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場不愉快並沒有持續太久,畢竟要改變一個人,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論對紀鴻然抑或是對秦知倩西而言。
況且同住在一個屋檐下,只要有一個人肯稍微軟下口氣,很容易就可以打破僵局。
不過,雖然戰火看起來是暫時平息了,但問題仍然存在,所以接下來的日子就在表面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洶湧中度過。
久而久之,這樣的感覺就形成了一股莫名的壓力,在秦知倩心裡囤積著,以往所習慣的自由自在彷彿被拘禁在一個有限的空間里,無法伸展,漸漸的,也愈來愈不快樂。
工作成了他們之間的敏感話題,每次秦知倩告訴他將要飛什麼航線、班別、得離開幾天時,就覺得戰戰兢兢,因為再好的氣氛,都會因為這話題的出現而被破壞,他心情再好都會因為她將出遠門而垮下臉。
他們的相處模式有了不同,她小心翼翼,怕惹他不高興,所以總是在小地方討好他,努力扮演小妻子的角色。
這天,秦知倩休假,辦完自己的事情后,便繞到紀鴻然任職的「新世代」廣告公司去找他,把握兩人可以相處的時間。
「副總請您進去。」紀鴻然的秘書在通報之後,必恭必敬的接待著難得來訪的副總夫人,領著她進入副總經理辦公室。
「謝謝。」秦知倩友善親和的道謝,待秘書離開,旋即朝紀鴻然開口。「待會兒可以下班了嗎?」她眸光燦然,嬌艷含笑,談著優雅的步伐走到他的辦公桌前。
「你來接我,我當然準時下班了。」他抬眸朝她溫柔一笑,對於她臨時跑來,他沒有半點不悅,反而還覺得很高興。
畢竟感情是互相的,他深愛她,當然希望她將他放在心上,而且是放在心裡最重要的地位,時時刻刻都能想到他。
「如果忙,沒關係,我會等你。」回以一記倩笑,她擔心自己打擾他辦公,體貼說道。
紀鴻然看了看時間,評估了下,腦中浮現計劃。
「再等我二十分鐘,我們開車上陽明山泡溫泉、吃土雞,好好放鬆一下,你老是整天又走又站的,多泡泡溫泉對身體好。」
他沒忘記她因為久站而患了肌腱炎,每次回家雙腿都腫得像檸檬,反反覆覆斷不了根,前幾天又再複發。
對於他的體貼,秦知倩感到十分窩心。
其實她知道,除了對她工作不滿,他一直都是很疼愛她的,如果他可以不再反對她的工作,尊重她的意願,那就太完美了!
就拿現在來說,她在時間上有困難,要開口就覺得壓力好大,不能直接坦承的說出來。
「呃……要到陽明山去的話,我們大概什麼時候可以回家?」她忐忑不安地問著。
紀鴻然怔了怔,意識到她問話背後的真正問題,他擱下手裡的筆和文件,抬頭望著她。「怎麼?你晚上有事?」
「不是晚上有事,是明天早上。」她悄悄觀看著他的反應,擔心他又要不高興了。
聽她這樣講,看她怯懦的態度,他就知道是因為工作了。
「明天早上要飛?」他深眸一斂,聲音輕柔溫和,卻隱含著風暴。
「嗯,六點半要報到,五點半就要起床準備,所以今天晚上不能太晚……」她吶吶的說明著,卻被他陡然打斷。
「OK,我知道了,那就不用去。」興緻勃勃卻被潑了一盆冷水,紀鴻然沒好氣的結束話題,繼續埋首於桌前的文件中。
他實在很不喜歡她的工作。她的休假,通常在別人上班的時間;別人休假時,她卻要上班。
她的作息跟一般人都不同,時間常常變來變去。平時飛國內航線就算了,飛國際航線的時候一走就得好幾天,回家又得調時差,整天在補眠,三不五時還要被抓飛,機動型態讓家人很難適應。
偏偏她怎麼都講不聽,他也只能采消極的抗議,以冷淡的態度來看待。
秦知倩見他擺明了不想再說話,也不敢說班表早就拷貝了一份給他,是他自己沒留意……
咬咬唇,她想著該怎麼打圓場,找回他原來的好心情。
「下個禮拜好不好?我有兩天連假。」掃了他的興,她也很愧疚,於是討好的再提議。
他頭也不抬的冷聲應道:「到時候再說吧!」
空服員還有HomeStandby的玩意兒,隨時可能被抓飛。他可不想每次抱著希望,最後卻落空,那會讓他心底的不悅加倍,繼而失控的向她發脾氣。
看著擺臭臉的老公,秦知倩無奈的癟了癟嘴。
唉!好好的氣氛又破壞了。
在航空公司工作,班表是由公司排的,不是自己想何時飛就何時飛,想飛哪裡就飛哪裡,為什麼他偏偏就是不能體諒呢?
每次都因工作的事鬧得不愉快,周而復始的不斷循環,她真的覺得好累!難道結了婚就不能保有自己的興趣喜好?
悄然喟嘆,她心裡充滿了深深的無力感,不禁懷疑自己究竟能再承受多久這種無形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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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紀鴻然再氣惱秦知倩的堅持,但只要時間上可以配合,他還是會去接她下班,讓她不用再搭公司的接駁車轉來轉去,兩人也能在第一時間先見面。
通常他會提早個十分鐘抵達,先把車子停在停車場里,再徒步到入境大廳等候。
每次秦知倩遠遠的瞧見他,眼睛就像會發亮似的,朝他閃爍著燦爛的光芒,嘴角則噙著甜蜜的笑意,而他最愛看她那樣的神情,像是眼裡,心裡都只有他一個人。
可今天,他等到的不是嬌妻的燦爛笑顏,反而見她坐在輪椅上,讓同事推了出來。
「怎麼了?為什麼坐輪椅?」一顆心提上了喉頭,紀鴻然三步並作兩步的迎了上去,急切的目光看了看秦知倩,又看看一旁她的同事,詢問的口氣盈滿了濃濃的焦慮。
「扭傷腳而已,不嚴重。」秦知倩連忙搶答,故意避開原因不提,以免引起他更激烈的反對。
「好好的怎麼會扭傷腳呢?」他眉心緊擰,蹲下身來察看,嘴裡還是關切地問著。
「就不小心……」她本想隨口答答,誰知幫忙推輪椅的凱西卻搶了白。
「因為這次航程中突然遇到了很大的亂流,那時候知倩正好在收餐,被餐車撞倒,我們同事也有人受傷呢!」凱西不知道他們夫妻之間的狀況,老實說出了導致秦知倩受傷的原因。
亂流!
紀鴻然眉間的皺摺擰得更深了。他抬眸看了秦知倩一眼,所有的擔憂,心疼、責難都在目光之中。
姑且不論工作時間的問題,飛行的危險、對身體健康的影響……也都是他排斥的原因。
「飛行時遇到亂流是常有的事,你不用太擔心……」秦知倩見他臉色都變了,不禁亡羊補牢的囁嚅,但未竟的話全都因他一記凌厲的瞪視而消了音。
一般人遇到亂流嚇都嚇死了,她竟還一副不用大驚小怪的口氣?!
「麻煩你陪她到門口等一下,我現在去開車過來。」紀鴻然開口尋求她同事的幫忙,得到應允后,他立刻快步行動。
「知倩,我看你老公很心疼的樣子呢!他一定很重視你哦!」紀鴻然前腳才走,凱西馬上口吻羨慕的跟秦知倩低聲咬耳朵。
「嗯。」秦知倩僵硬一笑。
有時候太過重視也是一種壓力,受傷的那一刻,她擔心的不是自己的傷,浮上腦海的是老公板起的臉色,害怕又得承受老公的質問責罵,擔心他會更有理由逼她辭職……
矣,地現在只有「判在等」的感覺!
片刻之後,秦知倩搭上紀鴻然的車,氣氛的僵凝令她不敢隨意開口,以免動輒得咎。
「我先帶你去看醫生。」很低沉的聲音,不容置喙,充滿了權威。
「好。」不敢有意見,只要別逼她換工作,其它的她都可以依順他。
「你現在連走路都痛,還要再飛嗎?」他濃眉緊皺,墨黑的眼像是暴風雨前的天空。
「這是因公受傷,可以請幾天病假。」她撫撫腫脹疼痛的腳踝,目光下意識避開他凝肅的表情。
「乾脆就趁這個機會,把工作辭一辭好了。」他無時不刻想說服她。
秦知倩沒出聲回應,因為她不想辭,不可能說好:但如果開口否決,免不了又要一番爭論。
她的腳已經夠不舒服了,又飛了那麼久,身體已經很疲累,這個時候實在沒有多餘的精神體力,再跟他爭得不愉快。
「我搞不懂這份工作有什麼好令你這麼堅持的?時間長又辛苦,而且還有危險……」見她沒反駁,紀鴻然繼續說著看法。「你大可以不用工作,每天睡到自然醒,我去上班的時間,你如果嫌無聊就去學學有興趣的東西……重點是,我下班、放假的時候,都能夠看到你……」
他叨叨絮絮的說了一大串,她卻一點認同感也沒有。
「對這份工作的熱愛,我已經向你表明了好幾遍,可你根本都沒有聽進去,否則現在就不會還說搞不懂我堅持什麼!」她不由得有些煩躁。「我天生不是那種貴婦命,不習慣每天過那種睡到自然醒、逛街、SPA、下午茶的生活嘛!」
她喜歡工作,喜歡接觸人群,趁著工作到每個國家看看,一舉兩得,有什麼不好?
「你為什麼總是無法溝通?」最近常常繞著這件事打轉,卻無法獲得解決,他的耐性也愈來愈少。
秦知倩轉頭睇看著他。拜託,她才覺得他無法溝通呢!
可是,聽他口氣變糟,她下意識害怕又要陷入無限迴圈的爭執中,只得立即軟下聲調求和討饒。
「鴻然,我們一定要在這時候討論這些嗎?嘶……噢!人家腳好痛,你居然都不關心!」知道他的個性是吃軟不吃硬,她使出苦肉計,皺著小臉撒嬌抱怨,低頭揉撫傷處。
這招用得妙,紀鴻然果然即刻把之前的話全都拋到九霄雲外,緊張的關心她的狀況。
「很痛嗎?」趁著停紅燈,他連忙低頭察看她的腳踝。「嘖,都腫得像饅頭了,你這得休息好幾天才行,我們去看中醫。」
「不要!我要看西醫。」她花容失色的驚呼。
「這種跌打損傷的毛病,得看中醫。」他已有主張,不容置喙。
「中醫要推拿,我不要啦!」她抗拒的哀嚎,差點想跳車逃逸。
「不行,這點沒得商量。」綠燈亮,他踩下油門,一路往中醫診所飆去。
「厚,你很霸道效!」她掄拳打了他的臂膀一下,嬌聲抗議。
每次不管什麼都他說了算,簡直就像土霸王。
他噙著笑,柔聲安撫道:「乖乖的,我是為你好。」她的力道對他來說,根本不痛不癢。
轉移話題成功,秦知倩繼續與他笑鬧,好讓他別再把注意力轉回她的工作上。
可是,這樣的小心翼翼、忌諱逃避,就像一顆大石壓在她心上,愈來愈重,快要無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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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的生活沒有單身的簡單,為了維持和諧,必須不斷的退讓、磨合,而壓力就是這樣一點一滴的累積,好比火山能量積蓄著,不知道哪一天滿到極限,就會毫無預警的爆發。
在秦知倩養傷的那一個星期里,紀鴻然和她還能甜蜜和平的相處,可她一開始恢復上班,那些不愉快的情況又立扭回來。
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胸臆問充斥的那種無力感,她想,或許她就快要妥協了——
不得已的妥協。
因為害怕爭執、不愉快,所以不得不依順他的要求,犧牲自己熱愛的工作,換取他們之間的和諧,但是她也可以預見,終有一日,她一定會為這樣的妥協產生反彈。
而正當她擔心自己即將失去耐性的同時,紀鴻然同樣也面臨了屢勸她不聽的考驗。
就在農曆除夕前一天,航空公司的臨時抓飛,成為他們之間最大衝突的引爆點。
晚上九點半,秦知倩接到了來自公司的一通電話,突然指派的任務,令她的心情瞬間跌宕到最低點。
很糟糕,明天已是除夕夜,卻臨時被抓飛!
她本來是有排到休假的,可是之前因為腳傷已經請假很多天,而她的空缺也由公司調派其它同事來頂替,所以現在別人有突髮狀況,主管自然就想到由她來接任。
這很公平,誰教她什麼時候不受傷,偏偏在過年前受傷,請了那麼長的假,又還想再休假,的確說不過去,臨時被指派航班,她也認了。
但現在最教她煩惱的是,紀鴻然那邊,不見得能夠諒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