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齊琲莎收拾著包包，準備打道回府，想趕在家人們回家前把飯煮好，然後做好菜，一道一道熱騰騰的端上桌，填飽家人們的肚子。

這是她分內的工作，她也以為一輩子大概都會這麼過吧！平凡、平淡、沒有所謂的波痕漣漪。

「莎莎，這些聖女番茄你帶回家當飯後水果，還有這些蝦松和炸肉丸子也一起帶回去。」向來就很疼愛齊琲莎的大廚將裝著食物的塑膠袋放在桌上。

「謝謝老大。」她總是這樣稱呼才三十齣頭的大肚腩大廚。

「我先走啰！拜拜。」她背起包包，提著一大袋滿滿的食物，匆忙的踏出員工休息室。

「哎唷喂！」一個轉角，她和迎面而來的人撞個正著，發出一聲慘叫，也因為衝擊力過大，撞掉了她手中的提袋。

一地鮮紅的豐圓番茄霎時四散，東奔西跑的，四處流竄。而打包的菜肴也湯湯水水灑了一地。

怎麼這幾天她老是撞東撞西的，痛死了！

尤其是今晚的晚餐泡湯了，更讓齊琲莎心疼不已。

「呼！幸好沒白跑一趟。」對方非但沒有為自己的莽行道歉，還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

「我的晚餐。」齊琲莎也顧不得疼痛的俏鼻，那些昂貴的菜肴是沒救了，但至少大廚特地留給她的番茄還完好如初，若是到市場買，也是要花不少錢的哩！

瞪著趴在地上將番茄一顆顆揀回袋子里的長腿美人，紀雅梨有片刻傻眼。但隨即恢復該有的鎮定。

她就是覺得這個女孩「節儉」得可愛。

仔仔細細的將周圍梭巡過一遍，確定沒有遺漏任何一顆番茄后，齊琲莎才緩緩起身，也才看清了「肇事者」的長相。

「咦？」這個大美人不是「恩人」的女朋友，怎麼會出現在這？「你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忘了拿？」對於這麼嬌艷的美女，齊琲莎根本凶不起來。

紀雅梨唇角微挑，甜蜜得膩人。「不是！我是特地來找你的。」

齊琲莎瞠大杏眸，不明所以的指著自己。「找我？」

「是啊！幸好你還在。」紀雅梨點點頭，笑容更加擴大。「喏，這是水蜜桃禮盒，算是見面禮。」她將包裝精美的禮盒捧到齊琲莎面前。

齊琲莎偏了偏頭，搞不太清楚狀況。「為什麼要送我這個？」這一切都來得大突然；她還來不及消化。

「因為我覺得你很像水蜜桃，讓人看了就想一口吞下去。」紀雅梨說出她的觀感，甚至還捏捏自己的臉頰，當作補註。

是說她的BabyFat吧！齊排莎勉強擠出一抹笑。

「收下吧！我拿得手好酸。」紀雅梨努努下巴，示意她將禮品收下。

唔！如此高級的東西若不收下，那她會恨死自己的。齊琲莎道過謝后，便把東西接手。

「你真的很可愛耶！」紀雅梨對於她不推託的行徑，不但沒有一點反感，還相當喜歡她那種閃閃發亮的神情。

「呃……」被一個美如天仙的人稱讚，齊琲莎登時不知道該繼續致謝，抑或反過來讚許對方，咿咿呀呀的說不出個所以然。

「對了，你和璇認識多久了？」紀雅梨開始導入正題。

「璇？」齊琲莎略皺了一下眉頭，努力在腦海中拼湊可能人選。

「白丞璇哪！」紀雅梨以為這樣說，她就能理解，沒想到她仍是一頭霧水的樣子。

「白丞璇……是？」什麼嘛！她哪知道誰是誰啊！

紀雅梨抿抿美麗的唇瓣，本來清晰的頭腦被她這麼一攪和，全都亂了。「你不認識他？」

看璇對她溫柔、體貼的模樣，還以為他們已經認識一段時間了呢！

怎麼，她的反應卻好像連璇叫什麼名字都不曉得？他們兩個究竟是啥關係？

「小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齊琲莎偷偷瞄了眼價格不菲的水蜜桃禮盒。

唉！她就知道自己沒那麼幸運，看來她跟香甜多汁的水蜜桃們無緣了。

紀雅梨轉了轉戴著角膜變色片的紫色眼珠，約略作出了一些推斷。

「他就是挺身而出讓你不致被主管削的酷男人；也是吃下你從地上撿回來的番茄的那個體貼好男人，記起來了嗎？」

這兩件事應該是今天深藍餐廳的「代表作」了。

糗事再度被拱出檯面，齊琲莎困窘得想挖個地洞躲進去。「怎麼忘得了……」她喃喃低語。

她怎麼忘得了那個讓她一眼就難忘又芳心暗許的男人……

「他就是白丞璇。」紀雅梨鬆了一口氣，脾氣不好又沒什麼耐性的她，真怕對方若是再不懂，她很可能會拎著對方直接飄到主人翁面前。

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齊琲莎有些飄飄然，開心的想要大叫，而她也真的張大了嘴，但卻沒發出聲音，表情獃滯。

紀雅梨被她毫不掩飾的情緒逗笑了。「我叫紀雅梨，你呢？」

「我叫齊琲莎，認識的人都叫我莎莎。」她淺淺一笑，唇際有可愛的梨渦。

「那我可以叫你莎莎嗎？」紀雅梨綻開一朵笑花，她知道向來很少有人會拒絕她的要求，無論男人或女人。

哇！好漂亮！齊琲莎終於見識到，何謂「一笑傾人國，再笑傾人城」的絕世風采。「當然可以。」

「你要回家了？」紀雅梨明知故問。

「有事嗎？」齊琲莎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她只是送禮物的聖誕老人。

「是有件事想請你幫忙。」紀雅梨也不再拐彎抹角。

齊琲莎斂起笑，神情有些緊繃。

「我看得出來你心裡很喜歡璇……」紀雅梨非常篤定的看了她一眼。「我沒說錯吧？」

被道中心事，齊琲莎不知如何反應。

她是來示威的？畢竟她才是「恩人」的女朋友，又漂亮又有氣質，兩人根本是天造地設的金童玉女。

瞅著面色凝重的齊琲莎，紀雅梨反倒笑了出來。

齊琲莎颳起唇瓣，眉心擠出兩道痕溝。

「呃……咳……」紀雅梨強迫自己止住笑，清了清喉嚨接續道：「只要你肯幫我這次忙，我就把璇讓給你。」

「嗄？」齊琲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親耳聽見的事實。

「我可是犧牲很大哦！」到時候璇要是知道她拿他來當誘因，大概會氣得吹鬍子瞪眼吧！

人家都這麼說了，她還有拒絕的餘地嗎？「你別這麼說，你……不需要把你男朋友讓給我。」齊琲莎忙不迭阻止她的決定。

「你肯無條件幫我？」紀雅梨激動的握住她的手，一雙美眸熠熠生輝。

齊琲莎點了點頭，旋即產生疑惑。「可是，我能幫你什麼忙？」

「你只要穿上美麗的衣服、走走路就行了。」紀雅梨簡單的一語帶過。

「我不懂……」齊琲莎仍舊一頭霧水，不曉得是否該輕易允諾。

紀雅梨看了一眼手錶，距離時尚秀開場僅剩兩個鐘頭，非常緊迫。「我們先走再說。」

她可不能找著了替補人選，卻讓秀開天窗。

齊琲莎也只能任由她拉著跑，到達目的地后，自然會揭曉答案。

坐上紀雅梨的名貴跑車，齊琲莎的雙腳突然不知該往哪兒擺，手上那些塞塞牽軍的塑膠袋跟身旁氣質優雅的駕駛人、還有車內舒適又高級的設備完全格格不入，讓她倍覺不自在。

她覺得自己像是外星人不小心闖進地球似的，不應該出現在車裡。

「怎麼了？冷氣太冷嗎？」紀雅梨察覺到她局促不安的不斷蠕動，側首詢問。

「不……不冷。」齊琲莎連忙澄清。

紀雅梨啄起來唇。「冷氣不冷？那就是熱啰？真是台爛車，下次換一台。」

齊琲莎被她的話駭住，說賓士是爛車？還……還可以換一台？！

「我不熱，很冷！」嘖！其實她覺得溫度恰恰好，不冷不熱，非常舒服耶！

「啊！你果然會冷。」紀雅梨滿臉歉意。

天哪！她沒那個意思。「紀小姐，我不冷也不熱，你別把車換掉，賓士車很貴的。」齊琲莎著急的解釋。

「噗——」紀雅梨忍俊不住，噴笑出聲。

「逗你的啦！瞧你認真的，真可愛。」她的孩子氣漸漸展露出來。

「誰叫你剛剛一直盯著你的腳看，都不跟我聊天。」經過搏命般的開快車趕路，抵達會場后應該還有足夠的時間幫莎莎打點服裝儀容，也就輕鬆和她開玩笑。

「我……」當齊琲莎把身子調正後，映人眼帘的是著名的五星級飯店。

「下車吧！」紀雅梨解開安全帶，率先下車。

齊琲莎也立刻亦步亦趨的跟上，一邊打量著四周。

一踏入飯店，便是花木扶疏的廣大庭院，地板鋪著紅地毯，周圍擺設著長桌，放置著佳釀美食，在奶油色的燈光照映下，一切顯得寧靜而溫暖。

齊琲莎的視線在食物桌上逗留，腳步因而緩下來。

紀雅梨牽著她的手，加快速度進到飯店大廳。

她一人內，幾位身材姣好、打扮入時的女郎紛紛簇擁著她。

「梨，你終於來了。」

「你找到替補Nana的人了沒？」

相較於她們的緊張，紀雅梨便顯得從容不迫。「當然，我可不准我重視的秀出trouble。」

這是她從頂尖時裝模特兒，跨行到服裝、珠寶設計的第一場發表會，她選擇在生長的故鄉台灣舉辦，是想向全世界的人們宣告，台灣是座人才濟濟的寶島，她以身為台灣人為榮。

「人在哪？」

此次受邀走秀的模特兒們東張西望，卻遍尋不著堪以和名模Nana相提並論的適合人選。

倒是一身簡陋T恤、泛白牛仔褲的齊琲莎引起眾人的異樣眼光。

見大家全把注意力投注在她身上，紀雅梨便乘機介紹她。「人嘛！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頓時，訝異的低呼聲此起彼落。

隨著許多輕蔑的目光降臨，齊琲莎這才發現自己有多麼格格不入。

「梨，你別開玩笑了。」模特兒之一的琪琪首先發難。

「就是啊！服務生都穿得比她體面。」模特兒之二的Maggie壓低音量說道。

其餘的模特兒點頭如搗蒜。

扣除她不合宜的隨便穿著不說，她手上所提的紅白相間塑膠袋，更是和今晚的流行時尚秀相去十萬八千里，真是不明白極講究品味的國際名模兼設計師紀雅梨怎會相中這麼一個土包子。

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你們是懷疑我的眼光啰？」紀雅梨板著臉，對她們的言詞感到不悅。

被人當作評頭論足的焦點，使得齊琲莎有點想拔腿就跑，離開這不屬於她的高級場所。

「莎莎，我們走。」紀雅梨仍然排除眾議，堅持採用她。

走沒幾步，齊琲莎喚住走在前頭的紀雅梨。

「紀小姐，我想……你還是找別人幫你吧！我不適合……」她非常後悔自己當初沒把前因後果搞清楚，迷迷糊糊的就上了車。

現在才會騎虎難下，把自己搞得這麼難堪。

「莎莎，你別介意她們說的話，我一定會讓她們對你刮目相看的。」紀雅梨信心十足的向她保證。

齊琲莎輕嘆一口氣，也許她們說者無心，但卻傷了她的自尊。「紀小姐，我恐怕幫不上你的忙。」她只會製造笑話而已。

紀雅梨滿心歉疚，也因此使得她益加想讓她成為今晚秀上最美的女主角。

「莎莎，這是我第一次舉辦服裝秀，有來自世界各地的時尚名模、設計師都在看，我不能失敗。」她開始動之以情。

「可是我什麼都不會，只會搞砸這麼重要的秀。」齊琲莎對自己全然沒有絲毫信心。

「你可以的，相信我。」紀雅梨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試圖以最誠懇的態度打動她。

齊琲莎心軟了。「嗯……」她的聲音細如蚊蚋。

紀雅梨見狀，這才放下心中一顆大石。「放心，今晚你會是最閃亮的一顆星。」

置得美輪美奐的秀場燈光逐漸暗下，悠揚的音樂緩緩響起，與會的賓客們個個屏息以待，期待著身為國際名模的紀雅梨所設計的服裝，會有怎樣與眾不同的驚喜，更期待能一睹她走秀的絕代丰采。

身為紀雅梨的好友，而推掉所有邀約的白丞璇當然是座上佳賓之一。

隨著音樂的轉換，一位位模特兒們也陸陸續續登場，卯足全力詮釋服裝的特色與風格，讓所有人都目不轉睛。

終於，到了時尚秀的尾聲，在大伙兒以為就要可以見到紀雅梨的翩翩風姿時，卻見一位步伐有點僵硬的修長身影步上伸展台。

一襲血紅的改良式旗袍，將模特兒凹凸有致的曲線展現得淋漓盡致；幾乎到大腿根部的開衩隨著模特兒的走動，勻稱、粉白的長腿若隱若現，分外引人遐思。

至於模特兒那張胭脂淡抹的清麗臉龐，和惹火的旗袍形成強烈對比，卻又奇異的協調。

霎時，台下議論紛紛，對於這個陌生面孔十分好奇。

而白丞璇第一眼看到模特兒時就認出她來，也免不了一陣驚艷，可是伴隨而來的是更多的疑慮與不快。

那雙曾經只在他面前不小心露出「真面目」的美麗雙腿，如今被那麼多人窺視著，白丞璇的心裡泛起莫名的酸意。

他不知道這股奇異的感受從何而來，由何而生。

齊琲莎首度穿上旗袍示人，緊張的雙腳直打顫，眼睛不知該看向何方。

視線不經意的掃過台下角落，那張熟悉的俊臉納入眼底，而他正一瞬也不瞬的凝望著她……

他認出是她了嗎？

對她這樣的穿著有什麼感覺？

齊琲莎沉浸於自我的胡思亂想中，沒意識到伸展台上有階梯，足蹬著三寸細跟高跟鞋的她，就這麼硬生生的跌倒，高跟鞋頓時成了平底鞋，痛得她淚花在眼眶打轉。

在後面排排站的模特兒都非常不給面子的嗤笑出聲，而前來觀賞的來賓也哄堂大笑，整個秀場一下子吵雜起來。

在一旁靜候的紀雅梨察覺到她的臉色發白，額際甚至還沁出汗，當下便想趨近她，將她扶起。

沒想到，白丞璇的手腳比紀雅梨更快，他從觀眾席中起身，利落的一個翻躍，跨大步伐的到齊琲莎旁邊。

接著，脫下他名貴的西裝外套，遮蓋齊琲莎嫩白的雙腿，然後，毫不避諱的在眾目睽睽下將她抱起，走入後台。

紀雅梨露出瞭然的笑，拿著麥克風鎮定的致詞，為今晚的時尚秀畫下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