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沒問題,我可以再重複一遍。前晚一整晚都在公司加班,做謝氏下屬所有酒店春節期間的企劃,包括優惠、折扣、贈品方案,以及餐廳新菜色的評估。七個高層領導以及我的秘書桃瑞斯都可以為我作證。

「直到昨天中午,你們的同事來辦公室帶我過來『協助調查』,我都沒離開過公司一步,而且,也不知道我的車子被人偷走。」

輕柔,但又帶著些許的蔑視意味,謝天麟的敘述就如電腦錄音一般精準,與昨日中午的第一次口供相比較,也不過三五個字的差異。而期間的鎮定和從容,也一如三十個小時之前。

除去愈加憔悴蒼白的面色,他沒有任何變化。

「謝先生的記憶力真不錯,」楊帆嘲諷地道:「跟背書一樣啊。」

「這要多謝你和你同事這三十個小時的強化,」謝天麟淡淡地道,甚至都沒表現出任何的不耐煩,「我不介意多重複幾遍,如果幾位阿SIR覺得理解整件事有困難的話。」

他琥珀色的瞳仁中閃動著些許嘲笑的光芒,將手中的咖啡送到唇邊,淺淺地啜了一口。

幾十個小時下來,他已經說不出對廉價的即溶咖啡的厭惡,但他需要什麼東西來潤潤略帶沙啞的嗓子。他已經感覺到了吞咽帶來的疼痛。

大概已經是第五輪詢問了吧?這是員警喜歡的小把戲,他們不停地盤問,必要的時候幾十個小時,等著對手的崩潰。

謝天麟得到的是不準保釋的待遇,而且毫不停歇的問訊,讓他充分地體會到了自己的受重視程度。

他感到後腦陣陣的刺痛……該死的後遺症。這幾天攝入的過多咖啡因,讓他保持亢奮的同時,也在蠶食著他原本就所剩無幾的健康。

他剋制著按揉太陽穴的需求——這會給警方以他「即將崩潰」的信號。

而謝天麟無法猜測,屆時他們會使出什麼殺手鐧,他不想給自己找麻煩,他知道現在自己只需拖時間。畢竟他是花錢雇律師的,所謂的「不準保釋」並非警方希望的那麼無懈可擊。

楊帆拿起筆錄——這表示他要進行下一個問題了。「那麼……」他的問話被推門而入的一隊人馬打斷。

「我有專家的證明,我的當事人身體狀況不允許超過二十四小時的超負荷工作。這點在昨天下午十三點一刻的時候,我已經向你們的主管明確表示過。但是很遺憾,你們的監控錄影表明我的當事人,被迫接受你們從昨天下午十三點到現在——晚上二十點三十分三十二個小時十五分鐘的問訊。

「我已經向你們的主管部門,對這種力逼的行為提出了指控。經查證情況屬實,現在我要帶走我的當事人,到醫院接受身體檢查,這是你們主管部門的簽字蓋章。」

謝天麟的眼中閃過一絲凌厲的冷笑。他知道他的律師可以在二十四小時之內衝進來打斷他們的問訊,但這不如現在過來直接控告O記探員濫用私刑來的效果震憾。

下一步,他的律師將證明警方針對他,這很容易。那麼陪審團自然會作出傾向他的決定。

他注意到楊帆用充滿不甘的怒火的目光瞪視著他,於是他淡淡的笑了笑,道:「我充分相信阿SIR們的智商,無論如何,經過這三十幾個小時的講解,你們應該能弄明白這樣一個簡單的經過了吧?我記得警校畢業是有考試的,難道在你們這一屆取消了嗎?」

他輕聲道,語聲並沒有因為期間所包含的刻薄與挑釁,而喪失了淡定從容的特質,相反,他固有的節奏極好的突顯了他的調侃意味,以優雅得令人抓狂的方式。

之後,他才站起身,邊欣賞著楊帆努力剋制自己的怒火的神態,邊慢慢地向門口退去。

「你不要太得意!」楊帆從牙縫裡逼出幾個字來。

「不,當然不,只要想想我們所繳納的稅款派上的用途,我已經足夠難過了。」謝天麟迅速回敬道,然後,他皺了皺眉頭,用拇指按壓首太陽穴。

走廊里的燈光比審訊室中的白熾黯淡許多,一時間他只能看到來往身影的大體輪廓。而這黯淡的光線似乎正在逐漸黑暗下去,他視線中的人影幾乎成了白色幕布上的黑色污跡。

「謝先生?」律師注意到謝天麟的異樣,他小心地扶住他的手臂。

「我沒事。」在牆壁上略靠了三秒,再睜開眼睛時,一切恢復了原狀。謝天麟謝絕了身邊的攙扶,慢慢向樓梯口走去。

☆☆凡◇間◇文◇庫☆☆獨◇家◇制◇作☆☆

跟警員證、配槍一齊到手的是一頓臭罵。單飛覺得自己近來有夠倒楣,他身邊的人似乎把教訓他當作了業餘愛好,並且你追我趕的,希望能在這種遊戲中表現得最為突出。

他非常鬱悶地走出警司辦公室,深吸了一口氣,他對自己說——你還是有活路的,下一目標就是找一個願意對你友好的人。就目前的狀況來講,這是個挑戰。

然後,他看到了迎面過來的一群人。

他沒想到,恢復視力看到的第一個人是單飛。那瞬間,謝天麟甚至有了逃避的想法——辦什麼不一直模糊下去?

==凡=間=獨=家=制=作==

謝天麟本以為,成年以後自己就再也不會選擇逃避。

那句被自己強迫忘記的話立刻在腦海里響起:我想要你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就像有誰用擴音器在他耳邊呼喊一樣,神經性頭痛瞬即擴散到了全身每一寸。他為已經遲鈍了的大腦居然能這樣快速的反應而感到吃驚。

他不知道,有些事就像他自己的幻想一樣那麼虛無縹緲,真實的只有傷害,這是他唯一能觸摸到的。

如果他沒有理解錯的話,那麼單飛是命令他保持距離,永遠都不要再靠近。如果那天晚上酒窖里的約會不是自己臆想的話,謝天麟猜測,單飛就是已經後悔——這是他最害怕的事。

單飛後悔,隨之而來的就是對他比以往更深刻的憎惡,一切變得比過去更糟——他為什麼不能剋制一下自己呢?如果那時候他沒有誘惑單飛的話,或許單飛討厭他和程度會減輕一點。

他看到單飛冷淡的瞥了他一眼,黑暗的陰影糾結在那個員警緊繃著的俊朗的面上,分不清是仇恨還是厭惡。

單飛一定在恨我,謝天麟絕望地想,他不想對自己失去控制……他會遷怒到我身上,因為是我使他喪失了理智。不管怎樣,他現在已經恢復了正常。

已經恢復了正常……

最後一個想法像匕首一樣刺進謝天麟的身體,尖銳的痛楚從後腦擴散開來,每一次呼吸都使痛苦加劇。四肢從軀體分解開來,他感覺到自己正在喪失對身體的控制權,他沒辦法做任何一個簡單的動作,哪怕是維持身體平衡。

他看到地面在貼近自己,但是在感覺到撞擊的疼痛之前,就已經墜入了無邊的黑暗。

==凡=間=獨=家=制=作==

單飛看到謝天麟走在人群中間,就像價值連城的寶物一樣被保護著。他聽說他的律師已經投訴了O記,並且大獲全勝。

他非要走得那麼遠,令他們之間的仇恨一再飆升,是嗎?單飛煩惱地想,該死!這個黑社會為什麼不懂得適可而止?!

他憤恨地看著對面的一群人,確切地說,是謝天麟——是否應該恭喜他這麼快就走出警局?看在他為了建設他們之間已經足夠堅實的壁壘做了這、么、多、事的份兒上,難道不值得「褒獎」么?

——然後,他意識到有什麼不對。

謝天麟那淡淡的琥珀色的瞳仁,就像是一潭死水一樣沉寂,看不到哪怕是一簇往日閃現在其中的炫目火花,那些曾經在哪怕是絕對的黑暗中,也能夠點燃單飛無法抑制的熱情的靈動目光消失殆盡,謝天麟就像一具失去了魂魄的牽線木偶一樣,夾雜在人群中。

而在單飛審視的目光探求出原因之前,就已經震驚地看到那修長消瘦的身軀驟然倒下——就在他的面前。

☆☆凡◇間◇文◇庫☆☆獨◇家◇制◇作☆☆

他還活著,是嗎?

幾乎是一片空白的腦海里只剩下這一句話。

謝天麟不想動。

他覺得全身乏力。

所有的關節都有隱隱的酸痛的感覺。

他甚至都不想爬起來,給自己乾渴到了極點的喉嚨潤一點水。

單飛記得自己曾經這樣坐在謝天麟的病床前,其實時間並不久遠,大約一個月前。那時候他才知道,這個看起來光鮮耀眼的黑社會所過的生活,比他能夠想像的要辛苦得多。

他的健康……即便不算那次非理性的襲擊,他也完全沒健康可言。有時候單飛真的不懂,謝天麟的生活目標似乎單純到了只有一個——犯法。

他只是在努力地做一個好的黑社會,就像有什麼恐怖得無法想像的怪獸在他身後,驅趕著他朝前跑一樣,他那麼拚命。

單飛知道在審訊室里待上完完整整的三十個小時,是件多麼殘酷的折磨,精神崩潰是可以理解的,但謝天麟崩潰的是肉體。

他把手輕輕地覆在謝天麟的臉頰上,慢慢地摩挲著那毫無血色的肌膚。混血的皮膚比亞洲人要蒼白,但是比西方人細緻。

其實謝天麟像亞洲人更多,他沒有特別立體的五官,線條柔和精緻。這是在他睡著的時候,大多數時間他所散發出的氣質都是相當具有攻擊性的,這就是單飛在謝天麟的辦公室中產生抵制的原因——人類對攻擊的本能防禦。

他的拇指掠過謝天麟的唇——也是同樣蒼白的——溫潤柔軟,他還記得它的滋味。如果讓他形容,那麼只有……銷魂。

他沒見過更誘人的唇。

如果他不是個黑社會——不是這個黑社會,單飛想,那麼自己會瘋狂地愛上他,完全喪失理智的那種。

儘管現在……也遊走在危險的邊緣,但他會克制自己想要為他做任何事的衝動。

他不能。他們是敵人。

謝天麟聽到單飛在嘆氣。

在那之前,他首先感覺到的是,幾乎失去感覺的臉頰上溫暖而又溫柔的觸摸。

他沒有睜開眼睛,因為他擔心自己會把單飛嚇得像兔子一樣地逃跑。

不,不會。單飛可不是只兔子。謝天麟在心中否定自己的比喻。

他是猛虎,但大多數時間,他更喜歡懶洋洋地在太陽下散步。他眯著眼睛,俯瞰整個森林——他是這裡的王,而這個森林裡所有的安寧和幸福都是他的恩賜,如果他想,他就能夠收回。不允許反抗,沒有人能反抗。

謝天麟能夠把那幅景象描繪得很細緻,真實得就像他親眼看到。單飛的眼神,那麼懶散,強悍,又桀驚不馴。他那麼耀眼。

就是這樣的畫面,謝天麟站在那裡觀看,已經很久。

他感覺著單飛的溫度。

如果單飛會這麼撫摸他,那麼就說明這裡沒有別人。謝天麟想,不過即便被人看到,他也不想去害怕。

他只想去感覺他的溫度,此刻。

單飛看到睫毛的顫動。這是從熟睡中轉醒的徵兆——他可是專業人士。

「我吵醒你了嗎?」他柔聲問,並沒有收回撫摸著他的手。

「嗨。」謝天麟張開眼睛,為單飛親昵的舉動而開心,現在他可以光明正大地依偎向撫摸著自己的那隻手,帶著些謹慎。

「我……嗯……這是哪裡?」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沙啞低沉,開始為此懊惱。這不是他想在單飛面前表現的完美的一面。唉,算了吧,看看自己現在狼狽的樣子,足夠打敗沙啞的聲音。

「理論上是間病房,不過你作為重要證人——你的律師揚言要告死O記——所以二十四小時有警員保護。」單飛想起自己搶著要值頭一班時葉利的表情。他想笑,但最終嘆了口氣。

「那麼……我睡了多久?」謝天麟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黑著。他不知道這是哪一天的夜晚,相距他摔倒在地的那一刻。

「準確地說,昏迷了四個小時。」單飛從床頭柜上拿了杯溫水,喂謝天麟喝下去,「不就是殺人放火違法亂紀嗎?值得這麼拚命去做?」

謝天麟覺得溫水在某種程度上紆解了嗓子的不適,但他更想念那隻手的溫度。「你就沒想過,也許我不過是在假裝暈倒。」

他嘟嚷著道,感覺非常丟臉。其實他不是一年四季都躺在病床上的,只不過這一個月來的情況很特殊。

「然後好徹底把O記告倒,是嗎?」單飛介面道:「你知道嗎?我的同事說,他寧可背一個處分,只是祈求你猝死在那裡。非要製造出這麼可觀的影響力嗎?」他嘆氣道——這一天,他似乎把一輩子的嘆氣都用完了。

謝天麟猜得出來,單飛說的是哪一位。

他微笑起來,「那很容易,不值得我費勁去做。我只是覺得你可能因為我生病了,所以就不會對我發火。你們這種正面角色,常常都會藉此表示自己仁慈的一面。」他帶著一絲諷刺的意味道。

他知道在單飛的心中,自己就是個反派。

單飛想了想,「很有效,」他說:「很榮幸我對你如此重要。」

他撫摸著謝天麟的頭髮,笑嘻嘻地看著這個臉色蒼白的病人,「不過醫生說你是過度疲勞,就在你休克得不省人事的時候。那麼,你怎麼做到的?隨時隨地的休克,而且把心律血壓都降到危險值,只要你想假裝的時候?」

謝天麟怒視著單飛,「這還不都是你們O記乾的好事!」他氣急敗壞地說。

「他們也逼著你整夜奔波勞碌的去追殺盧錦輝了嗎?」單飛反問道,臉上帶著不太愉悅的表情。

這是二人之間永遠都不能填平的溝壑。

沒有諒解和寬恕,這一部分關係是純粹的仇恨和憎惡。然而,這就是他們的一部分,無論怎樣都無法從身體中割裂。

他們為此「以此」而生存。

單飛所散發出的敵意,打破了病房裡脆弱易碎的和諧氣氛。

謝天麟條件反射地感覺到整個身體的抽痛。最劇烈的部分是後腦,他曾經遭到重創的地方。這是他精神緊張的徵兆——任何劇烈的,不穩定的情緒都能引發他的神經性頭痛。

其實這病痛的來源很簡單,它甚至都不值得我花上五分鐘的時間來思考!對我來講,唯一的問題就是你。

是你的種種言行讓我亢奮或者緊張,我因此而徹夜難眠,用一遍又一遍的回憶,來企圖找出發生過的一切是真實的存在,而不是再一次陷入可卡因帶來的幻覺的證據。

它讓我陷入患得患失的緊張中,那麼美好到完全不可觸摸的情景,讓我像上癮了一般,在我的生命中,從來都不曾有過這樣迤邐而溫暖的記憶,然而一旦得到過,就再也不能夠忍受失去。

這就是我在面對你的怒火和仇恨時崩潰,以至於緊張到昏厥的原因。

它跟追殺盧錦輝或者長久的審訊沒多大關係,只不過是在身體最虛弱的時候,無法掩飾地爆發出來。

紛雜而混亂的聲音在劇痛的頭腦里此起彼伏,謝天麟分不出哪一句是他可以理智的說出來的,而哪一句又該隱藏到死——他不能,把最脆弱無助的部分展現出來,而在單飛再次反覆的時候,他會死。

他咬住下唇,但這不能緩解洶湧而來的痛楚在體內製造出的爆裂般效果。感覺就像第二次崩潰,他的心臟跳動得如此急速以至於他沒法正常的呼吸,細密的汗珠從蒼白的皮膚下涌了出來,瞬間就濕透了薄薄的襯衣。

單飛的憤怒即刻就被惶恐取代。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就像觸動了一個隱密的機關,他把謝天麟推向崩潰的邊緣。

「謝天麟?謝天麟!」

單飛輕聲呼喚著他的名字,看到謝天麟抬起顫動的睫毛,眼中糾結的全都是痛楚,而這讓他感覺窒息。

「我去叫醫生!」他跳起來,急促地道。

「不用。」謝天麟握住單飛劃過自己額頭的手,輕聲道。

醫生能帶來什麼?鎮靜劑?這對他沒什麼效果。或許等他的身體不再這麼虛弱時,自控能力就會恢復。雖然之前的四十八小時高強度的「工作」,對他的精神沒有產生什麼影響,但卻成功地拖垮了他的身體。

「不用?」單飛懷疑地問,但是沒有掙開謝天麟握著他的手。就像他記憶中病床上的謝天麟那種濕冷和無力。這讓他感覺到了心臟清晰的悶痛。他認為謝天麟需要一個人來幫他暖手,還有真正的保護和照顧。

「只是習慣性的。」謝天麟感覺到單飛回握著自己,非常有力的一隻手,溫暖,乾燥。他非常痛恨此時自己的脆弱無力。他不該是這樣的。

「是因為我嗎?」單飛坐到床邊,小心地問:「我讓你……感覺不舒服?」他不知道,他只希望這種「習慣」今後不再發生。

「車禍之後,我的身體一直沒恢復。」謝天麟悶悶地說。

而且這一個月來他禁受的心理折磨,簡直是以往的十倍。他在天堂與地獄之間徘徊。

單飛嘆氣。謝天麟太糟蹋自己的身體了,而他並不具備這麼做的本錢。

溫柔的觸摸平息了痙攣的抽痛,同時也帶來了一種無助到極致的痛苦。他對他有著巨大的影響力,這簡直是致命的。

而謝天麟無奈地發現,這影響力隨著兩個人的漸次靠近,而變得愈來愈強大。他已經不敢想像,現在切斷這種聯繫會帶來的傷害有多大——甜蜜過後的激痛尖銳得難以忍受——如果再進一步,那麼他面臨的是否就是絕境?

「盧錦輝選擇了做員警,那麼他就該知道自己有一隻腳踏進了棺材,」在謝天麟恢復平穩的呼吸之後,他淡淡地說,「而當他選擇了做謝氏的內鬼之後,就明白自己已經為自己掘好了墳墓。他不是生下來就註定要做什麼,而是擁有選擇另一條路的權利,但是他沒有。他拿到自己想要的,而同時知道自己應該得到的下場。這就是遊戲規則。」

平靜的,不帶一絲感情色彩的評論。

「他找死和你殺了他是兩件事!」謝天麟說的是事實,但不是單飛能夠接受的對自己兄弟的評價。「你憑什麼認為自己有權作出審判?」

「你認為這種事情需要我親自動手?退一步講,如果我猝死在審訊室,你認為你的同事會傷心內疚還是歡欣鼓舞?」謝天麟反問道。對楊帆而言的謝天麟,跟對謝天麟而言的盧錦輝沒什麼分別。

他們的死帶來的是敵對方的巨大喜訊,這是人之常情。

而謝天麟的追殺和楊帆的逼入絕境,本質上並沒有區別。

如果他知道他的審訊能殺了謝天麟,他會毫不猶豫地那麼做。他之所以沒有直接拔槍相向,那是因為他身處紀律部隊,而不是不夠憎恨謝天麟。當然,作為一個黑社會,謝天麟做得理所當然。

「如果你敢動葉利和楊帆,」單飛沉默了良久,恨聲道:「我不會放過你!」

謝天麟無聲地嘆息。他知道單飛已經無奈地做出了讓步,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給他一個保證。

「我不知道。」他輕聲說,「或許,教會他們保護自己的方法更可行。」

「如果我現在掐死你,他們會感激我的。」單飛咬牙切齒地道,威脅般地用力握了握謝天麟的手,低頭瞪視著謝天麟。

謝天麟抬起眼,「我知道,憑你很難想出有創意的點子。」他撇了撇嘴,輕蔑地品評道。

該死!「別這麼看著我!」單飛的聲音暗啞。

謝天麟眼中任何類型的火焰,無論是激情的、曖昧的、痴迷的、挑逗的,甚至是嘲諷的,都能很輕易地令他亢奮。

這很糟糕,神采飛揚的謝天麟性感得令人無法忽視。

「那會怎麼樣?」謝天麟得意地、笑盈盈地,他用拇指摩挲著單飛的虎口,用輕柔的聲音說。

暖昧的溫暖包裹住他們,單飛只覺得自己回到了酒窖,氤氳的酒香幾乎都依稀可辨,除了明亮的刺眼的燈光,他找不到任何不同。那該死的誘人的微笑令他頭痛,而他應該還記得,自己是在……他媽的執勤中。

「你的挑釁很危險。」他語氣中帶著情慾的氣息,狂暴的慾望集聚在他的眼底,「停止,不然我會把你銬起來,像真正對待犯人那樣的對待你。」

謝天麟並沒有因威脅而瑟縮,「是新的遊戲嗎?」他悄聲道,而那略帶沙啞的低沉聲線,使他聽起來完全是在色情的私語。

或許他就是。

單飛並沒有銬住他,取而代之的是用兩手禁錮住了他的手腕。他將它們壓在謝天麟的身側。

「束縛遊戲令你亢奮嗎?」他問,但沒有等待謝天麟的回答,他已經欺下身,將唇蓋在那誘惑著他的唇上。

謝天麟閉上眼睛。他感到令人無法抗拒的眩暈,甜蜜而美好,就在單飛的舌推壓,纏繞著他的時候。

他掙動兩手,想要緊緊地擁抱住單飛——或者熱切地撫摸他,無論是什麼,只要能紆解他沸騰的需索——但單飛把它們壓得更緊,謝天麟只有努力地欠起身,貼近他,索求更多。

他快因急切的渴望而窒息。

「病人,」單飛離開他,非常艱難的,「你不能夠。」他說,明亮的眼睛因慾望而黑沉。

他急促地喘息著,表明他需要多大的意志力來克制自己。

謝天麟在發抖,他在單飛放開他的時候立刻翻手抓住對方,「忘了那些!」他煩躁地說。

「不行,baby,不行。」單飛的聲音里充滿了苦悶,他的手指輕輕滑過謝天麟因缺乏休息而發黑的眼眶,「下一次。你的BF不是一個混蛋FUCKER。」

謝天麟無奈地放手。他確實疲憊到了極點,幾乎七十幾小時,除了昏厥四個小時之外,他沒合過眼。

單飛說的對,可能在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他會陷入昏迷。他不能接受這麼丟人的假設。

單飛看到謝天麟滿臉的挫敗和憤懣。他相信自己也是一樣。因為他正在努力地跟身體的不滿鬥爭。

「睡一下。」他柔聲說,用拇指摩挲著謝天麟線條柔美的下巴和臉頰。

雖然不情願,但確實是筋疲力盡的謝天麟,靠在單飛的手臂上進入夢鄉。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燃燒 第一部 (下)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燃燒 第一部 (下)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