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白優莉紅著眼眶回到家，直接衝進房間，甩上大門。瑪莉亞擔心地站在門口，注意裡面的動靜。

砰——眶——鏘——房裡一陣天翻地覆後，安靜了許久，終於傳出她哽咽的聲立——「瑪莉亞……你快進來啦……」

「是。」瑪莉亞應了一聲，趕緊走進優莉的房間。

只見大小姐坐在床上，把臉埋在柔軟的羽毛枕頭裡。

「小姐……你怎麼了嘛？」瑪莉亞走近她身邊，照這種情形看來，如果不是因為生理失調，就是失戀了。

而小姐的生理期應該還沒到啊……

「你說，我都已經這樣對他了，他還想怎樣啊……嗚……」她抬起一張早已哭花的臉，淚水沾在長長的睫毛上。「他十八年前拒絕我，結果現在還是一樣的結果……到底要怎麼做他才會滿意？為什麼這麼難！」

她拿起枕頭，用力往床上一丟。

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她所熟悉的方法就只有這些嘛，要不就威脅、要不就利誘，可是怎麼對他都沒有用。

以前，都是別人想盡辦法討她歡心，現在，她才知道，討人歡心原來這麼難……尤其是他，真的好難。

「小姐……」第二次看到小姐哭得那麼傷心，原來，又是為了同一個人。

瑪莉亞嘆了一口氣。她知道，優莉從來不需要知道如何交朋友，因為，大家自動就會來到她身邊。

所以，小姐從來不知道，要如何跟自己喜歡的人相處，事實上，她的表達能力，或許還停留在國小二年級的階段。

「小姐……」瑪莉亞拍拍她的肩膀，輕聲安慰道。「其實啊，男人的心很簡單，他們要的，不是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女神……」

「……那他要的是什麼？」她抬起眸問道，眼裡充滿了迷惘。

「我也不知道，」瑪莉亞聳聳肩。「但或許，他會喜歡真正的你、最自然的你啊。」

優莉搖搖頭，完全聽不懂。

哎！好吧，那講簡單一點好了。

「小姐，男人都喜歡溫柔一點的女人，所以，其實你只要……」

「什麼！那你是說我不溫柔嘍？」優莉擺起臉孔，一雙紅通通的大眼睛瞪著她。

「嗯……」瑪莉亞臉上浮出三條黑線。「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可以再溫柔一點，一點點就好了。」

「是嗎？」她微微噘起紅潤的雙唇。

瑪莉亞點頭，是啊，優莉表面上是個強勢傲慢、成熟美艷的女人，但她的內心，其實只是個脆弱又害怕寂寞的小女孩。

如果，她願意為一個男人改變自己，能夠變得柔軟一點、小女人一點、體貼一點，相信沒有男人不會愛上她的。

另一邊，在吉事廣告的辦公室里，掀起一場狂風暴雨——

「你說什麼？昨天跟她吵架？鬧翻了？！」胖子驚呼。「天啊，不是再三叮嚀過你，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嗎？」

「就是啊，子傑，你的個性也要改一改，人家是女孩子嘛……」小齊也幫著說話。「我家裡還有一老一少要靠我養，萬一合約簽不成，要我們一家老小怎麼辦哪……」

關子傑索性戴起耳機，把音樂轉大聲，懶得再跟那兩個人羅嗉。

事實上，他也覺得自己昨晚似乎是太過分了一點，雖然她實在是太任性了，但畢竟……誰都看得出來，她只是在吃醋而已……

難道，她真有那麼在乎他嗎？

其實，他也不是真的那麼討厭她……

小時候的告白，他總以為是開玩笑的，但看她昨晚那種受傷的表情，又好像是來真的……像她那樣高高在上、受盡萬千寵愛的嬌嬌女，對他會是認真的嗎？

「喂……」胖子撞了撞他的手臂。「你真的那麼討厭她嗎？其實像她那樣的女人也滿可愛的，至少她很直，又沒什麼心機啊！」

「拋開工作的問題好了，你真的不可能喜歡上她嗎？」小齊也忍不住八卦一下，誰都看得出來，那位大小姐，真的是對他情有獨鍾啊。

子傑拿開耳機，翻了個白眼，懶懶回答。

「是有可能，要是她溫柔一點、小女人一點、姿態低一點、驕傲少一點、再體貼一點……符合以上要求的話，我就有可能考慮一下。」

「哈！少來了！」小齊哈哈一聲大笑，伸手猛地往他背上一拍。「小蘿就是這種女人啊，人家暗戀你這麼久，你怎麼從來也沒喜歡上她？」

「就是說嘛——」胖於正要接腔，卻發現小蘿正站在門口，趕緊閉上嘴。

「嗯……小蘿，你來了啊？」小齊訕笑著，摸摸鼻子走到影印機旁假裝找資料。

小蘿假裝沒聽到，卻掩飾不了心中難堪，她提著便當，走進辦公室——

「便當買回來了，快吃吧。」

「哦！來喔！吃午餐嘍——」胖子故意大聲吆喝著。

「對了，子傑。」小蘿低頭拿出一份文件。「剛剛得到的消息，那塊地已經有了買主，而且買主是……」

小蘿頓了一下，臉色顯得有些猶豫。「買主是白色廣場。」

「白色廣場？」子傑差點拿不穩便當盒。

「沒錯，聽說他們是打算要在那裡開闢白色廣場二館。」小蘿低下頭，打開便當。「原本大阪百貨的費家也對那塊地有興趣，不過被白色廣場以高出兩倍的價錢得標。」

接著，辦公室里一陣沈默——

「子傑，很抱歉，看來你沒得選擇了。」胖子對他的遭遇投以深深同情的眼光。

這下，他真的得去負荊請罪了。

華麗非凡的白色廣場董事長辦公室里，優莉正無精打釆地趴在桌上。

她手裡握著鋼筆，轉來轉去，猶豫著該不該打電話給他，又不知道打去了該對他說什麼？

鈴——鈴——

桌上電話響了起來，把她嚇了一跳。

「喂？」她接起電話。

「董事長，跟您報告一個好消息，新館預定的那塊地我們已經標下來了。」徐副理興奮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

「喔，知道了。」她意興闌珊地掛上電話，對什麼事都提不起勁來。

優莉繼續趴在桌上，看著門口發獃。

鈴——鈴——

「又有什麼事啊？」優莉不耐地接起電話，不是已經交代沒什麼事的話不要吵她的嗎？她今天心情不好嘛。

「報告董事長，是吉事廣告的關總經理說要見您。」櫃檯小姐的聲音像天使一樣，彷彿在對她傳播福音。

「你說什麼？」她整個人跳了起來。

「吉事廣告的關總經理說要找你丫—」

「快讓他進來。」她開心地掛上電話，趕緊拿出抽屜里的粉盒，迅速地補個妝，再轉身對著落地玻璃窗，整理一下自己的穿著。

她緊張得彷彿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

叩！叩！

敲門聲像叩在她的心上，優莉倏地轉過身。

「請進。」

就在關子傑出現在門口時，她瞬間斂起剛才情不自禁的笑容，擺起一張冷冷的臉。

「關大總經理？真是難得，大駕光臨有什麼事嗎？」她刻意擺出武裝的姿態，完全忘了瑪莉亞昨天教她的溫柔守則。

「嗯……」關子傑為難地摸了摸頭髮，早料到她會是這種態度，但也只好硬著頭皮來找她。

「嗯……昨天的事，很抱歉……我為我的態度向你道歉。」關子傑閉著眼睛，算了，牙一咬就過去了。

優莉的眼睛睜得又圓又大，纖長的睫毛像不敢相信似的，一眨一眨。

他剛才說什麼……向她道歉？！天啊，真不敢相信，她沒有聽錯吧……

「你……你說什麼？」她喃喃地問道。

子傑以為她是故意裝作沒聽清楚，要他說第二遍。

「喂，不用這樣吧？對不起我已經說了，這種話我是不可能說第二遍的！」他也是有底限的喔。

優莉收回眼底的驚愕，嘴角逐漸地往上揚，明顯看出她的得意與氣勢正在迅速提升。

哈哈——他終於知道自己錯了，終於了解到像她這樣兼具美貌智慧財富的絕世大美女是多麼的稀有和珍貴，而他沒有好好珍惜，是多大的錯誤和罪惡了嗎？

「我來，是有件事想和你談談……」關子傑向前走近。

「等一下。」她雙手優雅地橫在胸前，臉上的笑容不知有多得意。

都是因為他，害她一整天吃下下飯，現在一見到他，競忽然想吃東西了。

「我餓了，帶我去吃飯吧！」她頤指氣使，卻帶著一分撒嬌的口氣。

「你——」厚！真受不了耶，這女人就不能坦率一點嗎？明明是想跟人家約會，卻還要硬裝出指使人的口氣。

子傑努力咽下這口氣。

「好，吃飯可以，不過，去哪裡吃由我決定。」他決定要讓她搞清楚，誰才是老大。

優莉聳聳肩。「我沒意見。」

他肯跟她道歉，她已經太高興了，能跟他一起吃飯，她根本不在乎吃什麼，瑪莉亞說過，偶爾，她該當個小女人的，就聽他的安排吧……

半小時後，一間平價麻辣火鍋店中，傳來優莉的驚叫聲——

「拜託喔——你帶我來這什麼地方啊？連個冷氣都沒有！」優莉嫌惡地看了看四周，旁邊還有打著赤膊的工人在喝啤酒。「天啊，到處髒兮兮的，怎麼可能吃得下飯嘛？」她嘖嘖抱怨不已。「這家的麻辣火鍋很有名的，你快點嘗嘗看。」關子傑捲起袖子，幫她舀了一碗紅油油的湯。「還有，這裡的豬血也是有名的，吃一塊吧。」

天啊！優莉差一點昏倒。

拜託，豬血？她從小到大可沒吃過這種東西呢。

「我不要——我要吃法國菜——帶我去吃法國菜！」她嚷著，這裡的桌椅黑抹抹的，她連手都不敢放在桌上呢。

「你不是說，什麼都聽我的嗎？」關子傑斜睨了她一眼。

「我……」她抿著唇，是想聽他的沒錯，但沒想到他會帶她來這種餐廳啊！

「那沒辦法嘍，想跟我約會，就得這麼平民化，誰叫我喜歡吃這家的麻辣鍋？」他雙手一攤，要是她大小姐覺得為難，那就不勉強嘍。

「你……你喜歡吃這家的麻辣鍋？」她問。

「從小吃到大，每個禮拜一定要來吃兩次。」

「是喔……」既然是他喜歡吃的，她也只好勉強接受。「那好吧，吃吧……」

優莉勉為其難地拆開免洗筷，看著一鍋辣紅的湯頭，她的頭皮都開始發麻，她可是最怕吃辣了……

「你不吃嗎？一個人吃火鍋很無趣的耶，要是你覺得勉強，那就去吃別的好了……」

「沒、沒關係，我吃。」她小心地從鍋里挾起一塊豬血，為了喜歡的人，她願意犧牲到底。

「沒錯，就是這個好吃！」

算了，牙一咬就過去了！優莉小心翼翼地，閉起眼，把豬血放進嘴裡——

「哇！好辣、好辣——」

才剛吞下去，立刻辣得她頭皮發麻。她趕緊拿起桌上的水杯，也不管杯里裝的是啤酒，立刻咕嚕咕嚕地猛灌。

「咳咳咳！」嗆辣的喉嚨一灌進啤酒，優莉立刻又被嗆得一陣猛咳。

「喂喂，你喝慢一點啊……」關子傑連忙替她拍拍背。

「呼——好辣、好辣——」她張著嘴，用手猛漏風。

她一張小臉辣得通紅，雙眼水汪汪地看著他。

關子傑的心像被電著似的，突然猛地一跳。這是第一次，他覺得她還滿可愛的

「不能吃辣就別吃了。」他拿開她的碗筷，低下頭自顧自地吃著。

「那我怎麼辦？」她問。

「喝水就好了。」他頭也沒抬。

優莉哼了一聲，怨怨地拿起杯子，替自己倒滿一杯啤酒。

沒辦法，實在太辣了，辣得從不喝酒的她，只好一杯又一杯地喝著啤酒。

等到關子傑吃飽暍足，一抬頭，才發現她早已雙眼恍惚，醉茫茫地一直對著他傻笑……

再轉頭一看，桌上兩瓶啤酒已經空空如也……

天啊，不會吧！

他都還沒講到正題，她就已經醉了喔？

「哎，別再喝了。」他拿起她手中的酒杯。「聽說……你們標了一塊地，要開發白色廣場的新館？」

「對啊，你怎麼知道？」她一手托著腮，笑咪咪地看著他，酒精的作用，讓她看他的眼神，變得更為大膽。

關子傑想了一想，千萬不能讓這女人知道他有求於她，否則以她的個性，又不知道會怎麼整他了。

「嗯……其實，我只是覺得那個地方不太適合做購物廣場，或許，你可以考慮一下，要不要改變計劃，放棄那塊地……」他只好換個方式勸她打消念頭。

「嗯——」她軟軟哼了一聲，對他搖搖手指頭。「不行，我好不容易才標到的，費安娜一直要跟我爭那塊地，我就是不要讓給她——嗝！」

她打了個酒嗝，小腦袋搖搖晃晃。

「可是……那塊地真的不適合開發成購物廣場，你做事不能這麼任性……」關子傑勸道。

「對啊，不能任性，所以不能隨便放棄，那個案子是和韓國廠商合作的，要是毀約的話，會損失很嚴重的……嗝！嗯……我好想睡覺喔……」她整個人搖搖晃晃的，就快趴在桌上了。

「喂，你不能睡在這啊！」子傑趕緊站起身扶住她。「喂，不會吧，你酒量不會這麼差吧？」

「嘻嘻……偷偷告訴你喔，我不會喝酒的。」優莉眯起眼睛，只覺得眼前出現一塊溫暖又結實的枕頭，她本能地把小臉靠了上去。「嗯……好舒服喔。」

她就這麼投進了他的懷抱。

「喂！」被她這麼一抱，關子傑全身像被電流穿過似的。這時他卻發現，自己的眼光競無法從她的小臉上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