把魚湯煮好，我就會離開。」想讓他感受她的賢惠體貼，何美智積極表現。

「也好。」這或許可以避免更多交會。「那先謝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