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這麼一件攸關生死的大事啊……

最後他賭了,用一種豁出去的心情,賭傾心不是一般的女孩子而開了口。

而結果證明,牧傾心果真不是一般的女子。

懷孕的訊息讓她沉默了約半炷香的時間,之後便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神情盡數褪去,接下來是一連串明快的指示。

她要這樣……

然後她要那樣……

也因為她的計劃是怎樣,所以需要他哪些方面的幫助……

就這麼著,在她的連番計劃下,她在最短的時間內,被安全地送離了完園,讓人難以理解的,來到了這全新的天地……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已曰:「靴兒屎洗雞,補亦月乎?」。」

屎洗雞?

牧傾心停下了腳步,整個人感到無比震驚。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優朋擠院放來,補亦月乎?」

啥鬼?

「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忍不雞兒補暈,補亦裙子乎?」

雞兒補暈?

噗哧一聲,牧傾心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聲。

原來只是一時興起,所以出門散散步,想多了解這民風奇特的苗族寨子……是的,苗族的寨子!

在她思前想後,消化有孕在身這肇之後,很快便有了一套自己的想法跟計謀,所以她一一否決掉冷之滄提議的諸多避世生子的地點,提起了老朋友苗人凰這號人物,很有想法的選擇這苗人的寨子做為她養胎生產之地。

因為她的堅持,在冷之滄的協助護送下,她與侍女在兩日前來到這僻遠山區,如今仍在適應這邊的新生活,才會想出門散散步,好多了解所處的地理環境。

這苗寨,什麼事都是新鮮,會在半途中巧遇這朗朗讀經聲已讓她感到意外,那童稚的跟讀聲更是讓她大開耳界。

「那大概是帕瑪說的夫子吧。」隨侍在側的福福極為盡責,連忙報告昨兒個打探來的消息。「昨兒個我聽她提起過,前些天有個漢人書生跟女兒在山裡迷了路,讓族裡的人給撿了回來,苗姑娘聽聞書生是帶著女兒要找地方隱居,就情商對方先住下,教寨子里的孩子讀些漢人的經書學問。」

牧傾心兩主僕的落腳,身為族長的苗人凰特地分派了幾個小姑娘過來服侍,帕瑪是這幾人之中的領頭,不單是因為她心靈手巧,也是因為她識得基本的漢語,可以代為翻譯,或是幫忙解釋關於苗人的諸多習俗,讓身為外地客的兩主僕能儘早適應這苗寨中的生活。

「我看你跟帕瑪挺有話聊的。」牧傾心失笑,想起從前兒個晚上抵達這苗寨后,這兩人時不時湊在一起嘰嘰咕咕談話的畫面。

「帕瑪沒出過苗寨,對漢人的世界很好奇,所以問了些事,我對他們帕夷娃族也感到挺好奇的,所以……所以有空時就會聊聊……」福福顯得有幾分不好意思,連忙強調道:「但我們從沒偷懶,分內的事都有做。」

「我知道。」絕世的美人兒微笑道:「在新的環境里,能個有談得來的同伴是好事……」

一雙美麗的眼忍不住看著遠方青山,那仙人般、不似人間會有的美顏透著若有所思,輕聲道:「若不是為了我,你其實不用跟著來這偏遠的少數民族部落。」

「小姐千萬別這麼說。」福福搖頭,連忙更正。「福福是侍候小姐的人,小姐在哪兒,福福就在哪兒。」

「說起來,都是我任性了。」牧傾心其實也想過其他的選擇,低語:「若是選擇打掉這孩子,也許大家都輕鬆一些。」

「小姐不會那麼做的。」福福心頭雪亮得很。「從一開始,小姐就知道,你不會選擇打胎了。」

「是啊,這一點,姐姐真的很了解我。」傾心也承認。

懷孕這件事對她而言,即使過程教人充滿了疑問,但既然孩子好好在她肚子里,沒因為她的落水兼失憶而離開她,那麼,打胎就絕對不會是她的選擇之一。

「孩子是無辜的,更何況爹娘就我跟姐姐兩個孩子可以傳后,這現成的孩子,正好可以傳續我牧家的血脈,來得正是時候。」對於腹中的孩兒,傾心想得極多,並不是一時心血來潮想保住而已。

「除了大小姐,滄少爺也很了解小姐的想法。」事到如今,福福能把這些原本秘而不宣的事都說出來了。「起初大小姐是希望帶小姐回淵峰谷去,但滄少爺一開口就說不可能,還費了一番唇舌,說明他的理由跟原因,說服了大小姐。」

想像冷之滄為了她據理力爭的畫面,牧傾心輕笑道:「滄哥哥倒也是真疼我了,知曉我是決計不可能跟著姐姐、姐夫回淵峰谷的。」

道理很簡單,她並不喜歡麻煩別人。

她自我反省過,並不確定是不是才女的傲氣在作怪,但過往一向都是她在照顧姐姐,自雙親過往之後,更是由她掌管牧記這全國性的字花行生意兼發落整個家裡大小事。

這樣的她,牧傾心實在沒自信可以當一個無所事事、茶來伸手、萬事需要人照應的被照顧者。

再加上接連發生的這些重大的事,她需要些時間跟空間來沉澱自己……那些消失的記憶與腹中的孩子,雖然她對外表現得平靜,但那只是因為她不習慣讓人知曉她真實的想法跟情緒,並不表示這些事沒對她內心造成波瀾。

若真住在姐姐、姐夫那兒,承受著他們的關懷、甚至是不小心滿溢而流露出的同情,她不覺得那樣真能沉澱了自己,遂自然是不可能上淵峰谷待產去了。

「其實想想,滄少爺人真的很好。」福福心知這話已超出自個兒身份,但仍試著想表達這件事。「不但是本身條件極好,對小姐也好,一知小姐回園前落過水,第一件事就是綁……呃,不是,是請!他馬上將鄉里里義診服務的老御醫給請回來看診。」

「嗯。」輕嗯一聲,牧傾心深知這回曆劫歸來,累得親友們諸多照護,她內心極是感激。

「滄少爺不但照顧,還很了解小姐,跟小姐一向就談得來……」

「所以?」明知福福想說什麼,牧傾心卻是問得故意。

「那個……既然這麼談得來,小姐其實也是可以考慮一下,不都說男大當婚,女、女大……」在那雙美眸的注視下,福福不自覺地越說越小聲,直到後來,自動斷了聲音。

這其實主直就是牧傾心堅持來這偏遠地區待產的主因。

除了地處偏遠、苗人天性純樸善良,對於她的到來與懷孕,隨口以「命運作弄、良人留下腹里孩子就撒手人寰,想離開傷心地療養心傷」即可一筆帶過,更重要的是,這帕夷娃族還是個母系社會,當中還特別尊重孕期中的婦人。

撇開因為她是孕婦,這寨里的族人對她會特別友善的分上,也因為帕夷娃族是母系社會,並不像漢人那般,會有經夫為天,或是女人不可無夫這類的觀念,因而當她頂著一個「失去丈夫的傷心妻子」的名義,絕不會有急急想為她配對、計量著找第二春的事發生。

當初會那般堅持來苗寨,雖然有部分原因是惦著多年前承諾過苗人凰,有機會的話,會幫忙想法子改善她族人的生活,但更多的原因,還是因為這些考量……她不想被逼著為自己找到一個對象,讓自己的生命里多綁了一個人。

「小姐您別惱。」見主人不語,福福急了,連忙認錯,「是福福不好,不該說這些話。」

「沒事。」牧傾心輕描淡寫地阻止了福福的自責,說道:「我知道你沒惡意,純粹是覺得肥水不落外人田。」

福福用力地點點頭。

「這話我只說一次。」牧傾心道:「先別說我完全沒那個意思,滄哥哥他心裡也有了人,我跟他之間,除了兄妹之情,決計不可能再有其他,這話,你可聽明白了?」

福福再次用力地點點頭。

見侍女這般緊繃,牧傾心正要跟她說沒事時……

「娘——」

這般含悲帶切的泣喊就這麼一路地飛奔而來,牧傾心壓根兒還沒看清什麼狀況,那團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小肉丸子就直撲向她——

「不行!」福福眼明手快地攔截下這團小肉丸子。

「娘!娘!」被劫持住的小肉丸子放聲大喊,短短的小手小腳奮力掙扎著,努力要重獲直撲娘親的自由。

「小朋友,你看清楚些,我不是你娘哦。」興許是懷孕的關係,見到這般幼小的娃兒,牧傾心不自覺地放軟了聲音。

那小小娃兒聞言,有片刻停下所有的掙扎,然後粉潤潤的小嘴巴一癟,直接放聲大哭:「不認之兒,娘不認之兒……」

這驚天動地的大哭引起關注,鄰近幾戶人家已經有人探頭出來觀望,幾乎差不了多少時間,不久前還傳來朗朗讀經聲的屋宇內還衝出一文弱的美書生,急喊著:「之兒?怎哭了?」

書生看見牧傾心主僕倆,傻了。

牧傾心主僕倆看見書生,也傻了。

怎麼會?

竟然是他(她)?

過往,說起慶縣裡的知名人物,撇開家大業大,字花樓遍布全國的傳奇牧家不說,最知名的人士,就是姚舜平了。

出名的原因不是因為那貌賽潘安、更勝宋玉的好相貌,也不是因為那驚世文采與才智,在八歲那年一路過關斬將,取得童生再一舉拿下生員資格、以案首之姿取得秀才功名的事迹。

倒楣!

只能稱之為不可思議的霉去,才讓姚舜平成為慶縣裡家喻戶曉的傳奇人物。

就理而言,八歲取取得生員資格,較之其他讀書人,姚舜平已是贏在起跑點,加上八歲稚齡便以案道之姿取得秀才功名,這等天賦,任誰都料定他日後的平步青雲,是不?

但哪曉得……

小小秀才在生平第一次參與府試時,才臨要出門就在上馬時跌斷了腿,無法出門應試的結果,舉人資格就這麼被摔掉了。

事隔三年,小秀才於秋涼之際不幸染上了風寒,病體沉痾,直到考試之日都無法出門,就這麼著,舉人的資格又飛了。

再隔三年,美少年秀才這回出了門了,但還沒能進入會場就開始腹瀉,無法離開茅廁的結果,舉人資格便跟著一瀉千里而去。

又等三年,文秀纖美的姚家少爺身體健康,注意飲食、小心翼翼地上了馬,一路平安地掙到了府試會場,沒想到臨要入門之際,大門上的區額就這麼直直地砸了下來,文弱的姚家少爺直覺伸手去擋,右臂的手骨就這麼不正不好地給折了,失了執筆的手。

這結果……多讓人傻眼,但命運的作弄卻還沒停手!

再三年,才春天而已,已經有些好事之人為秋試設局開賭,賭美青年秀才這回能不能順利應試,取得這盡了多年的舉人資格。

結果那天夏末,疫病爆發,朝廷為了遏止疫情擴大,公告停試一回,殺出一個通賠的結果,據聞倒了不少業餘的賭坊,至今還有組頭為了那次的賭局跑路中。

又一個三年,人人競相猜測著,這美好得有如謫仙一般氣韻的姚公子到底能不能順利進到試堂之中?

這回,專業的賭坊參戰,設了賭局,讓人們預測各種阻攔姚家少爺進到會場的可能性,千奇百怪的各式猜測中,姚家少爺落腳的客棧失火,爆了一個大冷門,這謫仙一般的人兒被火災嗆成了傷,再一次的無法應試,與他的舉人之位又一次地錯身而過。

姚舜平,就是這麼一個人,一個在慶縣裡只能稱之為傳奇的傳奇人物,數年之前,牧傾心因為一場意外小火災,身為詩會主辦人家的她為了要當面賠罪,因而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記憶裡邊,由於被打暈塞到床底下,加上因火勢而轉醒后,為了要救出困在同個火場中的苗人凰,傳說中的如玉書生有些些的狼狽。

月白的長衫是染著各種灰黑的,髮絲微亂,說話溫吞……呃,不是,應該說是爾雅斯文,有一種飽讀詩書之士會有的獨特步調。

至於相貌上……美書生的好容貌也如傳言般的清逸溫雅,但這對本身擁有華中第一美人之美名的牧傾心而言,也不是個太大的記憶特點。

表達主人家對失火的抱歉與慰問之意,再補些預祝他金榜題名、功成名就的好聽話之後,就此別過……

牧傾心沒想過會再見到這號人物,真的!

她更加沒有想到,會是在人事全非、她最極力要掩藏行跡的情況下,會在這偏遠山區再見到這人……

「娘!娘!」

悲切的哭喊聲讓那現場一度出現的詭異氣氛好似沒存在過,被福福緊抱住的小女娃娃邊哭,邊伸著兩截短短的小肥手向牧傾心討抱,卻是讓姚舜平給攔截了過去。

「之兒,那不是娘喔。」一身布衣,卻不掩那如玉般溫潤儒雅風采的美男人溫聲對懷中的女娃兒說道。

小娃娃彷彿聽不懂,抱著爹親的頸項,委屈地嗚嗚哭泣。

「抱歉,這娃兒剛失去了娘親,想娘想得緊,錯認了牧二小姐,還望牧二小姐見諒。」拍撫著懷中的孩子,姚舜平溫和有禮的表示歉意。

「孩子剛失去至親,難免的事,別放在心上。」壓抑下最初的錯愕感,牧傾心問得極為順口:「倒是姚公子真叫我意外了,我沒想到凰姐收留的書生父女就是指您,所以這位是……您的千金?」

「是的,習之是我的女兒。」姚舜平坦言不諱。

原以為是她失蹤那些年所發生的事,牧傾心直覺朝退至他身後、不打擾他們談話的福福看了一眼,可後者在姚舜平身後比了一個沒聽說的手勢。

「自數年前一別之後,沒想到姚公子已成親,還有了個女兒。」牧傾心甚為自然地提起。

「由於在慶縣過於受人矚目,帶來些許不便,所以那年見過牧二小姐不久后,趁著一次與友人的江南遊,就沒再回過慶縣,關於我的種種傳聞便少了許多。」姚舜平慢條斯理的解釋他淡出慶縣八卦話題的由來。

白話就是,他少爺不想繼續倒霉出名,索性遠走他鄉,到外地成親生子去了。

牧傾心在心裡翻譯他的話語,很快的了解他所要表達的意思。

「由於前些日子,之兒的娘親去了……」那溫和清亮的眸明顯黯然了下,接著強打起精神,繼續開口道:「我父女倆傷心欲絕,才會興起歸隱山林之事,沒想到地點還沒找著,就在山林間迷失了方向,幸好遇到好心的苗人帶我父女倆回來……」

這苗人凰,吸知好幾躲來苗寨是要養胎生子,就是想避開漢人世界的一切,這過日子寨子里收容了一位舊識之人,竟然沒跟她提起過?

牧傾心整理出這段話的重點來,對苗人凰的不夠朋友有些些的不是滋味,正盤算著要怎麼收拾這局面……

「這苗姑娘真是好心腸。」姚舜平溫和地贊道:「雖說身為族長的她,沒認出我來,但一聽我一介文人,無可去之處,仍是好心地留我跟女兒在這苗寨里住下。」

「凰姐沒認出你?」牧傾心微怔。

「那是自然。」姚舜平不以為意,微笑道:「那夜她受制於人,被困於火場中,怕是急怒攻心之下還受了驚嚇,加上事情過了這麼多年,怎可能對當時一面之緣的姚某有太大記憶。」

「這倒也是。」牧傾心附和著,心裡則修正著苗人凰不夠朋友的看法。

「就因為苗姑娘也不記得了,所以才會這麼積極地留我下來教書,想想……我跟女兒確實也沒其他地方去,就決定先留下來了。」說明他留下的經過,那爾雅的俊顏浮現一抹赧色。

「原來如此。」回應的同時,牧傾心其實已經準備好了。

「人生若飄萍,聚散本無常。」姚舜平一臉感嘆,低聲道:「自那日一別後,姚某還真沒想過,會有再見的一日,特別是在這時的這刻,能在這苗寨裡邊再見牧二小姐,除了教人意外,還真讓人有恍如隔世之嘆。」

啊!

為什麼講話就是要這樣咬文嚼字兜圈子又兼掉書袋?

那有著華中第一美人之美名,如今更因孕味而顯風華絕代的美顏不動聲色,但內心早忍不住跟著文諂諂的話語在搖頭又晃腦了。

就不能直接一點嗎?

彷彿要驗證牧傾心的期待,那溫文儒雅的美書生總算提出那個人之常情的必備問題:「對了,牧二小姐呢?怎會來這苗寨?」

很好!

等了這麼會兒,牧傾心盤算良久的說詞,總算可以正式上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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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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