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朵芙軟弱無力地躺在床上，像發燒四十度的病人似的，全身所有的力氣被抽空，連思考的力量都沒有。

「你懂嗎？我沒有辦法保護你……或許，我的存在，只會對你造成傷害。」

擎天說過的話，逐漸浮現在她昏沉的腦海中。

是的，她懂了，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他會說那樣的話……

從一開始，他的目的就是為了要傷害她。

可是為什麼，她仍舊沒辦法恨他，她寧願永遠被蒙在鼓裡，像以前那樣，受到他的照顧和疼愛，而不要知道這殘酷的事實……

朵芙拿起電話，一遍又一遍聽著無情的制式語音，擎天的手機整晚關機，這又是意味著什麼呢？

他真的已經拋下她，再也不理她了嗎？只因為她再也沒有利用價值了，採風堂已經受到了傷害，他也順利接掌尊爵集團，所以，他再也不需要對她好了嗎？

「不論如何，擎天，我還是想見你……」她像個傻瓜似的，對著電話吐露自己最真實的心情。

直到現在，她還是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無法相信原來這一切都是假的，無法相信擎天從一開始接近她，就是別有目的……

叮咚！叮咚！

電鈴聲忽然響起。

是擎天！朵芙掙扎著起身。一定是他！他一定會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告訴她一切只是誤會，她會相信的，只要他願意解釋，她都會相信的。

朵芙急切地打開門，卻在開門的剎那間，完全地怔在門口，眼淚無法控制地成串如雨下——

「爸爸……」她睜著眼，想努力看清楚，一定是自己的幻覺吧？爸爸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趙祥輝心疼地看著女兒淚流滿面，從小到大，他也從來沒看她受過這種委屈啊

「爸爸，對不起……」她垂著頭，髮絲半掩著她的臉，她緊咬著唇，眼淚不停滑落在她清瘦的小臉上。

她知道，爸爸一定不會原諒她的，都是因為她的任性，為採風堂帶來這麼大的困擾……

「傻孩子……」趙祥輝心疼地伸出手，摸摸她的頭，看也知道她吃了多少苦，做爸爸的只有心疼，哪還會有責怪呢。

「你……怎麼會知道……」她想問爸爸怎麼會知道她住的地方，卻哽咽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是他打電話告訴我的。」爸爸雖然沒說出名字，她也知道那個「他」指的是誰。

是他告訴爸爸她在這裡的，是他要爸爸來帶她回去的……

她明白了，他是真的不要她了……

她垂下頭，壓抑地啜泣著，小小的肩膀承受著過多的傷痛。

「回家吧，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你也從來不認識那個男人，再也沒有人會傷害你了……傻孩子，跟爸爸回家吧。」趙祥輝低啞的聲音里，滿是對女兒的疼惜，發生了什麼事，他當然瞭然於心。

「爸——」朵芙淚流滿面地撲進父親的懷裡，一次將心中所有的痛苦傾泄而出。在這個充滿謊言虛偽的世界里，她終究找到一個真實溫暖的港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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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天！擎天？你在哪裡——」

她在一片迷霧中尋找著他的身影，好不容易看到了他，擎天卻冷冷回過頭來

「有什麼事嗎？我和你已經沒有關係了，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他冷漠的聲音像銳利的刀子劃過她的心。

「擎天，我相信你，你不會這樣對我的……」

擎天的身邊忽然出現一位美麗的長發女子，他轉過身，挽著女子的手，對她說：「這是我的未婚妻，我們就要結婚了，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們。」

說完，他面無表情地轉過身，與身邊的女子雙雙走進迷霧裡……

「擎天，不要——」

朵芙哭著，喊著，就這麼哭醒了。睜開眼睛，才發現是一場夢，眼淚卻已濕透了枕巾，雖然是夢，那心痛的感覺卻是那麼真實。

「喵——」耳邊傳來貓咪的叫聲，她一轉頭，才看到加菲正在身邊擔心地看著她。

她這才清醒過來，原來，她早已經回到家了。

「加菲……」朵芙抱起貓咪，才發現原本胖嘟嘟的它瘦了一圈，忍不住又掉下眼淚。「加菲，你瘦了……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自私地跑出去，沒有好好照顧你……」活該受了這麼重的傷。

「朵芙，又作惡夢了？」趙祥輝走進朵芙的房間，擔心地問著。

「爸爸……」她轉過身，坐了起來。

回到趙家后的這幾天，朵芙夜裡總是做惡夢，夢到她在一片濃霧的森林裡迷了路，追逐著擎天的身影，卻總是看著他牽著另一個女人的手，拋下她而離開……

每個早晨，她幾乎都是哭著醒來的。

「傻孩子，別哭了，你已經回到家了，這裡不會有人再傷害你了。」趙祥輝知道，她心裡有著很深的傷痛，不是一時半刻可以治癒的。

「都是爸爸不好，不該逼你結婚的……」趙祥輝嘆了口氣，如果不是當初太心急，也不會造成今天這個局面。

「不，爸，是我自己太任性。」是她自己太笨，連好人壞人都分不清楚。

「總之，回來就好。」趙祥輝拍拍女兒的頭。「對了，要不要出國散散心？去法國好不好？我叫張秘書幫你訂機票——」

「爸……」朵芙緩緩地開口。「我想去見他。」

趙祥輝愣了一下，睜大了眼。「不準，你還去見他做什麼？」他深怕女兒還執迷不悟，又被那個壞男人欺負。

朵芙平靜地說道：「我想和他談一談，把事情說清楚。」

「還有什麼好說的，事情不就是這樣嗎？」一提到那個簡擎天，趙祥輝就一肚子的火。

「我必須見他一面，如果不把事情談清楚……我的傷口不會好的。」朵芙垂眸，她很清楚，自己不想再這樣下去了，不想再過著每天以淚洗面的生活。

有些話，她必須親口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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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爵集團的總裁辦公室里，擎天正忙著籌備世界珠寶大展的工作。

嘟——嘟——

桌上的內線電話鈴聲忽然響起。

「什麼事？」他一邊看著報告，一邊按下電話鍵。

「總裁……呃……有位趙朵芙小姐要找您……她說，她是採風堂的總監。」秘書小姐的聲音聽來有些尷尬。

擎天一楞，放下手中的文件，只沉默了幾秒鐘，就恢復了從容和冷靜。

「請她進來吧。」他輕輕吐了一口氣，彷佛在苦笑。這一刻，終究是要面對的，不是嗎？

門被推了開來，擎天抬起頭，在見到她的剎那，心忍不住痛了起來。

兩人沈默著汪視對方，明明只是幾天沒見而已，卻彷彿已經過了一個世紀這麼的久。

「為什麼還要來這裡？」他沉著臉，心裡很不明白，難道她受的傷還不夠嗎？

朵芙咬著唇。真是沒用，明明是想來質問他的，為什麼才一見到他，所有那些責備質問的話卻全都說不出口？她沒辦法欺騙自己的感情，她其實是因為想見他，才會來到這裡的。

她是因為還抱著一絲希望，才會來到這裡的啊。

「我只是想問你……這一切，都是假的嗎？」她漂亮的大眼中忍不住又盈滿了淚水。

擎天低著頭，沉默著沒有回答。

「你說話啊！」眼淚奪眶而出，朵芙咬牙問道：「無論你說什麼我都會相信，告訴我這是個誤會，只要你對我解釋，我都會相信的……」

「別那麼傻，小芙……」他蹙著眉，忍著心痛。

「我就是那麼傻，我願意相信你，所以，請你隨便編個什麼借口都好……因為，我忘不了你啊……」她終於崩潰了，在他面前哭個心碎。

擎天深呼吸，緊握拳頭，用力壓抑著想伸手將她擁進懷裡的衝動，因為他知道，只要他伸出手，一切的努力都將付諸流水。

傷害已經造成了，他現在要做的是控制災難，他不想再次傷害她，也不想讓災難無止盡地蔓延下去。

「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對你的感情做出任何回應，忘了我吧，我不是個好對象。」他終究狠心地別過頭去。

朵芙閉起了眼睛，告訴自己，沒關係，這早就是預料中的答案了，只是自己傻得非要親口聽他說出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儘力讓自己維持最後一點尊嚴。

「還有件事，我想問你，那張設計圖……是你拿去的嗎？」她沉痛地問道。

她可以接受他不愛她的事實，但心裡卻還是希望他不會做出這種事。

那原本就是她要送給他的禮物，那個戒指，是為他而設計的，本來就是屬於他的，只是不希望他用這種方式，把那份美好的心意，變成醜陋的商業行為。

擎天默默拿起桌上的香煙，鏘一聲打開打火機。

「這個問題，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他面無表情地叼起香煙，點燃。

事實上，設計圖的事，他完全不知情，他調查過，那是和之搞的把戲。

但那又有什麼差別呢？他不想解釋了，就讓她誤會吧。這時候再解釋什麼，只會讓朵芙繼續對他心存希望，他真的不想再讓她受到傷害了。

「回去吧，小芙……回到那個安全的溫室，外面現實的世界不適合你。」他真心地建議。

「嗯。」她滿是淚痕的小臉忽然變得堅強，眼中透著一股令他意外的力量。「謝謝你的建議，我會回去的，不過，不是再回去當溫室里花朵。」

朵芙咬著唇，任憑眼淚像斷線的珍珠般滑落。

她終於明白，現在站在她眼前的，再也不是她心目中的那個擎天了。

「擎天，我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你……如果能夠回到從前，我真的寧願什麼都不知道，只待在你身邊，但是已經不可能了，我們都再也回不去了……」

以前，她只要有擎天在身邊，她可以什麼都不要，但現在她卻發現，她其實是一無所有，除了自己，這世界上沒有什麼可以信任的……這是擎天教她了解到的。

她的眼神悲傷而絕望，卻有一種絕望到谷底而後重生的力量。

「你放心，我不會再來糾纏你，我會回到採風堂，而且我會努力，我一定會在世界珠寶大展上打敗你！」

她含著淚向他宣戰，旋即轉身走出他的辦公室。

她恨他，真的恨他。

她不要這樣被他利用后就被丟在一旁，她不要這樣被他遺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站起來給他看，她一定要做給他看！

門被重重被關上。

擎天雙手擱在桌上，十指交握著。

「我會拭目以待的。」他的嘴角透著一絲苦苦的微笑。

突然，辦公室的門再度被打開，一個穿著時髦亮麗的年輕女子，踩著高跟鞋走了進來

「哇？怎麼有個女孩那麼傷心的離開你的辦公室啊？」年輕女子穿著一身名牌，髮型是日本雜誌上最流行的浪漫捲髮。

擎天見到她，冷漠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你怎麼來了？」他問道。

女子摘下墨鏡，不滿地嘟起了嘴。

「真過分，你怎麼對未婚妻這麼冷淡啊？」她撥了撥頭髮，好象也沒有真的很生氣的樣子。

「所以嫁給我這種男人不是什麼好事。」擎天不帶任何情緒地說，低下頭繼續辦公。

「我知道，所以我應該替剛才那個女孩高興才對嘍，這種痛苦，就讓我來替她承受好了。」

擎天冷冷地睨了她一眼。「沒想到你是這麼冷酷的女人。」

「彼此彼此啦。」松阪菱子在他桌前彎下腰，俏皮地對他眨了個眼。「擎天，沒想到你是一個這麼會讓女人傷心的男人？我果然沒看錯，你這種冷酷的性格，真是太有吸引力了。」

「你到底是哪裡有問題？」擎天不耐地抬起頭，他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她還來這對他冷嘲熱諷的。

「喔——生氣了？原來你也會心情不好啊？」菱子雙手一攤，笑了笑。她還以為他是個沒有情緒的人呢。

「你到底有什麼事？快說吧。」擎天盡量不讓人看出他的情緒起伏。

「沒什麼事，只是想提醒你，下午要去挑鑽戒，這麼重要的事你可別忘了喔。」

鑽戒這兩個字，突然刺進他的心裡。

「那種事你決定就行了。」他很忙，沒空，而且沒有心情。

「好吧，那我就不客氣了，我可要挑全店最大的一顆鑽戒喔。」菱子嬌媚地笑了笑，轉頭要走。

「菱子……」他忽然開口叫住她。「你真的要接受這種婚姻嗎？」

「怎麼了？心疼啊？」她回過頭，壞壞地笑著。

「是有一點。」擎天苦笑。

「是心疼鑽戒，還是……心疼那個女孩？」菱子眼神露出慧黠的光芒。

擎天沉默不語，神情卻顯露了心中的答案。

他為這一切感到心疼。菱子和他是認識多年的朋友，她雖然驕縱任性，這些年身邊男友一個換過一個，抽煙喝酒全都來，說穿了卻也只是個內心空虛寂寞的千金大小姐。

「後悔了嗎？」菱子問道。

「沒什麼好後悔的，我一心一意只想得到成功，這是我要付出的代價。」擎天的聲音聽來沉重，彷彿也在說服自己。

「那我也沒什麼好後悔的，玩了這麼多年，名聲都玩爛了，現在靠我老爸的財力，能找到像你這麼優秀的男人願意娶我，我高興都還來不及，怎麼會後悔呢？」菱子瀟洒地一笑。

「那很好。」擎天不再說話，低下頭準備繼續工作。

「我是沒什麼好後悔的，」菱子到了門口，才轉過身來，淡淡說了一句。「反正我也沒什麼人愛，倒是你……後悔的話要趁早。」

「什麼意思？」他抬眸。

「如果我們兩個都沒有人愛，那勉強湊在一起也就無所謂了，但是……如果這世上有一個真心愛我又無怨無悔的人，那我就不會嫁給你了。」

菱子對他眨了眨眼，窈窕的身影隨即消失在門后。

而擎天，也只能漠然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