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朱喜揪著衣襟不住地奔跑。
剛才三爺親吻他的感覺在他腦海里徘徊不去。
全身的躁熱無法散去，相反的，體溫卻異常高升，脫掉攏住高溫的薄襖，跑進家門，沖入自己與弟弟的卧房，反手就關上房門拉上門閂。
如果能把腦里的情境也關在門外，那有多好……
傾身靠在門上喘著，沉重的聲息在自己耳側響著，急促的心跳聲鼓鳴似地在耳膜上跳動著……
三爺的一切，如影隨形！
為什麼那樣親我？
想起自己一點抗拒也沒有，甚至是沉醉在那種該死的美好里，朱喜就羞愧得全身顫慄。
內心出現一個聲音：不是你的錯，你只是怕他怕得不敢反抗，才任他親吻你！
可是令一個聲音卻誠實地說：你那時根本沒感到任何害怕吧？你只是很自然地接受了他的親吻，又很忠實地隨順自己的反應而回應他的親吻，如此而已……
朱喜咽了咽口水，緩緩地伸出粗糙的手指輕撫上自己乾燥的雙唇，憶起胡翟在他唇上輾轉、在他口中肆虐的甜美，那滋味……讓他臉紅心跳、全身熱得發燒、平時硬杆子的腰腿都發軟了。
如果不是那馬夫出了聲音，那接下來，……會怎樣？
朱喜驚喘地搖搖頭。不能想！禁止自己繼續想下去！他和三爺都是男人啊！
那又怎樣？！辜爺與大爺不也都是男人？老爺與碩齡王爺也都是男人啊！
為什麼要逃？
為什麼不譴責三爺？
因為自己也心虛，竟然沉浸在那令人難以自拔的歡愉中！他要逃離如此不知羞恥的自己！
碰！碰！碰！「大哥你怎麼了？」
突如其來的敲門使門板的震動，伴隨著弟弟朱晴著急的聲音，嚇得原本伏在門上的朱喜跌坐在門邊。
「沒事，我很好……」
「娘還以為你怎麼了……」
「我……我肚子疼，不吃晚飯了……」叫他怎麼吃得下……
「哥，你開門讓我看看啊！」
我沒臉見人啊，沒臉……竟然讓一個男人挑逗了還回味不已……
「我沒事，你讓我睡一會兒……」
「你先讓我進去嘛！」
「小晴，你先讓我睡一下，等會兒舒服點，我就來開門了……」朱喜悶悶地說著。
「嗯……那好吧，我會幫你留份晚飯。我可先去吃飯啰！」
「你去吃吧……」
朱晴的腳步聲離開了。
朱喜解了門閂，沒開門。轉身走向通鋪大的卧鋪，把薄襖丟在鋪角，扯開自己的大棉被就和衣往被裡鑽，密密實實地埋在裡頭。
一般男人不會這樣吧？一般男人不會享受男人所給予的親吻吧？一般男人不會有機會喝免費花酒還逃避著去吧？
他的朋友平時來找他一起上窯子時，他總是能推就推，就連朋友願意花錢請客，他也不願意去。他總覺得自己對青樓女子有一股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的反感，說好聽點說他有潔癖也好，說難聽點說他道貌岸然也罷，他反正就是不想去接觸她們。
他的朋友們都曾問：難道你就沒有點需要嗎？他都如墜五里雲霧般地回問：需要？什麼需要？讓他一班朋友們只能大搖其頭，感嘆他不能體會溫柔鄉的美妙。
現在想想，真是因為那些青樓女子都人盡可夫所以他才不願意去接觸嘛？或是因為，只要是女人，他根本就不願意接觸？
要不是辜爺幫他合出個不錯八字，對父母所煩憂的成家之事，他不也總是能拖著就拖著？
現在想想，真是因為他寧缺勿濫嘛？還是他根本就不想娶妻呢？
辜爺與大爺的成家，老爺與碩齡王爺的雋永，他為什麼就能那麼輕易接受？換成一般人不早就逃之夭夭了？
現在想想，這份不錯的薪餉固然佔了重要的一席之地，但心裡所生出的艷羨，還有想儘可能幫著他們的心情，卻又是怎麼一回事？
令自己最震撼的是，他應該繼續為杜家姑娘的拒絕而憂愁吧，為什麼在三爺吻過他之後，心裡竟然出現了「還好不必和杜姑娘成親」的慶幸？！
那麼他這兩天知道杜姑娘不能婚配后的愁苦，到底算什麼？
……我真的……會是那種人嘛？
正因為我是那種人，所以這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朱喜喜歡的，是男人。
眼中淌出了淚，因體悟而了解了自身將來可能遭遇的難處，淚不斷地湧出……
如果不是三爺這一吻，怕自己是永遠也想不透的吧……
三爺……
原來，對三爺的懼怕，那恐懼不是針對三爺，而是因為對三爺有著很特殊的感覺，且他最有可能引發潛藏在自己內心底的聲音所以才會害怕吧？害怕自己的覺醒將一發不可收拾？自己害怕的，一直都是那個真實的自己吧？
那麼……自己原來早就知道三爺是個特殊的存在了是嗎？
是吧……
所以……他一吻我，我便不顧一切回吻他……
所以……
朱喜忍不住抽泣，全身充斥著無助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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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乾爹的師父，我得叫什麼？
那個乳臭未乾說話卻老氣橫秋的少年韓征竟然是我乾爹的師父？！
乾爹要二哥和我叫他韓爺爺。這象話嘛？？？
竟然要我叫一個年紀小我那麼多的美少年爺爺？！
只是啊，你看，我大哥、辜英都叫他師祖，我乾爹師爹叫他師父，小朱跟著小順子小柱子叫他太爺，你說我能不叫他爺爺嘛？答案是當然不能！
可他外表年紀這麼輕，我就是不爽叫他韓爺爺行不行啊？於是乎後來我都甜甜地叫他：「小征爺爺！」
「幹嘛？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他美眸甩我一眼，我便打了個寒顫。
一個多月相處下來，我完全能夠體悟他確實是個老謀深算的老傢伙。我動動眉毛他就知道我想幹什麼了……當然我也從乾爹他們那裡知道了小征爺爺其實是吃了返老還童丹才變得這麼年輕的。
我笑嘻嘻地問：「小征爺爺，幹嘛把我說得這麼不堪啊？我只不過是想知道你把小朱遣到哪裡去啦？嗯……不會是又叫他去給你買糖葫蘆吧？」
我在辜英家裡瞻前顧後的，就是沒看見小朱。
那天之後，我想小朱是存心躲我，見到他的次數根本屈指可數。這一個多月來，他還真是用心地在躲我啊！躲得真徹底！否則怎麼可能從一天到晚可以見到十幾次面，變成幾天見不到一次面？我曉得他根本不願意待在我能看得見的地方。擺明了是在躲我……我是親過你啊，但我又不會真的對你怎麼樣！連讓人家看看也不願意，小氣！
我一直在想著，我那時是怎麼鬼迷心竅地吻了他。我……是喜歡他沒錯，也覺得喜歡就喜歡吧……又不會怎樣。
可剛開始連著幾天沒看見他，我心就開始想著他，想他想得心慌慌。見到了他，悶慌了的心情才稍微得到解放，只是小征爺爺老霸著他，我連想跟他閑聊兩句的機會也沒有。而且每次看到他的情景，他不是被小征爺爺摟著手臂，就是肩上靠著個小征爺爺對他上下其手！想到這個，我就開始怒氣騰升！
「並沒有，我只是拜託他去幫我買芽絲卷。」
我翻了翻白眼，遣他就遣他，幹嘛說成拜託啊？！我遷怒地怪他說：「你老吃這些甜膩膩的東西牙齒遲早會掉光光！」
他亮了個閃閃發光的露齒笑容，還敲敲他潔白的貝齒，說：「我有返老還童丹，會長回來的！」
我嘔啊的！
等一下，這老傢伙是不是又用那種方法叫小朱去給他買吃的？？？
「你是不是又對他……對他……」
「摟摟抱抱？親他摸他？上下其手？你要說的是哪一個？」小征爺爺不屑地看著我。
你……誰讓你碰我的小朱的？！我心裡吼著。驚！我什麼時候開始認為小朱是我的啦？
小征爺爺挑了眉看我一眼，是不是我對他的怒氣露了餡？好吧，先不管我把小朱當成我的的這個問題，先禁止小征爺爺對小朱上下其手比較重要！
我刷下臉，不滿地倏起眉尾，冷冷地堅持：「不准你……」
「太爺！芽絲卷買回來了，我跑到城南三蘇記去買，他們的芽絲……」小朱跑了進來，獻寶似地說著，卻在看到我后住了嘴。「三爺……」
小征爺爺一把拉住小朱的手、勾住小朱的頸子，傾身就在他臉頰上香了一下，叫道：「好孩子！竟然不嫌遠就跑去三蘇記買京師里最好吃的芽絲卷，太爺沒白疼你！」說著又往他臉上親去。
小朱滿臉通紅還楞楞地笑著……
我那個氣啊！急的我大聲裝咳嗽！
小征爺爺看我一眼，才不管我都快把肺給咳出來了，轉過小朱的臉，結結實實一啵就印在小朱的嘴上，弄得小朱手足無措一臉紅紅的不自在。
轟！我只感到全身怒火衝天！怒目瞪視小征爺爺：那個地方只有我能親！
你這隻笨小朱！鈍小朱！嫩豆腐都被人家吃光光了還不知道要躲要反抗？！
我的！小朱是我的！任何人都不準動他！好吧！我喜歡他，所以他是我的！
我拉住小朱另一隻手，要把他往我身邊拉，對他說：「我有話對你說……」
他張大了眼睛看著我，眼裡除了驚訝，還充滿太多我一時之間無法釐清的情緒。
小征爺爺馬上開口說：「小喜子，剛才阿英吩咐了要你去趟霖記買些藥材回來，藥方在書房。」
「好！」小朱回了一聲，手腕在我手中掙扎著要脫離。「三爺……」他眼裡帶著乞求地看著我。
要我放手？我好久沒看到你了，才不要讓你跑掉！
一咬牙，我偏不放手！「我和你一起去！」
「那可不行，我有事情要跟你說呢，小三。」小征爺爺竟然對我眨眨眼。
哼！我不要放手！
「讓小喜子走啊！」嗚……小征爺爺又露出那種笑容。
「不……要……」嘴裡說著不要，可我的手已經在放鬆了。因為我好怕啊，我已經被小征爺爺這種笑容整慘了好多次啦……
「不要？」小征爺爺輕輕地笑著，冷得我寒毛豎立。
我就這樣在小征爺爺的威逼之下放開了小朱的手……
但我還是及時地對小朱說了句：「你一回來就來找我，我有重要的事情！」
小朱才退去的潮紅霎時全回到他臉上。幹嘛臉紅？想起馬車裡我們那個親吻啦？
「好的，三爺……那……太爺，我去辦事了。」
小征爺爺對他揮揮手。
我盯著他背影，目送他離去。
有人拍了我肩膀，問：「你喜歡他？」
「哪有？！」我才不想讓人知道我喜歡他呢！
「沒有？我可喜歡他哪，那我接收啦？」
我轉身對小征爺爺怒目而視：「不可以！你這老不修！」
「什麼老不修啊！你哪知眼睛看到我老啦？人家明明是明眸皓齒、顧盼生姿、身強力壯的美少年呢！」
他確實是那模樣啊，我無力反駁，只好強說：「你……你都七老八十了，還學什麼人家美少年的？！」
「你跟我一個樣吧，既然不喜歡小喜子，那幹嘛還把他當成你的所有物不讓給我啊？」
……兜著圈子套我話的老狐狸！
「我……我只是好一陣子久久才見他一次，見面不像往常那麼頻繁，有些不習慣而已！」
「小傢伙，思春就思春，幹嘛死鴨子嘴硬啊？呿！過來！陪老人家我下棋！」小征爺爺往書房廊下走去，我也心不甘情不願地跟了過去，對他背影吐舌頭：喜歡一個人又不是思春！
好吧！我喜歡他，把他當成我的，那又怎樣？
我又不可能像大哥那樣嫁個男人！絕對不可能！
那麼娶個男人呢？你說像我這麼正常的男人都不願意被壓了，你覺得想成家生子的小朱就願意被男人壓在下面嗎？如果他會願意，他就不可能「刻意」躲我了！
我想那天在馬車裡，他沒推開我，應該是因為他不敢推開我；他會回應我，應該是我技術太好而他卻太嫩，才不由得受我引導。你看他被小陳一句話驚醒后，不是飛也似地逃了嗎？
哪個男人要是敢這麼對我，我一定閹了他！所以對小朱的反應，我完全能體諒啊！也正因為如此，我便只要看著他就心滿意足了，不過，我當然還是要嚴禁任何人對他染指！包括小征爺爺！
我不要他再去相親了……如果會讓他難過，我自己安慰他！我就是絕對不讓他變成別人的！
等等他回來，我就要告訴他，我不會再對他做出那種事了，請他保持平常心別再躲我……
「才開頭就想這麼久，都是白想的！就算你預測到我幾十手以後的走勢，你還是贏不了我啦！」
我對小征爺爺怒目而視：「我警告你！以後不要對小朱手來腳去！不然……」
「喔！原來你是在想這個啊？那你這盤棋穩輸的！」
怒！
小征爺爺眼裡突然閃現智慧光采，傾身對我吟詩：「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這，是在暗示我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