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個月後飛揚集團總公司

祁念慈腰桿挺得筆直，目不轉睛的盯著眼前的磨光機。她疑惑的看著眼前這個巨大笨重的機器。

來到總公司已經快一個月了。這期間祁念慈做過大大小小的雜事，舉凡是擦玻璃、換衛生紙、跑腿，她都一一包辦。

為了能很快與新同事們打成一片，同事們要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反正就當這是一場「學習」。

只是她這樣的態度，似乎不被那些薪同事所接受。反而認為理所當然，在長官們未留意的情況下，常會將自己的工作讓祁念慈承擔。

美其名是為了讓她多加磨練，實際上就是欺負她這個新人。除了直屬的長官以外，其他的人都是冷冷淡淡，說話冷嘲熱諷、夾槍帶棍的。

甚至還幫她取了一個綽號——「胖火雞」。人前人後的這樣叫她。

說祁念慈心中沒有疙瘩，那是不可能。但她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努力的完成同事們交代給她的任務。

「喂，菜鳥。你幹嘛對著機器發獃。我告訴你，這就是今天你要做的工作打臘。」跟她同課的女同事在一旁叫道。

「打臘？可是……我不會……」祁念慈囁嚅的說：「我從來沒打過臘，不知道該怎麼做。」

「你怎麼這麼笨？我真是倒霉，居然被抽到要帶你這個新人。」女同事不屑的看著她。

「對……對不起。」她小小聲的道著歉。

「你只要按下那個按鈕，它就會動起來，然後你就像掃地一樣，從頭到尾把每一層樓的走廊都磨一遍。」

女同事在一旁頤指氣使著，相處三個多禮拜，她見祁念慈個性溫和，十分的好欺負，因此就把原屬於自己的大部分工作全都交給祁念慈做。吃定她不敢跟上頭嚼舌根。

「可是……」祁念慈仍然怕怕的看著那笨重的機器。

「怕什麼？它又不會吞了你。你要趕快做喔，否則被組長看到，我們又要被罵了。我還有很多工作沒做呢！哪有時間在這裡和你窮蘑菇。」女同事諷道：「你不是特地被總裁調派到這裡來的嗎？表示你一定有過人之處！這麼簡單的機器，你居然不會用？說出去豈不笑掉人家大牙？」

說完，女同事頭也不回的走開，完全不想理會杲站在一旁的祁念慈。待會兒，她得趕著去約會呢！

祁念慈走上前，仔細的看著磨光機好半天，然後小心翼翼的按下了開關。沒想到，在她按下按鈕之後，機器竟然發狂的撞向牆壁。嚇得她的心臟撲通撲通直跳。

有那麼一瞬間，她實在很想扔毛巾走人，但是憑著一股倔強，又讓她打消了這個念頭。

祁念慈深吸一口氣，雙手使勁的抓牢把手。剛開始，她只能讓機器慢慢的往前走，但經過幾番努力之後，終於使磨光機能夠笨拙地轉彎。

漸漸的訓練出信心，她替自己打著氣。「我一定做得來。」

一個小時后，磨光機終於溫馴地服從她的指令，祁念慈悄悄地鬆了一口氣。她磨完了大廳，二樓、三樓……漸漸往樓上移動。也愈做愈順手。

到了中午，她已經磨完一半的樓層地板，身上的制服也濕透的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頭髮更是沾黏的不像話。

手臂酸痛的抬不起來，祁念慈靠在牆壁一休息了一會兒。她必須先吃個午飯好養足精神，沒想到打個臘竟會讓她全身酸痛的不得了。

「沒想到，竟然有員工敢在我視察的時候偷懶。」冷冷的、低沉的嗓音在祁念慈耳邊響起。祁念慈倏地睜開眼，一抹高大的身形頓時映入她的眼帘。

祁念慈嚇了一大跳，她認識地雷洛。

早在進入總公司的第三天，她就見過雷洛了。

那時她正在大廳擦玻璃，是她第一次真正的看清楚雷洛的面貌，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分鐘，卻也夠讓她印象深刻。

雖然她和雷洛並沒有說上任何話，但從那個時候起，她就對雷洛一見鍾情。

其後，還有三四次碰到的機會，但都僅止於遠距離的會面。這樣面對面近距離的接觸，今天還是第一次！

「總……總裁……」面對「夢中情人」，祁念慈牙齒打顫的說不出話來。

雷洛銳利的看著她，早在他踏出電梯的那一剎那，他便認出了祁念慈那靠在牆上的肥腫身軀。畢竟她在慶祝會上那樣大吃大喝的舉措實在令人「印象深刻」，再加上她又是爺爺那隻老狐狸所指定的「未婚妻」。

為了讓祁念慈遠離自己的眼界之外，他刻意將她調到「雜務課」去。沒想到現在居然「狹路相逢」。

「我請你來，是為了幫公司做事，而不是讓你來偷懶的。」雷洛語氣帶刺的說著。

「總裁……對不起……我只是……」雷洛的誤解，讓祁念慈的心有了小小的難過，她連忙解釋。「我不想聽你解釋。」他冷道：「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下次我再發現你工作的時候偷懶，我會馬上請你走路。」

說完，雷洛頭也不回的離開。

祁念慈直愣愣的瞧著雷洛遠去的背影，「夢中情人」的理想畫面，開始一點一點的在她心中崩落!

雷總裁為什麼要這樣說她？

下班后，祁念慈心情落寞的回家。

今天，她的心情實在是大受打擊。被夢中情人這樣的誤會，那是不是表示以後她再也沒機會見到雷洛了?!

祁念慈把皮包隨手往沙發上一扔，癱坐了下來。大白貓見主人回來，也高興的跑到她腳跟前不斷的蹭著她。

「乖！NONO，只有你不嫌棄我。」祁念慈輕輕的將大白貓抱起，頭理進大白貓柔軟的長毛中。

「你知道嗎？『他』今天竟然這樣說我，完全不給我辯解的機會。我心裡好難過……」祁念慈將委屈全數向大白貓傾吐。

喃喃念了幾句，祁念慈起身走到廚房，從冰庫里拿出兩盒巧克力冰淇淋。這時候，只有冰淇淋能夠撫慰她心中的傷痛了!

祁念慈拿著湯匙舀著。一口、兩口、三口……直到全部吞入腹中，祁念慈才滿足的嘆了口氣。

「嗯!現在我的精神戰鬥力提升了百分之五十。」

她笑笑的窩進沙發。突然，眼光往桌几上一瞥，看見答錄機的燈光不停的閃爍著，祁念慈連忙按下接聽鍵接聽。是母親溫柔的聲音

「念慈，你忘了嗎？今天晚上我們約好要一起吃飯的！地點是在喜屋餐廳，別忘了服裝要穿正式一點。」祁母溫柔的叮囑著。

祁念慈混沌的腦袋，在聽見留言的時候，才猛然驚覺她忘了昨天母親已先打電話來告知她這件事。

祁念慈快速起身，瞄了一眼時鐘，已經六點半了。她趕忙隨意換了件衣服，便衝出家門。

來到喜屋餐廳，祁念慈在待者的帶領下，她輕易的就找到父母座位所在。祁念慈連忙走上前去。等靠近桌前，她才發現還有一位客人。

「老爸、老媽。」她先向祁氏夫婦打了聲招呼。

「念慈，你來啦！」祁母溫柔的拍拍女兒的手，示意她在她旁邊坐下。

等祁念慈坐定位后，祁母馬上介紹道：「雷老，這是我們家的胖丫頭。念慈，叫一下雷爺爺。」

「雷爺爺好!」祁念慈有禮貌的對老人打招呼。

「好、好！這個小娃兒真有禮貌。」雷震雄開懷笑道：「你們夫婦倆果然教導有方!」

「雷老過獎了。」祁父有禮的說。「她還是老樣子，嘴饞的不得了。怎麼歡都勸不聽。」

「怎麼會？我覺得她胖嘟嘟的，也很可愛啊!」

「可是，再這麼胖下去，她就沒人要！」祁父感嘆道。

「爸」祁念慈羞窘的垂下頭，她老爹怎麼在客人面前，繞著她的身材打轉啊!

「我今天來，就是找你們談這件事。」雷震雄的神情忽然變正經起來，他說：「你應該還記得我那孫子吧？」

「當然記得！阿洛年紀輕輕就接了您老人家的棒子，而且在商場上也表現得有聲有色。雷家後繼有人了。」

祁父雖然不是生意人，但仍常常從報章雜誌上知道電洛的消息。

「是啊!」說起雷洛，雷震雄也不禁驕傲起來。其實，他是很以這個孫子為榮的，只要他再聽話一點的話！

「雷老，您有什麼事，要找我們夫婦談？」祁父開口問。

「是這樣的。你還記得當年跟我那蠢兒子的約定吧？」雷震雄看了看坐在他對面的祁念慈，後者正專心的聽著他們之間的對話。

「我沒有忘，可是我們家這個胖妞……」祁父的眼神調到女兒身上，語重心長的說道：「配不上阿洛。」

「什麼配不配。」雷震雄反駁道：「看這小娃兒既乖巧又懂事，我高興都來不及了。我怕是我那花心的孫子才配不上你們家念慈!」

「才不會。」

「雷老……我還是認為我們家念慈高攀不上阿洛。阿洛是個很優秀的青年，您應該給他找個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或是名門千金才是。我們……攀不起啊!況且，當年那些話，也只是……」祁父委婉的拒絕。

「你說的這是什麼鬼話？」雷震雄些微動怒。「還是你認為我真是個冥頑不靈的老頑固？我要阿洛娶，他就一定得娶。當年，要不是你救了我那蠢兒子一命，現在也不會有阿洛存在。就光是為了這個，我一定要念慈當我們雷家的媳婦兒！那些什麼門當戶對的無聊理論滾一邊去！」

「雷老……」祁父仍面有難色，但拗不過老人家的堅持，最終還是點頭答應。

「念慈今年也二十二歲了吧？應該是你們履行承諾的時候了。」雷震雄強硬的說道。

「什麼承諾？」祁念慈在一旁插口問道，她從剛才就聽得迷迷糊糊。

「傻丫頭，別插嘴!」祁母微斥道，示意女兒安靜。

「丫頭！」雷震雄轉頭看著她問：「你在『飛揚』工作的還習慣嗎？」

「嗯。還好!」祁念慈順口回答后，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問道：「雷爺爺，您怎麼知道我在『飛揚』上班？」

「念慈，別這麼不禮貌。」祁母趕忙阻止祁念慈的多話。

「剛剛我聽你父母談起的。」雷震雄眼中閃過一絲流光，他反問祁念慈：「那你覺得，你們的老闆是個什麼樣的人？」

雷震雄滿心以為祁念慈已經在雷洛身邊做事，相處了快一個月，應該對雷洛有「感覺」了。

「這……」祁念慈想起雷洛今天對她冷嘲熱諷的模樣，好不容易平撫結疤的傷口，又開始剝落。「丫頭，怎麼了？」看著祁念慈落寞的模樣，雷震雄狐疑的問。

「沒……沒什麼啦！」祁念慈勉強露出一抹微笑，她不願破壞與家人吃飯的和諧氣氛。「總裁他……人不錯。」

「這樣啊!那好、那好！」雷震雄開懷大笑。「四個月後，就等著辦喜事吧！你們快去準備準備。」兩家長輩就在祁念慈面前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起兩個小輩的婚禮事宜。

等到談話告一段落，祁念慈才聽清楚四個月後，即將有一場婚禮要舉行。只是新郎新娘是誰？她仍舊一頭霧水。

隔天，祁念慈瞠著一雙睡眼惺忪的眼睛趕到公司上班。昨日與父母相聚聊過了頭，害她早上差點遲到。

一進辦公室，氣氛一同往常一般的凝滯。

祁念慈輕輕地聳了聳肩，她已經習慣了同事們看她的眼光。她默默的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工作日誌查看今天工作的內容，隨後就拿起燈管走了出去。

今天的第一項工作替換二十三樓人事經理辦公室的燈管。

搭乘員工專用電梯來到第二十三層，祁念慈對王東璽的助理禮貌的笑了笑，便搬著梯子來到經理辦公室前的走廊上。

她拖著笨重的身軀，吃力的爬上梯子的最頂端。雙手開始忙碌的工作著。

才剛拆下燈管，正要換新的時候，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熟悉的男性低諷的聲音。

「我說是誰擋住了我的去路？原來是你？」雷洛嘲弄似的對祁念慈說道。

其實不管是誰換燈管，都一定會擋住通道。但雷洛就足故意要刁難她，一見到她，就會讓他想起被逼婚的不愉快。

「總……總裁?!」祁念慈趕忙對雷洛打了聲招呼，手上還拿著滿灰塵的舊燈管。肥滿的身體卡在梯子的最上層。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她瞧了瞧自己的苦處，不知該如何最好。只能繼續對雷洛苦笑著。「總裁，對不起！」

雷洛瞄了她一眼。「知道自己容易擋住通路，就應該好好反省。」

「對……對不起……」祁念慈只能不斷的道歉。

雷洛不再理會祁念慈，快速閃身進入王東璽的辦公室。

祁念慈落寞的看著雷洛消失的背影，心中無限唏噓……

「總裁。」正在查閱卷宗的王東璽一見到雷洛，連忙起身恭敬的行禮。

雷洛在沙發上坐下，他雙腿交疊，目光隨意的瀏覽辦公室的陳設，隨即落在辦公桌上王東璽正在批閱的文件。

「這是……」他詢問道。

「報告總裁，這是我去調查『王氏企業』的資料!」王東璽恭敬的將文件遞給雷洛，隨即在雷洛身邊站定。

「有查出什麼？」雷洛快速的翻閱手中的資料，眼神從方才的慵懶隨意，突然變成銳利犀利。

「我懷疑公司有內奸，否則『王氏』不可能有這個能耐跟我們競標。」王東璽嚴肅的回答。

「好!這件事你就繼續查下去，別讓那隻老狐狸知道，否則他又要多管閑事。這對他老人家不怎麼好！記住，一定要做的滴水不漏，不準留下任何痕迹!」雷洛沉吟半晌后，下令道。

「是，總裁。」王東璽恭敬的接受命令。「總裁，那你今天來找我是……」

「來你這裡透透氣。」

邊說著，雷洛的神情又變回方才一副弔兒郎當的模樣，他隨手將襯衫的扣子敞開，然後說道：「在你這裡，我才可以稍微放鬆。最近被太多的案子壓著，實在透不過氣。」

「總裁謙虛了。」王東璽一絲不苟的正經回答。「你的能力，我們員工全都有目共睹。」

「是嗎？」雷洛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我能夠決定公司的經營方向，卻無法決定我自己的。」

「總裁……」

「反抗了大半輩子，到頭來自己的人生還是操控在別人手上！」

「總裁，老總裁也是為你好。」

「連你也在幫那隻老狐狸說話?!」雷洛諷道。

「屬下不敢！」見上司微微動怒，王東璽連忙道歉。

「算了。」

雷洛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的風景。「東璽，你覺得『那個女人』怎麼樣？」

「總裁是指？」

「那隻『胖火雞』。我剛才在外面碰到她了，哼!」雷洛冷哼。

「據屬下觀察，她工作很認真、很努力，工作能力很強。讓她持在雜務課實在是大村小用。」王東璽據實回答。

「你是指我的決策錯誤！」雷洛回頭，冷睨了王東璽一眼。

「屬下不敢！只是……」

「你要我每天對著一個歐巴桑做事，還不如直接殺了我比較快。我真搞不懂，那隻老狐狸為什麼會桃上她？」

「要身材沒身材；要臉蛋沒臉蛋。就算是秘書，也要有所謂的基本條件。我並不要求她的身材一定要多妖嬈、臉蛋一定要多美，但至少也得讓人看的舒舒服服才好做事！」

「總裁，那你接下來要怎麼做？」

「繼續讓她待在雜務課。只要不讓我再看見她，什麼都好辦！」雷洛不耐的說道。

「那老總裁那邊……」

「我自有辦法解決，你就不用耽心了。我們還是先來談談另外一件案子……」

雷恪並沒有注意到，他與王東璽的聲音陸陸續續的飄出未緊閉的門扉。祁念慈面色慘白、身體僵硬的立在一旁。

她不足有意要偷聽的，只是當她聽見雷洛說出「胖火雞」這三個字的時候，祁念慈直覺雷洛是在說她。原本要離去的腳步停了下來，她其實很想知道雷洛對她真正的看法。沒想到……

要身材沒身材；要臉蛋沒臉蛋……

原來這才是雷洛對她真正的看法，原來他是故意將她調到雜務課，只是為了他不想見到她臃腫的身材與不堪入目的臉蛋……

這一刻，祁念慈徹底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