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妻子?

君海棠聞言愣住,像是受到了驚嚇,過了好半天才能再開口。

「妻……妻子?」她有些困難地說著,不明白,何以這兩個字就改變了一切。

「沒錯,就是妻子。」鳳秋官點點頭,接著再道:「只要我娶了別人,我最關心的人將是她,最愛護的人將是她,最疼惜的人也是她……」

「你怎麼這麼重色輕友?」她又忍不住插嘴,一副不服氣的表情。

「是嗎?我只是照你所希望的去做,把一向對你的態度,轉投注在其他女人的身上,而我想,這應該不過分吧?」他再補上一記,知道定會有良好效果。

果不其然!

「我哪有希望你對別人好?」反射性地,她幾乎是咆哮出聲。

「沒有?你不是很希望我娶別人?」眨眨眼,他像是困惑的樣子。

「哪有?我只是不好意思潑冷水,打斷你想成親的夢想而已。」其實她最不希望他娶妻了,那讓她有種被丟棄的感覺。

等等!像是想到什麼,她頓了一下。

「等一下,你剛剛說什麼?『把一向對我的態度,轉投注到其他女人的身上』?」她顯得遲疑。「對我?一向?可是……可是你說那是……那是你要對你妻子的態度?怎麼會是對我?而且還是一向……」

越說越覺得不明白,等到她想通其中的邏輯后,話中的意思讓她的頭要昏了,怎麼也沒想到,一直以為理所當然的事,原來並不是那樣地單純。

「當然是對你,一直以來,我只當你是我妻子的唯一人選……」進可攻、退可守,鳳秋官裝哀怨的功夫也是一流的。「只可惜你不稀罕,糟蹋我一片真心也就算了,還要我娶別人……」

「我……」飽受震驚,君海棠無語。

「算了,沒關係,我知道的,關於我們兒時的約定,你只當成是一場笑話,只有我這個笨蛋當真,把約定當了真……」他苦笑,一臉的失意與落寞,看得她打從心底覺得難受了起來。

「我沒有,不是這樣的。」因為覺得難受,所以她試著說點什麼,可惜徒勞無功。

「君君,你不用勉強,我知道你的心意了。」鳳秋官握住她的手,惹人喜愛的稚氣娃娃臉儘是讓人心疼的強顏歡笑。

她說不出話來,有種極其陌生的情緒讓她一顆心脹得滿滿的,讓她無法言語。

「你知道嗎?」他悲傷地一笑。「我還曾經想過,會不會有奇迹出現,讓你突然開竅,明白我對你的心意;或者是我表達得不夠好吧,讓你最終還是不能理解我對你的情感……也真虧得我的想像力,我還想過,你會不會是想給我一個驚喜,到我成親的那天,來個搶新郎的戲碼,然後帶著我遠走高飛,我們兩個從此快意江湖,四處遊走賞景,當一對快活賽神仙的伴侶……」

看著他越說越失望,越說越傷心、幾乎快哽咽出聲的模樣,她不忍,動容地朝他輕喚了聲:「阿鳳……」

「沒關係了!」他一臉難過地打斷她的話,然後幽怨地輕聲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而我的心也因此而死去了。放心,我絕對如你的願,做你要我做的,原諒我還有事要忙,得先離開了。」

「阿鳳你別這樣!」看他低頭著想走,她拉住他,可是千言萬語,就是不知從何說起。

不等她說話,迴避她的視線,他掉頭就走,完美地營造出失意的假象。

而在離開前,他還不時用眼角餘光注意了下,在確定她流露出猶豫、不舍跟掙扎的表情后,心中暢快地大喊著——

就是這樣,就是這個樣子!

太好了,現在就等她追上來,把話說清楚,然後就沒問題嘍!

三兩下,輕鬆解決,他果然是個天才啊!,哇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鳳秋官原先的狂笑變成無精打彩的自嘲,那一天,別說君海棠沒如他所願地追上來,讓他一人在書房的轉角外傻等了大半天;就連之後的日子也不見她有一絲一毫想主動找他說話的跡象……

完了,這下子糗大了!,

她不找他說話;而他為了怕自打嘴巴,使得事情前功盡棄,也沒理由主動回頭去找她。現在算起來,他們兩個已經很多天沒見了。

想想還真是慘啊!但是沒辦法啊,誰讓他對這計劃猶懷抱一絲希望,只要有希望在,就算是再怎麼樣地渺小,他還是得堅持下去,只能繼續躲著她,而在內心暗暗地祈求老天爺讓她開竅,好能主動來找他。

在這樣的期待下,他的日子可難過了,整日提心弔膽的,就怕事情會走上君無上最初所預料並建議的——非得打昏她拜堂,讓之後的事等成親后再說。

他可是一點也不希望事情會糟到必須走上這一步;別說他捨不得對她動手,光是想到,要是真來硬的,打昏了她架著她先拜堂的話,等她醒來之後,事情要怎麼了結呢?

如果是按照他所想的,只要多付出一點耐心跟關愛,讓她面對現實,了解他們是彼此相屬的,這樣的結果倒也還好。

但要是不是呢?

她的脾氣極硬,這他是知道的,如果她就為了這事跟他杠上,那他怎麼辦?

為了這個顧慮,他只得繼續最消極的作法,默默地祈求老天,期待她早日明白並接受他的心意,可千萬別讓事情往最糟的方向演變。

只可惜,他的希望終究還是要失望了,因為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期待一次次落空,眼看著成親日就在眼前,而她的遲遲不做反應……不是,正確地來說,該說是根本不做回應,讓他不得不開始面對現實。

她真的一點也沒感覺嗎?

不,他不相信!

即使已快到最後關頭了,鳳秋官還是抱著最後一絲絲的希望。他告訴自己,他得對自己、以及對兩人間的感情有信心一些,而且深深相信著:雖然他們從沒掛在嘴上說過,但憑彼此的默契,他相信,到最後她一定會頓悟,知道她是離不開也少不了他的!

想是這樣想,但眼看日子已一天一天過去,他所謂的信心也就一日少過一日,直到他成親日的前一夜,也就是最後得決定要不要打昏她的關頭……

「秋官?」這陣子忙著幫忙張羅打點婚禮事宜,而且知道整個內情的姬大娘看著他,臉上帶著同情。

「大娘,你去歇息吧,再來的事,我會處理的。」鳳秋官微笑,可惜笑意未達心頭。

「你別想大多了,時間還是太急迫了些,海棠想不通是正常的,其實你們真的很相配,只要多一點時間,她會想通的。」大娘安慰他。

「我知道。」鳳秋官明白她的意思。

「好了好了,笑一個,明天要成親呢!雖然是得用最後不得已的手段,但我相信,以後海棠會了解的。」這時候,姬大娘也只能說些安慰的話了。

「只能這樣了。」無奈地笑笑,鳳秋官送客。「大娘你早點歇著吧,明天還有得忙呢,海棠那邊,我等會兒就去處理。」離去前,姬大娘拍拍他的肩,給他一個鼓勵的笑容,這才離開。

目送大娘的離去,撤下人前的笑顏,鳳秋官重嘆一口氣。

難道,他真就這樣輸了?這麼多年的情感,她真的一點也沒感覺到?

現在他的感覺很是複雜,並不是對她失望,這一生,他是絕不會對她產生這樣的感覺,就算是這個時候也一樣;他一如往常的,對她,是勢在必得!

沒錯,就是勢在必得,不管得用什麼方式,或是耗掉他多少時間跟精神,他就是會讓她知道,他們彼此相屬,是離不開對方的,只是在這種關頭上,她的不肯面對,讓他一時覺得有點沮喪。

怎麼會這樣呢?那天他看她的反應,像是不用走到這一步的啊?

他真的很不願意這樣做,因為打昏她——就算是極短時間內讓她失去意識——或多或少都是會弄疼她的;不過這時候要是不打昏她,他就來不及送她到驛站,好用她換過那個從皇宮中代嫁的替身,並讓人替她整理打點穿著的事宜。

唉……為了將來,只得委屈她,讓她受一點苦了。

念頭方定,他展開行動,但大門一開,險些沒嚇死兩個人。

「你怎麼在這裡?!」

「你怎麼在這裡?!」

開門的嚇了一跳,站在門邊猶豫要不要敲門的人也嚇一跳,兩人異口同聲地問了句。

她來了,她真的來了,她終於來了……

「君君……」看著她,鳳秋官心中之激動真是筆墨難以形容,強忍住那份狂喜的感覺,他力圖鎮定地維持著平靜的表情。「這麼晚了,有事嗎?」

「呃……」她後頭似乎講些什麼,但鳳秋官聽不清楚。

「什麼?你說什麼?」他朝她移動了些。

「那個……」她的視線迴避著他的,又講了句讓人聽不清楚的話。

他下意識地又貼近她一些。「你再說……君君你——」

第一次的斷句,是因為沒防備的他突地讓她點了穴,事出突然,他大吃一驚,因而忘了把後頭兩個字「一次」給說出來。

至於第二次的斷句,是因為動彈不得的他想問她做什麼,但她怕他壞事,所以再點他的啞穴,讓他連話也不能說。

「阿鳳,我必須告訴你,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躲避著所有人多日不見的君海棠,再次出現,明顯地瘦了一些。

他看出來了,為她的消瘦感到心疼,不過現在他著了她的道,連話都沒辦法說。

「我知道你一定覺得奇怪,我到底想做什麼,是不是?」不愧是默契良好的死黨,她問出他的問題。

「我來帶你走的。」她很慎重地表示。

帶他走?

請原諒他只有一對眼球可供利用的窘境,他實在沒辦法用眼球來發表出他對這件事的感覺,但這不重要,因為君海棠已經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阿鳳,這些天我想了很多,從我們小時候開始想起,我發現……呃……這該怎麼說呢?」她覺得有點困擾,雖然已私下模擬了好幾次,但畢竟不是天天都有機會,讓她對著一個人告白。

「我看我挑重點說好了。」還是覺得緊張,她做了下深呼吸后才能再繼續。「反正我不要你娶別人,如果你真得娶個人當妻子,那就娶我好了,你覺得怎麼樣?」

神跡降臨!

鳳秋官嚴重懷疑起這是一場夢,一場由他幻想出來的夢境。

他的海棠,那個躲起來不見人影的海棠三更半夜來找他,點了他的穴,說要帶他走,還說要他娶她——還有比這更美好的夢嗎?

「我想,你一定會覺得我很自私,而且出爾反爾,竟惡劣地在你已經要娶趙欣欣的前一個晚上綁架了你。但我想了好多天,就是想不出好辦法來阻止這場婚禮的進行,在沒辦法的情況下,我只能這著做了,因為再不做,就來不及阻止你了。」她一臉慎重地對他說道。

這些天來,她一個人躲在房裡,心中掙扎的、腦中所想的全是這個。

對著她一臉的慎重,聽完話的鳳秋官先是一呆,然後……

不用不用,不用想辦法啊!他高喊著,但就是沒聲音。如果可以,他還要告訴她,娶趙欣欣本來就只是個幌子,雖然有婚禮,但這場婚禮本來要娶的人就是她。

「我得帶你走,因為我不想讓你真娶了別人,我很不明白這樣的感覺,但我只想要你對我一個人好、讓我一個人欺負。你不知道,我光是想像,都無法忍受你對別人好、或是關心其他人的樣子,所以我一定得阻止你娶妻的事,除非你要娶的人是我!」她不知道他想說的話,只繼續說出自己想說的。

這就是愛,就是愛啊,君君,你得知道,我要娶的人本來就只有你一個!還是沒有聲音,鳳秋官繼續徒勞無功地高喊著。

「我真的覺得很抱歉,不論是對你還是趙欣欣,不過我已經打定主意了,我會用一輩子的時間跟你耗,讓你知道,你是我的,就是我的!除了我,我絕不讓你另娶他人,我要你只能一直陪著我,當我是你的唯一,讓我們能像以前這樣,是彼此的好哥兒們、好夥伴,一直到我們老死為止。」這是她苦思幾天的結論。

等等!

好哥兒們?好夥伴?就這樣?鳳秋官傻眼,本來還在高興,他的海棠要花一輩子的時間來說服他關於她的愛呢,怎麼一下子就繞回這裡來?剛剛不是說要嫁他的嗎?這個部分到哪裡去了?

「你一定很納悶,怎麼少了成親的部分是不是?」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她突然問,然後很壞心地笑了。「我知道你一直想討個老婆,雖然我不懂為什麼……還記得我們兒時的約定嗎?我決定它是成立的,我們必須讓它實現!」

還好還好,肯實現就好!鳳秋官鬆了一口氣。

目前依她開竅的程度來看,雖不滿意,但倒也勉強接受了,至於還不足的部分,他決定等能動能說話后,再「身體力行」地慢慢教她,婚姻的合法與否對於她的名節來說有多重要!

他可不想每次與她行周公之禮時,總有種不切實的罪惡感,像是在玷污她一般;要不是為了這原因,他何必忍到這時?

「我看你的樣子像是同意的樣子,那就這麼決定了,你得等我、陪我玩,等我玩夠了,我們就成親。」她根本不知道他正想著什麼樣的邪念,一個勁兒地照著兒時的約定說道,還不時伴著一種他覺得似曾相識,彷佛她有什麼鬼主意時才會有的詭笑。

等等,總覺得她說這話像是有什麼企圖似的,那要是她一輩子都玩不夠,那他……

一顆心涼了半截,但鳳秋官苦在有口難言啊!

果不其然,正如他所想的,她又補充了下。「記得嗎?是得等我、陪我玩,『等我玩夠了』才成親喔!我記得我們小時候就是這樣約定的。」有賴這些天的冷靜,讓她想到這一點。

聽她這樣說,鳳秋官還不叫苦連天?

「你是不是覺得我在賴皮?但你想想,你也沒吃多少虧啊!只要你等,我著輩子還是只會嫁你嘛,這也沒差多少嘛,就這樣說定了,走吧走吧,我得帶你離開了。」她動手要抱他,心中直慶幸著。

幸好、幸好,還有她以前乖乖的練功,讓她雖感吃力,但至少還抱得動他,不然這次劫人的計劃就鐵定失敗。

看她開始行動,鳳秋官更用力地大喊——

不成不成,千萬別走啊!明兒個一早,有個盛大的婚禮在等著我們呢,海棠——

真的很可憐,他已經用盡全力了,但就是一丁點兒聲音也沒有。

只見夜色中,一輕裝打扮的少年吃力地拖抱著另一名身形僵硬的少年,踏著月色,義無反顧地離去。

可以想見,隔天的婚禮,天窗是開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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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折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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