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藍色的壁紙搭配淺色杉木辦公傢具,營造出舒適而典雅的空間,這裡雖然不大,但以一般秘書而言,已經是相當頂級的辦公間了。
不過,豪華的辦公設備、優渥的薪資待遇,通常與工作內容和壓力成正比。擔任顧氏集團總裁的秘書,除了一個月加班三十天,還要不分日夜,二十四小時待命,伺候那性情冷僻怪異的年輕總裁──顧頤寒。
但是對尹語心而言,一切工作上帶來的壓力,都無法與他為她帶來的痛苦折磨相提並論。
尹語心坐在電腦螢幕前,烏黑柔美的長發婉約地盤成髮髻,就像她總是柔順地依附著他。
白天,她是他聰明幹練的秘書,晚上搖身一變成為他溫柔似水的情人,掌控權在他手上,她只能被動地接受,只要他按下開關,他們的關係就會隨著他的希望而轉變,幹練的秘書,或是溫柔的情人。
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她像是一個不能見光的情婦,但是她願意,因為愛,她默默承受,因為真的很愛。
尹語心秋水般溫柔的瞳眸若有所思地望著螢幕,一手輕輕托著臉頰,白皙細嫩的肌膚,透著甜蜜的粉紅色。
今天她特意拋開那些端莊俐落的套裝,穿上一襲湖水綠的輕紗洋裝,襯得她的膚色更為白皙透明,因為今天,是他的生日。
該用什麼方式為他慶祝呢?顧頤寒這個人一向很低調的,他從不過生日,也沒有人知道他生日是哪一天,當然,只除了他的秘書,為他巨細靡遺處理公私生活的秘書。
看看螢幕下方的小時鐘,已經快下班了。或許,他們可以一起去吃個晚餐?不過,認識他一年多了,除了公事上的應酬和飯局,他幾乎不曾主動約她一起出去吃飯。
該送什麼禮物給他呢?她苦思許久,還是沒辦法決定。身為全國汽車工業龍頭的顧氏集團總裁,她實在想不出來他會缺什麼。再說,太昂貴的她買不起,而一般的領帶、袖扣這些禮物,他身邊那些紅粉知己送的,就已經多到讓他三輩子也穿戴不完……
嘟──嘟──
電話鈴聲打斷她的思緒,低頭一看,電話上頭閃爍的燈號,讓她的心撲通一跳。
那是她身後總裁辦公室撥出的內線電話。
她接起電話。「喂?」
「尹秘書,幫我準備一套正式點的西裝,我待會兒要出席一場重要的宴會。」顧頤寒冷漠低沈的聲音透過電話傳來,在辦公室里,他一向公私分明地稱她尹秘書。
「宴會?」語心望了桌上的行事曆一眼。她不記得晚上有這樣的行程啊。
「臨時安排的,我私人的聚會。」他淡淡地回答,似乎對她的反應瞭然於心。
「可是,今天是你的生日……」她提醒著,怕他忙忘了。
「那又怎樣?」顧頤寒卻絲毫不以為意。
「我……」語心支支吾吾,難道……他們不該一起共度嗎?
電話那頭似乎傳來一陣輕蔑的笑聲──
「這跟妳有什麼關係嗎,尹秘書?」他冷酷而尖銳地問道。他總是時時刻刻提醒著她,別想越過這道防線。
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也是毋需說明的遊戲規則。
他要什麼,他會讓她知道,但她永遠沒有權利自作主張。
語心的胸口一陣疼痛,他又一次狠心撕裂她的傷口,其實他沒有必要這麼做,她一直很清楚她身為秘書的本分。
「……我知道了,亞曼尼那套鐵灰色的好嗎?」
她辦公室里有個衣帽間,裡面準備了一整排顧頤寒的個人衣物,從手工訂製西裝到高爾夫球衫,因應各種場合的需要。而語心總是能替他搭配得宜,她一向知道他穿什麼尺寸最合適、穿什麼顏色最好看。
走進衣帽間,她為他挑了一條湖水綠的刺繡領帶,剛好和她身上的洋裝有異曲同工之妙,這是她唯一能偷偷使上的一點小心機,而即使是這樣微不足道的安排,都能讓她覺得竊喜。
雖然他晚上有別的行程,不過,通常不管任何應酬場合,他都會帶著她一起出席,因為他總懶得和那些人虛與委蛇,那些不得不應付的事,就都交給了她。所以,她略覺安慰地想道,她只是換個方式和他一起過生日。
趁著顧頤寒更衣時,尹語心打開化妝盒,補上一層淡淡的玫瑰色唇彩,她得先準備好,才能隨時和他一起出門,他一向不喜歡等人的,否則他寧願一個人獨行。
這時,忽然有人冒失地闖進她的辦公室──
「厚,一條馬路塞車塞了半個多小時,真是氣死人了……」一名穿著紅色低U領小禮服的女人,連門都不敲一聲就闖了進來。
語心抬起頭,露出客氣的微笑。「韓小姐,妳好。」
韓德莉是社交圈的名女人,號稱股市女王,經營好幾間的餐廳,更是顧頤寒身邊眾多愛慕者中最積極熱烈的一個。
「咦……尹秘書,妳今天看起來特別不一樣喔?」韓德莉濃妝艷抹的打扮像朵火紅的玫瑰,和語心百合般的清幽雅緻完全不同。
韓德莉暗自氣惱。每次無論怎麼精心打扮,一遇到氣質脫俗的她,總覺得自己的艷光被比了下去。
尹語心像一朵開在幽谷里的百合花,散發著淡淡的清香,不與人爭艷,卻又讓群芳黯然失色。
語心淡淡一笑,沒有回答她,只客氣地問道:「韓小姐,今天來有什麼事嗎?」
「哦,我跟頤寒有約,晚上要一起吃飯,對了,偷偷告訴妳,今天是他生日喔,妳不知道吧?」韓德莉神情得意地說著。「妳千萬別說出去喔,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查出來的。」
語心的心一沈。難道顧頤寒的私人聚會指的就是這個?他今晚要和韓德莉一起慶祝生日嗎?她記得他說過,除了她,他從沒有和別人一起過生日……
此時,顧頤寒從辦公室里走了出來,一邊低頭扣著袖扣。
他果然適合鐵灰色,年輕、霸氣、又不顯老,還能把他身上那股傲然的氣質調和得溫柔些。
他的五官俊挺有型,尤其那雙深幽的眼眸,彷佛充滿了魔力,卻從不對任何人釋放。
韓德莉一見到他,便立刻攀上前去,雙手緊勾著他結實的手臂。「Honey,快走吧,大家都在等我們呢。」
語心抬頭看著顧頤寒,他薄薄的唇緊抿著,仍舊低頭調整銀色的袖扣。
他二十九歲,其實很年輕,眼底卻有著超越年齡的滄桑,他把全部的精力投注在工作上,對工作要求嚴格,對人冷漠近乎冷酷,可是她看過他一個人默默抽煙的樣子,那寂寞的背影,令人心疼。
她總覺得,那藏在他深沈哀傷里的,是一份被壓抑的溫柔。
「我幫你吧……」語心忍不住走上前。
顧頤寒理所當然地伸出手,讓她替他打理一切,調整袖扣,整理領帶的角度。
韓德莉在一旁看著,不知該嫉妒她還是可憐她。
說穿了,尹語心只不過是傭人般的角色,以她的身分,實在沒必要跟這樣一個小秘書計較;但是能靠顧頤寒這麼近,為他做這些貼身事的,卻也只有尹語心一個人,這又怎能讓人不嫉妒?
「晚上……?」語心提著心低聲問道,她用眼神告訴他,她會等他。
他輕啟冷毅的薄唇,絲毫不帶任何感情地說:「晚上我要和朋友一起吃飯,沒事的話妳可以下班了。」
他甚至連看她一眼都沒有,彷佛一切完全與她無關,這時候,她真的就只是個僱員,而他,就只是她的老闆、她的主人。
每當這個時候,尹語心就真的覺得他離她好遠、好遠……
看到顧頤寒的態度,韓德莉不僅鬆了一口氣,連嘴角都迸出一絲得意的笑容,原來是她想太多了,尹語心這樣一個小秘書,有什麼好讓她緊張的呢?她輕快地踩著高跟鞋上前,勾住他的手臂。
顧頤寒低頭一笑。「Honey,我們走吧。」說著便帶著她往門口走去。
語心輕輕退開,轉身回到辦公桌,低下頭繼續工作,她不想看到他們倆相偕離去的背影。
腳步聲遠離后,她的眼淚,一滴滴落在公文上。
這種失落的心情與場面,已經上演過無數次。滿懷熱情被他無情地澆熄,她早該習以為常了,不是嗎?
上天的眼睛無比雪亮,每每只要她一對他燃起期望,失望和破滅一定立刻來到。
是啊,她憑什麼以為他會想和她一起過生日?她憑什麼以為自己和別人有什麼不一樣?怎麼會傻到還以為自己對他會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語心回到租賃的小屋,手中提著一盒蛋糕,那是早一個月前就在手工烘焙坊訂下的生日蛋糕。
她把蛋糕隨手放在床邊,褪下一身漂亮的洋裝,換上水藍色的襯衫式睡衣,放下瀑布般又黑又直的長發,柔順地披落於肩。
她獨自坐在床邊,和那擱在角落的蛋糕一樣,美麗,卻顯得落寞。
愛上這樣的男人,註定是要痛苦的,而更讓她覺得諷刺的,是她懷疑這愛情究竟是不是存在過?
顧頤寒從來沒有開口說過愛她,就連「喜歡」這兩個字都不輕易吐露,他只有在喝醉的時候,說過她很美,說過她很香。
他說過最喜歡她身上的香氣,像山谷清晨的百合,糅合著溫柔的茉莉香……
除此之外,他從不曾吐露過任何有關感情的字句,更別說什麼關係的確認和承諾……
她怎麼會那麼傻呢?這樣的關係令她疲憊不堪,一年來她已筋疲力盡,再怎麼努力,也走不進他的心。
她不是沒想過放棄,但每每一升起離開他的念頭,那種無法呼吸的痛苦就令她打消念頭,尤其是他每次來得恰如其分的溫柔,更讓她走不了。
愛是那樣來勢洶洶,來得那樣狠,但是愈狠,愈愛;愈愛,愈狠……
她抬起絕望的眼眸,看向牆上時鐘,十二點五分……
她這才真正地絕望了。
眼淚不住地滑落,一年了,他到底視她的存在為什麼?這樣痛苦的糾纏又算什麼?
最後她哭累了,無力地躺在床上,淚水濕透了半邊枕巾,卻聽到「叮咚」一聲門鈴響起。
她緩緩起身,打開大門,竟然發現顧頤寒站在門口。
「我可以進去嗎?」他一手扶著牆,聲音低沈又迷人,那雙深邃黝暗的眼瞳里透著幾分醉意。
他,又醉了。
語心深吸了一口氣,力圖保持平靜,不想讓他看出哭過的痕迹。
「這麼晚了,還有什麼事嗎?」她轉身走進房間,不快的口氣讓他知道,她也是會生氣的。
她特彆強調「這麼晚了」,他應該明白是什麼意思。
顧頤寒倏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動作像獵豹那樣敏捷,把她整個人使勁一轉,拉進他的懷裡。
「哭過了?」他一手輕扣住她的下巴,微微抬起。他睨著她泛紅而濕潤的眼睛,欣賞這張為他美麗、也為他哭泣的小臉。
「沒……」她撇過頭,不願承認。
顧頤寒伸手輕撫她的臉龐,眼光深沈地盯著她。
「我不會看錯的,妳的一舉一動,喜怒哀樂,從來逃不過我的眼睛……不是嗎?」他輕輕勾起唇角,漾著一抹壞壞的笑意,那低啞而又性感的聲音足以融化世間任何一座冰山。
他對她就是這樣充滿自信,自信得讓人只有臣服。
「我沒有。」她再度否認,但那聲音聽起來軟弱而沒有說服力。
顧頤寒毫不在乎她的否認,他對這女人有百分之百的了解。
她就是這樣,不會說謊,藏不住自己的心情,更藏不住對他的迷戀。
「是為了我?」他用略微粗糙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細緻的臉龐,像施著魔力似的催眠她抵抗的意志力。
他明知故問。試問這地球上還有什麼人,有本事惹她哭得這麼傷心?
他像狡猾又冷酷的黑豹,玩弄著手中的獵物,而在他的手中,她就像只無助的兔子,掙扎著想要逃開……
「放開我!」她突然大喊。「我不想再這樣繼續下去了!」
眼淚像斷線珍珠般紛紛跌落,她的痛苦已經幾乎要超載。
她不要這樣的感情!她不要再讓他這樣對她了!不要每每傷了她的心,再來用溫柔的言語融化她。
「我不相信,這不是妳的真心話。」彷佛非關己事般,他輕笑著說。
她是那麼的傷心,他卻能冷靜得像個旁觀者。他知道,女人說這種話時,並不是真的想要結束這段感情,她們只是開始貪心了,貪心的想要得更多。
「我是認真的,拜託你,放開我!」
她使出全身力氣,掙扎地想推開他,顧頤寒卻伸手將她整個人用力攬進懷裡,雙臂緊緊地圈住她──
「妳是我的,哪裡也別想逃。」他說得那樣霸道蠻橫,卻又深情得令人心碎。她是他的,只要他還不想放手,她哪裡也別想逃。
「你……」她還在掙扎,顧頤寒卻俯身吻住她的唇,那柔軟的、纏綿的、帶著溫暖情慾的雙唇,狂亂又深情地吻著她,熟悉的男人氣味混著醉人酒香,融化她的防線和意志力,隨著每一寸肌膚的退守,她終於完全臣服於他。
早就知道,再多的掙扎都只是白費力氣,她根本無力抵抗他的……
那溫暖厚實的胸膛、熟悉迷人的氣息,如洪水猛獸般瞬間摧毀她尚不及築好的脆弱堤防,她哪裡抵擋得住他身上那股屬於男人的性感酒氣,以及酒醉之後異於平常的熱情?她早就沈醉在他放肆又熱情的攻勢里了。
顧頤寒將她攔腰抱起,大步走向床邊,當他將她整個人壓入軟床里,才發現那濕了半片的枕巾……
還說她沒哭?
「傻瓜,哭什麼?」他撐起身子看著她,聲音溫柔得不真實。
語心默然不語,那委屈的眼神卻訴說了一切。
「妳……」他低聲在她耳畔,吐著溫柔的氣息。「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她望向牆上時鐘,眼神柔媚中帶著點埋怨。
「今天已經過了。」她語帶深意地說。
他笑笑,搖了搖頭。「還沒有。」
她不解地看著他。
「妳忘了?妳家的時鐘快了十五分鐘。」他沒忘,這是他的習慣,習慣把他身邊所有的時鐘調快十五分鐘,當然也包括了她的。
語心忽然眼眶一熱,沒想到他還記得,不管怎麼說,他還是趕在十二點之前來找她……這樣已經夠了……
「所以,還有三分鐘才十二點,今天還沒過。」他眼神大膽而邪魅地睨著她。「妳說,該怎麼慶祝呢?」
語心羞怯而深情地望著他,那謎樣的臉孔、魔樣的眼神,已教她不能自拔,深深著迷……
當然,是在「愛」里慶祝了。
顧頤寒俯身,開始縱情地在她身上享受歡愉。他們像兩條蛇般糾纏廝磨,在她身上,他總是能得到絕對的滿足,而他也總是能為語心帶來海潮般的愉悅,一波又一波地將她帶往天際……
攀上快樂的巔峰后,他慵懶地輕靠在她的頸畔,閉起了眼睛──
「好香……我最喜歡妳身上的味道……」他彷佛疲累得再也不想偽裝自己的心情了。
語心真的迷惑了。為什麼白天的他可以冷酷得視她為空氣,而酒醉后的夜裡,卻如此溫柔得不可思議?
而她竟為了這份也許千年才乍現一次的溫柔,付出了無止盡的等待,並且如此甘願,無論傷得多重,只要聽到他一句溫柔的話語,就可以完全不在乎那漫長的等待和折磨。
雖然總是淚流不止,但她此刻,真的覺得好幸福。
怕只怕,這樣的溫柔終究也只是海市蜃樓……
清晨,顧頤寒難得地在她的床上醒來。
通常,親密的行為結束后,無論是凌晨三點、四點,他也會起身沖個澡后就離開。
也許他昨晚真的是醉了、太累了。
但這在語心的解讀中,卻不是這樣。她以為這意味著他終於開始習慣這張床,意味著他終於開始眷戀她,習慣在她身邊睡去……
於是語心一早起來,開心地進廚房準備早餐,這是他們第一次在家裡一起用早餐,她以為,這是一個嶄新的開始。
她像個小妻子似的,端著餐盤走進卧房,白色瓷盤上有兩份金黃香酥的烤吐司,淋上了甜蜜濃稠的蜂蜜,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樣。
只是,剛踏進房門,她就看到顧頤寒正穿上襯衫,一手還拿著手機說話──
「寶貝,我現在不就打電話給妳了嗎?怎麼說我忘了妳?」他對著電話那一端濃情蜜語,完全無視於她的存在。
寶貝?不用說,一定是顧頤寒剛認識的那位酒店小姐,寶兒。
他身邊那些女人,每個都有不同的昵稱,而神奇的是,他從來不會叫錯名字。
語心深吸了一口氣,挺直了腰,把早餐端了進去,重重放在床邊的矮柜上──
砰!
他再過分,也沒有必要在她的床上跟別的女人打情罵俏吧?!
「那是因為昨天晚上跟客戶應酬嘛……」他用調情的語調哄著對方,即使語心就在身邊,他也完全不在意或收斂,反倒像是故意要說給她聽似的。「好~~放心,絕不食言,乖乖等我,我去接妳。」
顧頤寒掛下電話,抬眸斜睞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問她有什麼意見似的。
昨晚的深情與溫柔,顯然已經完全消失無蹤。
看他穿上襯衫,她心情的節奏忽然完全被打亂,忍不住慌亂地開口──
「你……不留下來吃早餐嗎?」她想問他要去哪裡,可是她太清楚,他有多麼厭惡被追問行蹤。
何況問了又有什麼用,他剛才在電話里不是已經講得很清楚了嗎?
「我約了寶兒一起吃早餐。」他一臉漠然地回答,扣好襯衫最上面一顆扣子,再繫上那條湖水綠的領帶。
「現在上酒店會不會太早了一點?」語心冷冷問道。
他實在太過分了,和她溫柔繾綣了一夜,才從她的身邊醒來,卻急著找別的女人吃早餐,而且還是酒店的小姐。
顧頤寒臉色一凝,冷冷睨了她一眼。
「不行嗎?」他暗示著她越矩了。「只要我不嫌早、我喜歡,我高興跟任何人吃早餐都可以吧,尹秘書?」
尹秘書。一覺醒來,她又變成尹秘書了。
Honey,是叫韓德莉;寶貝,是酒店小姐;而她,卻永遠只是尹秘書。
「顧頤寒,你會不會太殘忍了?」他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語心第一次覺得自己再也無法忍受,他一天到晚讓她坐雲霄飛車,昨晚才讓她飛到了雲端,一早卻又讓她跌回現實的谷底。
她再也分不清,到底哪一個他才是真的了。
顧頤寒勾了勾唇角,冷冷地一笑──
「殘忍?」他不以為然。「妳昨晚不是還覺得很幸福嗎?為什麼現在又貪婪得想要更多?如果真的覺得這樣對妳很殘忍,妳可以選擇拒絕啊!拒絕我啊,尹語心。」
他看她的眼神、他的姿態,像永遠的強者,在這場愛情遊戲里,他是絕對的贏家。
語心從來沒有抱著遊戲的心態,所以註定是輸的那一方。
「你知道我不會拒絕你。」她咬著唇,心裡已經做好攤牌的打算,一年了,也該是攤牌的時候了。
「妳會的,總有一天妳會學會的。」他的聲音里透著一種漠然。
「即使知道會這樣,你也不願意改變嗎?」就算知道這樣下去總有一天她會離開他,他也不願意對她好一點嗎?
「妳知道世界上最蠢的女人是哪一種嗎?」他低頭打著領帶,語氣輕鬆而自然。「死心塌地愛一個男人不算傻,為男人虛擲青春也不是,最笨的,就是妄想改變男人的女人。」他回頭看了看她。「妳是聰明的女人,不會不懂吧?」
顧頤寒系好了領帶,微微轉身,直勾勾地看著她。
身為他的秘書,語心當然了解,這樣的動作是要她幫他確認領帶的位置是否完美。但她卻撇過頭,不想動手。
這是無言的抗議,他不能這樣無視她的感受。
顧頤寒不以為意,面無表情,甚至是掛著一絲冷笑地轉回頭,對著鏡子調整領帶角度,他在告訴她,事實上,沒有她,他一樣能打出完美的領結。
所以,她沒有她想象得那麼重要,他也從來不會讓她有這種錯覺或幻想。
「對了,昨晚,我只是不小心睡著了,以後不會再發生了。」他淡淡地拋下一句聽似道歉,實為撇清的話語,便拎著西裝外套走出她的屋子。
每一次,只要躺在她身邊,他就能感到輕鬆,整個人放鬆下來,感覺到自己原來是多麼的疲累,但他總是抗拒這樣的放鬆。
昨晚,是第一次,他疲累得不想再抗拒,不想抗拒她的溫柔,也抗拒不了想留在她身邊的慾望……但一早醒來,他卻發現必須提醒自己,絕不能允許這樣的情況再發生。
砰!
大門被甩上,語心的心也涼了,彷佛全身力氣都被抽空似的,她緩緩沿著床邊,滑坐在地上。
她的幸福,永遠像曇花一樣,只能維持一個夜晚。
他總是這樣,只要她嘗到了一絲絲甜美滋味,只要她有了任何一點點幻想,他就會立刻毫不留情地親手粉碎,讓她清醒、幻滅。
因為他說,這樣才是不殘忍。
「如果讓一個人看清事實和真相,這樣就不算對她太殘忍。」顧頤寒這麼說過。
最殘忍的是欺騙,而顧頤寒從不欺騙她,這是他唯一可以承諾做到的。
這些表面冠冕堂皇的話語之下,其實是一顆自私冷酷的心。
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了,這些話,他早在一年前就已經對她說明白了。
只是,一年前就已經知道的事實,她為什麼要到現在才肯相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