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讓我走！」明夷有狸冷冷地看著清水雅然，「我已經好了就可以離開，你沒有權利把我關在這裡！」她身體已經好了，就不願意繼續住在這個魔鬼家裡，她要離開，只是清水雅然卻攔著不讓她走。
「你不能走。」清水雅然斜倚在門口，一手撐在門框上，「我說了你不能走，不需要任何理由。」他不想告訴她有關催眠術和藥物的事情，那會讓她驚恐，讓她害怕。
「清水雅然，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是犯法的？你讓開，否則我立刻打電話報警！」明夷有狸眉頭緊皺，「就算我沒有地方可去，也不需要你的同情可憐！」
她以為他是在同情她？清水雅然揚起帶點嘲諷的笑意，「我向來很缺乏同情心，你不能走，如果你一定要個理由，我可以給你一個。」
「什麼？」明夷有狸冷笑的問。
「我喜歡你，可以嗎？」清水雅然臉上仍是嘲弄的微笑，「你信不信？一
「這句話如果在幾天前說，我信！」她冷冷的看著他，「現在，你這笑話實在不好笑，你快讓開，我要走！你不要說你捨不得我，我一個字也不信！」
「有狸，不要逼我。」清水雅然是在警告了。
「逼你？是你在逼我好不好？被軟禁的人是我，你何必假裝得這樣委屈？」她試圖硬闖，「讓開！」
清水雅然任她撞進懷裡，順勢緊緊抓住她，把她牢牢制在他懷裡。「我不會讓你走，無論是什麼理由，你都必須相信！」他輕輕在她耳邊說了一句：「無論什麼理由！」
「放開我！」明夷有狸極力掙扎，她不知道看起來優雅尊貴的人會有這樣矯健的身手，讓她動彈不得。「清水雅然！你還有沒有人性？放開我！」她驚怒交集，「你想怎麼樣？」
「我不想怎麼樣，只要你留在『一素居』你要怎麼樣都可以。」清水雅然從來不想傷害她，事實上他從來不想傷害任何人，但是為什麼每當他想做一件事情的時候，總是會傷害很多人，得不到任何人的諒解，而且傷得最重的那一個，必然是他自己？
只是因為他不喜歡解釋，他總是不擇手段，就是因為這樣，所以無論他最終做成的事情令多少人受益，但他始終是一個魔鬼嗎？
為什麼每個人都要害怕他、防備他？而從來不試圖理解他？即使是有狸……她原本是試圖理解他的，不是嗎？她曾經說過：「因為是雅然啊，是我喜歡的雅然，我怎麼能不知道？雅然的心情，我最了解。」而現在，她的理解在哪裡？
「你以為，我會拿你怎麼樣？」清水雅然緩緩放開她，自嘲道：「強暴你嗎？」
明夷有狸驚魂未定，衝口而出，「我怎麼知道？」說完了她才驚覺傷害到他了。
雅然很好很好的人——她說這句話時的笑顏，似乎已經離她越來越遠，曾經那樣單純地相信，雅然是很好很好的人，而如今，她卻把他當作魔鬼、當作噩夢，當作這世界上所有邪惡的聚集！
乾淨的清水雅然、優雅的清水雅然、有潔癖的清水雅然，即使他是個惡魔，也不會是個齷齪的惡魔，他絕不是骯髒的。
他看著她的眼神很疲倦，還帶著淡淡的心寒，這讓她莫名地惶恐起來，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她站在客廳的中間，手足無措……她傷害到雅然了！
她真的一點都不了解雅然嗎？淚水溢滿了眼眶，不，不是的，她只是……只是害怕，不是害怕他會傷害她，而是害怕再和他相處下去，她會越來越分不清楚心裡那份強烈的感情是愛還是恨，她會迷失、會旁徨，而……誰教他攔著不讓她逃開？
她故意用惡意的猜測來詆毀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要毀了自己心中那個完美的清水雅然，否則她就逃不開那種魔鬼的詛咒，她要毀了那個會令她心動的他！否則，萬劫不復的會是她自己，她會連怨恨都失去！
「雅然是很好很好的人。」清水雅然伸出手指，點在明夷有狸的額頭，「你說過的，你……後悔了嗎？」
他的指尖依然漂亮，猶如有著妖異的魔力，令她心弦俱顫。
「是，我後悔了，我后侮了后侮了！我很後悔那時候那樣相信你，我不知道為什麼會以為，會那樣肯定地以為，雅然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她熱淚盈眶地攤開雙手，「你看見了，我現在只是個不再有利用價值的累贅，我什麼都沒有，也什麼都不會，連我唯一的霧法沙，都已經給了你，你留著我做什麼？你還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雅然少爺，我沒有錢也沒有利，我也不夠妖嬈漂亮，值得你品味這麼高的人動心，你留著我做什麼？看我的笑話？很好笑嗎？」
她只是個沒有利用價值的累贅，他留著她做什麼？清水雅然自嘲，如果不是因為忘不了她的巧笑嫣然，她說「雅然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我喜歡你」的時候那種單純的感覺，他又怎麼會令自己為難，令自己痛苦？愛了就是愛了，心，既然已經被觸動，就再也收不回來，即使明明知道，她被傷害了就不會再愛他，即使明明知道，對於喜歡不擇手段的清水雅然來說，愛上一個女孩，是縛手縛腳的一種枷鎖，但是他又能怎麼樣呢？
「笑話你？」他再也維持不住優雅的微笑，露出諷刺，「清水雅然從來不做這麼無聊的事情，有狸，你讓我失望，你居然……一點也不了解……」他邊說邊拿起牆上的電話，「而你……當初說過，說過清楚的。」
明夷有狸呆了一呆，他這是傷感嗎？她不能想像像清水雅然這樣的人會傷感，他看起來永遠都是那樣文雅，做什麼事情都早已經計畫好了。
「喂，有狐嗎？」清水雅然打電話給明夷有狐。「你還是那樣沒有創意，不要掛電話，十五分鐘后，你到我這裡接有狸回『清水園』……」他略略揚起眉，聽著明夷有狐在那邊怒吼著什麼。「她沒有死，你還不高興嗎？你來吧，否則，過一會兒我改變了主意，就不知道把她送到哪裡去了。」
明夷有狐顯然心情很激動，清水雅然聽他說了很長一段話，才慢慢地道：「她怎麼會在我這裡？啊，我還沒有告訴你嗎？我當上了7X最新的主席，她在洛杉磯機場落到了7X手上，也就是落到了我的手上，聽到這個消息，你高興嗎？」
明夷有狐聽得倒抽了一口氣，「雅然，難道你毀掉明夷東方，不是為了要毀掉7X，而是你要自己當上7X的主席？你……你好大的野心！你果然是個魔鬼！」
清水雅然笑了笑，「我告訴你，7X最新的總部不在洛杉磯，已經改到了我這裡，你如果願意的話，找個電腦高手來我這裡瞧瞧，你會發現許多有趣的東西。」他慢慢地道，「我這個魔鬼，一直等著你來送我下地獄，真正的地獄。你要明白，你恨我，要打敗我，就要變得比我強，打倒我，就是打倒7X，如果你聰明的話，你就會明白。」
「好，我會記得你告訴我這些的人情。」明夷有狐切牙切齒的擠出話，「你等著我送你下地獄！不過現在，你把有狸怎麼樣了？」
「沒有怎麼樣，啊，對了，如果你要來接她，我有個條件。」清水雅然不理睬明夷有狸聽到他成為7X主席的話臉色大變，反而對著她溫文爾雅地微笑，像個紳士對著公主微笑。
「什麼條件？」
清水雅然凝視著明夷有狸，一字一句地道：「你要找個精神科的醫生，或者是藥劑學的專家過來。」
「你是什麼意思？你把有狸怎麼樣了？你弄得她神經錯亂嗎？清水雅然，我看該找精神病醫生的不是有狸，是你！你才是個野心勃勃的神經病！」
清水雅然注視著聽見「7X」就臉色大變的明夷有狸，心裡泛起一絲警兆，嘴裡說：「我不談任何條件，你立刻找個醫生過來，有狸要出事了！」他說完立刻掛了電話。他很清楚，他的最後一句足以令明夷有狐神經緊張，他絕對會找個醫生過來。
看著臉色怪異的明夷有狸，他慢慢地泛起一絲笑意，輕聲問：「有狸，你還好嗎？」
她不回答，神情變得冰冷，「你居然透露了組織的機密！」她輕聲說。
現在的明夷有狸看起來像個冰冷艷麗的女殺手！所有溫暖的，人性的，甚至莽撞的氣質都消失了，清水雅然明白，催眠術生效了，而那個觸動的暗示指令，就是「7X」。
他慢慢地把身後的大門帶上，點頭承認，「是，我泄漏了組織的機密，那又怎麼樣？」他本就沒有想過要真的為7X做事，即使做了，也是為了有狸，而不是為了他自己。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明夷有狸，突然輕輕一笑，「你想怎麼樣？」
明夷有狸從頭髮里拔出一支黑色的長針，清水雅然微微變色，他居然沒有發現她身上藏著這樣危險的東西！
她把長針握在手裡，遠遠地指著他，「我們立刻離開這裡，你去拿電腦的硬碟，快一點！」
「如果我不願意呢？」清水雅然揚了揚眉，嘴角揚起一抹嘲諷，「我從來都不喜歡被威脅。」
她突然一閃身沖了過來，用那支黑針對準他的眉心，「和我走！」
他看著那支針，聞到了一股特殊的味道，那是什麼？必然是一支毒針！
「有狸，放下那支針，你會弄傷自己的。」他柔聲說。
不理會他的話，她緊握著那支毒針，對著清水雅然的胸口刺了過去——
清水雅然迅速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緊握黑針的手掌翻了過來，但是明夷有狸此刻力大無窮，她極力掙扎，毒針在兩個人之間晃來晃去，一不小心就會不是划傷了這個，就是划傷了那個。
眼見打架是打不過清水雅然的，明夷有狸奮力掙開他的控制，一腳踢向桌子上的水晶酒瓶。那酒瓶被她一腳踢飛，「砰」的一聲摔碎在電腦上，電腦螢幕被砸出了一個大洞，她就是無論如何也要破壞清水雅然的電腦。
清水雅然看見她勢如瘋虎，耳邊陡然響起過車裡人陰惻惻的聲音——
她會阻止你一切不利於YX的行為，並且盡忠職守，無怨無悔，哈哈！
7X的手段果然是非同尋常。有狸根本沒有練過拳腳功夫，這樣一腳踢出去，她自己的腳肯定也會受傷，難道她就不痛嗎？他幾乎控制不了拚命掙扎的明夷有狸，兩個人在房間里糾纏成一團。
就在這個時候，大門也被「砰」的一聲一腳踢飛，明夷有狐沖了進來，一看屋裡亂成一團，大怒道：「清水雅然，你這衣冠禽獸！你想把我妹妹——」
他一句「怎麼樣」還沒有說出來，明夷有狸倏地站起來，掙開清水雅然，一針插向明夷有狐的肩頭。
「有狐讓開！」清水雅然知道她現在一心一意要破壞他的計畫，在瘋狂的狀態下，她也許會毫不猶豫地殺了明夷有狐！
那樣她清醒過來會後悔的，她會痛苦，會傷心！有狐是她的哥哥，是熱血真情直腸子的人，他不該死的。
該死的，是他這個淪落在地獄里的魔鬼，魔鬼！
一隻手擋在明夷有狸的毒針和明夷有狐的肩頭之間，那隻手的手指很漂亮，劃過來的時候幾乎可以看見令人心動的妖異魔光。
在那一刻，也許明夷有狸的眼睛也是凝視著這隻手的，但是下一刻，一支毒針毫不猶豫地插入這隻手，她用力之大，幾乎把清水雅然的手插穿，然後，她又毫不留情地拔了出來。
「有狸，你在幹什麼？」明夷有狐震驚錯愕，「雅然，你……」
清水雅然的臉上掠過一抹淡淡的苦笑，「被刺了一下，不會死的。左邊的抽屜里有鎮定劑和安眠藥，你去拿來，有狸需要鎮定，快去！」他已經可以感覺從傷口傳來的是冰冷，而非疼痛。
明夷有狸直瞪著被她刺傷的清水雅然，看著他那隻漂亮的手，毒針插入之後並沒有流一點血，看起來一點也不嚴重……她的眼眶裡慢慢充滿了淚水，冰冷的眼神漸漸變得迷茫，她快要清醒了！
「有狐，你就不能動作快一點？」清水雅然不希望她清醒過來知道是她傷了他。「冰箱里有紅酒，快一點！」
明夷有狐一緊張找得就更慢，好不容易找到清水雅然放葯的抽屜，卻不知道哪一瓶是鎮定劑，哪一瓶是安眠藥。
「你什麼時候在家裡藏了這麼多葯？哪一瓶才是鎮定劑？」他咬牙大罵，該死，在這緊要關頭，抽屜里居然有好幾十瓶葯！清水這傢伙又不是病人，沒事在家裡放這麼多葯做什麼？
「裡面不是鎮定劑就是安眠藥，你找兩種藥片形狀不同的就可以了。」清水雅然每天都要靠鎮定劑過日子，抽屜里有好幾種鎮定劑和安眠藥。
聽他這麼說，明夷有狐微微怔仲了一下，一個想法湧上腦海，但是情況緊急，他來不及想那麼多，匆匆找出兩種不同形狀的葯。
但是這時候明夷有狸已經醒了，她眨了眨眼睛，臉上浮現的是驚恐，「我……」
「你只不過是恨我。」清水雅然對著她優雅地微笑，「不要害怕，我還沒有死，你只不過是刺了你怨恨的人一針，並沒有做什麼讓人害怕的事情。」
不是的！他以為她什麼都不記得了嗎？那根針染著「碧雷石」的劇毒，被刺中是會死人的！他難道感覺不到痛苦？為什麼還要這樣微笑？為什麼要替她解釋？她記得的，她清楚地記得自己做了些什麼事，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要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但是她對於自己每一個動作都是記得清清楚楚的！
他不是絕情狠毒不擇手段的嗎？他不是無所不能善於利用人的嗎？為什麼……為什麼在被傷害之後他還要為她解釋？就因為害怕她恐懼嗎？就在這同時，清水雅然的微笑掠過眼前，他做餅乾的優雅，他只吃蔬菜的頑固，他端著紅酒，他從不喝牛奶，但是她那杯最新鮮的牛奶，還有……還有那一盤絲瓜不要……這樣……
明夷有狸全身一軟地跌坐在地上，心裡驚恐，激蕩，迷茫，心痛交織成一團，讓她一時間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有眼淚不停地滑落，像代表了很多很多話，很多很多痛苦。
「醫生！」她終於竭盡全力地叫了出來，「醫生！」她驚恐得不知道要怎麼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只會最關鍵的一個詞——醫生！她要醫生來救清水雅然的命，快一點，醫生，否則……否則一切都會消失！所有的微笑，所有的蔬菜餅乾都會消失！
清水雅然……不是魔鬼！他不是！他如果是魔鬼，何必要強留她在這裡？他何必對她這麼好？他何必要除掉7X？他何必要替有狐擋針？他何必要在被嚴重地傷害了之後，依然害怕她恐懼，而對她微笑？
雅然……是很好很好的人……她滿臉是淚！她現在知道了7X的可怕，他們會把一個普通人，變成一個隨時殺人不眨眼的怪物！雅然……是很好很好的人，所以他才要不擇手段地消滅它，即使他被很多人誤解，即使他的手段讓人心寒，即使他不是她原本想像的一個溫柔的、善良的好人，但他不是魔鬼！他是最寂寞的人！
他是最寂寞的人！他為很多很多人想，他激勵很多很多人的鬥志，他希望別人怨恨是因為他的愛，他希望他愛的人變得更強、更有力量，所以……
如果恨我的話，就變得比我更強，來打敗我吧！
這就是雅然，他不是魔鬼，他是最寂寞的人！
「醫生馬上就來了！我已經給全國最好的精神科醫生打了電話，十五分鐘后他就會來了！」明夷有狐從冰箱里找出紅酒，倒了一杯遞到妹妹面前，「你先喝一口，鎮定一下，醫生馬上就來。」
他以為她是在為自己叫醫生？不是的，雅然……雅然……明夷有狸驚恐擔憂到了極點卻說不出話來，她指著清水雅然，重複道：「醫生……醫生……」
清水雅然看見她眼裡擔憂和驚恐的神色，他看見了她一剎那的豁然開朗，他看見了她的了解，也看見了她的心痛——她是在為他害怕，為他叫醫生！他心裡潛伏著的一股冰冷慢慢地融化，融化成一種溫暖，原來他也是有人關心的，並且關心得如此熱切，關心到，她願意為他哭啊！
唇邊慢慢泛起一抹真心的笑意，他笑得比平時更加優雅而漂亮，深深吐出一口氣。值得了，只要這樣就值得了，他的辛苦、他的痛苦，一切都值得了，只要有一個人可以了解，可以分擔，他就不再需要紅酒，就不再害怕寂寞——可惜，也許是太晚了一些。
手上的冰冷蔓延到了手肘，他低頭看了一眼，也沒有看出有什麼不同，只不過比正常的膚色微略蒼白了一些，也許這種毒藥讓他死了以後不會太難看。
清水雅然優雅地揚了揚眉，走過去從明夷有狐手裡拿過紅酒，為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地淺啜。
他居然還喝酒！他居然不肯告訴有狐他中了毒！難道他想就這樣死掉？明夷有狸突然搶過明夷有狐遞給她的紅酒，一口氣喝了下去，她需要鎮定一下情緒，然後才能好好把話說出口。
「清水雅然，你們7X是怎麼對待有狸的？怎麼把她弄成這樣？剛才殺氣騰騰，現在哭得像個傻瓜？」明夷有狐看見妹妹慢慢恢復正常，一拳打在清水雅然的胸口上，「剛才為什麼要替我擋那根針？你還想施恩給我，好讓我感激你嗎？我告訴你，你這是妄想，我絕對不會感激你的！」他齜牙咧嘴地說，「把『明夷華澤』丟給我，害得我幾個星期來忙得瘦了一大圈，你說，你要怎麼賠我？」說到這裡，他的眼圈突然泛紅，「該死的清水，你這幾年，日子也不好過吧？」
清水雅然不置可否，舒服地坐在沙發上，霧法沙自動跳上他的膝蓋，他輕輕撫摸著霧法沙柔軟的毛，「你看了公司這幾年的檔案？」
「是，我看了五天五夜沒有睡覺！他媽的！這麼多年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明夷老頭利用『明夷華澤』來洗錢，他利用我和有狸來控制你，要你為他做事，為他洗錢，甚至為他處理美國那邊殺人販毒的事情，我居然一直以為那個老頭是個好人，感激了他一輩子！」明夷有狐越說越氣憤。
「話不能這麼說，明夷東方的確不是什麼好人，」清水雅然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桌面，「但是他收養了有狸、你，和我，他對我們有恩，他對有狸有情。人都有很多面，在親情方面，他非但不是魔鬼，還是個天使。」他嘴角泛起一絲嘲諷的笑意，「他是真心疼愛有狸，否則，他又怎麼會被我這忘恩負義的小人抓住把柄？要做魔鬼，他還差得太遠了。」
明夷有狐哼了一聲，「和你這魔鬼比起來，明夷東方當然是差遠了。你居然做了7X的主席？厲害！真是厲害！不知道清水主席要把7X帶入哪一種更高的境界？」
「帶入……地獄！」清水雅然有點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這些你帶走。」他喝完了酒，從抽屜里拿出一疊光碟，「這是7X的所有內部資料，你帶走，要如何處理，你知道，我不知道。」
「你還真是大膽，就這樣大刺刺地給了我？你就不怕被7X殺了泄憤？」明夷有狐一臉錯愕，他隱隱約約感覺到清水雅然做7X主席的用意，卻沒料到他會毫不在乎自身安全而直接把資料給了他。
「我這是在陷害你，資料到了你手上，他們追殺的就是你，而不是我。」清水雅然十指交叉，舒服地靠在沙發上。
「我當然知道你是在陷害我，你有多麼老奸巨猾我清楚得很！最辛苦、最困難的事情都是推給我做，我不會忘記你在『明夷華澤』最困難的時候離開，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明夷有狐不甘心地咆哮，「如果我永遠不去看公司的檔案，我永遠不原諒你那些卑鄙的手段，我會恨你一輩子！但現在我原諒你了，你還不感激我？」
「原諒我？只怕是有狸沒死，有人腦筋突然清醒了吧？」清水雅然懶懶地道，「算了，反正我也不是你心目中的好兄弟，你原不原諒我有什麼關係？我又不在乎。」
「哼，還有你激我恨你，激我要比你強的舊帳我還沒和你算，你當我是三歲孩子？用這樣愚蠢的手段騙我！」明夷有狐繼續哇哇叫。
「要不是我剛才救了你，你也不會想通我是在激你。」清水雅然閉著眼睛輕笑，「你那種脾氣，只要讓你生氣起來，你就會衝到底，等做完了才想到被騙了，呵呵！你說我激你，還不是等你把『明夷華澤』整頓好了，事情做完了，才想到被騙了？我就說，你和有狸都太容易被欺騙，那是個……缺點……」他的聲音越說越低，有點神智飄匆。
「救我？那也算救我？被針刺一下也算大英雄嗎？」明夷有狐哼了哼。
但是這一次清水雅然卻沒有回答。
「清水？」明夷有狐這才抬起眼看了清水雅然一眼，「你居然不理我？原諒了你你倒神氣起來了！」
「啊？」清水雅然微微睜開眼睛，「有狸怎麼樣了？」
明夷有狸喝完一整杯酒，怔怔地聽著他們兩個的對話，聽了很久。
她兩眼無神地看著清水雅然，最後勉強動了一下嘴唇，「難道你真的……不想活下去嗎？」她手裡依然緊緊握著那支毒針，「你以為在你做完了所有的事情后，就可以輕易地離開我們？你就不再有牽挂、不再有遺憾？真的一點都不……一點都不……眷戀嗎？」
清水雅然皺起眉頭，好一會兒才說：「有狐，拿走她手裡那支針，她那樣握著，太危險了。」
他居然說的是這樣無關緊要的話！明夷有狸心裡發寒，他真的認為他的事情已經做完，想利用這個機會死去，他根本就一點也不在乎她，對她沒有眷戀，一點也沒有。
「危險？那支針很危險？」明夷有狐這才注意到妹妹手裡握著的那支針是黑色的。
「針上有毒，她那樣握著，會很危險的。」清水雅然閉著眼睛，慢慢地道。
「什麼？！」明夷有狐跳起來，撲過去搶走妹妹手裡的針。「該死！針上有毒你居然到這個時候才說？清水，你怎麼樣？你不要裝得半死不活來嚇我！」
聞言，清水雅然笑了，「我一定死得徹徹底底，不會半死不活，絕對不會……嚇到你的……」他半睜開眼睛，顯得有點疲倦。
「有狸，你哪裡來的毒針？真的……會死人嗎？」明夷有狐看著他的臉色，心裡有些發毛。
「『碧雷石』的劇毒要一個小時才會死人，他如果不想死，還有四十五分鐘可以救。」明夷有狸怔怔地看著清水雅然，低聲道：「我就怕他不想活下去，所以就算有一千個醫生來了，也沒有用。」
「清水，你幹嘛不想活下去？你發瘋啊？『明夷華澤』我好不容易弄好了，你居然不回去看看，那我那麼拚命有什麼意義？我要證明給你看我比你強的，喂！你不要裝死啊！」明夷有狐開始心慌意亂，該死的醫生還不來！
「我答應過明夷伯伯，陪著他一起下地獄的。」清水雅然輕輕撫摸著霧法沙，「我如果不死，7X不會放過我，我會變成你們消滅7X的累贅，你們明白嗎？而且，我的存在……已經沒有價值了，我所有可以做到的……都已經給了你……有狐，你要好好利用那些光碟，你只有一次機會，不要讓我失望，證明給我看，你比我強！」他睜開眼睛看著明夷有狐，眼神里有著寄託，有希望，甚至……有哀求……
清水他……什麼時候有過這樣哀求的目光？他總是那樣優雅，那樣氣定神閑，彷彿什麼事都掌握在他手裡，他什麼時候求過別人任何事？明夷有狐無語，只能點頭，他沒有哭過，但是此刻，他只覺眼睛里一片滾燙。
「為什麼要說累贅呢？」明夷有狸撲了過來，她的眼淚滴落在清水雅然身上。「是因為我說了，所以你故意這樣說嗎？誰都不是誰的累贅，你難道不明白，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不能用有沒有用去計算，沒有誰會成為誰的累贅，因為我們都是心甘情願，喜歡這種累贅的。雅然，不要死好不好？你會讓很多人……很多很多人傷心，雅然……是很好很好的人，你怎麼忍心呢？」
雅然……是很好很好的人……清水雅然眼裡微微發出光亮，那光亮閃了一下就黯淡了，「你……已經後悔了，不是嗎？」
「不是，我說後悔只是害怕自己會被你迷惑，會無法恨你，雅然……是很好很好的人，一直是很好很好的人……」明夷有狸哽咽起來，「你何苦要別人恨你？你希望別人堅強，我明白，但難道只有恨才可以讓人堅強？你為什麼從不說愛？」
「清水雅然……」他烏黑的瞳眸映著明夷有狸的影子，「給不起愛……」他喃喃地道。
「給不起？」明夷有狸激憤地拉著他的手，「那麼，你給我做餅乾的時候，給的是什麼？你陪我種蘭花的時候，給的是什麼？你甚至不知道從哪裡找來那杯最新鮮的牛奶，你當我不知道？你那時候給的又是什麼？是恨嗎？你在為有狐擋毒針的時候，你給的是什麼？既然你說給不起，就連這一點一滴都不要給！不要給我們這種平凡人錯覺，不要讓我以為你會在乎我，會喜歡我！」她邊說，眼淚紛紛落了他一身，「你如果給不起，就不要給我希望……」
「對不起……」清水雅然終於說出了口，他輕輕地轉過身，凝視著明夷有狸，「我很早以前就想說，對不起，是我……欺騙了你……」
「我可不可以不接受道歉？」她含淚看著他，「你欠我的，我要求你愛我，不可以嗎？你為什麼一定要說對不起？」
「我……」他習慣地微笑，「我是個喜歡走捷徑的人，有狸，你不明白，我習慣了玩手段，我很會計較利益得失，我……很無情，心狠手辣，也許有一天我會把感情當作籌碼，去交換一些東西，那樣你會傷心的。」他凝視著她的眼睛，「我不否認我喜歡你，很喜歡你，可是對於清水雅然來說，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不可能超過他所要追求的東西，我是個自私的人……」
「那是因為你還不夠愛我。」明夷有狸幾乎是在哀求了，「給我一次機會，你嘗試著愛我，好不好？為什麼要決定死掉？就因為你覺得，現在死掉是你計畫中重要的一部分嗎？你可不可以不要什麼事都要計畫而活得……開心一點、自在一點？我不要求你要聰明有智慧，我只要求你活下來，開心地活下來，這算是過分的要求嗎？」
「清水，我不管你決定了什麼樣的計畫……」明夷有狐終於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總而言之，你如果想死的話，我立刻把那些光碟丟進海里，我不幹了，我沒你那麼偉大，如果要你死才能夠完成這件事，我沒興趣！」
「你這是在威脅我？」清水雅然輕笑，「我可不可以說，如果你不聽我的話，讓我的心血白費含恨而死，你會後侮一輩子？」
「雅然，縱然你死掉了，7X也不會放過我和哥哥，我可不可以要求你……保護我們？」明夷有狸退而求其次，她不知道清水雅然什麼時候有這樣堅定的想死的決心，但是她無論如何要打消他的念頭。「你知道我和哥哥很容易被欺騙的。」
清水雅然微微一震，這話的確讓他震動了一下，如果他死了，留下這兩個容易被騙的人，是不是太冒險了？
「我們都太容易被欺騙了，沒有你是不行的。」明夷有狸緊緊握住他的手，「你不願意愛我，沒有關係，我可以愛你，你不會寂寞的，你再也不會寂寞的！」
她知道他寂寞？清水雅然陡地睜大眼睛看著她，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知道他的寂寞？知道他夜夜要用安眠藥才可以入睡，知道他要依靠鎮定劑才可以不在一個人的時候發瘋？不可能的，她怎麼可能知道他很寂寞？
「你不是魔鬼，」明夷有狸含淚微笑，「你只是最寂寞的人，有著和魔鬼同樣的寂寞……不要以為自己是魔鬼，你不是，從來不曾是過。」她的微笑很單純，微微點了一下頭，「我喜歡你！雅然是很好很好的人。」
心底最脆弱的角落突然被她的淚水充滿，然後那些冰冷的寂寞，被一絲絲地沖走，清水雅然突然撐起身體，緊緊抓住她的手，「我……」他不知道要開口說些什麼，但是他一直認為沒有淚的眼眶在發熱，「我很害怕……這種感覺……」他緊握著她的手，「它讓我完全失去控制，我討厭……失去控制的感覺……」
明夷有狸緊緊地抱著他，「不要害怕，我從來都不會控制自己，不也是過得很好？我會陪著你，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陪你！」
「有狐……」清水雅然困惑地開口，「如果我活下來，真的不會給你造成困擾嗎？他們不會放過我，會給你帶來很多很多的麻煩。」
明夷有狐翻了個白眼，「遇到你這個死腦筋、莫名其妙的人才會給我帶來很多很多的麻煩！氣死我了，有人會害怕給自己的兄弟帶來麻煩而想要去死的嗎？我說了你是個神經病！」
清水雅然淺淺地微笑，「不是啊，我本來想死在他們手裡，這樣他們就不會注意到你，但是現在不行了，你和有狸都在這裡，即使我死了，想必他們也不會放過你們的。有狸說得對，你們兩個太容易被欺騙，我不放心就這樣死了。」
「唉，想為她活下來就直說，你不用找借口，我根本就懶得聽。」明夷有狐鬆了一口氣，悻幸然道：「我說了你就是不擇手段想要做我妹婿，那時候你還死不承認！」
清水雅然閉上眼睛，「我想休息一下……你們再不找醫生來，我死了……後悔就來不及啦……」他臉上依然是淺淺的笑容，文雅並且漂亮。
「醫生很快就來了。」明夷有狸在他耳邊低低地道。
「有狸，如果有一天我讓你失望，不要恨我……」清水雅然在昏迷前最後一句話，「是你說……無論發生什麼事，都願意……陪我的……」
「是，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陪你，而且，永遠不后侮。」明夷有狸溫柔道，為他整理一下被霧法沙磨蹭弄亂的衣服，他是那麼喜歡整潔的人。
「醫生！」明夷有狐看見遲到的醫生出現在門口，歡呼一聲急忙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