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秋日上午，台北東區街頭出現了一對戴著墨鏡的超級俊男美女。

悠閑地坐在路邊休息倚上，兩人都是一手咖啡、一手漢堡，而古奇一邊吃著早餐，還一邊對路人的穿著指指點點、評頭論足。

「這就是你所謂的特別訓練？」安妮真不敢相信，她一定是餓昏了，才會跟他這樣坐在路邊吃早餐。

「對啊，妳不覺得這樣很有趣嗎？街頭是最好的舞台，你可以看到各種人的穿著，然後去觀察她們真正需要的是什麼。」他大口咬下雙層漢堡，陽光下他的姿態顯得輕鬆而滿足。

她想起來了，她第一次見到古奇時，他就是像這樣無所事事地坐在路邊。

「原來，你是在大街上尋找靈感？」

「街上不會有什麼靈感，我只是會忍不住想替大家想一想，要怎麼穿會更好看？」以他這種要求完美的個性，當然會希望路上行人的穿著都令人賞心悅目。

他在法國時，沒事就會在街道旁坐上一整天，看著街上的行人，甚至還會無聊地幫人打起分數。看到出色的打扮，他便會心一笑，看到穿得糟的，就忍不住替她想想該怎麼穿才會好看。

不過，偶爾也會有令他皺起眉頭的事情發生－－

「我看了半個小時，真不明白，為什麼這裡的人會手提著LV或Burberry罩的皮包，卻穿著塑料拖鞋，或用鯊魚夾夾住一頭亂髮？身穿名牌，卻毫無造型可言，這不是糟蹋名牌的設計嗎？」其實對他而言，設計和品味，遠比品牌本身來得更為重要。

「沒辦法，台灣人就是愛名牌啊！」安妮一笑置之。

「妳看，前面那個太太，為什麼提著一個香奈兒晚宴包，卻穿著寬鬆運動服和碎花褲？」古奇搖搖頭，簡直欲哭無淚。

「她是要去菜市場買菜的好不好！」安妮一看就瞭。

「提香奈兒去買菜？這不是把香奈兒皮包當菜籃了嗎？」古奇的眼角已經泛起一絲淚光。

「拜託喔，」她笑著說。「那是仿冒的，菜市場里到處有賣啊！」

「仿冒品？」古奇睜大了眼睛，瞳孔不斷放大。

看樣子，台北街頭給他很大的打擊。

「別那麼在意，世界就是這個樣子。」安妮試著安慰他，自己倒是早巳見怪不怪了。

還好古奇的心臟夠強，關於仿冒風在台灣盛行一事，也曾有聽說，只是身為國際設計大師，親眼見到還是忍不住受了點打擊。

「其實，穿不穿名牌真的並不是那麼重要。」他喝一口咖啡，平息一下激動的心情。「在歐洲也不是大家都穿名牌的，其實只要重視質感、搭配得宜，就能穿出自己的特色，這才是最重要的。」

他抬頭，迅速掃瞄一下街上的行人－－

「妳看，像十二點鐘方向那位小姐，她身上的衣服並不昂貴，可是很有個性，多層次的搭配，加上一點民族風味道的飾品，就非常出色。」古奇眼中流露出欣賞的眼光。

安妮注意到他的眼光，哼了一聲，不以為然地說道：「可是她的比例不好，小腿不直，線條不好看。」

古奇聞到了淡淡的醋味，斜睨了她一眼，忍住笑意，決定故意再找個對象稱讚－－

「三點鐘方向的那位女士也挺有品味的，她身上穿的是Celine今年推出的豹紋系列……」

「拜託，豹紋是用來點綴的，哪像她穿得全身都是豹紋，幹麼？她以為她是豹啊！」她的口氣中已經怒氣騰騰。

古奇忍不住一笑，叱吒時街界的超級名模，居然也會跟路上的歐巴桑爭風吃醋？

他這才發現，原來她和所有女人一樣，也是需要被人獨一無二的重視和寵愛。

她果然就和貓一樣，表面上冷漠不在意，事實上卻渴望獨佔愛人的目光。

不過，愈是這樣，他愈喜歡去招惹她－－

「右邊那位小姐不錯吧？一身黑色套裝，背著LV小肩包，很有畫龍點睛的味道。」他繼續挑選目標稱讚。

「哼，滿街都是LV，都快變成制服和書包了，有什麼好看！」

「咦，那左邊那個貴婦人呢？她穿的是西班牙皇家御用的品牌，那個牌子很低調，沒幾個人認識。」這樣總可以了吧？

「拜託！穿名牌穿到讓人家看不出來，那還不如不要穿了－－」

可惡！他還不懂嗎？全世界最美的女人就坐在他身邊，他還在那邊東張西望、四處尋覓什麼……

「哇哈哈～～」古奇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她愈生氣，他愈高興，原來，他跟她是一樣變態的。

「你在笑什麼？」安妮回過臉瞪著他。

「沒什麼……我發現，妳還是全台北最有品味、最美麗的女人。」他笑得好迷人。

「哼，那當然，你現在才知道。」安妮雙手環胸，下巴微微揚起美麗的十五度。

呵呵，他當然知道，因為……他養過貓嘛！

他們倆在這裡坐了一天，吵嘴從沒停過，所有經過的路人幾乎都快被她批評光了。

「喂，這就是你要給我的特別訓練啊？」安妮問道。

「是啊，我只是想讓妳學會放鬆，習慣我的生活方式。」他淺淺笑著。

「我為什麼要習慣你的生活方式？」她嘟起小嘴。

「妳要深入了解妳的設計師，才能感受他作品的靈魂，也才能穿出服裝的特色。」

安妮撇過頭去，無話可答，真不知道他是認真還是拿工作當借口。

「鈴－－鈴－－」

此時，她的行動電話突然響起，是潘姊來電－－

「喂，安妮，妳的訓練課程還順利嗎？」潘姊關心地問道。

「還OK啦！」她瞪了古奇一眼，真不知這是什麼特別訓練。

「那就好。今天晚上有一場珠寶秀，是小虹主秀，可是我擔心臨時會出狀況，妳可不可以來支持一下？」

「會有什麼狀況？」安妮不解地問。

「哎，電話里很難說清楚，妳待會兒過來一趟好嗎？」

「哦……好吧。」她向來是很敬業的，雖然不是她主秀，但既然是公司需要，她也會義不容辭幫忙。

掛了電話后，她轉身對古奇說：「可以下課了嗎？晚上公司有一場珠寶發表會，可能會需要幫忙，我想去看看。」

「好，下課，我陪妳一起去。」他很乾脆地答應，還起身要和她一塊去。

安妮愣了一下，又沒說要邀他一起去，這個人怎麼這麼自動啊？

「隨便你。」

她已經懶得跟他爭論了。因為他們已經吵了一整天，也或許是因為，她已經開始逐漸習慣有他在身邊，甚至不知不覺地，陷入了愛情的泥沼里……

換上正式的服裝，古奇和夏安妮聯袂出席了這場由凱麗珠寶所舉辦的發表會。

星光大道上眾星雲集，卻沒有一對比他們更出色亮眼。一見到古奇和安妮出現，媒體記者眼睛一亮，立刻圍上前去－－

「安妮小姐，妳今天一整天都沒進公司，是和古奇先生在一起嗎？」

「聽說你們今天約會了一整天，是真的嗎？」記者們不停追問，敏銳的媒體人似乎已經掌握了一些消息。

古奇對這些問題一概笑而不答，彷佛歡迎大家誤會。

「不是這樣的啦，我們今天只是在進行一些訓練課程而已。」安妮面帶微笑解釋著。

「是嗎？可是有人看到你們下午坐在東區的街道旁喝咖啡，應該是在約會吧？」

天啊！真不愧是台灣的狗仔隊，有夠厲害。

不過，狗仔隊的厲害，可能還遠超過她的想象－－

「……而且還聽說，妳昨晚到古奇先生的家中，直到今天早上才離開，是嗎？」記者擺明從昨天就開始跟蹤她了，對他們的行蹤可說是了如指掌。

「我們只是在討論工作。」聽到這個問題，安妮立刻收起微笑，板起一張臉，可身旁的古奇卻覺得很熱鬧，台灣的記者實在是太神奇了。

「請問昨天在別墅里發生了什麼事？這代表妳和古奇先生現在正在交往嗎？」記者窮追不捨地繼續問道。

安妮臉色鐵青，眼看就要翻臉。

「很抱歉，這是個人隱私。」古奇摟著她的肩，轉身往會場內走去。

「真是太過分了－－」安妮簡直快氣炸了。

這時，潘姊也及時趕到她身邊－－

「怎麼會這樣？他們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沒關係，我再跟他們解釋就好了……」潘姊安撫著，同時也曖昧地看了他們一眼。

「喂，怎麼連妳也這樣看我？」安妮睨了她一眼。

「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好呀，你們真的很登對嘛……」潘姊小聲地在她耳邊說。

事實是如此嘛，郎才女貌，有人羨慕都來不及了，她還急著撇清？

站在暗處冷眼看著這一切的洪小虹，臉上面無表情，心裡卻恨得牙痒痒。

為什麼所有好事都被她一個人獨佔了？廠商、記者、粉絲、鎂光燈、好男人……全都被夏安妮一個人搶了去！她真的好不甘心。

「糟了！潘姊、潘姊！廠商剛剛臨時決定，這次珠寶發表會的壓軸主秀，要由安妮擔綱，怎麼辦？」助理Amy慌慌張張地衝到潘姊面前，一見到安妮像見到救星似的鬆了一口氣－－

「安妮？原來妳也在這，那真是太好了！我還真怕找不到妳呢！」

「怎麼回事？」潘姊和安妮同時問道。

「就是凱麗的吳董事長啊，他說那套主秀的鑽飾，一定要由安妮來展示，否則就要取消發表會。」

「哇，這麼嚴重啊……安妮，妳就幫個忙吧，拜託了。」潘姊其實早已知道廠商的要求，所以才特地要她來參加發表會。

「潘姊，不是我不幫忙，只是，這樣不太好吧，這原先預定是由小虹主秀……」安妮顯得有些為難，雖然她不怎麼喜歡洪小虹，但這是工作上的尊重。

「這也沒辦法啊，是廠商指定的嘛，客戶是老大，我待會兒去跟小虹解釋，妳先到後台來準備吧。」

潘姊拉著安妮往後台走去，卻也沒忘了招呼她的另一位大老闆－－

「不好意思噢，古奇先生，安妮先借我們一下，您也留下來欣賞這場秀吧，我替您準備了貴賓席的位置。Amy！妳帶古奇先生到貴賓席。」

古奇點頭微笑，高大的背影走入人群中，仍是眾所矚目的焦點。

「嘖嘖！這麼迷人的男人，真是叫人不動心也難。」潘姊對她使了個曖昧的眼色。「妳－－真的不動心啊？」

「什麼動不動心，妳別亂講。」安妮白了潘姊一眼。

「好好好，不亂講就不亂講，只要大小姐妳肯答應幫忙就好了！快進來換衣服吧，秀就要開始了……妳沒看到，妳要戴的那套鑽石項鏈真是美呆了……」

潘姊邊咬耳朵邊拉著她走進後台，只不過才一走進後台準備區，就見到洪小虹雙手插著腰，眼中儘是敵意的瞪著她－－

「夏安妮，妳嫌妳還不夠紅嗎？連我的飯碗都要搶，妳太過分了吧！」她聲音大到全後台的人都聽到了。

安妮一愣，沒想到洪小虹的反應竟然這麼激烈且惡劣。

「哎喲～～什麼搶飯碗？講得這麼難聽，安妮只是來客串上場一次而已嘛。」潘姊試圖緩和氣氛。

「只是客串上場？哼！客串就讓她戴上那套價值上億的珠寶？這擺明是要她當主秀嘛！」洪小虹一手指著安妮，怒氣沖沖地叫罵。

「夠了！小虹，妳不要再無理取鬧了！這是客戶指定的，我們要以客戶需求為重，這不是妳個人的發表會。」潘姊也發了脾氣。

小虹咬著下唇，眼眶泛著淚水，恨恨地瞪著安妮。

「潘姊……」安妮實在不想捲入這樣的風暴中。

「沒事。」潘姊拍拍她的肩膀要她放心。「小咪，快點！幫安妮換上衣服，還有那套珠寶－－」

潘姊指著那套掛在衣架上的維多利亞式的復古禮服，還有放在保險柜里，那套名為「璀璨」的億萬鑽飾。

一顆五十克拉的主鑽，加上百餘顆彩色碎鑽鑲嵌而成的華麗項鏈，以及一系列的胸針、戒指……

鑽飾件件光彩耀眼奪目，卻也讓洪小虹眼中的怒火升到最高點。

那些原本都該是屬於她的，現在這一切都將被夏安妮奪走，先是古奇，現在又是主秀的地位……

「砰！」她瘋狂地把桌上化妝品掃落一地，頭也不回地衝出休息室。

「潘姊，我看還是……」安妮覺得有些不安，雖然不是她的本意，但畢竟這還是傷害到了洪小虹。

「沒關係，沒時間了，趕快換上衣服準備出場吧，結束后我再好好勸勸她，放心啦……」潘姊把衣服交給安妮，推著她去更衣。

燈光暗，音樂起，聚光燈一亮－－

所有模特兒走完一圈后，便走到定點站在原地，此時一位身穿復古馬甲蓬裙，風華絕代的絕世名伶，婀娜多姿地輕移蓮步，款款走出千嬌百媚的姿態。

她的右手輕輕擱在胸前，把觀眾目光引到頸間光芒閃耀的鑽飾，惹來眾人一陣驚呼，台下貴婦們更是紛紛投以驚艷目光。

安妮媚眼一笑，台下一片神魂顛倒。

坐在前排貴賓席的古奇不禁勾起嘴角。這女人，還真是千嬌百媚。

正當所有人目光焦點都集中在她身上時，沒有人發覺舞台上方的水晶燈，正在搖搖晃晃，古奇卻敏銳地察覺到光影的變化，疑惑地拾起頭－－

只見二樓圍欄旁，有個鬼祟的身影站在柱子後方。

洪小虹知道，她只要輕輕拉開這個掃環，這盞裝飾用的水晶燈就會掉下去－－

反正這只是舞台用的塑料水晶燈具，砸不死人的，但只要角度準確，至少可以讓礙眼的夏安妮在醫院躺上好一陣子……

群眾是健忘的，只要夏安妮消失一段時間，這第一名模的稱號、C.Gou的代言機會、甚至古奇這位黃金美男子，都將可能屬於她。

洪小虹眼神銳利的盯著夏安妮，看她走到舞台中央，再度受到熱烈的掌聲，歡呼聲立刻淹沒了洪小虹的理智，她伸手一拉，整條拴住燈具的鐵鏈嘩地鬆開－－

匡啷一聲，水晶燈忽然劇烈地搖晃，站在舞台中央的夏安妮猛一抬頭，只見燈具直直往下掉落－－糟了！

她根本來不及反應更來不及閃躲，這時古奇卻一個箭步跨上舞台，猛地撲向前，用身體護住她。

匡－－

燈具砸毀在地上，發出了劇烈的聲響，震耳欲聾。

當水晶燈的落地聲平息時，取而代之的是群眾的驚呼喧嘩聲，當夏安妮抬起頭，看到的是用身體保護她的古奇。

他動也不動，伏在她的身邊。

燈具砸到他的肩膀，西裝上布滿了灰塵，塑料水晶尖銳的邊緣甚至划傷了他的臉頰。

「古奇……古奇！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安妮急得哭了。

工作人員一擁而上，打電話的打電話，叫救護車的叫救護車。

「古奇……」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聲音卻是如此哽咽。「古奇，你不要出事，不要受傷啊……」

醫護人員正準備將古奇抬上擔架，他竟掙扎地睜開了眼睛，伸出手，輕撫她滿是淚水的臉龐－－

「……傻瓜……我沒事……妳呢？沒有受傷吧？」

他的表情有些痛苦，卻還關心她有沒有受傷。

「嗚……」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只能投進他的懷裡，在那一刻，她知道，這個男人已經徹底地征服她了。

她知道，她愛上了一個既危險又複雜的男人，她一直認為他會帶來傷害，所以一直小心防範著，但沒想到這個一直被她列為危險人物的男人，卻為了保護她而奮不顧身……

現在，任憑鎂光燈不停的閃爍，她也不願離開他的懷抱。

為了他，她甘願從此失去魔女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