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
過了幾日,定水沸沸揚揚開始傳說一件事:陸將軍要嫁女兒,對方是個江湖漢子,其英俊瀟洒武功高強,這下進了陸府以後必然飛黃騰達,日後也是戰場上的一員猛將。
泊雁……嗎?花離離在慕翠樓唱曲,這幾日都說陸將軍即將嫁女,連將軍府都開始裝飾起來,這幾日紅燈和紅綢都已經漸漸增多了。
「洞房記得初相遇……」他坐在第一席低聲唱著,沒有表情也沒有感情,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離離。」坐在對面聽他唱的女子放下了酒杯,「想她的話為什麼不把她要回來?畢競她曾經發瘋一樣地愛你,我不相信她可以忘記你。」
「要回來……」花離離停下了唱曲,他對面坐的是鴛子,「她本就是破我趕走的,現在這樣很好。」
「很好?」鴛子冷笑,「你不知道你剛才唱的什麼嗎?你再這樣魂不守舍地唱下去很快會被慕翠樓的老闆從這裡趕出去。」
「趕出去……就趕出去吧。」他居然笑了,「反正……」
「反正什麼?」鴛子銳利地問。
「沒有什麼。」
「真的沒有什麼?」鴛子冷笑著道,「從你第一天走進這個地方開始我就知道你是為了她,為了有尊嚴可以開門等她吧?現在人家要嫁了,你什麼也等不到,覺得自己很可憐吧?」
「可憐吧……」他笑了笑,「不可憐的,覺得是從這個地方活過來的,只有感激。」
「你真的——什麼也不求、什麼也不奢望嗎?」她喝了口酒嘆了口氣,「再卑賤的人都有做夢的權力吧?我不信你沒有想過要娶她。」
「我不求神,也不求她能嫁我,我只是希望她能每天來看我的戲。」他還是笑了笑。
「但是你只希望她一個人來看吧?」鴛子冷冷地說。
「我的戲……不會唱一輩子,也不能要求她每天都在那裡等,但是如果她有一天可以一個人來等我開戲,我就期盼她能來一天。」他輕輕地說,「就是……那樣而巳。」
「天真。」鴛子嗤之以鼻,「我不知道你活到二十多歲還這麼天真,沒有人能真的這樣相愛的,愛了就會有期待就會要求水遠在一起,你只是不敢去想——壓抑你自己想要她的心,因為你害怕過分的要求會讓她為難痛苦,對不對?」
他驚然一驚.怔怔地看著鴛子,「也……也許。」
「找個地方讓頭腦冷靜一下,好好地想清楚,你要的究竟是什麼?是這樣你看我我看你看一輩子,還是發狠一點兒登上門去給陸永還說你想要娶他家的閨女。」鴛子放下銀子站了起來,「我真是……何苦啊!」
「鴛子!」他站了起來,「我……」
「不要再和我說對不起!」鴛子背對著他,「愛上你算我倒霉!但是你最好不要讓你的陸姑娘像我一樣倒霉,反正她倒霉和你倒霉是一樣的。」
「不,謝謝你。」他從來沒有用他本色清澈誠摯的聲音對她說話,那聲音乾淨得猶如流水,竟讓她心頭一慟眼圈一紅,本來無論如何都是她更適合這個男子的,可惜他索要的是和他一樣清澈透明充滿靈性的靈魂,那對她來說太天真了,「我收下了。」她板著臉說,「你欠我的。」
鴛子就這麼走了。
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就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才會迷茫。他真的只要相見相望的一生嗎?還是他真的強迫自己不能想要去擁有她,所以才發生了那麼多瘋狂的事?她其實……其實曾經拚命瘋狂地想要介入他的生活……她曾經問他要不要她……是他根本分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情驚慌失措地把她趕走了。說什麼只希望她每天都來看戲是假的,他只是想要她陪在他身邊,永遠都像認識她第七天在麵攤上吃面談心時一樣,不敢要任何可怕的將來,想要永遠留在那一天……
天啊!他一手蒙住自己的臉,眼淚……好多年沒有流過的眼淚突然溢了出來,好狼狽……好狼狽……好狼狽……他終於忍耐不住,哭了出來。
深深淺淺的啜泣聲伴隨著慕翠樓花屏風后的樂曲,眾人紛紛停下筷子,只有他一個人白衫楚楚,一手掩面,淚水從手背上滑落到了袖子里。
沒有人笑他,那氣氛……奇怪的氣氛……讓人覺得很不忍,壓抑著許多許多不知名的東西在哭著,有些易動情的年輕人居然跟著紅了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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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雁這個年輕人不錯,陸永還對泊雁的印象很好,這日從朝中下來回家,轎子走到半路就給人攔了下來。
「大人.外面有人攔轎。」
「停轎。」陸永還有些詫異,他並不是文官,雖然從前也曾有百姓攔轎,但最後都證明是百姓弄錯了轎子,「如果是找王大人請告訴他我會轉告。」
「是!但是……」
「但是?」陸永還訝然。
「但是他是來找陸將軍的。」
陸永還撩開轎簾,簾外攔轎的人白衣水袖,穿著戲袍就來攔轎,臉上猶有淚痕,見了他追上兩步,「陸將軍。」
花離離?!陸永還詫異至極,這個人還敢來找他?整整一年他幾乎已經忘了這個人,一見之下一股無名火起,「你?」他平生難得對什麼人抱有成見,但是對花離離——從這個人的名字到這個人的生平、職業、性情、人格他承認無一不抱有成見,而且也不打算改變。
「我想問…」他看他的樣子當真有幾分楚楚可憐的模樣,但讓征戰沙場的陸永還只覺得噁心而已,「陸將軍你……當真要嫁女了嗎?」
「不錯。」陸永還冷淡地說,「你可是要向本將道喜?」
「我……」他遲疑再遲疑,又問了一句:「長釵她……」
「她很好。」陸永還打斷他,「自從離開你以後她什麼都好。」
「我想問——我想問——」他驟然抬起頭說,「我想問將軍可以把長釵嫁給我嗎?」
「不可以!」陸永還冷淡地說。早已料到他會求婚,不料竟然這樣開口。
「將軍……」
「你問問你自己,你若有個女兒,可會把她嫁給你這種人?」陸永還冷笑著打斷他,「除非你重新投胎從頭做人,除非你不是戲子不必過那街頭的生活,除非你根本就不是花離離,否則——休想!」他一揮袖子,「起轎!」
「……」花離離怔怔地站在那裡看著陸永還的轎子離開,伸手撫上自己的臉,「除非我……不是花離離?」他喃喃自語,「啪」的一聲坐在地下,「天!我……」他沒再說下去,未乾的眼淚再次順腮而下,凄涼地映著黃昏暖色的夕陽,閃閃發光。
「你終是沒有資格要自尊,我早在十五年前就已說過。」路邊的樹後有人冷冷地說,「大哥,你終於還是想要回家了嗎?」
花離離抬起頭來,大樹之後站的是一位錦衣華服的年輕人,他靠著大樹仰望著大空說:「華國輔的大兒子,華離公子?」
「鵑……」
「就是要你賣身騙錢你都不肯回來,為了英姿颯爽的陸姑娘,你終於還想起來你還有家了?」望天的年輕人冷笑著道,「真不知道勢利眼的陸永還知道你是華公子的時候是什麼嘴臉?」
「我不回家。」花離離低聲說,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低聲說,「從我七歲出門的那一天開始就不會再回家了。」
「是嗎?即使失去你心愛的陸姑娘也依然死要你那份尊嚴?大哥,其實我很佩服你,為了你娘和你的戲,為了爹,你寧願被男人強暴也不回來。」樹后的年輕人冷冰冰地說,「爹為你殺了那個富員外,你知道嗎?」
「是嗎?」他僵硬地回答。
「是的!」年輕人說,「大哥。」
「什麼事?」
「這麼多年了,你不覺得你早已經沒有什麼尊嚴了嗎?用妓女的錢、街頭賣藝、遭人白眼,甚至被人強暴,想要一個女人居然被人說等你下輩子吧,這樣的你還有什麼尊嚴可言?回家吧。」年輕人說,「就算爹……」
「我不回家。」花離離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說,「我沒有家。」
「華國輔——是你親爹,就算他恨你、你恨他,你們還是父子,」年輕人也一字一字地說。
「我早已經不要他了,在他不要我之前。」花離離微微昂起了頭,「他殺了我娘、殺了癸、殺了天綉班所有三十三口人,為了這個我就是要唱戲唱一輩子,不管有多麼辛苦!」他冷冷地看著那年輕人,「我就是要墮落一輩子!」
「他殺了天綉班只不過想掩飾夫人的出身而已。」年輕人冷冷地說,「那是因為他愛你娘愛瘋了,愛到不惜殺人也要娶她,否則堂堂華國輔何必如此……」
「愛?」花離離陡然大笑起來,「殺人——還冠以愛的罪名,那當真是笑話!他不知道什麼叫夢想嗎?天綉班三十三個人的夢想,想要做一個比曲班更美的班子,想唱更多人喝彩的曲子,想用唱戲活過一輩子,他如果真的愛她就該知道他殺了那些人的時候就已經連娘和我一起都殺了!」
「夫人是自盡……」
「是的!她自盡,而我不肯死、我怕死!我那時候才七歲!」花離離打斷他,「我是華國輔的兒子,所以我可以不死,癸呢?他一樣是娘生的,只因為他不是華國輔的骨肉所以他也要死?這樣的『親爹』我要不起!我就是在扁街落魄到沿街乞討也不會回去的!」
「即使放棄陸姑娘,你也要照舊這樣活下去?」年輕人冷冷地笑,「大哥,我早看你其實已經沒有什麼尊嚴了,為什麼還是死要面子不肯回去?守著你那些支離破碎的尊嚴,與回家祈求爹原諒——以你如今的狼狽爹會原諒你的——然後堂堂正正地做你的華大公子,把陸姑娘娶回家,不是划算得多?」他陰森森地說,「陸永還不是威脅你除非你不是花離離否則不把閨女嫁給你么?你明明就不是,扁街街頭那個嘩眾取寵的戲子是你嗎?大哥,你說呢?」
「如果可以的話,我在一年前就已經回家……不,在我沒有錢的時候就已經祈求爹的原諒了。」花離離低聲說,一字一字冷冷冰冰地涼人骨髓,「可惜……我永遠都是不顧後果的笨蛋,就算重來一千次一萬次,我也一樣選擇回我那個狗窩!」
「尊嚴!」年輕人「嗤」地一笑,「還真是莫名其妙的東西,我完全不懂呢。大哥,你本來可以要什麼有什麼的。」
「不是尊嚴,」他平心靜氣地說,「是夢想,天繡的水佩風裳天繡的畫眉天繡的蠻腰天繡的碎步天綉喜歡唱戲的靈魂……你不明白的,人生除了尊嚴、愛情還有夢想!我不靠華國輔任何東西而能活著,我愛著我想愛的人,我做我想做的事,我還能唱戲!」他森然地抬頭直視著年輕人的眼睛,「鵑,你說是你所擁有的多,還是我擁有的多?你比我快樂嗎?」
年輕人為之語塞,頓了一頓,「就算是為了這些……你還是不能娶你的陸姑娘!」
「我會娶她的!」他一字一字地說,「我想要她嫁給我!」
「不可能的!如果你不是華離,你就不可能娶她!」
「我從來不是華離。」花離離說,「人生——只要你努力的話,一定有人會看到,也就一定會有奇迹!我相信她也從來不曾認識什麼華大公子,從來不曾想嫁給華公子。」他昂然地說,「她想嫁的只有我而已!」
「好自負!」年輕人冷笑一聲,「你那死不服輸的性子又來了,當真天真得無藥可救啊,大哥。」拂了拂衣袖,他說,「夢想……大哥我是好心——而你把好心當做驢肝肺,如果後悔了,小弟我可就不幫你了。」
「我謝你,但不感激你。」花離離說。
「知道。」年輕人一揮手,慢慢往夕陽中走去,漸漸沒人遠處的城市。
華離……他閉起眼睛,他從不是華離。
他只是靈魂污穢人生卑賤的花離離,但儘管如此,他也會為他所要的去努力。
他倔強,但也膽小怯弱,也常常很無力,但無論如何他到最後總會努力承擔一切,去追求只屬於他一個人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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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離離也真敢開口啊,陸永還下轎回家見到陸長釵的時候想,事到如今居然還敢開口說要娶她。他帶著一抹笑走進女兒的房間,陸長環已經笑了起來,「爹笑得這麼曖昧,是路上遇到什麼好事了嗎?」
「好事?」陸水還怔了一怔,「怎麼會有好事?是你的好事近了吧?」他託了一下陸長環的頭,「你姐呢?」
「姐一大早就出去了,又在房間里翻箱倒櫃地找錢。她都和花離離分手那麼久了,不知道又在搞什麼,每次回來都是那樣。」她嫣然一笑,「再這樣下去她要嫁一個金龜婿才夠她花錢。」
「胡說,你大姐絕不是愛錢如命的人!」陸永還嗤了一聲,「她是被花離離那戲子給騙了。」
「騙了……有騙了兩年之久嗎?」陸長環嘆了口氣,「我開始也那麼想,但是被騙這回事也許當真有心甘情願的。大姐她心甘情願地愛那個混蛋,我想和兩年前一樣完全沒有變過吧。」
「那個戲子究竟有什麼好?一無所成又……」
「爹!」陸長環低聲說,「你不知道……定水城裡對他的評價已經變了嗎?」
「變了?」陸永還怔了一怔。
「她們說……花郎從前是來者不拒,現在是誰也不要。」陸長環輕輕嘆了口氣,「我想也許……他也是真心……愛著大姐的。」
「胡說!」
「我沒有胡說,他真的變了,我不知道為了什麼,但是聽說他連跟隨他最久的那個女子都不要了,說是太忙。」她嘲笑似的笑了一聲,「真是差勁的借口。他在等誰吧,也許是大姐、也許是別人,總之——想洗乾淨自己等著什麼人吧,那個傻瓜。」
「等?」陸永還皺起了眉,「不知道你們這些少年人成天想的什麼。」
「是啊,等。」陸長環一笑,「他曾經做過過分的事,所以沒有資格要求,只能等——等著福氣能不能從天上掉下來看老天是不是還眷顧他——而一般而言,那是不可能的。」她笑著環住陸永還的肩,「如果他等的是大姐,那爹你會原諒他嗎?」
「你大姐值得更好的人。」陸永還說,「她是一個好姑娘,爹不會讓她嫁給不能給她幸福的人。」
「但是幸福不幸福除了大姐誰也不知道吧?」陸長環放開陸永還,「吃飯了,泊雁還在等著我呢。」
「人小鬼大的丫頭!」
「還小?我已經二十了,老了!」陸長環笑著跑了出去,「老了老了……」
這些孩子!陸永還微微笑著,花離離當真是為了陸長釵而改變了嗎?即使是改變了也是不可能的吧?把長釵嫁給他?根本是個笑話!不期然的,花離離驟然抬起頭說「我想問將軍可以把長釵嫁給我嗎」的模樣浮了上來,他那樣子還真有一點兒決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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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能唱戲?」華國輔府中有人陰森森地說,「那就讓他不能唱戲,我不信他不乖乖地回來。」
「爹的意思是……」
「他喜歡陸府的那個丫頭是不是?我要他明天就不能唱戲,如果再不回家,我連那丫頭一起殺了。」
「哦。」
「我不信他可以沒了翅膀還能飛!」
「哦。」
華鵑有一聲沒一聲地應著,對於十五年來從不曾生活在一起的大哥竟沒有絲毫關心。
爹只是想征服十五年來從不聽話的兒子,他其實……也根本沒有把他當做兒子,只是想像馴服一隻野獸一樣馴服他,十五年來他就是這樣看著華離的戲台,看著他墮落的生活——他越墮落爹就越憤怒也越興奮,而爹憤怒也就是他墮落的動力,一直這麼惡性循環。但是無論如何,爹始終要逼他自己回到華國輔府,那就證明是爹贏了——那就是爹一直要致他於絕境的意義,甚至富員外勒索大哥那一回事還不是爹一手操縱的?只是後來富員外做得太過分了侮辱了爹的尊嚴——並不是因為侮辱了他的尊嚴而是侮辱了爹的尊嚴所以他死。
可憐啊,猛獸爪下拚命掙扎死不服輸的貓,為了可笑的夢想和愛情,寧願死在窩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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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扁街曲班。
「啪」的一聲,一個人借白綾翻滾之力上了高架,在上面做了幾個翻滾便要做飛天妖跳崖逃生之姿態自高架上跳下來。今日依然要登台,即使昨天就已經聽說將軍府今天要嫁女……他一邊做飛天之狀一邊怔怔地想,如果放下戲台去搶親的話——「啪」的一聲他揮起長長的水袖纏在高架上,一邊繼續想,如果他放下戲台去搶親的話——長釵會生氣嗎?他守在這裡有著他身體和骨血傳承下來的激情,他要揮灑盡身體里所有的激情和汗水,那是他的天性、是他的背負的夢想——在這戲台上把靈魂燒盡,化成戲曲里那個捕捉不住的幽靈,一起在這高架上化蝶然後飛天!這是他骨子裡深蘊的熱情,長釵所愛的是能在這裡用盡所有熱情的他吧?第一次遇見她,她從戲曲里聽見了他孤獨的靈魂,所以……即使她今天要出嫁,他也要在這戲台上繼續舞下去,算是為了她出嫁的一場盛舞!是為了她而唱的歌!
對於心裡真正想要的東西——是她!但是現在他要先在這裡為她之嫁舞一場盛舞,為她一贊……然後再去問她究竟願不願意為他——為如此的他而改嫁——他在這戲台上是聖潔的是純粹的!他不曾玷污了這戲台一分一毫,所以心如澄石可以仰望藍天!
「咯拉」一聲脆響。
花離離悚然一驚!他單手水袖纏住的高架竟然發出了斷裂聲。驀然抬起頭只見高架邊角上一個清晰的切口在藍天下競然如此醒目!那是刀痕!就在他腦中電光火石閃過他對鵑說「我還能唱戲」那一句話的時候鵑嘴邊的一絲冷笑,難道他……
「砰」的一聲!
斷裂的高架連同飄舞著的白綾水袖一起自空中跌了下來撞在地上,「啪」的一聲一道血濺上了空中尚未飄落下的白綾上,戲台上下頓時一篇駭然的寂靜!
殘餘的絲竹還在拉著,老眼昏花的匠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長長的白綾沾染著點點桃花緩緩地傾覆在那個人的身上,只見他微微對著天空伸出了手,「你……我……」
稍微僵持了一會兒,他似乎還有很多很多話要說,但是隨著「啪」的一聲手臂跌落在身邊就再無聲息了。
「他死了嗎?」台下開始有人輕微地議論。「天知道,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
「是高架斷裂吧?」
「讓人做這麼危險的戲居然架子不牢靠,這班子的老闆拿人命當什麼東西?」
「就是就是,可憐啊!」
「那人死了沒有?」
「死了吧……」
他還沒有死呢,跳完了這一場他要去問她願不願意……嫁給他……
他躺在地上筆直地看著藍天……天……很藍很藍……
他覺得他已經打破了一些東西可以要她了。
真的,這次真的想她。
想要她和他在他那個家裡面永遠和孩子們在一起,想要永遠吃認識她第七大時吃的那一碗面……
他這個……笨蛋……
不……他是個……混蛋……
藍天曾經離他很近很近過。
在他眼中的藍天變成黑暗的時候清清楚楚地聽見一個人說:「頑固是會殺人的,下一次就是你的陸姑娘。」
「怎麼辦?」曲班老闆身邊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低聲問。
「先把他給我撿了回來,然後清理戲台。」老闆低聲咒罵,「該死的,居然會出這種事。」
很快有兩個人上台把花離離抬了下來。
「乘夜給我扔出城去。」老闆低聲說,「這傢伙已成氣候,你聽台下多少人在說我的不是?再不趕他走,過幾年這班裡就不是我說話算數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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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
這一天又是秋深,露水初結的白露之夜,定水城郊的草地上枝枝葉葉都沾滿了瑩瑩清寒的露水。
一個大木箱從中午時分就被丟在定水城門之外不到兩個轉彎的雜物堆中,這時候城裡一片喧囂,吹拉彈唱熱熱鬧鬧,是陸將軍嫁女的花轎開始出行了。歡欣喜悅的嗩吶聲和鑼鼓聲,還有圍觀夾道的笑聲遙遙地傳來,傳到這裡的時候縹緲得猶如業已散去的魂魄,聽來聲聲是鬼的低語。
「咿呀」一聲,大木箱的蓋子被人努力推開,因為這一推木箱「咚」地翻了個身,裡面一個人就這麼爬了出來。
一身雪白皎亮的戲服,上面沾染著新的舊的血跡,他顯然已經站不起來,就這麼雙手握著草皮努力地爬著……一下、兩下、三下……終於自木箱裡面爬出來的時候,可見他身上有許多傷口仍在不停地流血,爬一步地上就留下許多血痕。
「咿呀」又一聲,是夜行的鳥兒怪異地尖叫一聲,然後自這個地方飛走了。
夜裡……滿天都是星星。
星光和露水交匯閃爍,整個城郊的夜色原本清寒而富有靈性。
但那些靈性漸漸變得有些詭異和恐怖。
有個人渾身是血地在那些靈性之中爬著,留下被掐碎的露珠和血痕,他爬得很痛苦卻很拚命,他心中有著信念和渴求所以他必須這樣一步一步爬著,爬去他想去的地方。
足足過了一個時辰,他爬到了他想去的地方——皎鏡潭。
難道他想跳湖而死?
不,他想的是……
他一步一步爬進了潭邊清澈寒冷微微幽香的湖水裡,他想做的是——撩起那映著輕寒月色的光亮的水,然後往肩上潑去。
他竟然——想的是——洗澡。
他從那骯髒不堪的木箱里出來,翻過雜物堆然後歷盡辛苦爬到這裡,竟是為了洗澡。
血色漸漸暈紅了皎鏡潭的水面,而他卻漸漸乾淨了起來,除去流血的傷口他依然是戲台上那個妖魅動人的他。
捧起潭水,他慢慢地洗去了臉上的妝——那飛天妖的彩妝。
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被人丟在很骯髒的地方,所以他想要洗個澡,然後乾乾淨淨、整整齊齊地去找她。他沒有忘記心愿,唱完了以後就去找她,然後笑著問她願不願意為了他改嫁——所以不打扮得漂亮一點兒,她又怎麼會願意?哦,他都忘了她其實根本不覺得他漂亮的,她只贊過他會唱戲……就她一個人真心誠意沒有一點兒雜念地贊過他很會唱戲——那對他來說、對繼承天綉夢想的他來說有多重要……她其實一點兒也不明白。
皎鏡潭上的血色漸漸地暈大,然後淡去,他有些恍恍惚惚忘記了自己究竟身在何處,浸在水裡怔怔地想,想來想去都是她翻牆的樣子,還有面對著他倔強也絕望的模樣……她一直都期待他會快樂、會變好,她從來不覺得他是個火坑,所以無論他要多少銀子她都會費盡全力地找來……從來不曾嫌棄他是個混蛋!她甚至傻到根本不覺得他不好,只是硬生生地要逼他活得開心一點兒……就算趕走了一次她還是會回來……」
水面泛起了一層漣漪,是他哭了嗎?不知道。他雙手捧起一捧水,裡面閃閃發光的只有月亮,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哭過,但是最近不知怎地哭了兩次,其實明明什麼事也沒有、什麼事也沒有的。
遙遠的將軍女兒出嫁的樂曲聲又來了,那麼熱鬧,就算飄到了這裡也聽得出未散的那種喜悅,他心裡什麼也沒想,無意識地撩起潭水往身上潑去,冰冷的潭水潑在身上有一種快意,因為他身上很熱很熱。
「洞房記得初相遇……」他低聲唱,因那出嫁的基調是一曲《晝夜樂》,他本能地那麼唱,腦子裡許許多多東西在轉,到了最後都匯成那一天她問他:「如果……如果我想要嫁給你,你會娶我嗎?」
那天——他被她嚇壞了。
「你……你在這裡幹什麼?你在自殺嗎?」突然之間背後響起一聲變了調的大叫,他還沒來得及回頭看,只聽「呼」的一聲他整個人已經離開了潭水,身後好幾個聲音同時驚慌失措地叫著哥哥,接著便是一張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臉!
她……
陸長釵。
她驚恐至極地看著他,「你怎麼弄成這樣?你怎麼會在這裡?我等你等了一整天你為什麼都不回來。你瘋了?在這裡自殺嗎?」
他什麼都沒聽清楚,怔怔地看著她的臉,「你不是……要嫁人了嗎?」
「嫁人?」她愕然地看著他,突然之間明白過來他誤會了什麼,「今天出嫁的是我妹子!不是我……你以為出嫁的是我嗎?誰把你弄成了這樣?這麼多傷……」
不是她?他慢慢地湧上一絲近乎甜蜜的微笑,「長釵,如果我想娶你的話,你會嫁給我嗎?」他低聲問,甜甜地問,甚至瀰漫有一股蠱惑和誘惑的味道。
她完全怔住了,這個人的的所思所想到現在她都不明白,「離離?」
「嫁給我吧。」他說,小小地咬了她的衣袖一口,「嫁給我吧。」
他咬那一下就如撒嬌的小貓在討好主人,溫溫軟軟甜甜蜜蜜,陸長釵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捧在懷裡的是什麼,突然手臂微微一涼,一滴眼淚落上了她的手臂,抬起頭來懷裡咬人的那隻小貓還在微笑。她突然有了強烈的真實感,再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知道他的溫柔和他的凄涼,「你在這裡……幹什麼?」她顫著聲問,「我在你家裡等你一天了,你怎麼會……怎麼會在這裡?」
「嫁給我。」他固執地說,「不嫁給我我就變壞。
「為什麼……突然說要娶我?」她眼圈紅了,當年是他自己不要她的。
「我想要你嫁給我。」他說,「長釵長釵,你很好很好。
「你不是說——我會把你逼瘋嗎?」她低聲問。
「會把我逼瘋的是我自己。」他笑著說,笑得甜甜的,「我本來……就瘋瘋癲癲的,只是你不知道。」
「離離,我真的一點兒也不了解你,但是……」
「陪著我吧,我真的好累好累了,不想再斗下去了。」他緩緩地閉上眼睛,「嫁給我吧,我想要一個……好好的家,不要每天晚上都照著鏡子看一個瀕臨絕境的瘋子。」
「離離……」
「我是一個火坑,你願意嫁給我嗎?」他低聲問,聲音是純粹的、真的。
「嗯……」她遲疑了一下,「不管別人怎麼說,你自己怎麼說,我總是覺得……你並不壞。」她閉上眼睛與他臉頰相貼,「好的,我嫁給你,但是你不能再欺負我。」
「我愛你。」他輕聲說。
她微微一震,陡然睜大眼睛,從來沒有想過能從他嘴裡聽到這句話,只聽他繼續說:「愛你,然後……不知道怎麼辦好,我很沒用,我要去告訴……告訴他……我什麼都可以沒有……但是你……我……」他的氣息漸漸淡了下去,到後來說了些什麼她竟然完全聽不到。
「離離?」她臉色變,輕輕搖晃了一下,抬起手來,滿手冰涼濕潤的並非皎鏡潭的潭水,而是冰涼的血跡,「離離——」
「哥哥!」身邊圍著幾個孩子不約而同大叫起來,「哥哥要死了!你看那些血!」
陸長釵悚然回頭,只見平靜清寒的皎鏡潭上有一暈如月圓的血跡,在這白露的夜裡好似倒映著血色的月亮。
「離離!」她愴然變色地大叫起來,聲音震得整個皎鏡潭的潭面都起了一層顫抖的波瀾。
其實泊雁本姓王,是遐水王台甫的兒子,小時候和陸長環青梅竹馬,只是後來泊雁和王夫人回老家途中遇到強盜,小小年紀的泊雁被武林高人所救練成了一身武功自此與朝廷無緣。後來行走江湖和陸長釵相遇,說起陸永還是王台甫的朋友,便隨從回來認父。回來之後和陸長環憶起往事而後再見鍾情,兩人葉門當戶對因而陸永還自然大為滿意同意成婚。這一天是陸長環之嫁而非陸長釵之嫁。但外邊的人只聽說陸小姐出嫁,怎麼想也以為是大小姐出嫁,怎會知道是二小姐比大小姐先嫁一步?陸長釵忙著妹子的婚事這幾大也沒空找花離離說個清楚,好不容易忙完了妹子出嫁的這一天她稍稍空閑就去了花離離家裡找他,結果等了一整大都不見他口家,到了扁街一問才知道他竟然從高架上摔了下來,此後就不知道到哪裡去了。她在城內找了好幾次,實在找不到了才勉強出城,豈知一出城就聞到濃郁的血腥味看到觸目驚心的血痕,循著追上去竟然看見他映著一身蒼白的月光在皎鏡潭中洗澡,那一下衝擊幾乎讓她整個人都呆住了。
一直怔怔然直到他氣若遊絲整個人涼在她懷裡她才悚然發現他快要失血而死了!
什麼愛什麼娶什麼將來,如果人死了就什麼夢想都沒有了!他說他想要娶她!是他說的她就一定讓他如願!從好久好久以前她就習慣了對他有求必應,就算明知道他是在胡鬧,她一樣寵他。誰讓她對他……是上輩子欠他的。她橫抱起花離離,堅毅地甩了一下頭髮,「我立刻就嫁給你,你千萬不要再欺負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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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府嫁女的樂曲依然喧囂喜悅,新娘子和新郎官正在拜堂。
「一拜天地——」
「等一下!」眾人簇擁的喜堂突然幾個人被人強力震開,一個人橫抱著一大團東西硬生生地沖了進來,「撲通」一聲給陸永還跪下,「爹,我要和妹子一起成婚,拜託了。」
新郎新娘駭然閃避,陸長環甚至愕然地撩起了紅蓋頭,「姐?」
陸永還驚駭莫名,「長釵你在幹什麼?」
陸長釵給陸水還磕了個頭,「爹,我要和妹子一起成婚。」
「你瘋了嗎?你要和什麼人成婚?」陸永還驚駭過後厲聲喝道,「眾位大人在此你怎可……」
「他!」陸長釵撩開懷中人血跡和清水混在一起的戲袍,「定水第一戲子,花離離。」她又給陸永還磕了個頭,「女兒決心已下,還請爹爹成全!」
陸永還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大怒道:「瘋了瘋了!好端端的姑娘怎可跑到妹子大喜之日的喜堂上胡鬧?你還有沒有分寸?每逢遇上這個戲子你就是瘋的!來人啊,給我攆出去!」
「爹!」陸長釵牢牢抱著濕淋淋的花離離,堅持說:「女兒知道爹是為女兒好,但是女兒此時不嫁就終身不嫁!他……他快要死了!」
陸永還定睛一看,花離離遍身傷口渾身是水,忍不住驚詫萬分,「他怎麼會是如此模樣?」
「他說他要娶我……跑去皎鏡潭洗澡……」陸長釵的聲音已經帶了哭聲,「爹……他只是個連喜歡了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辦的傻瓜,摔了滿身傷想到的只是去洗澡,他從來沒有騙過我,他根本沒有奢望過可以和我永遠在一起,那些錢……那些錢都是我不懂事硬要給他的……我以為他只要有錢就會很快樂,……爹,都是我的錯,你原諒他吧!原諒他吧!」
「什麼……」陸永還還沒有理解陸長釵到底說了些什麼,陸長環已經忍耐不住撩開紅蓋頭,「爹,你原諒大姐吧,原諒那個花離離,他為了大姐真的已經很努力地付出了很多。」
「陸將軍!」一個低沉的聲音自賓客中響起,陰森森的。
陸永還正在尷尬,「華國輔。」
「這個人是我的兒子,如果陸將軍你對他不滿,或者令愛對他有情,還請讓我把兒子救回來再說。這麼耽誤我兒子的傷勢,他若真的死了,你們父女倆要如何對得起本王?」華國輔陰側側地說,他官名國輔,卻是皇親——當今皇上的舅舅。
陸永還和陸長釵驟然愣住——什麼?
「鵑,抱了你大哥起來,我們回府!陸將軍嫁女就如此演了場好戲給本王看,本王記住了。」華國輔淡淡涼涼地說。
「是!」華鵑走到陸姑娘面前,臉上明顯有絲嘲笑,「陸姑娘,要嫁給我大哥,還要爹同意呢,你當我華家是什麼人可以隨便說嫁就嫁?」他撥開陸長釵的手,要把花離離從她懷裡奪過來。
「啪」的一聲,華鵑的手被人打開了去。
包括陸長釵和華鵑在內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
花離離自己把華鵑的手打開了去。
「大哥,原來你還……」華鵑的嘲笑化為冷笑,「還是這麼死不認輸!」他閃電般伸手去扣花離離的手腕,陸長釵卻已清醒過來,清叱一聲劈出一掌隔開了華鵑,「住手!」
「華國輔大人……」花離離在陸長釵懷裡遊離得剩下一口氣幽幽地說,「我給長釵說……今日能娶她……便是死在她懷裡也很……風流。我不稀罕華大人的榮華富貴,那和我……和我這街頭戲子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但……但是今日朝中如此多大人在場……我說……如果……如果長釵她出了什麼事……兇手一定是你……」他雖然只剩下一口氣,但顯然還帶有幸災樂禍和愉快的語氣,「各位大人記住了,咳咳……如果陸長釵出了什麼事……那就是華大人下的手……」
華國輔的臉頓時發黑,誰也沒想到花離離居然來這麼一下,這一下雖然誰也不信,但是萬一真的陸長釵出了什麼事人家也不免想到「難道是華國輔……」如此這位小姑娘竟是動不得的?「離!你是我華府的人,就算你不認,也還是事實。」
「我早在七歲那年就不要你了。」花離離厭倦地說,「你帶著你的榮華富貴給我從這裡出去,我喜歡什麼你就毀掉什麼……戲我以後是不能再唱了,我所有的東西都毀了……只是我今天要在這裡娶妻,難道你還要當著眾目睽睽之下殺人放火不成?你若再干擾我……不要怪我……不要怪我告訴他們十五年前你……」
「鵑!」華國輔的臉徹底變黑,「你大哥瘋了!」
「我是瘋了,你也是瘋的。」花離離昂起頭,「我有多瘋你最清楚,那和你一模一樣。」
華國輔驚怒交集地看著花離離,「你……」他十五年來都把花離離當做一種還沒有勝利的遊戲,從來沒有感受到他是兒子。但花離離此言一出,他陡然覺得可怕,這個兒子……的確有些地方和他相似啊……
「華大人,十五年你我都很累了,我不想再和你斗下去,再斗下去我們兩個都會徹底發瘋……」他喘了幾口氣接下去說,「你認輸吧……我已經找到讓我平靜的東西了,而你的在十五年前就已經失去……你認輸我們就能解脫……」
華國輔臉色陰沉,「我今生不逼你,你若是自己不認為是我兒子,我就不姓華!兒子不認老子,天下豈有此理!」
「華大人……」眼見事情失控這裡還是陸長環的新婚之地,陸永還尷尬地想要提醒華國輔這些事不宜當眾爭吵。
「你……你逼著我回家——只不過因為我很像她!」花離離濁重地喘了一日氣,突然大叫一聲:「她早在十五年前就被你逼死了!你認輸吧!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強迫一個死了十五年的女人回家!你早就瘋了!」
「住嘴!」華國輔盛怒之下衝過來一把拉住花離離的手,「世上再沒有比你更忤逆不孝的兒子了!」陸長或橫劍阻攔。
「離離!」陸長釵低聲叱道,「不要這麼激動。」
花離離定了定神換了一口氣,「我不要和你一起發瘋,你看清楚我不是花烷溪,她早就死了所以你早就輸了!我愛的是拯救我可以正常活下去的女人,她比我堅強比我勇敢,沒有她我可以和你一起瘋,但是為了她我就要好端端地做個正常人。」他用力握住陸長釵的手,「她會陪我……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會陪我……」
「當」的一聲陸長釵長劍微微出鞘,「我不知道離離和華大人是什麼關係,但是今天是我和妹子大喜的日子,大人如果來者是客當要道喜,如果不是客,莫怪我……」
「長釵!」陸永還喝道,「不許對華大人如此無禮!」
陸長釵長劍微微一抬,以劍鞘對著華國輔,「失禮。」
花離離從陸長釵身上緩緩抬起手,把華國輔的手拔到一邊去,「如果你來道喜,我說……謝謝你了。」他誠懇地低聲說,那手指上沾染的血跡在華國輔手上拖出一片長長的血痕,看起來悚然驚心,「長釵。」他低聲呼喚。
陸長釵橫抱著他對著陸永還拜了下去,陸長環和泊雁對視一眼,跟著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旁觀的眾臣驚得不知所措,今日的婚宴其實根本不該來,聽到了這許多不該聽到的事。但是看那一身緊裝佩劍的新娘,滿身是水和血的新郎,如何看都有一股烈艷絕決的味道。像經過了無限往事,終於想清楚了一定要在一起,無論旁觀者如何,就是一定一定要在一起才會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