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御書房

「你——把頭抬起來!」

乾隆不怒而威的聲音，讓魏紫嫣慌措的抬起頭來。手因緊張而沁出薄汗，一旁的傅垣見狀，立刻緊緊握住她的荑。

十指交握，魏紫嫣感覺到自傅垣身上傳來無盡的力量，漸地溫暖她的心神。

她緩緩地將眼睛對上乾隆。乍見龍顏，她依舊有著說不出緊張。「民、民女魏紫嫣叩見皇上。」

乾隆定定的看著魏紫嫣。

從她的眉宇神態之間，他似乎看見了一個模糊但熟悉的子。可……究竟在哪兒見過?

乾隆思索了半晌，仍舊想不出個頭緒。他立刻清清嚨說道：「魏紫嫣，今天朕讓傅垣帶你來，你可知朕有要事?」

魏紫嫣搖了搖頭。

乾隆續問：「你——聽傅垣說，你是花魁出身?」

魏紫嫣微微點了點頭。

乾隆的口氣愈趨嚴厲。「你可知前些日子，朕將朕的愛女格格，指給傅垣的事?」

她驚愕的轉頭看了看傅垣，又看向乾隆。「民女不知!」

「那你可知傅垣拒絕了朕的指婚?」

「民女不知!」

「那現在朕命令你，要你離開傅垣身邊，你可願意?朕可以賜你黃金百萬兩，讓你後生無虞。」

此語一出，傅垣和魏紫嫣都大為吃驚。傅垣忙道：「皇上，臣請皇上收回成命——臣和嫣兒是真心相愛。請皇上成全!」

「荒唐!這簡直荒唐!你——傅垣·班布爾可是我大清王朝堂堂正正的一名親王，怎麼可以娶一名煙花女子為正福晉?」乾隆怒斥。

「稟皇上，愛一個人並不能以她的身份作一個評判。況且，嫣兒在還沒進入煙化之地前，也是個清清白白的大家閨秀。」

「哼!這根本不是理由。這樣吧!我可以讓你留下魏紫嫣．讓她成為你的側福晉或是侍妾，」乾隆頓了一會，說道：「但是，你依舊必須迎娶九格格。」

「不，皇上!微臣這一生只想迎娶嫣兒，讓她成為臣的福晉。」傅垣誠惶誠恐的俯地而跪。「臣不能在全心全意愛著嫣兒的同時，再接納另一名女子。這樣對嫣兒不公平，對九格格也不公平!」

「你……」乾隆頓時語塞，他完全沒料到平日冷漠不多言的傅垣，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乾隆嘆道。

「那最因為臣很幸運的遇上了嫣兒。」見乾隆的語氣稍稍軟化，傅垣更加恭敬的說道：「請皇上成全!」

「你不再考慮一下?」乾隆說得有些無奈。

「皇上!」輕輕柔柔的聲音乍然響起，沉默許久的魏紫嫣終於出了聲。「民女斗膽，請皇上聽民女一句話!」

「什麼?」乾隆不禁多看了魏紫嫣幾眼，總覺得這女孩十分面善。

「民女的娘親曾告誡過民女，愛一個人不因為他的身份貴賤而有所差別。而民女雖處煙花之地，但也知道潔身自愛。」

聽她的談吐優雅，態度從容大方，乾隆原本滿胸的怒氣也奇迹似的平息下來。他臉色稍緩的對她說道：「看你樣子，你也應該是出身良好的書香世家，怎麼會淪落到那種地方?」

「稟皇上，民女原籍臨安，怎奈年前的一場瘟疫，只剩下民女和民女的貼身女婢玉兒兩人。」說到傷心處，魏紫嫣的眼眶開始盈滿珠淚。

「嫣兒?!」在一旁的傅垣，顧不得君臣之禮，立刻將魏紫嫣擁入懷中，輕聲安慰。

「你在北京可有親戚?」

「皇上，民女的娘親在臨終前，曾交給民女一把白玉骨扇，說這是民女的親爹留下來的信物，要民女上京依親……」

「哦!那你找著你爹了么?」

「稟皇上，沒有……民女只知道爹是京城中人，至於落腳何處，一概不知。沒想到一來到北京，剛好盤纏用盡。在無計可施之下，民女只好……」

乾隆沉吟半晌，繼續問道：「可否把那把扇子拿給朕瞧瞧?」

「是。」

魏紫嫣連忙自袖中，拿出隨身攜帶的扇子，恭敬的遞給王公公，再由王公公遞給乾隆。

乾隆甸了甸手上這把骨扇，然後將扇面打開。印入眼帘的兩句詩，竟讓他大吃一驚……

一夜相思情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長……

「這……這是?」

他的聲音有點微顫。

「扇面上這兩句詩，聽說是爹留給娘親的定情詩。娘親一直將它留在身邊，睹物思人。」

「那你娘的名字?」

「呃!」

雖不知乾隆為何如此問，魏紫嫣仍據實回答。「回皇上，民女娘親閨名巧雲。」

登時，一抹倩影自乾隆腦海深處中奔竄而出，和眼前魏紫嫣的容貌相重疊。

「你爺爺是否是臨安振平鎮的大富魏振龍?」乾隆再一次確認。

「是……」

魏紫嫣不明白，為何皇上在她點頭稱是的時候，態度神情都和方才判若兩人?她依舊小心翼翼的不敢多話。

「你娘過世了?」

「……」

魏紫嫣點點頭。

仔細瞧了魏紫嫣好半晌，乾隆終於確認了一個事實。魏紫嫣是他的女兒，是他和魏巧雲的親生骨肉。

乾隆想起了十幾年前，到臨安微服出巡時，和魏巧雲的相識、相戀，以及那一夜夜的纏綿。

還有別離時，巧雲那梨花帶淚的臉龐，都深深烙印在他的心裡。

乾隆從不知道，巧雲竟然還替他生了一個女兒!

一想起這十幾年來，他對巧雲母女的不聞不問。這一份愧疚感，不由自主的從乾隆心中升起。

「那你可知你爹的名字?」

乾隆和緩的問她。

魏紫嫣搖了搖頭。「只知道他姓艾，名字娘倒沒說。不過，娘還告訴我，當時爹身邊還有一位老是喜歡叼著煙袋的紀先生……」

在一旁的傅垣，看見這樣的狀況，心中已經明白了七八分，可是他不動聲色，因為這是乾隆的「家務事」，必須由他自己去解決。

傅垣只是用充滿柔情的眸光，看著身旁的可人兒。

乾隆一聽，更加確認魏紫嫣真是他的女兒。因為當年同他一塊遊歷的，正是紀曉嵐這個大煙槍。

見魏紫嫣驚慌的看了他一下，乾隆知道他方才的態度嚇到她了。他再將語氣放軟。

「紫嫣?!朕可以這樣叫你么?」見她點了點頭，乾隆再道：「朕知道你的親爹是誰!」

「嗄?!」

魏紫嫣驚訝的看著他。

「真的嗎?皇上!」

見乾隆點了點頭，她又問：「那……請問皇上，民女的爹親究竟是誰?」

乾隆不急著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將話題岔開。「朕問你，若你見到你的爹親，你第一件想做的事是什麼?」

「民女想問他，為何當年拋棄娘親一去不回、音訊全無，讓娘親苦苦等待了十幾年，虛擲了十幾年的青春，並讓她含恨而終……」才剛收回的眼淚，又開始在魏紫嫣的眼眶中打轉。

「那好!你現在可以來問問朕了。」乾隆嘆了一口氣說道。看來，這個女兒並不諒解他啊!

「什麼?!」

聞言，魏紫嫣驚跳了一下，比之前聽到乾隆要拆散她和傅垣的消息更甚。

「這……這不是真的。」

她不可置信的猛搖著頭。絕對不是的，皇上絕對不是她的爹；她爹絕對不是皇上……

魏紫嫣轉向傅垣，希望從他眼中得到答案，卻發現他對她堅定的點了點頭。

不!這不是真的……

一個天旋地轉，讓魏紫嫣頓時昏了過去。

昏迷前她隱約聽見乾隆不停的大喊著：「快呀!快傳御醫，快來救我的格格，救我的格格……」

然後，是一雙健壯的手臂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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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定定的看著魏紫嫣，看著他棄置了十多年的女兒，看著她和她娘親相似的容顏。

所有的回憶，如潮水般全自他腦海深處湧出。

他——真不是個好爹親啊!

從魏紫嫣昏迷，到現在已經過了大半夜的時間。傅垣和乾隆兩人都待在床榻邊瞧著她，期盼她快些清醒。

「嫣兒，你要快些醒來，好讓朕能夠贖罪，讓朕可以彌補你這些年來所受的苦難。」

乾隆真誠的喚道。

許是乾隆的誠意感動了上天，魏紫嫣終於張開了眼睛。

一睜眼，就看見乾隆心焦的看著她。

一時之間，魏紫嫣並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立刻坐起身來。慌措地對乾隆喊了一聲。「皇上!」

「你別貿然起身，趕快躺下歇息。」乾隆連忙按住她的肩，強迫她躺下。「御醫說你體虛，再加上劍傷未愈，受了刺激，才會暈厥。」

「是……」魏紫嫣突然淚滿盈眶。

「怎麼了?」乾隆忙問。

「謝謝皇上對民女的關心。讓皇上如此操心，民女擔待不起!」魏紫嫣虛弱的說道。

「你還叫朕『皇上』?」乾隆緊盯著她蒼白的面容。「朕——想聽你叫朕一聲『皇阿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